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舞高端“茶敘”錄要

正端坐桌前，提筆給《中國古典舞學科建設綜論》寫“緒論”，不覺倦意襲來，哈欠連連……恍恍乎被一位自稱“古典君”的舞者引領，說是有一個中國古典舞高端“茶敘”想請我做記錄；正愁這“緒論”不知從何道起的我，心想沒準能從這高端“茶敘”中有所裨益，便欣欣然隨之前往，然后便有了以下的《中國古典舞高端“茶敘”錄要》。

第一時段：上午8：00-9：45

主持人是位坐在輪椅上的老者，推車者是我們都很熟悉的唐滿城（為使“錄要”名副其實，各位“高端”的頭銜就不列了）。見老者到來，座中多有人起身相迎，躬身問安；老者頻頻拱手、擺手，也偶爾摸出折扇咿呀作聲，有通音律者道是“折柳、陽關”。只見唐滿城發(fā)聲：“各位古典舞界的同仁，我舅舅，不，是歐陽老十分關心我們中國古典舞學科建設，今天專門來出席我們的高端‘茶敘，讓我們表示最崇高的敬意和最熱忱的歡迎！”（此處掌聲雷動）只見歐陽老擺了擺手，示意要說幾句：“我來參加中國古典舞高端‘茶敘，是份內之事。1956年，我就答應擔任了舞研會舞蹈史研究小組的顧問；1960年，我還擔任了中國舞蹈工作者協(xié)會主席嘛！”唐滿城調侃道：“舅舅，您當舞協(xié)主席，還記得田漢、王朝聞怎么說您嗎？”歐陽老笑曰：“田漢說‘舞蹈協(xié)會怎么會選你這個不能走路的人當主席？我說我是坐在輪椅上的舞蹈家，可能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呢！王朝聞卻說：‘您足不能蹈之，手可以舞之嘛……”引來全場一片笑聲。一側頭，歐陽老看見了吳曉邦，便指著吳曉邦對眾人說：“他才是手可舞之、足也能蹈之的舞協(xié)主席嘛！我兩個女兒曼如、敬如都跟他學過舞蹈……”吳曉邦插話：“那都是30年代的事了，曼如堅持學了半年?！薄皶园?，這個中國古典舞怎樣發(fā)展？先聽聽你的意見呀！”曉邦微微一欠身說道：“歐陽老，您知道我是傾畢生之心血發(fā)展中國‘新舞蹈的，我先聽聽各位舞蹈家的吧。我建議請葉寧同志先講?！比~寧忙不迭地擺手，見推脫不掉只好發(fā)言：“中國古典舞，作為獨立的藝術形式，現(xiàn)在還很年輕、很幼稚；但是它的背景和理想，應該遵循黨的文藝路線的指導，為走向社會主義現(xiàn)實主義的舞劇藝術而努力。古典舞的發(fā)展，必須繼承中國舞蹈現(xiàn)實主義的傳統(tǒng)，不斷從民間舞蹈的源泉中吸取滋養(yǎng)，并借鑒西洋舞劇的表現(xiàn)方法，來創(chuàng)造一條新的道路。”歐陽老微微點頭，說“我覺得舞蹈藝術是最難的藝術。一個舞蹈藝術家要有本身業(yè)務的基本鍛煉，要有豐富的生活經(jīng)驗，要有較深的文學藝術修養(yǎng)，還有更重要的是要懂得馬列主義美學的基本原理，和社會主義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方法?！薄熬司?，我來介紹一下舞蹈學校里中國古典舞教材整理和教學的情況吧？”見歐陽老默許，唐滿城說了下去，“舞蹈學校在中國古典舞的訓練上，采用的是一種在形式上和方法上都有所不同于戲曲以及一般歌舞團采用的訓練方法。”說到這里，唐滿城掃眼看了看葉寧、李正一，接著說：“我們主要做了三項工作：一是把戲曲傳統(tǒng)中的各種動作和技巧集中起來，按照不同的性質歸納和劃分成15個類別，每一個類別又根據(jù)它由淺入深的過程初步地分析了練習步驟。二是統(tǒng)一了動作的規(guī)格和要求——在戲曲傳統(tǒng)中不但人物有生、旦、凈、末、丑之分，同一動作也有上述行當不同的規(guī)格和要求，不同的老師還有自己對動作的不同要求，因此舞蹈學校在學習中國古典舞上首先要求教材能有統(tǒng)一的規(guī)格……”或許是歐陽老覺得有點絮叨，擺了擺手，然后對著李正一：“你說說吧?！背美钫环」P記本的空檔，筆者悄悄問唐滿城：“你說的第三項工作呢？”“就是在以上兩項的基礎上按照新的方法組織教學?！边@時李正一說話了：“歐陽老，我剛剛參加完‘音樂舞蹈工作座談會。這次會議使我對如何培養(yǎng)接班人，如何建立新的民族舞蹈教學體系，都有了進一步的認識。從主觀上來講，我們是很希望建立起一套民族的訓練方法和教材來的，并根據(jù)這一設想朝著以下三個目標努力：一是在民族傳統(tǒng)舞蹈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基本訓練教材；二是為培養(yǎng)舞蹈演員服務的，必須使學與用緊密相結合；三是教材本身和訓練方法是科學的、系統(tǒng)的，適用于學校教學的具體需要，由淺入深，由簡入繁?！睔W陽老轉向王萍：“你對傳統(tǒng)舞蹈是熟悉的，可以從局外人的角度談談對古典舞教材的看法嘛！”王萍說：“現(xiàn)在的古典舞基訓教材，我認為有五個方面不太理想：一是重心移動的訓練比較薄弱；二是用芭蕾腳位解決開度訓練值得考慮；三是上身運動的訓練不夠豐富細致；四是‘勢里找勢的形態(tài)變化訓練不足；五是沒有關注‘把子功對身體訓練的作用。”筆者瞥眼看見唐滿城飛快地用筆記著。王萍呷了口茶，接著說：“古典舞教材中韻律貫穿在教學中的任務是很明確的。從單一含義來講，‘韻是舞姿表現(xiàn)的味兒，‘律是舞蹈的動作規(guī)律；統(tǒng)一來看；‘韻律又是一個整體，通過‘韻和‘律才能表現(xiàn)古典舞的風格。不明確‘韻律具體內容，就很難表現(xiàn)古典舞的濃厚風格；沒有濃厚的古典舞韻律的動作，就感到風格不純，也表現(xiàn)不出古典舞形態(tài)的美。”歐陽老點頭稱是，說：“戲曲分文戲和武戲，這也可以說是健舞和軟舞之別吧？文戲不能用武戲的身段，如果《游園驚夢》用《三岔口》的身段那一定不行。以前舞蹈學校所演的小舞劇《驚夢》，杜麗娘和柳夢梅，都用了許多武戲身段再加上芭蕾，這當然是新的嘗試；但根據(jù)中國的習慣，像柳夢梅那樣的相公，和杜麗娘那樣的小姐，在花園里談情說愛的時候，很難想像會來個‘鷂子翻身，來個‘魁星點斗，再接上一個‘阿拉貝斯。當然現(xiàn)在他們已重新改過7?！敝灰娞茲M城一邊點頭一邊插話：“舅舅，我們做的這個古典舞，你認為是只能表現(xiàn)古代題材，還是也能表現(xiàn)現(xiàn)代生活呢？”歐陽老頓了一下，說：“你們的古典舞向昆曲學習了傳統(tǒng)舞蹈，你唐滿城不就是向華傳浩、汪傳鈴學了《石秀探莊》《林沖夜奔》《哪吒鬧?！?、還有那個《問探》嗎？不過你學得很不準確、很不到家。但是昆曲還有更值得我們學習的，這就是反映現(xiàn)代生活?！都t霞》是用昆曲反映現(xiàn)代生活的第一個戲，是根據(jù)新歌劇改編的，當然可以不受雜劇和傳奇的限制?，F(xiàn)在我們一面吸取昆曲的菁華，加以提煉；同時注入新的血液，要使這個古老的劇種返老還童，編演反映現(xiàn)代生活的戲是最有效的辦法。這樣做就能使它和今天的廣大群眾同呼吸，同新時代的生活節(jié)奏合拍。只要這一步走通了，搬演歷史故事就更沒有困難。”說完這段話后，歐陽老對吳曉邦說：“我要打道回府了，接下來你主持吧。”只見曉邦對眾人道：“現(xiàn)在茶歇十五分鐘，我們送送歐陽老……”

第二時段：上午10：00-12：00

茶歇之后，眾人落座。吳曉邦先點將王萍：“你剛才說應將韻律貫穿在古典舞教學中，很得歐陽老認可。你就接著再講講吧。”王萍說：“好吧，恭敬不如從命，我就從‘拉山膀談點身法規(guī)律吧?！彼€是呷了一口茶，說：“山膀，大家都熟悉，也不難做；但如何用民族的身法規(guī)律去要求，卻常常被忽視。如果只是把‘拉山膀理解為簡單手臂的收攏和展開，不注意掌握其細節(jié)要領，就只能是不求其韻、只求其形了。過去戲曲演員都經(jīng)過‘耗山膀的嚴格訓練，它主要是訓練演員的工架、臂的控制能力和手臂穩(wěn)定耐力；至于‘拉山膀，這屬于動勢，它體現(xiàn)了古典舞四個方面的身法規(guī)律。”筆者注意到，在座者都神情專注、洗耳恭聽，“一是動靜求圓規(guī)律。身段的‘求圓總起來講是大圓套小圓，線圓落形圓?！桨驎r要走弧線是‘線圓，山膀靜止如張弓是‘形圓；‘切掌時要以腕領動，使腕撐形成‘小圓；手掌翻轉時要提腕做軸，圓腕活指，以中指尖向內劃訃圓，形成‘滾掌……”王萍正邊說邊比劃著，忽然門口有一陣騷動，原來是一位既帥且酷的漢子腰板直挺地走了進來。主持人曉邦先是“噓”了一聲，要求會場安靜，然后對入場者說：“孫穎，你抓緊找個空位坐下吧。”接著示意王萍繼續(xù)。王萍說：“其他三個方面還有收展開合規(guī)律、對比協(xié)調規(guī)律和用神合聚規(guī)律，我就不具體展開7。等寫成文字再請各位賜教吧！”這時唐滿城舉手示意：“我接著王萍說幾句吧。王萍所說的不是‘古典舞而是‘戲曲舞蹈。戲曲舞蹈是一種特殊的舞蹈形式。它是我國有著千百年歷史的古典舞蹈中的一個支流；它是以程式化的戲劇性舞蹈為特征、以表現(xiàn)生活內容為特長的舞蹈形式?？纯础肚锝贰度砜凇贰妒坝耔C》《盜仙草》《挑滑車》《鬧天宮》等等最富‘舞蹈性的節(jié)目，我們可以看到所有的戲曲舞蹈都是由兩個主要因素構成的：一是人物的身份決定了舞蹈的基調，二是唱詞的內容決定了舞蹈的動作、組合的結構。因此，對于戲曲舞蹈我們需要‘再認識：一是要認識到戲曲舞蹈是戲劇化的舞蹈動作、舞蹈化的生活形態(tài)；二是要認識到戲曲舞蹈是中國古典舞的流，不是源?！敝宦爤鰞扔腥私活^接耳：“想說什么呢？戲劇化的舞蹈動作、舞蹈化的生活形態(tài)不挺好嗎？”郜大琨聽到會場有點嘈雜，趕忙說：“我發(fā)表一點看法吧?！贝龝鲮o下來，郜大琨說：“我說的這個看法是我和李正一老師共同探討的。現(xiàn)在有一種疑問，也就是‘要不要建立中國古典舞訓練體系的問題。我們的看法是‘必須建立。的確，要完成這一任務，不是輕而易舉和短時間的事，在如何繼承、借鑒、科學系統(tǒng)化方面還存在很多疑難問題；但從長遠來看，我們堅信是完全能夠建立一套古典舞的訓練體系的。它應是為培養(yǎng)表演中國民族舞蹈和舞劇演員服務的，因此它應是：一、中國民族的。也即以具有鮮明的民族風格、特色和表達情感的方式為主干，同時具有時代特點，即貫穿當今人民的審美觀，適應今天時代精神的需要。二、舞蹈的。也即是為培養(yǎng)舞蹈、舞劇演員服務的舞蹈基本訓練。三、科學系統(tǒng)的。也即訓練方法應是科學系統(tǒng)的、少而精而高效率的。需要說明的是，我們今天建立起來的‘古典舞，目的是‘古為今用，是在傳統(tǒng)基礎上發(fā)展了的、具有時代審美特點的民族舞蹈。它既可以表現(xiàn)歷史生活、神話題材，也可以表現(xiàn)今天生活的現(xiàn)實題材和塑造現(xiàn)代人的藝術形象……”聽到這里，孫穎早有些按捺不住了，說了聲：“我可不可以說幾句？”見郜大琨不吭聲了，孫穎底氣十足地說道：“究竟什么樣的舞蹈才是古典舞？大體上有兩個構成條件：一個是‘古，一個是‘典，就是‘古典一辭的內容和意義?！?，則必然是歷史，也就是古代，古典舞只能是形成于古代的舞蹈。任何國家都不存在不是形成于古代、不是產(chǎn)生于歷史上的古典藝術。只有‘古，還不足以構成古典，還要看某種或者某些舞蹈在古代舞蹈文化中有沒有典范性。而典范性和代表性又有兩層涵義：一個是看它在反映古代社會意識形態(tài)方面有沒有典范性和代表性；一個是看它的藝術成就，藝術水平在歷史上有沒有典范性、代表性，是否影響著或者領導了當時舞蹈文化的動向和潮流?！睂O穎正滔滔不絕，冷不丁葉寧甩過來一句：“不見得”。葉寧說：“我國舞蹈的主要傳統(tǒng)是民間，民間是‘源，古典是‘流，古典和古代是相對的名稱?！糯侵敢呀?jīng)過去的每一個歷史階段，是按時代來劃分的；而‘古典的意義都是在已經(jīng)過去的歷史階段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些作品——基本上是由藝術家用完美的藝術形式，反映了一定歷史階段中前進內容的作品。它不和它的時代一同消失，而傳給后代成為寶貴的遺產(chǎn)。例如在文學上，司馬遷的《史記》、曹雪芹的《紅樓夢》，固然是我國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但魯迅的《阿Q正傳》，同樣也將被我們或我們的后代稱為‘五四時代的‘古典作品了?！比~寧的講話不急不緩，娓娓道來卻又讓人覺得不容爭辯。這時唐滿城耳語筆者：“要是古典舞都必須產(chǎn)生于古代，那我們還有什么‘古典？不僅《寶蓮燈》《小刀會》不是，《絲路花雨》和你孫穎的《銅雀伎》也不是。我們討論的‘古典舞本來就與古代無關?！闭f著，郜大琨接上了的話茬：“我倒是想和孫穎商榷一下。第一，恢復古代舞是創(chuàng)造中國古典舞的前提嗎？我認為古典舞不是古代舞的翻版。古典舞是時代的產(chǎn)物，它隨著時代發(fā)展而發(fā)展……第二，創(chuàng)建古典舞體系的主要任務是什么？我認為主要不是對古代舞的保存和恢復，而是在傳統(tǒng)舞蹈基礎上進行變革和創(chuàng)新；還應包括在繼承傳統(tǒng)舞蹈的基礎上，建立培養(yǎng)民族舞蹈、舞劇演員的中國古典舞訓練體系；培養(yǎng)出代表這個體系藝術風格和水平的代表性演員來；創(chuàng)作具有鮮明民族風格、體現(xiàn)民族審美特征、代表這個體系學術主張、藝術水平、包括各種題材的民族舞蹈和舞劇的代表性劇目；創(chuàng)立闡述這個體系的主張和成就的理論體系。第三，古典舞表現(xiàn)古代和表現(xiàn)現(xiàn)代應該割裂嗎……”聽到郜大琨站出來與自己“商榷”，孫穎早就憋不住了：“你不就是想說我搞漢唐藝術風格的古典舞是錯的，錯在復古走回頭路，是種‘抱殘守缺‘靜止凝固的觀念；搞‘結合才是發(fā)展創(chuàng)新并具有時代精神。而對、錯的分野，首先表現(xiàn)于是擁護以戲曲舞蹈為基礎，還是反對！關于明清戲曲舞蹈，只說一句就夠了：我就是從戲曲舞蹈人手、起家研究古典舞的，但還不是一竅不通的門外漢吧？郜大琨同志比較按部就班地學習戲曲舞，不正是舞蹈學校建校初期，你做學生、我做古典舞教員的1954年嗎？”聽到這句，唐滿城低聲自語：“這樣說就沒勁了。你怎么不說你就教了那二、三年，我們跟著李正一千這十幾年你不也沒干嗎？”主持人吳曉邦見火藥味有點濃，對孫穎做了個“暫?！钡氖謩?，轉而說道：“中國古典舞應該是根據(jù)中國古代作家與民共憂患的精神來提的。因此，它是從舞蹈的內容出發(fā)的，它首先是著眼于古代社會人民大眾在苦難生活中真情實感的流露。中國歷史上許多杰出人物如屈原、司馬遷和杜甫等，都具有憂國憂民的博大胸懷和與黑暗現(xiàn)實拼死抗爭的偉大情操；因此，他們能夠忠于人民、忠于社會，不惜忍受巨大的痛苦，歷經(jīng)艱辛，創(chuàng)造出來了不朽的作品。這就是他們的古典精神?！睍园钕壬伦约簼庵氐奶K州口音人聽不明白，稍稍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古典絕不僅僅是個時間或時代的范疇，我所說的‘古典精神也絕不僅僅是指某個特定時代里特有的東西，現(xiàn)代生活中也有‘古典精神。在古典舞的創(chuàng)作中，我們應該著眼于這種‘古典精神，而不是為古典舞而古典舞。有些人醉心于古典舞的細枝末節(jié)，拋棄了恰恰是古典舞精髓的中華民族的古典精神。”曉邦作為主持人發(fā)言后，會場稍稍有點冷場，李正一對唐滿城說：“唐滿城你說說吧！”唐滿城趕忙站起來，說：“我非常同意曉邦先生從‘新舞蹈的視角對古典舞的理解。盡管對于‘中國古典舞的概念、名和實存在很多不同的理解，但中國古典舞作為我國當代舞蹈藝術領域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客觀存在的實體，在創(chuàng)作上和訓練上所具有的價值觀，是人所共見、有目共睹的。三十多年來，被稱之為‘中國古典舞的這種形式，以它的教材、技巧和規(guī)范，為我國年輕的舞蹈事業(yè)培養(yǎng)了一大批優(yōu)秀的中國舞演員。中國古典舞的舞蹈語匯和美學特征，當前仍然是創(chuàng)作民族舞劇和舞蹈最常見的主要手段，這也是絕不能否認和漠視的現(xiàn)實。”只見孫穎很夸張地伸了個懶腰，有點不屑地搖了搖頭。唐滿城并不在意地繼續(xù)說道：“談到‘中國古典舞，必須分清廣義和狹義上的區(qū)別。從廣義上講，古典舞當然應該包含歷史上那些具有經(jīng)典性的、精華的舞蹈；從狹義上來講，不同時期都可以有不同規(guī)范的古典舞蹈。由明清完善化了的戲曲舞蹈則是古典舞中一個看得見、摸得著的非常重要的支流。它既有對它以前的歷史舞蹈的繼承與揚棄，也有其根據(jù)自身特殊需要的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新中國成立后以戲曲舞蹈為基礎、以當代審美和舞蹈特性的需要加以揚棄、發(fā)展和演變的中國古典舞也是合乎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的。更準確地說，我認為應稱為‘當代中國古典舞因為它是當代的產(chǎn)物，是當代人在繼承傳統(tǒng)的基礎上加以發(fā)展而形成的一種‘新古典舞蹈。孫穎舉手，向曉邦示意要發(fā)言。曉邦視而不見，轉向李正一：“你作為舞蹈學院的老院長說幾句吧。”李正一看了看表，覺得沒有時間展開自己的主張了，于是說：“還是讓舞蹈學院現(xiàn)任院長呂藝生說吧。”呂藝生面帶微笑地站起來：“那我也恭敬不如從命7。大家可能不知道，由李正一、唐滿城二位老師領銜創(chuàng)建的中國古典舞‘身韻課，經(jīng)過十多年的實踐，已逐漸為中外舞蹈界和學術界所認識。1993年，它被國家教育委員會列為‘優(yōu)秀教學成果獎而獲得獎勵。雖然人們對它的認識仍如人們對其他事物的認識一樣是無止境的，然而做出比較準確的階段性判斷已經(jīng)不能說為時過早了。用有的外國朋友的話來說，這是一個可以和芭蕾舞、現(xiàn)代舞相媲美的新的舞蹈種類，這個新舞種又是地道的中國貨。今天，‘身韻課的創(chuàng)建者在場，又快到午餐時間了，我就不展開了。我得出的結論是：中國古典舞從戲曲向舞蹈的審美蛻變已告完成。”呂藝生最后一句說得很昂揚，但似乎沒有期待中的掌聲。會場中人發(fā)聲：“請李正一、唐滿城二位老師介紹介紹‘身韻課吧！”主持人曉邦說道：“天將午，饑腸響如鼓?！诺湮枰彩且蒙诺穆?。本來打算半天的‘茶敘，看來下午要繼續(xù)了。好在主辦方準備了午餐，吃完飯接著說。下午的會請李正一主持。”說完與眾人揮手告別。

第三時段：下午2：30-5：30

午餐后的會場，“茶敘”開始的時間快到了，不少與會者還在打盹。主持人李正一還未開腔，孫穎說聲：“到點了，我先講。上午‘結合派說戲曲舞蹈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古典舞，所以以此為基礎來發(fā)展。對此我也有幾點質疑：第一，文化史和藝術史與通史一樣，都不能以末代作為整個歷史的縮影。同樣，把戲曲舞蹈強調為概括歷史的典范和傳統(tǒng)也是不對的。第二，戲曲舞蹈從屬于戲劇，已經(jīng)不是獨立存在的藝術品種。它不能保存舞蹈的原有面目，也不會發(fā)揮舞蹈獨立存在時的藝術功能。戲曲演西施不跳吳舞，演楊貴妃不跳唐舞，演呂后也不跳漢舞，演古代四裔也不用古代邊陲民族的舞蹈。戲曲只能這樣做。一套程式代表歷代各民族各種形式各種風格，怎么有可能從戲曲舞蹈中了解并掌握到真正的全面的古代舞蹈的傳統(tǒng)呢？第三，從藝術氣質和文化內蘊上看，以戲曲舞蹈做典范、做基礎也是不恰當?shù)摹？匆惶脩蚯璧刚n，看一部戲曲味的舞劇，女性形象總流露一種病態(tài)化的美，氣氛沉悶、情調壓抑、節(jié)奏緩慢、動作拘束……”看著孫穎越說越激動，李正一說：“你先歇會兒，讓別人先談談。唐滿城，那么多同志想聽‘身韻，你給介紹介紹。”“好吧?！碧茲M城接著說道，“在50年代初期，中央戲劇學院和北京人藝首先提出中國古典舞（包括演員的訓練）應以戲曲為基礎，這是歐陽予倩院長極力主張的。在這個指導思想下立起了戲曲舞蹈這個主體。這個頭開得對！沒這個頭，我們的起點在哪里呢？王萍同志從戲曲舞蹈的現(xiàn)象中去尋找它的本質——即動律，通過分析、提煉、使之‘元素化的設想和初步實踐，給了我非常大的啟示?！兤湫?，留其神，從韻律出發(fā)，從元素人手，成了我探索新一代身段課的認識基礎，進一步明確以下問題：一、中國古典舞建立在以戲曲傳統(tǒng)為基礎上的指導思想是正確的；二、我們對待戲曲舞蹈，不是把它照樣拿過來，去其唱念，加上音樂；而是要對它進行改造提煉發(fā)展；三、在概念上我們把‘身段稱為‘身韻，是認識上又一個前進?！硎切危嵤巧瘢眄嵉奶岱ò紊窦?zhèn)?、內外統(tǒng)一的要求。我們在具體搞‘身韻教材時，為自己規(guī)定了以下五個‘出發(fā)點……”一聽還要談“五個出發(fā)點”，孫穎插話說：“別搞一言堂，也聽我說說‘漢唐呀?！崩钫晃⑿χf：“你說你說。”孫穎正了正身形，說：“我認為創(chuàng)建中國古典舞要取漢、唐兩代為基礎。為什么呢？春秋戰(zhàn)國是我國眾多古代民族通過兼并戰(zhàn)爭達到融合的陣痛時期，秦統(tǒng)一中國二世而終，以漢民族為主體的中華民族是到漢才真正凝結定型的。從民族發(fā)展說，是我們從童年、青年進入青壯年，一切趨向于成熟的階段，富有蓬勃的朝氣，富有進取精神……”此時唐滿城又側過身與我耳語：“難道我們民族發(fā)展現(xiàn)在‘老朽了？”我說：“你剛才要說的‘五個出發(fā)點是什么呀？”“就是舞蹈性、訓練性、實用性、語言性和發(fā)展的可塑性，有空你看看我的文章?！被剡^神來，見孫穎更加侃侃：“……漢的文化藝術在前代的基礎上是一個飛躍，具有輝宏、博大、雄渾的氣勢和風格。漢代舞蹈既有北方周文化堅實、厚重、諳于人事的務實風格，又有南方巫文化揮灑、坦蕩、俏麗、嫵媚、敬事鬼神的幻想和熱情。唐代，我國古代文化達到了高峰，舞蹈也進入前所未有的極盛時代。唐大帝國在經(jīng)濟、文化、政治、軍事各方面的雄厚實力，不僅在域內形成鼎盛局面，而且遠揚四海對域外也發(fā)揮了巨大影響，從而造成一種宏闊、自信的胸臆和兼容并蓄的氣度。在這種歷史背景和文化基礎上的唐代舞蹈，在當時是居于世界的先進地位。不去挖掘、追尋這兩個古代舞蹈發(fā)展支點上的規(guī)范、風格、美學特征，是不可能出現(xiàn)能代表中國古代舞蹈藝術的風范、成熟的古典舞的。”唐滿城仍然是悄悄地耳語我：“《踏歌》就能代表恢宏、博大、宏闊、自信嗎？再怎么弄，我們也是棋盤，漢唐、敦煌不過是棋子?！币妼O穎朝這邊掃了一眼，唐滿城不吭聲了。郜大琨接上頭說：“孫穎同志是教過我古典舞，但他對戲曲舞蹈的評價未必就是正確的。我認為，至少從目前來說，以漢、唐作為中國古典舞‘基礎的條件尚不具備。從實際出發(fā)，為什么不可以以戲曲舞蹈‘活的傳統(tǒng)為基礎，在現(xiàn)有實踐成果的基礎上，把對歷代樂舞研究的點流成果去加以豐富和補充呢？為什么非要把它們人為地絕對對立起來，一定必須否掉經(jīng)過實踐檢驗證明是行之有效的成果，硬要跨越幾千年，到遙遠的古代、到地下墓室……去從那些早已失傳、早已消亡了的、‘死的、支離破碎的漢唐樂舞中去找基礎，并把它列為建立古典舞體系的前提呢？我認為，今天不是戲劇舞蹈歸入漢唐本源的問題，而是如何使它具有時代精神的問題。所以還是首先應立足于今天，以時代的審美觀念對‘活的傳統(tǒng)舞蹈戲曲舞蹈等進行深入的學習、分析、研究、整理、以它們?yōu)榛A，并不斷從古代的形象的樂舞資料研究成果中去進行補充和豐富，由遠及近地進行揉合工作。其實，目前孫穎同志也就是這樣做的。對舞劇《銅雀伎》的創(chuàng)作本身來說，恕我直言，也是大家都看得見的，它如果不是以豐富的戲曲舞蹈和新中國成立后三十多年來孫穎同志參加‘初創(chuàng)的中國古典舞作基礎，而完全用漢代的舞蹈素材來進行創(chuàng)作的話，那是很難想象的……”話音未落，只聽孫穎甕聲甕氣地來了一句：“你們‘結合完芭蕾又想來‘揉合我？沒門！”李正一沒聽清孫穎說什么，轉向孫景?。骸熬拌。闶俏璧甘芳?，也說幾句？”孫景琛耐心地聽了幾場，奉不想吱聲，這時只是慢聲輕氣地說：“繼承民族舞蹈傳統(tǒng)，不是為古而古，而是為了發(fā)展新的民族舞蹈。舞蹈史的研究工作也是一樣。歐陽老曾經(jīng)明確說過：‘我們沒有必要慨嘆古代舞蹈藝術的消失，更沒有必要花費功夫去恢復古舞。我們研究中國舞蹈史，為的是弄清中國舞蹈發(fā)展的路線，總結過去的經(jīng)驗，為新中國的舞蹈創(chuàng)作提供材料?！鞭D眼看到孫穎要與自己爭辯，孫景琛起身告辭，說：“晚上‘民舞集成還有個會，我先撤了?！睂O穎只好把已到口邊的話咽了回去。這時李正一說：“我也作為與會者而不是主持人說幾句吧。中國古典舞產(chǎn)生與初步形成，我看說明了三個問題：第一，中國古典舞的誕生，不是哪幾個人隨心所欲的行為，也不是舞蹈學校憑空編造的產(chǎn)物，而是應運而生的時代的產(chǎn)物。是一代舞蹈工作者在時代感召下，順應時代的潮流所做的可貴的實踐。第二，它說明存在于我國的戲曲、武術中的優(yōu)秀、豐厚的民族舞蹈傳統(tǒng)，完全可以成為建立中國古典舞體系賴以發(fā)展的基礎。確定這個基礎是很重要的，正如中國古典舞的誕生不是憑空編造的一樣，同樣它的基礎也不能憑空臆造，不能是抽象的、空洞的，而應該是具體的。因為戲曲藝術繼承和融合了前代的多種藝術形式，它與古代舞蹈在美學法則上有著密切聯(lián)系，雖然古代舞蹈在戲曲中被戲曲化了，但它畢竟是‘活的傳統(tǒng)舞蹈。如歐陽老所說：‘它那鮮明的節(jié)奏、幽雅的韻律、健康美麗的線條、強大的表現(xiàn)力，顯然看得出中國古典舞特有的風格，這是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都沒有的?！碧茲M城有點夸張地鼓掌點贊。見李正一往這邊掃了一眼，就悄悄耳語筆者：“孫穎說他教過郜大琨，就說戲曲舞蹈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幸虧他還沒教過歐陽老?！薄暗谌?，”李正一加重了語氣，“中國古典舞建立在戲曲的基礎上，實踐證明，不僅當時是正確的，今后也仍然是我們要深入研究并賴以發(fā)展的基礎。這套教材的形成更使我們堅信，我們應該有自己民族的舞蹈訓練體系。芭蕾是不能代替民族舞演員的訓練的；但是芭蕾舞和現(xiàn)代舞、東方舞中的一切有益于我們的經(jīng)驗、方法，過去乃至今后，還是應該吸收和借鑒的。應從發(fā)展民族舞蹈藝術的目的出發(fā)，把它們的精華拿到手。”這時郜大琨帶頭鼓掌，引起掌聲一片。李正一面對郜大琨說：“看來大家還是言未盡。王偉，給安排個晚餐吧，晚餐后繼續(xù)。年紀大的同志可以不來了，但唐滿城、孫穎你們一定要來，我也參加。不過主持人請郜大琨來做，他是參加創(chuàng)建中國古典舞全過程的核心實踐者，也有相當?shù)睦碚撍??！敝灰娵箸贿吪e手一邊說：“李老師，我明天一早的航班回加拿大，晚上還得收拾收拾，我建議請王偉主持?！蓖鮽ヒ贿厰[手一邊說：“別、別。還是請呂藝生、呂老師主持吧?！崩钫徽f：“就你吧！他還忙‘素質教育呢！”筆者也趁機起哄：“李老師，我都記錄一天了，晚上也換換人唄。”“你說換誰？”“唐老師的研究生韓瑾就挺好！”韓瑾一急：“我可記不下現(xiàn)在的理論，什么古典舞‘真身呀，什么古典舞的‘命門呀……”唐滿城笑著接了一句：“那就讓于平的研究生許銳幫你一塊兒記。”李正一一拍板：“就這么定了！吃飯！”

第四時段：晚上7：00-9：30

晚餐是在會場用盒飯。一看快到點了，王偉開腔了：“我奉李老師令當一回主持。是‘主持不是寺廟里的‘住持啊，宗教舞蹈咱今晚就別談了。大家先喝喝茶醒醒腦，別越爭越激動，然后是越說越糊涂。什么‘古啊‘典的就別扯來掰去了，來點實的?！表n瑾說：“王姨，你這話我還記嗎？”“我這是例行公事，待會兒記專家說的吧?！蔽噎h(huán)視了一下會場，以中青年居多，估計年長者大多盯不住了。還是孫穎有精神：“我先說吧！我提出搞漢、唐舞派，主要是在說法和做法上與‘結合派的做法相區(qū)別，也就是另走一條路的意思。經(jīng)過實踐，覺得當初的提法欠妥。而且形成一種印象，似乎我是貶斥戲曲舞蹈的。這一方面是說得還不清楚，而主要是通過實踐對理論檢驗，發(fā)現(xiàn)我并沒有真的那樣做。還是明確為全面的、批判的接受并運用古代的舞蹈資訊為好。”“我在想……”唐滿城接過話題，“如果50年代我們不是在戲曲舞蹈的基礎上去建構中國古典舞的初級模式，那么‘中國古典舞這一舞種可能至今仍然是子虛烏有，仍然是個空白；反過來說，如果我們當初不走像芭蕾舞的科學、系統(tǒng)化學習、借鑒的思路，在80年代又創(chuàng)立了‘身韻這一當代古典舞之魂，那么僅僅從戲曲舞蹈基礎誕生的‘中國古典舞，可能在訓練上仍然停留在‘科班式的方法，在劇目創(chuàng)作上可能就是去掉‘唱、念的戲曲。在理論上我們要理直氣壯地宣傳在繼承戲曲、武術的基礎上，按照舞蹈藝術本體的特性和規(guī)律，通過借鑒和吸收當代一切有益于我們發(fā)展的舞蹈因素和科學方法，為建立具有鮮明民族性、舞蹈性、科學性、時代性的中國古典舞訓練和表演體系這一指導思想……算了，話說三遍淡如水，我也懶得再說了。李老師、諸位，我先回去休息了。我的研究生韓瑾、金浩在這里，他們說的話就代表我說的。”唐滿城走后，孫穎又打開了話匣：“創(chuàng)建中國古典舞必須解決兩個問題：一是形式，也就是外在形象。二是風格、韻味。這部分也是構成形式更為重要的一個部分。以戲曲舞蹈做基礎所遇到的麻煩，是保留其形式、風格不成，完全離開又不成。鑒于半個世紀實踐中所面臨的問題，只有甩開戲曲舞蹈的形式、風格，突破戲曲舞蹈的形式風格，才能擺脫進退兩難的處境?！Y合的方法實際也是想走出困境，但是打破了以什么做依據(jù)去創(chuàng)作一個新的形式和風格，多元素的各元素沒有一個能統(tǒng)一全局，確立古典舞的形式與風格，反而添亂，弄得七零八落。因為文化血緣的不同形成基訓和身韻、元素和元素誰都啃不動誰的分割局面?！鄙酝ｎD了一會兒又說道：“絕不是摒棄和輕估戲曲舞蹈。要想和戲曲分開，使古典舞成為與之完全不同的一個藝術品種，只有把這個支流——已經(jīng)特異化了的戲曲舞蹈，返回到?jīng)]有特異化之前的時代，也就是以漢、唐為支點的中古乃至上古，重新建構古典舞的形式和風格。提取各個時代的優(yōu)長：漢的宏放、唐的圓熟、清的精細，混成一個新面目。”“你說我們‘結合，你現(xiàn)在要‘混合了。祝你成功‘混成一個新面目！”李正一略帶調侃地說。孫穎打子個哈欠，說：“我也得撤了。兩個大弟子史博、鄭璐今后有說話不當之處，還請諸位包涵！”孫穎走后，王偉打趣道：“嘿，你們的弟子有‘代表、有‘包涵的。我的研究生宋海芳說了個‘一體多元，就讓孫穎老師不依不饒地狠批了一通?！闭f完轉向李正一，“李老師，看來該你做總結了。”李正一對筆者笑著說，“你都記一天了，說說對我們古典舞這點兒事的看法吧！”“說的不對還請李老師和各位包涵?！蔽仪辶饲迳ぷ?，但還是略顯沙啞地說：“中國古典舞作為一個論題，我以為其性質主要有以下四點：一、中國古典舞這一論題是當代的而不是古代的。肇始于新中國的中國古典舞建設，其動因在于建設‘民族新舞蹈。這里的‘新，帶有‘先進性的意思。‘民族新舞蹈指的是既有民族性又有先進性的舞蹈。這就不僅僅是它的形式、風格，更在于它把握新生活、塑造新形象的能力。二、中國古典舞這一論題是學院的而不是劇院的。關于中國古典舞論題的這一性質，還可以表述為它是‘教學的而不是‘創(chuàng)作的?？纯礋嶂杂谶@一討論的學人就明白了。當然它更不是寺院‘跳神的和太廟‘祭享的。三、中國古典舞這一問題是實踐的而不是理論的。無論我們怎樣從美學的高度、文化的深度、動態(tài)的流暢度、造型的飽和度來討論中國古典舞應該怎樣又不應該怎樣，這一論題的真正意義是必須讓實踐來證明。在許多情況下，它不是從文化的理念出發(fā)去建構動態(tài)的體系，而是為已然的動態(tài)體系尋找文化依據(jù)，以至于我們至今仍能看到其依據(jù)的簡陋、牽強和游離。當然，中國古典舞作為論說的對象之所以成立，也完全因為它在實踐中建立的輝煌業(yè)績。四、中國古典舞這一論題是開放的而不是閉鎖的。我認為，這一論題的‘開放性，與其建構之初不僅追求‘民族性，而且追求‘先進性的目標是一致的。因為‘先進性不僅是一種取向而且是一個過程。我們承認芭蕾基訓對人體能力科學開發(fā)的手段是‘先進性，我們承認尋找民族歷史精神中的開放氣象是‘先進性，我們也承認為舞者未來個性的充分發(fā)展打好基礎是‘先進性……實際上，中國古典舞這一論題的‘開放性，除根源于‘先進性的取向還體現(xiàn)為‘包容陸的胸襟?！薄罢f完了？”王偉調侃道：“不夠長篇大論呀！”“‘長篇留著你慢慢想，‘大論聽李老師的！”我回應道?！靶?，我談幾點學科建設的希望吧?！偨Y還請王偉你來做了！”王偉說：“好吧好吧，先聽李老師的‘大論！”李正一雖年事已高，但思路十分清晰，她說：“五十年來，我們有三個基本認識是沒有變的。首先，中國古典舞要具有中國的民族特性和傳統(tǒng)文化的審美特征。這是我們的基本點。它要在包括戲曲、武術、中國民間舞以及豐厚的中國舞蹈史料等民族傳統(tǒng)基礎上建構，形成自己的特征。第二，中國古典舞要固守舞蹈的奉體。中國古典舞來源于戲曲、武術等，但他們都不是純粹的舞蹈形式，不能照搬，我們必須從中研究、提煉出自己獨特的語言表現(xiàn)形式。第三，中國古典舞要具有科學性、系統(tǒng)性。要找出科學有效的訓練方法，還要建立起由低到高、由淺入深的教學體系。在此基礎上展望學科建設的未來，我認為還需要在四個方面努力工作：一、就現(xiàn)有教材而言，我們仍然需要在民族特性上進行補充與完善。我們的教學與創(chuàng)作中，還存在著‘重技輕藝的現(xiàn)象，課堂和舞臺上的技術技巧成分越來越重，而舞蹈本身的藝術表現(xiàn)力卻得不到充分的體現(xiàn)。二、就課程建設而言，中國古典舞的教學體系尚未健全。比如缺乏連接課堂和舞臺的過渡性課程，以及像舞蹈表演課一類的培養(yǎng)學生舞臺創(chuàng)造和表現(xiàn)的課程。三、在劇目創(chuàng)作方面，我們還要付出更多的努力。由于我們的學科建設一開始就從教學體系人手，所以創(chuàng)作一直是我們的學科發(fā)展的薄弱環(huán)節(jié)。發(fā)展中國古典舞，我們還要更多地依靠組織社會力量，推動和繁榮我們的創(chuàng)作。四、繼續(xù)加強理論研究是中國古典舞走向完善的一個不可或缺的步驟。好了！最后我也講講年輕人的培養(yǎng)。李馨、蘇婭一直不間斷地在跟我進修。李馨是我的第一個研究生，蘇婭是于平的，是許銳之后的第二個吧。我的指導是讓他們的研究走正道，不搞那些嘩眾取寵、華而不實的東西。我們需要年輕人來接班。”我插了一句：“蘇婭雖是我的研究生，但研究的是你們的‘古典舞哇。”王偉說：“李老師，您其實已做完總結了。我就談點感想吧。對于已經(jīng)具有半個多世紀積淀的中國古典舞，其發(fā)展應該考慮在技術規(guī)律原則下，構建合理科學的格局和結構，不可以偏概全。一個演員的功力、一門課程的成效、一場特別的表演都不能說明中國古典舞的全部歷史和實質問題。當下中國古典舞的學科發(fā)展應該有結構設計，研究的問題要有范疇的相對性，同時要配有合理的載體。中國古典舞不是古代歷史舞蹈的復制，它是古典傳統(tǒng)的現(xiàn)代創(chuàng)造，具有復興與重構的意義。它所創(chuàng)造和實踐的半個多世紀的成果，既是當代的創(chuàng)新，也必將成為新的傳統(tǒng)。隨著時代的遷流、環(huán)境的開放以及人們漸漸離開以往論爭的場景，今后的研究會越來越理性或更加的客觀平和。我以為古典舞的探索和建設仍未完成，對傳統(tǒng)的守望和前行仍將繼續(xù)。我、龐丹、還有那些這個‘碩，那個‘博的，都有責任?！薄安煌狻诺湮枋枪诺鋫鹘y(tǒng)的現(xiàn)代創(chuàng)造。我們老嚷嚷‘中國古典舞是當代人表現(xiàn)當代精神的?！敶颂菦]問題的，但當代國人還有‘精神嗎？‘跳什么才是中國古典舞的‘命門！”作為主持人，王偉沒有聽清從墻邊冒出來的聲音講的什么，只覺得會開得太長，別讓李正一太過勞累，說了聲：“先別‘命門了。今天就到這兒吧！最后走的人熄燈、關門！”李馨、蘇婭攙著李正一，許銳、韓瑾將記錄交給我，大家在步出會議室之時，似乎都在回味著李正一對學科建設的“四點展望”……

“古典君”不見了，我的“夢”醒了，留下了這份可以充作“緒論”的“錄要”！

于平：中國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副主席，南京藝術學院中國當代舞劇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