李敬峰
(陜西師范大學 哲學院,陜西 西安 561000)
關學史著作之演變:以《關學編》為中心
李敬峰
(陜西師范大學 哲學院,陜西 西安 561000)
朱熹開啟理學史上編纂學派道統著作的先例,后世學者延承此例,至明代中后期蔚然成風。馮從吾作為明代復振關學的重要學者,首撰《關學編》以彰關學道統,清代王心敬、李元春和賀瑞麟相繼作《關學續編》擴展和增容關學史,至清末民初張驥作集大成之作《關學宗傳》,形成以事跡、思想、著作和按語為框架的編寫體例,使關學史趨于豐富和完善。他們所勾勒的關學發展脈絡以及輯錄的文獻資料,對于推進關學的深入研究具有重要的價值和意義。對比分析這些不同時期的關學史著作,有助于透視和折射關學的演變和發展。
關學史;《關學編》;演變
關學是由張載始創,并在與不同時期思想流派的交流、融通中動態地發展的與張載學脈相承之關中理學。從宋代直至清末民初,在八百余年的時間跨度中,關學歷經北宋的醞釀與開創、南宋金元的變革與低沉、明代的變異與中興、清代的延續與總結,最終在清末民初牛兆濂那里終結。對于綿延八百余年的關學史,自明代關學大儒馮從吾編纂《關學編》進行系統的梳理和研究,后世學者在其基礎補修不輟,形成五部關學史著作。然當今學界尚無對其進行系統性的研究,只是將其作為工具書視之,且多集中在馮從吾的《關學編》。因此,對比分析關學史上的五部著作,詳剖各自特色,比較分歧差異,揭示演變軌跡,從而透視和折射關學在不同時期的演進路徑和時代特征。
馮從吾(1557-1627),字仲好,號少墟,陜西西安人,為關學在明代復振的重要傳人,亦是明代哲學史上舉足輕重的學者,被譽為“關西夫子”。李二曲評其道:“關學一派,張子開先,涇野接武,至先生(少墟)而集其成,宗風賴以大振。”[1]李氏認為馮從吾是關學得集大成者,門派學風賴其而重振。是時學界,編纂學派道統譜系蔚然成風①明代中后期的學界,理學與心學之爭已成水火,且地域性學派遍地開花,在衛護道統和發揚地域學統信念的支持下,學者或編道統,或續編道統,如周汝登的《理學宗傳》、朱衡的《道南源委》、程瞳的《新安學系錄》、宋端儀的《考亭淵源錄》、劉元卿的《諸儒學案》、黃宗羲的《宋元學案》和《明儒學案》等。,馮從吾以道自擔,發凡起例,探隱索跡,立志為發源于關中地區的張載關學編寫關學的道統譜系,他說:
我關中自古稱理學之邦,文、武、周公不可尚已,有宋橫渠張先生崛起郿邑,倡明斯學,皋比勇撤,圣道中天……迨我皇明,益隆斯道,化理熙洽,真儒輩出……余不肖,私淑有日,頃山中無事,取諸君子行實,僭為纂次,題曰“關學編”,聊以識吾關中理學之大略云。[2]
馮從吾認為關中自古就是理學之邦,文、武、周公起于關中,學術德行不可逾越,張載接續圣學,倡明此道,至明朝,此道日隆,大家輩出,然這段學術史零碎無傳,故他擇取諸儒之行事,編類成書,以使人識關中理學之源流。經數年之努力,馮從吾終在萬歷三十四年(1606年)編成《關學編》,是編特色鮮明:
1.只收錄理學人物。馮從吾明確其收錄范圍,他說:“是編專為理學輯,故歷代名臣不敢泛入”[2],也就是此書對于名臣一概不取。同時也“不載獨行,不載文詞,不載氣節,不載隱逸,而獨載理學諸先生。”[2]且將關學源頭追溯至孔門弟子:子南、子思、子從、子明四人。因四人資料不全,故只列小傳于前,然后直接從張載開始編纂。
2.以時代為序編纂。為防止古今混淆,馮從吾按照宋、金、元、明的時代順序編列學者。
3.以地選人,擯棄門戶之見。馮從吾在擇取人物上,采取地域為標準,只要是陜西籍的理學學者皆在其考慮之內,他認為學者雖門戶不同,但“一脈相承,千古若契,其不詭于吾孔氏之道則一也”[2],他收錄陽明弟子南大吉便是明證。
4.只取蓋棺定論之言。在資料擇取上,他認為宋、元諸儒有史傳可考,沒有妄論,稍加編纂即可,而本朝儒者,則多妄論,文章之工,拙不可提,故對于本朝儒者只錄其蓋棺定論之言(只錄已逝之人),不知者寧缺毋濫。
5.在人物選擇上,不論升沉、不計尊卑,凡符合條件之學者,無不載焉。由此可見,在編纂原則上,馮從吾既有對以往學者的承繼,更有創新。尤其是其在資料擇取上的嚴格審慎態度,對后世影響深遠。在編纂體例上,他首先置陜西籍的孔門四弟子于前,卷一錄宋代張載、張戩、呂大臨、呂大鈞、呂大忠、蘇炳、范育、侯師圣和劉愿;卷二錄金代楊天德;元代楊奐、楊恭懿、蕭維斗、同恕、韓擇、侯均、五居仁、程瑁;卷三錄明代段堅、張杰、周蕙、張鼎、李錦、薛敬之、王承裕;卷四錄明代呂柟、馬理、韓邦奇、南大吉、楊爵、呂潛、郭虢、王之士,共收錄33位關中理學家,另外10人附小傳。在為每個學者編纂之時,以事跡、思想、著作為框架,體系顯明,內容清晰,易為學者把握。
作為勾勒關中理學道統的第一部著作,馮從吾的《關學編》受到后世學者的推崇,張舜典說:“書成,人無不樂傳之。然則,是學也,是何學也?果何學也?誦是編而印諸其心”[2],以此可見《關學編》的地位與價值。也正因此,后世學者對此不斷補修,使其臻于完善。馮從吾的《關學編》雖有瑕疵之處,但作為一種嘗試,其價值不可小覷。
最早對馮從吾的《關學編》進行補修的是清初關中大儒李二曲的高弟王心敬。王心敬(1656-1738),字豕緝,學者稱豐川先生,陜西戶縣人,一生志在關學,著述豐富。對于馮從吾的《關學編》,他論道:
關學有編,創自前代馮少墟先生。其編雖首冠孔門四子,實始宋之橫渠,終明之秦關,皆關中產也。自秦關迄今且百年,代移世易,中間傳記缺然,后之征文獻者,將無所取證,心敬竊有懼焉,乃忘其固陋,去自少墟至今,搜羅聞見,輯而編之。既復自念,編關學者,編關中道統之脈絡也……編伏羲、泰伯、仲雍、文、武、周公、六圣于孔門四子之前,并編伯起楊子于四子之后,合諸少墟原編,以年代為編次焉。蓋愚見以為,必如是而后關學之源流初終,條貫秩然耳。[2]
在此自序中,可以看出王心敬編纂的動機和緣由,一方面是馮從吾的《關學編》編纂的不夠全面;另一方面時過境遷,自明末儒者王秦關之后的這段關學史未曾梳理,故須重新編纂。除了遵循馮從吾以年代為編寫次序的原則外,王心敬的《關學續編》較之《關學編》有以下相異之處:
1.增列道統人物。王心敬在馮從吾首卷的孔門四子之前又加上秦地的伏羲、泰伯、仲雍、文、武、周公六位圣人。馮從吾之所以不取此,乃在于他認為“文、武、周公不可尚已”[2],也就是說文武周公四人地位崇高,世人不可逾越,無法尚習,故不取。另一方面,則在孔門四子之后加漢代董仲舒、楊震;明朝加馮從吾、單允昌等六人,又附以周傳誦、黨還醇、白希彩、劉波、王侶諸人;清代則斷自李二曲及其弟子。可見,在篇幅上,王心敬的《關學續編》比馮從吾的《關學編》多出20余人。
2.分級排列。馮從吾的《關學編》采取的是不分尊卑高下,同等視之,而王心敬則推崇周敦頤的“士希賢,賢希圣,圣希天”[3]的人格層級,故以此來判別關學道統人物,他將伏羲、泰伯、仲雍、文、武、周公等六人之卷標目為“圣”;將孔門四子之卷標目為“賢”;而將自漢以后的學者則統稱為“儒”。
3.地域標準寬泛。馮從吾嚴格按照以地選人的標準,非關中籍不列,而王心敬則采取相當寬泛的標準,將僅是死后葬在陜西的董仲舒(河北衡水人)亦收錄進去。
4.增加按語、創新體例。馮從吾的《關學編》只是按照事跡、思想和著作的體例編纂人物傳記,不加評論,而王心敬的《關學續編》則在人物篇后詳加按語,點評事跡、褒貶人物。
可以看出,王心敬的《關學續編》較之《關學編》有諸多突破和發展之處,在經過明代中后期編纂道統著作之風盛行之后,王心敬可以站在更高的角度吸取和借鑒以往學者的經驗,在編寫體例上進行發展和創新。
李元春(1769-1854),陜西朝邑(今屬渭南市)人,字仲仁,又字又育,號時齋。著述豐富,主要有《四書簡題課解》、《諸經緒說》、《經傳摭余》、《春秋三傳注疏說》、《諸史閑論》、《諸子雜斷》、《諸集揀批》、《群書摘旨》、《讀書搜纂》、《圖書揀要》、《拾雅》、《數記典故》、《左氏兵法》、《綱目大戰錄》等數百卷。李元春首先高度評價馮從吾的《關學編》,他說:“《關學編》,馮少墟先生所輯,以章吾關學,即以振吾關學者也”[2],李元春認為馮從吾作《關學編》意在彰顯關學道統和復振關學。李元春自述其續編緣由:
此編人皆知之,而后學或未能盡見。予不敏,未能自振,顧恒欲人之胥振于正學,往與同志訂《文廟備考》一書,邑中雷氏刻之,思此編亦不可不家置一冊,因與及門共訂補入七人,續入十二人。[2]
吾邑趙廷璧先生嘗刻之(《關學編》),而學師中衛劉先生得炯即以少墟補入,又入吾邑王仲復先生,意皆勤矣。[2]
李元春認為馮從吾此編人盡皆知,恐后學不能見,也為振興正學之故,與門人共修此編,訂補七人,續入十二人。李元春始終未提及王心敬的《關學續編》,這可能與其未見到此書有關,如果見到,必定不會只說劉得炯將馮從吾補入,而這早在清初王心敬的《關學續編》中已經收錄,亦不會在周勉齋已經補入王心敬傳之后,再另寫王心敬傳,造成重復。可見,李元春的《關學續編》是在馮從吾《關學編》的基礎上直接修訂,而非在王心敬的《關學續編》上改訂。李元春的編纂原則較之馮從吾、王心敬更為寬泛,他說到:
圣門弟子材不一科,品不一等,圣人有予有斥,有未及論列,而既以圣人為師,承其傳者,皆不可謂非圣人之學也。此編有待補入,少墟固自言之矣。[2]
李元春認為圣門弟子材質不一,品節不同,圣人有贊有貶,更有未列之弟子,既然這些弟子都以圣人為師,傳承圣人,就不能說不是圣人之學。何況此編有待補入,是馮從吾本人早就說過的。李元春在此為自己補修此書之緣由追溯到創作者本人,之所以如此,乃是有人以為他修此書“將有僭妄之議”[2],故不得不辯。以此寬泛之則,他將學人遺忘的張載門人游師雄補入其內,并詳述道:
游師雄,受業橫渠,載之《宋史》,學術幾為事功掩,然事功孰不自學術來,此疑少墟之所遺也。他若在少墟前者,或未及蓋棺,或與少墟同事同學及諸門人,少墟所不能入。[2]
李元春認為以往學者因游師雄事功杰出之故,不將其列入關學道統之內,殊不知事功皆由學術而來,因此他懷疑是馮少吾遺之。如果他在馮從吾前面,或未到蓋棺之時,或與其同輩,馮從吾皆不會列入道統,這里他再次重申馮從吾的編纂原則,也可反襯出李元春裁斷標準之寬泛,在這種標準之下,李元春又增加明代劉璽、劉儒、劉子誠、溫予知、溫日知、張國祥、趙應震、盛以弘、楊復亨等人,清代則增王茂麟、王建常、王宏度、譚建蘊、王宏學、王心敬、馬域士、孫景烈和王巡泰等人。
除在裁斷標準上更趨于寬泛之外,李元春《關學續編》較之馮從吾的《關學編》除了在人物上有所增加之外,其他并無有相異、突破之處,較之王心敬的《關學續編》,李元春的《關學續編》沒有加按語,所加人物亦沒有王心敬豐富。當然,我們不能因此判斷孰優孰劣,他們只是從不同的角度對《關學編》的增補。
賀瑞麟(1824-1893)是李元春高弟,字角生,號復齋、中阿山人、清末著名理學家、教育家、書法家。與山西芮城薛于瑛(仁齋)、朝邑楊樹椿(損齋)并稱“關中三學正”。賀瑞麟論道:
關學之編自馮少墟先生始,厥后王豐川有續,李桐閣有續。豐川、桐閣皆以關學自任,其編關學也,與少墟同一振興關學之心,其人為不愧少墟之人,其書亦為不愧少墟之書。麟雖有志關學,而實于少墟、豐川、桐閣諸先生無能為役。惟嘗于學關學之人如劉柏容以下七人,久愛之慕之,口誦而手錄之,置諸案頭,私自取法,以為擇善思齊之資而已,非敢云續關學也。然七人者,固關學之續也。[2]
賀瑞麟高度評價馮從吾的《關學編》以及王心敬和李元春對其的續編之功。他自述其雖有志關學,卻遺憾無法效勞于馮從吾、王心敬和李元春左右,故于1893年編寫《關學續編》,將其愛慕之劉柏容、王遜功、李元春、楊樹椿、史復齋、鄭冶亭和張蘿谷七人補入《關學編》。賀瑞麟的《關學續編》是在其師李元春的基礎上增補的,其最大特點就是以“宗程朱之學”為標準擇取,他與其師皆朱子學羽翼,李元春明確說:“予之學,朱子之學也”[4],賀瑞麟亦說:“竊謂千古學術,孔孟程朱已立定鐵案,吾輩只隨他腳下盤旋,方不錯走了路。”[5]正是師徒二人對朱子學的恪守,賀瑞麟所擇七人皆為宗朱子學者。由此可見,關學發展至賀瑞麟,已背離馮從吾不擇門戶之宗旨,呈現出固守門戶之見的趨勢。
需要指出的是,賀瑞麟作《關學續編》的緣由除了本身志向關學外,另一外因乃是受柏景偉所托,柏景偉(1831-1889),字子俊,學名灃西先生,陜西西安人。柏景偉有意續補《關學編》,但因病困擾,故請賀瑞麟接手此任。柏景偉雖沒有為之續,但卻積極刊印,并對三人之書評價道:
豐川(王心敬)編,遠及羲、文、周公,下及關西夫而下,非恭定(馮從吾)所編例,去之……蓋統程、朱、陸、王而一之,集關學之大成者,則馮恭定公也。于是,二曲、豐川超卓特立,而說近陸王;桐閣博大剛毅,而確守程朱。今刊恭定所編關學,即繼以二家之續,蓋皆導源于恭定,而不能出其范圍者也。因刊恭定所編關學,而并及豐川、桐閣、復齋之續,凡以恭定之學為吾鄉人期也。[2]
柏景偉首先認為王心敬的《關學續編》違背馮從吾的編寫體例,故在刊印中將其增加的道統人物一概刪除。他認為馮從吾是綜合程朱、陸王的,李二曲、王心敬之學則近陸王,李元春則恪守程朱之學,且認為幾家之說皆沒有突破馮從吾所定之規模。可見,柏景偉實際是以馮從吾的學術體系為裁斷標準,但這種可以維護則容易忽視其他學者的貢獻。從學術史的演變來看,王心敬、李元春的《關學續編》對馮從吾是有推進和突破之處的,并非不出馮從吾之規模。
張驥,字先識,雖為四川成都人,但常年寓居關中,推崇關學,廣搜材料,查閱一千三百余種書,于“民國”十年(1921)撰成皇皇巨著《關學宗傳》。他敘述作書動機道:
長安馮少墟先生舊輯關學編四卷,朝邑李氏、三原賀氏各有增益,蔚然可觀。第諸儒學說都付闕如,后學問津茫無把握,關學之奧義未窺,鄒魯之淵源何接?又卷帙寥寥,搜羅未廣,小子懼焉,爰仿周海門《圣學宗傳》、孫夏峯《理學宗傳》之例,輯橫渠以來至于澧西、古愚,計如干人。本傳為經,學說為緯,立傳則以本事為憑,錄語則以全書為據,俾關中學者于茲取裁,亦在關言關之意云爾。若濂、洛、新安,則遺書具在,源流別有可尋,不在本編范圍之內也。茫茫絕緖,繼續何人?吾寓關中,留心關學。以余所見,三水蕭筱梅,堅苦卓絕似二曲,臨潼郭希仁,明體達用類古愚。而所聞則有高陵白悟齋,藍田牛夢周,恪守西麓之傳,皆關學之晨星碩果然。竊不知此外尚有人焉否也?陽明子曰:“關中自古多豪杰”,其忠信沈毅之質,明達英偉之器,吾見亦多,安知不更有牛、白、郭、蕭之儔耶?關學之興替,大道之存亡,將于是編卜之矣。[6]
在這篇短文中,張驥認為馮少墟作《關學編》,李元春、賀瑞麟各有增益,但后世學者多有缺損,且搜羅不備,后學無從下手,不去把握關學宗旨,如何接續關學道統,故張驥效仿周海門的《圣學宗傳》和孫夏峰的《理學宗傳》的編寫體例,輯錄宋張載至清末劉古愚若干人,述其行事之概,兼附著述、語錄,以成此書。張驥編纂《關學宗傳》較之以往學者著作的特點如下:
1.以理學為主流,但不排除名臣如石渠、吏行如湭西、文學如太青等人,因為在張驥看來,此數人皆學術深純粹然,儒者當與圣門四科之列,故收錄進去。張驥這一原則顯然違背馮從吾的宗旨,馮從吾特意排除名臣之流,而張驥則一概收入。
2.以地域為限。張驥說:“俾關中學者于茲取裁,亦在關言關之意云爾。”[6]張驥嚴格按照陜西籍收錄,以地編人,外地學者即使宣講關學,如橫渠再傳,呂大臨弟子周行己、沈彬老,二人皆浙江人,因非關中人士,亦不收錄。張驥在此則與馮從吾相同。
3.在編寫次序上,首先撰寫人物傳記,如果人物有正史,則據史直書,無關學術者則不取;若正史無傳或傳而不詳,則博采諸書,擇優增補;其次則附人物學說,若人物有完整著述,則全書錄入,如果本人著述不可考,或散見于其他各家,則采集錄入,如果無法編采,則寧缺毋濫,它日搜集,再為增補。由此可見,張驥態度之審慎。
4.不立宗派門戶。張驥說:“是編不立宗派,節取眾長,凡有關于身心性命、發明圣學者,得搜采之。”[6]張驥在人物擇取上,不立門戶之見,只要是發明心性之學的,皆搜集錄入。從其收錄的人物可以看出,他既收錄學宗朱子的呂柟、馮少吾、亦收錄傾向陽明學的南大吉兄弟,更不棄薈萃理學、心學的李二曲。
5.按語先加后刪,力求客觀。張驥在編寫《關學宗傳》時,認為諸儒學說,義理精微,但奧妙玄通,令人費解,故在《關學宗傳》初稿中,他仿效全祖望的《宋元學案》之例,加上按語以便學者理解。后又感覺此舉有強人認同之意,故一概刪去,以使學者自己用心默認體會。
6.刪除張載之前所有人物,新增二人。張驥采納全祖望的觀點,認為關學在張載之前,尚有申顏、侯可二人,故在編寫《關學宗傳》時,為審重之見,將其二人附在卷末,以求正于后人,可見審慎之態度。
7.重新編寫人物傳記。張驥的《關學宗傳》并非是在前任基礎上的續補,而是另起爐灶,搜集、查閱一千三百余種書,重新編寫人物傳記。這亦是張驥之作較之以往學者的最大特色。張驥的《關學宗傳》共收錄202人,在篇幅、內容上皆超過前任之作,為歷代撰寫關學史之最。
張驥的《關學宗傳》在很大程度上承繼馮從吾的謹慎、嚴格、細致的治學態度,汲取王心敬、李元春和賀瑞麟的編纂優點,終成為關學史上的集大成之作。
自馮從吾開創為關學編纂道統史的先例以來,王心敬、李元春、賀瑞麟和張驥相繼續編,使關學道統臻于豐富和完善。這些著作呈現出一些共同特征,首先,基本按照以地選人的標準擇取人物,雖然在“地”的界定上,有所不同,但主流仍然是按照籍貫進行編選。其次,在編纂體例上,基本是以年代為序,按照事跡、思想、著作的框架進行編纂。又次,五部著作的總體趨勢是不立門戶之見,但凡從事理學(廣義)研究,有志于身心性命之學的,皆在收錄范圍之內。最后,在資料擇取上,皆體現出關學務實求真、兼取并包之學風,他們擇取史料一方面取之正史,以求史料正確無誤,另一方面擴大范圍,廣泛搜集,對比分析,力求材料可靠。總之,關學學者前仆后繼的編纂關學道統史,使關學史日益豐富和完善,它反映和揭示理學在關中地區的演變和發展,它所呈現的關學發展脈絡以及文獻資料,對于把握關學源流,推進關學的深入研究是具有重要的價值和意義。
[1]李顒.二曲集(卷十七)答董郡伯[M].北京:中華書局,1996.
[2]馮從吾.關學編(附續編)[M].北京:中華書局,1987.
[3]周敦頤.周敦頤集[M].北京:中華書局,1990.
[4]李元春.四書心解序.(桐閣文鈔)[M].朝邑同義文會刻本,1884.
[5]賀瑞麟.答蔣少園[A].清麓文集(卷七)[C].劉轉經堂,1899.
[6]張驥.關學宗傳[M].西安:陜西教育出版社,1921.
[責任編校:趙立慶]
B2
A
1002-3240(2017)05-0032-05
2016-02-03
中國博士后第就九批特別資助項目(2016T90888),中國博士后科學基金第57批面上資助一等資助項目(2015M570812),陜西省博士后資助項目(2016BSHEDZZ63),中央高校專項資金資助項目(15SZYB05),陜西省社科規劃項目(2015C005)
李敬峰(1986-),河南洛陽人,陜西師范大學哲學系中國哲學教研室副教授,哲學流動站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