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池莉小說中的女性形象

【摘要】 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中國文壇出現了一股以“回歸寫實”為宗旨的新寫實小說創作潮流，池莉是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之一。池莉的主要作品廣泛涉及了當代都市生活的各個層面，以平民化的視角表現世俗人生、市民社會的眾生相以及小人物生活的悲歡離合。池莉作為一位20世紀80年代崛起的女性作家，她的小說主要通過描寫日常中一些零碎的畫面來表現人們的生活，特別是女性的生活。她以其細膩的情感和其自身的生活經驗，向我們描繪了一系列各具特色，性格各異，生動鮮活的女性形象。她們在面對生活苦難時選擇自立自強勇敢地接受命運的挑戰，在面對愛情時能夠冷靜理智地做出選擇，她們有著獨立的思維方式、處事原則、與生存準則。

【關鍵詞】獨立；反抗斗爭；理智；女性形象

一、自力更生型的女性

20世紀90年代，池莉所描寫的女性形象，大多是充滿生命活力與勇于承擔責任的現代女性形象。依靠自身的努力來獨自撐起整個家庭，走出一條屬于女性的堅強自立的道路。通過《你是一條河》中的辣辣，《生活秀》中的來雙揚，我們可以看出堅強、獨立是這類女性形象的典型特點。她們在面對殘酷冷漠的現實生活時，選擇靠自己的雙手勞動來創造生活。

《你是一條河》講述了沔水鎮寡婦辣辣獨自一人撫養八個孩子的過程，描繪了一個女人在艱難的生活中不斷掙扎奮斗的一生。小說中的辣辣身上帶著生命的堅強與韌勁，她堅信“只要勤快是餓不死人的”的真理。這種積極樂觀和勤勞勇敢恰恰是中國幾千年來的傳統美德，也是池莉對優良傳統道德的致敬與回歸?！赌闶且粭l河》里體現了池莉對女性生活道路的思考。小說中的辣辣在面對鰥夫求妻行為時，堅決地選擇一個人帶著孩子生活。她看透了男人只是看中了她會生養、會做事的“工具”性特質。她掙脫了傳統的“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思想的束縛，具有了簡單的女權意識，她明白自己需要獨立。最終辣辣這個形象在文中經歷各種磨難后，最后升華為具有時代意義的獨立女性形象，從而體現了小說所表現的女性意識——讓女性不再依靠于男人生存。

在《你是一條河》中，辣辣一生的命運都和歷史上的重要事件有著聯系，她的命運在歷史的背景下不斷的發生轉折，從而造就了辣辣性格中獨立自主的一面。關于歷史和小說的關系，“米蘭·昆德有著獨到的認識：‘小說雖然不能拋開歷史，但是小說所要展現的是人的歷史，更準切地說小說要展現的是歷史中的人，因此作者需要關心的不是歷史本身，而是真切的現實行為”。池莉小說中的女性，就表現出了一種較為徹底的現實性行為：“為了生存而生存。”無論面對怎樣的困難，只要能夠活下去就是生活的強者，這是池莉立足于平民主義的表現，作者在向我們宣揚一種不屈不撓的活著的生存哲學。

《生活秀》向我們展現了在漢口吉慶街上，一個富有英雄色彩的女性形象——來雙揚。來雙揚在事業上做出的選擇，展現了女性的堅強與自立。在親情上，來雙揚也表現出了自己勇于擔當的一面，她不僅供妹妹來雙媛上學讀書，而且將弟弟久久撫養成人。面對親情，來雙揚展現了如同母親一般的感情，她把長姐如母的責任與母親般的愛，詮釋得淋漓盡致?！渡钚恪分械膩黼p揚這一形象是對辣辣這個獨立堅強形象的延伸。從母性主義的角度上來看，來雙揚身上所流露出來的母性情感更讓人感動。和辣辣相比，來雙揚甚至都沒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她卻承擔起了“母親”的責任，這使我們看到了，不是母親的來雙揚身上散發的母性光輝。

來雙揚在愛情上的游刃有余，在商場上的出人頭地，在家事上的特立獨行的處世之道，都表現出她超出常人的冷靜與智慧。來雙揚是池莉作品中嶄露新角的女性形象，卻是在現實生活中越來越多的新時期女性的縮影，表達了在新時期商業化的沖擊下，人們的失衡心理向傳統回歸的要求。從《你是一條河》中的辣辣到《生活秀》中的來雙揚，我們可以看出池莉對于女性的自立自強的理解與堅持有了一個質的改變。從辣辣被迫選擇用出賣肉體來換回生存，到來雙揚走的既求得了生存又保存了女性尊嚴的新路程。這不僅是池莉小說中女性生存觀的一種改變，更是時代賦予女性的一種成長。

二、反抗斗爭型的女性

與前一類型的女性不同，池莉的作品中還存在另一類女性形象。這類女性形象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她們的性格中既有堅強、獨立的一面，但更多地表現出反抗斗爭的特點。她們追求生活的公平性和自主性。在面對社會和家庭的不公平待遇或威脅時，會毫不猶豫的展開反擊，以謀求自己的幸福生活?！兑蝗ビ啦换亍分械臏厝对破铺帯分械脑泼篮汀稇涯盥暶墙宓娜兆印分械亩寡坎耸沁@類女性形象的代表?，F實的生活條件和生活環境，對她們有許多外在的束縛，作為有獨立意識的女性主體，她們開始不滿于忍讓后退的生存準則，希望用自己的努力來證明自身的價值與意義。

《一去永不回》的溫泉，生長在重男輕女的知識分子的家庭中。在這個家里，溫泉因為沒有考上大學，從而受到了家庭的嚴格管教與約束。從溫泉認識了工人李志祥后，她那顆反抗的心便開始蠢蠢欲動。之后她在參加湖南護士培訓班的兩年時間里，沒有回過一次家，這也是溫泉反抗行動的開始。溫泉參加完培訓班之后，不僅在那學會了專業知識，更學會了如何把握、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她的心上人李志祥因為自卑而和王艷文結婚，為了讓李志祥離婚，她做出了反抗的最關鍵一步，她設計了李志祥，并以強奸罪起訴他。溫泉偏激的方式不僅如愿使李志祥離婚，同時也使李志祥獲刑一年。李志祥出獄之后，她又不顧家人的反對毅然地嫁給了李志祥，如愿嫁給了心上人并獲得了幸福的生活。溫泉對自己命運方向的把握和對幸福的追求方式，或許有些偏激與過火，但這其中卻顯示出了她勇于反抗的性格和自主性的思維。

如果說《一去永不回》中的溫泉對其丈夫李志祥的“設計”，是為了能夠和他在一起成為夫妻，那么《云破處》中的曾善美的行為就是為了打破婚姻生活中表面的和諧，向人性和爭議呼喊，曾善美的行為更具斗爭性和毀滅性。池莉作品中，最明顯的女性意識就是讓傳統文學上美麗善良溫順的女性上演“絕地大反攻”。

曾善美是一個性格開朗，深受大家歡迎和喜愛的女性，她身上有著一種寧靜高貴的氣質。文章開頭所描述的曾善美顯然是中國傳統女性形象的典型代表之一。曾善美和丈夫金祥幸福生活，讓人羨慕。但是曾善美身上的這些優點以及二人美好的婚姻，都讓來自紅安鄉下有著不堪過去的丈夫的虛榮心有了極大的膨脹。在金祥眼中他此刻的人生應該讓人羨慕，這恰恰暴露了金祥思想觀念深處的丑陋。曾善美跟著丈夫參加了一次同學聚會，無意間得知到己父母雙亡有可能是丈夫所致，從此二人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聚會回來之后，曾善美和金祥的生活就被掰成了兩半，白天是延續著過去的白天，與設計院的同事們與社會與時代一道往前走著。夜晚卻變成了壓抑、沉默的夜晚，此時的夜晚，變成了曾善美無休止地對金祥實施黑暗似的逼問的夜晚。曾善美在確定金祥不愿意自首后，沒有選擇把秘密公之與眾、借助法律來報仇，而是趁著金祥深夜熟睡，用尖刀把金祥刺殺了。

曾善美舉起“利刃”刺向金祥的時候，她刺殺的不是一個人，她刺殺的是一個空有人皮囊的“禽獸”，她刺殺的是虛偽、丑陋、麻木不仁的人性。曾善美的行為已經不僅僅是為自己的父母復仇，更多的是在為生命應有的尊嚴而戰，為人性的復活而戰，所以這個力量是巨大的，是不可估量的。《云破處》這個故事揭示了，平靜的生活下掩藏著的人性的丑陋和黑暗，從而徹底否定了現代社會中的男權主義神話。作者用女性的破壞本能，來對抗和沖擊男性社會的秩序，推出了具有破壞性的曾善美這樣的女性形象。池莉試圖透過簡單的文字向人們傳遞激情的吶喊：人與人之間是平等的！生命與生命之間是平等的！沒有人能隨意踐踏生命，沒有人能隨意泯滅人性。這個弱小、嬌柔、溫婉的女人，用最具毀滅性的方式表達出自己對于黑暗，對于仇恨的徹底的斗爭與反抗。

三、冷靜理智型的女性

池莉站在市井平民的文化立場上，把傳統文化所創造出來的理想愛情神話進行消解。她在小說《你以為你誰》、《不談愛情》等作品中為我們刻畫了一些面對愛情冷靜理智的女性形象，在作品中她們的愛情不僅僅是激情與感覺，更多的是關于理智和現實的思考，用理性思維統領感覺，最終找到最適合的人生狀態。

《你以為你是誰》的小說標題就十分耐人尋味，池莉用調侃的口吻來詢問客體，企圖引起讀者的自我思考和審視。這種思考與審視既包含了自己對自己的審視，也包括他人對自己的審視，從而達到自我的提升。《你以為你是誰》的女主人公宜欣是武昌某所大學的博士生，對自己的生活有著明確的計劃，對自己的優勢有著清醒的認識并善于把優勢發揮出來。小說講述了宜欣在路上邂逅正在見義勇為的個體戶老板陸武橋的故事，但是宜欣卻選擇了一個能夠給她理想生活的外國科學家做丈夫，從而放棄和她擁有真正愛情的陸武橋。通過“你以為你是誰”這個題目，我們便可以感受到對男性的強烈蔑視。小說中的宜欣作為一個博士學位的高等知識分子，在選擇婚姻時有著自己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她打破了傳統文化中男性作為社會的主體，掌握著事業和家庭發展的這一傳統。在與陸武橋的交往中，宜欣掌握了交往的主動權，準備了屬于兩個人甜蜜的一日之戀。宜欣坦言：“我們方才的一個白天和夜晚已經過完了我倆的一生。那就是我們今后的日子。再好也好不過它們?？晌也荒芤惠呑佣歼@么過，我會很快厭倦的，你也很快習以為常的?！薄暗?，你我心里都明白，你是我永遠的愛人?！闭驗閷M入平淡日?；橐錾畹暮ε?，宜欣毅然選擇地離開陸武橋，去往更有利于事業發展的異鄉。宜欣的戀愛觀完全超越了狹小的兩性之間的戀愛男女空間，獲得了女性在愛情婚姻上的自主權，這也是池莉女性意識的體現。池莉寫作所采用的平民化的視角，使傳統理想浪漫型的愛情真實地暴露在現實社會中，讓我們看到了褪去了理想外衣的愛情的真實面貌。而池莉又在愛情和婚姻這個命題中，填充了許多現實的辛酸與無奈。

四、結語

我們可以從池莉的一系列小說中看到，她筆下的女性形象變得越來越豐滿，性格也越來越成熟。這些女性對生活有著清醒的認知，能夠按照自己的意志去選擇生活，堅持自身人格上的獨立。這些女性和傳統女性有著截然不同的一面，她們掙脫了傳統文化所賦予女性的思想枷鎖，把自己放在現代社會生活中重新審視自己、尋找自我在生命體驗中的存在意義。無論是在精神還是物質層面上，都展現出了獨立自主的一面，擁有頑強的生命力并最終實現了女性精神的徹底解放。這也是池莉在小說中通過刻畫眾多的女性形象，折射出來的新時期女性本體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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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杜麗萍（1993—），女，漢族，山東濟南人，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