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龍飛
[摘要]在馬克思主義經濟政治發展不平衡規律的基礎上,列寧提出“一國勝利論”思想,豐富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但同時又不斷遭到理論和現實的詰問。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的提出,在實踐中進一步檢驗了“一國勝利論”的科學性,使其構成一個完整的理論體系。
[關鍵詞]社會主義 市場經濟理論 “一國勝利論”
馬克思主義認為,經濟政治發展不平衡是資本主義的絕對規律。列寧運用這一基本原理,提出“一國勝利論”的思想,指出社會主義可能首先在少數甚至在一個資本主義國家獲得勝利。但是,自誕生之初,“一國勝利論”就不斷遭到理論和現實的詰問。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的提出,在實踐中檢驗了“一國勝利論”的科學性,豐富和發展了“一國勝利論”,使其構成一個完整的理論體系。
一、“一國勝利論”開辟了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新時代,豐富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
馬克思恩格斯認為:“就形式而言,反對資產階級的無產階級革命首先應該在一國范圍內進行;若就革命內容來說,‘聯合的行動,至少是各文明國家的聯合的行動,是無產階級獲得解放的首要條件之一。”[1]p284因為,隨著生產力的普遍發展和世界交往的日益密切,共產主義事業只有作為“世界歷史性的”存在,才可能實現。當然,他們并沒有把西歐資本主義發展趨勢和共產主義革命的道路看成各國、各民族必須走的唯一道路。馬克思曾明確指出:如果把他在《資本論》等著作中對西歐資本主義起源和發展的分析變成“一般發展道路的歷史哲學理論,一切民族,不管他們所處的歷史環境如何,都注定要走這條道路”,那就“會給我過多的榮譽,同時也會給我過多的侮辱”[2]p130。19世紀70年代后,馬克思恩格斯深入研究俄國等東方社會的發展情況,指出,在西方無產階級革命的支援下,俄國有可能跨越資本主義制度的“卡夫丁峽谷”,直接過渡到社會主義。
19世紀末20世紀初,資本主義發展到帝國主義階段,列寧深刻剖析資本主義國家之間的力量對比,指出:“經濟和政治發展的不平衡是資產階級的絕對規律。由此就應得出結論:社會主義可能首先在少數甚至在單獨一個資本主義國家內獲得勝利。”[3]p554他認為,革命的突破口不一定是發達資本主義國家,而是帝國主義鏈條上的薄弱環節。列寧分析了俄國國內外的形勢,認為俄國已經成為帝國主義鏈條上的薄弱環節,俄國革命將成為歐洲革命的導火索。他原本希望通過歐洲革命的勝利來幫助俄國革命的勝利。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戰爭使俄國經濟瀕于崩潰,激化了社會矛盾。列寧提出變帝國主義戰爭為國內革命戰爭。1917年俄國爆發“二月革命”,推翻了羅曼諾夫王朝,結束了封建專制統治。“二月革命”后,俄國出現資產階級臨時政府和蘇維埃政權并立的局面。列寧因勢利導,及時發表《四月提綱》,帶領俄國人民進行了十月革命并最終取得勝利。
十月革命的勝利,在占世界1/6的土地上推翻了資產階級的統治,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實現了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史上的歷史性飛躍,開辟了人類社會歷史發展的新紀元。十月革命勝利后,帝國主義國家全力支持俄國境內的復辟活動并實施武裝干涉,企圖將新生的蘇維埃政權扼殺在搖籃中,進而撲滅歐洲日益高漲的革命火焰。在列寧和布爾什維克黨的領導下,蘇俄人民奮起反抗帝國主義的武裝侵略,經過艱苦卓絕的斗爭,成功地保衛了蘇維埃俄國。然而,列寧及布爾什維克黨熱切盼望的無產階級歐洲革命并沒有取得實質性的勝利,反而遭到了帝國主義的毀滅性打擊。此時,作為世界上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蘇維埃政權,俄國實行無產階級專政既沒有在馬克思恩格斯的設想之中,也出乎列寧的意料之外:在俄國這樣一個經濟文化比較落后的國家,無產階級革命的勝利是否違背了馬克思主義,一國能否建立社會主義?面對這一情況,深信“根據書本爭論社會主義綱領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的列寧,從理論上深刻論證了俄國十月革命的科學性和合理性,在實踐中帶領布爾什維克黨及時改變了“戰時共產主義”政策,實行“新經濟政策”,開始探索在資本主義占優勢的情況下經濟文化落后的國家建設社會主義的歷史性新課題。此后,蘇聯在短短幾十年時間里,成為世界第二強國。
十月革命的勝利為國際無產階級樹立了斗爭的榜樣,開辟了無產階級革命的新時代,鼓舞了世界各國人民特別是亞非拉等殖民地半殖民地被壓迫人民的解放斗爭。十月革命勝利前,中國知識界已經開始介紹、傳播馬克思主義,但并沒有完全接受馬克思主義。一方面,按照馬克思恩格斯的設想,無產階級革命是在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同時展開的,中國的資本主義發展還很不充分;另一方面,社會主義革命在實踐中還沒有成功的經驗。十月革命后,中國知識界認識到:在特定時代,經濟文化落后的國家同樣能夠開啟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新紀元,成為社會主義的新起點。因此,中國知識界開始廣泛傳播、接受并實踐馬克思主義。1921年,中國共產黨正式成立。此后,中國共產黨堅持用馬克思主義的方法論分析中國具體實際,逐步找到了一條符合中國國情的“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革命道路,最終建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此外,亞非拉一大批國家也紛紛走上社會主義道路,到1975年世界社會主義體系、共產黨執政的國家達到15個,領土面積占世界陸地面積的1/4,人口約占世界總人口的1/3,工業總產值和國民收入分別約占世界的2/5和1/3。一戰后至80年代初,宣布搞社會主義的亞非拉民族主義國家近50個。
二、“一國勝利論”面臨著理論和現實的詰問
“一國勝利論”進一步豐富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對世界各國無產階級革命具有重大的指導意義。但是,在理論上和現實中,“一國勝利論”不斷遭到非議和責難。
十月革命時期,普列漢諾夫認為,“俄國歷史上還沒有磨出能夠烤制社會主義餡餅的面粉”,在經濟文化落后的俄國進行社會主義革命,只會給俄國帶來歷史性的災難。社會主義“早產論”的鼻祖考茨基和蘇列漢諾夫等人宣稱,在生產力水平落后的俄國建立社會主義制度將違背人類社會發展的歷史規律,十月革命就像一個“早產兒”,在現實中注定會夭折。“只有靠資本主義所帶來的生產力的大規模發展,只有靠資本主義創造的并且集中在資本家階級手里的巨額財富,社會主義……才會成為可能”[4]p376。加米涅夫、李可夫等人也認為俄國不具備搞社會主義革命的條件,社會主義革命的陽光只能從西歐射出,首創社會主義革命的榮譽不該屬于俄國。
冷戰時期,西方敵對勢力把社會主義“早產論”作為推行“和平演變”的一柄利器,對十月革命和蘇聯社會主義進行大肆歪曲和攻擊。1967年,美國歷史學家羅伯特·V·丹尼爾斯在《紅色十月》一書中,把十月革命描繪成十惡不赦的怪物:“昭然若揭的民主放蕩”,“放任自流的社會動亂”“暴力血腥的政治斗爭”“狂暴野性的賭徒行為”。1990年,英國學者愛德華·阿克遜在《十月革命的反思》一書中,宣稱要“努力揭開1917年這出鬧劇的神秘面紗”。
社會主義“早產論”,實質上是庸俗生產力論的翻版。恩格斯曾明確指出:“根據唯物史觀,歷史過程中的決定性因素歸根到底是現實生活的生產和再生產。無論馬克思或我都從來沒有肯定過比這更多的東西。如果有人在這里加以歪曲,說經濟因素是唯一決定性的因素,那末他就是把這個命題變成毫無內容的、抽象的、荒誕無稽的空話。”[5]p695-696在晚年,恩格斯進一步批駁“經濟決定論”的錯誤思想,提出了“歷史合力”的思想。事實上,在他們提出“兩個決不會”的理論時,同時指出:“所以人類始終只提出自己能夠解決的任務,因為只要仔細考察就可以發現,任務本身,只有在解決它的物質條件已經存在或者至少是在形成過程中的時候,才會產生。”[6]p33考茨基等人的錯誤恰恰在于只強調了“兩個決不會”,而忽視了“在解決它的物質條件已經存在或者至少是在生成過程中的時候”。十月革命時,俄國盡管不是英、法、德等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但已經發展了相當的資本主義。同樣,對于中國革命來說,“當時中國有了先進的無產階級的政黨,有了初步的資本主義經濟,加上國際條件,所以在一個很不發達的中國能搞社會主義”[7]p46-47。換句話說,俄國和中國進行社會主義革命的物質條件已經“至少是在生成過程中”了。
在十月革命前后,列寧曾集中批判考茨基等人的觀點,論證十月革命的合理性。他指出:“世界歷史發展的一般規律,不僅不絲毫排斥個別發展階段在發展的形式或順序上表現出特殊性,反而是以此為前提的。”面對西歐革命的沉寂,俄國能否建設社會主義的問題,列寧指出:“我們為什么不能首先用革命手段取得達到這個一定水平的前提,然后在工農政權和蘇維埃制度的基礎上趕上別國人民呢?”在實踐中,列寧逐步找到了利用資本主義來發展社會主義的“新經濟政策”。他指出:“既然我們還不能實現從小生產到社會主義的直接過渡,所以作為小生產和交換的自覺產物的資本主義,在一定程度上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我們應該利用資本主義(特別是要把它納入到國家資本主義的軌道)作為小生產和社會主義之間的中間環節,作為提高生產力的手段、途徑、方法和方式。”[8]p217在列寧看來,在無產階級政黨掌握國家政權和生產資料的前提下,合作社是建成社會主義社會的唯一途徑。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盡管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已經深刻揭示了“一國勝利論”的科學性,但仍需要回到實踐中去檢驗其真理性。遺憾的是,在這一過程中,社會主義國家遭到了嚴重的挫折。
毋庸置疑,列寧提出的新經濟政策,實際上已經觸摸到了如何解決一個經濟文化落后國家建設社會主義的問題。然而,列寧逝世后,斯大林很快中斷了“新經濟政策”。1936年蘇聯憲法的制定,標志著社會主義制度在蘇聯確定,也標志著政治上高度集權、經濟上高度集中蘇聯模式的形成。蘇聯模式適應了當時國際形勢和蘇聯國內發展的需要,在較短的時間內實現了國家工業化,使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由農業窮國變為工業強國,推動了戰后世界民族解放運動的高漲和國際事業的發展,對中國革命的勝利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誕生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然而,蘇聯模式存在很大的歷史局限性,主要表現在:民主范疇過于狹隘,容易產生個人專權;優先發展重工業,國民經濟比例失調;超越經濟發展水平的單一公有制形式和分配模式;等等。二戰后,蘇聯模式越來越不適應現實發展的需要,但是蘇聯領導集團并未順應社會發展的需要及時作出改革,反而在社會主義陣營大力推廣蘇聯模式。最終,僵化的蘇聯模式導致了蘇東劇變,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遭到了嚴重挫折:前蘇東地區社會主義國家分裂成20多個以資本主義為取向的國家;社會主義國家只剩下中國、越南、老撾、朝鮮和古巴5個國家;全世界除中國外的共產黨人總數從4400萬人減少到1995年的1100萬人。
蘇東劇變后,全球奏響了“共產主義失敗論”“社會主義過時論”“共產黨衰亡論”的“大合唱”。西方一些保守主義思想家認為,蘇東劇變的根本原因在于超越了資本主義的高度發達階段,應該主動退回到資本主義。他們躊躇滿志地斷言:“20世紀將以社會主義的失敗和資本主義的勝利而告終”,“21世紀不會有社會主義的一席之地,世界將是資本主義的一統天下”。
違背客觀規律的預言終將被事實擊得粉碎。誠然,蘇東劇變是世界社會主義運動史上的重大挫折,但既不是共產主義失敗了,更不是蘇東社會主義“早產”了。蘇東劇變是蘇聯模式的失敗,并不能改變社會主義必然代替資本主義這一世界歷史發展的大趨勢。因為,人類社會并不是簡單地沿著直線向前發展,而是螺旋式上升的過程,“每個時代都有而且總會有個別的、局部的、有時前進、有時后退的運動,都有而且總會有各種偏離運動的一般型式和一般速度的情形”[9]p143。中國在改革開放中取得了令世人驚嘆的成就,社會主義中國巍然屹立于世界東方,為世界經濟發展和人類文明進步作出了重要貢獻。
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使“一國勝利論”構成了一個完整的理論體系
事實表明,在一個經濟文化落后的國家,嚴格按照馬克思恩格斯設想建立的“純而又純”公有制基礎上的計劃經濟體制脫離了基本國情,必將在現實中遭到拋棄。20世紀70年代中期,當蘇聯逐步從發展頂峰走下坡路的時候,吃盡了“左”的路線和政策苦頭的社會主義中國正在醞釀著變革。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中國共產黨開始重新思考在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兩種制度并存的情況下,“什么是社會主義,怎樣建設社會主義”這一首要問題,提出了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逐步探索出一條適合本國國情的社會主義發展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