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一校服：共性成長或個性抹殺？

樁子

屈指算來，校服的發展距今已有近500年的歷史。“校服”一詞也源于英語中的“Uniforms”，在英語中Uniform分為“uni”（統一、一致）和“form”（形式）兩個部分，其本質含義是統一的服裝。可見，追本溯源，“校服”本身也就意味著“統一”。

然而，時移世易，縱跨近500年的人類發展歷史，橫跨亞歐大陸8000多公里，校服在當前的中國，已經不僅僅是一種統一的符號，更多的則是承載著學校的校園文化和育人功能。可以說，校服早已經成為一種育人的符號元素，它在學生的品德教育、增強學生的集體榮譽感、加強學校教育管理、優化育人環境，以及增強平等意識等方面都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質疑：西安要統一校服？

任何事物都具有兩面性。校服，作為統一的學生服裝，在便于教育管理、承載育人功能的同時，這種統一著裝的育人模式也在無形之中束縛了孩子的個性發展，尤其是在被吐槽為“面口袋”的運動校服一統天下的時期，學生不愛穿校服已經成為一種較為普遍的社會現象。

2016年11月，華商報、西安新聞網等多家媒體相繼報道了“西安校服款式有望升級，今后校服可能全部統一”。一石激起千層浪，“統一校服”話題引起多方討論，西安都市報《大民小民》欄目開通熱線，以“全市統一校服，到底好不好？”為話題引發家長和社會的熱烈討論。家長對此褒貶不一，有家長認為統一校服會影響孩子的全面發展，尤其是個性化發展，也有家長認為學生要以學習為主，統一校服可以讓孩子更專心地學習；西安當地相關部門表示，要充分吸收和借鑒深圳校服管理的先進模式，統一校服有利于學校教育管理和培養學生的平等意識；西安當地校服企業則認為，校服是城市文化和校園文化的載體，而西安是多種文化的發源地，歷史文化底蘊深厚，很難用一個款式的校服完全展現西安的地域文化，統一校服是對地域文化和校園文化的扼殺；更有心理學和教育學專家認為，教育的本質應該是人與人精神上的溝通，是一種將優秀文化傳遞的過程，而外在的統一性是違背教育的內涵，其對學生的精神傷害不可低估，最終導致的結果不是孩子的悖逆，便是對世俗功利性的過度追求。統一校服，不僅會導致學校教育管理的簡單化傾向，更重要的是過分強調集中和統一，勢必會抹殺校園的特色文化和學生的個性成長。

那么，西安地區是否真的要統一學生校服？深圳統一校服的管理模式在西安地區是否會“水土不服”？統一學生校服的利弊又是如何？等等，接下來我們將對上述疑問逐一探討分析。

官方：目前只是有這樣一個想法

校服款式肥大老土、樣式不美觀、尺寸不合體、顏色搭配不協調、男女學生校服一個款式，性別特點區分不夠鮮明、一年四季一個運動服款式，季節變化不明顯……一直以來，西安地區的校服和全國大部分地區的校服一樣，因為款式、樣式丑陋，不合體等問題被社會吐槽，學生不愛穿，家長怨言多。鑒于此，2016年11月3日，西安市教育局、西安市質量技術監督局，以及陜西省服裝行業協會聯合召開了，以“弘揚漢唐服飾文化，推進西安校服創新升級”為主題的西安市“校服創新設計品質提升工程”研討會。

“西安市目前參照國際普遍做法，學生統一著裝上學已經達成共識。我們積極響應上級領導的號召，要將西安市打造為西部中心城市和國際化大都市，并把這一口號落到實處。就學生校服而言，結合目前西安校服現狀，要充分發揮校服審美和育人功能，引導學校和企業不斷改進學生校服樣式、款式，健全校服樣式推薦規范，這是我們目前正在做的一件事情。一方面，積極發揮陜西省服裝協會的功能和作用，開展校服面料和款式的研發。另一方面，‘西安市校服管理委員會委托‘陜西省服裝協會開展了一個‘陜西省校服設計服裝大賽活動。我們計劃明年，還要在學校這個層面做一個‘全市最美校服評選活動。”西安市教育局后勤管理中心張主任接受記者采訪時指出，目前，西安地區正在通過舉辦若干校服相關的活動，進而達到提升西安學生校服款式的目的。談及校服款式升級后的統一問題，張主任強調統一校服后學生個性遭到壓抑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整體來看統一校服的“利”更大于“弊”。

陜西省服裝行業協會常務副會長陳會安說：“結合目前西安市校服現狀，在去年的11月3日西安市多部門聯合召開了專門針對學生校服的研討會。會上我們在幾個方面達成共識，一是通過前期政府的監管和企業的不斷努力，西安校服在質量和安全方面已經打下堅實的基礎；二是目前西安學生款式單調、落后、檔次低，不符合當前中小學生的精神面貌，也不適應當前西安要建設國際化大都市、西部中心城市的發展需要。所以，我們請了中小學的領導，還聘請很多高等院校從事服裝設計和市場調研的專業人才，召開校服研討會，研討會的結果就是西安市的校服要升級，就應該在服裝的款式上有所提升。再加上，政府一直提倡要建設品質西安，校服作為一種城市名片和城市風景線，目前西安的校服不能代表西安的真實面貌。可以說從學校、家長、學生，以及社會各個層面都有對校服款式提升的需求。我們在這個時候來研討校服款式提升的問題，舉辦‘校服設計大賽就是為了提升西安校服品質，彰顯西安校服文化，既能體現古城西安絲綢之路和漢唐文化服裝風采，又能展現大都市學生美觀時尚的精神風貌。通過校服設計大賽提升校服款式，建立校服展示交流服務中心，并將大賽評選出來的獲獎作品，逐步在全市中小學校推廣。”談及西安市將來要統一學生校服的問題，陳會長強調，他們從未明確提出西安市要統一學生校服。但是，就他個人而言，目前學生校服主要還是一個統一的功能，不能張揚個性，應該體現集體化、公平化和平等性。“目前西安地區統一學生校服還只是一個想法，如果有一天西安地區也能實現校服政府買單，那么學生校服統一也不是沒有可能。”陳副會長最后說。

關于統一校服問題，西安市灞橋區教育局黨委書記、局長鄭偉接受采訪時指出：“首先來說校服統一這個事是好事，這件事辦好了對于體現一個學校的辦學品位，體現一個地區的形象，體現一個城市人文精神都是有很多好處的。但是，目前就西安地區和各地市縣來說，由于受經濟發展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和制約，還是以學生自主、自愿為主，學校引導，政府相關部門監管為主，對于西安地區統一校服，以及何時統一，這個定論還不好說。目前也只是有這樣一個想法，還在探索。”

借鑒：他山之石，能否攻玉？

“我個人理解，校服的一個重要功能就是體現社會公平、平等，體現集體主義。目前深圳校服是全部統一的，因為深圳打工人員多，人口流動性大，當地居民貧富差距也特別大，為了體現公平深圳市所有學校統一校服，只用校徽來區別學校。據說現在甚至連校徽也只能在校內戴，走出學校大門不能戴校徽，這樣不僅從服裝上對學生進行平等，甚至連誰在‘好學校讀書，誰在‘壞學校上學都不讓區分，這更體現了公平性和平等性。”陳副會長指出，深圳地區統一校服的模式注重公平化和平等性，這和現階段校服發展所應該倡導的就是集體主義、公平化和平等性相一致，所以說深圳模式是值得學習和借鑒的。

據記者了解，從2001年起，深圳市中小學學校在學校校服的款式、質量、面料、顏色、尺寸等方面都實現了統一，但也有部分貴族學校和民辦學校自主選用校服。毋庸置疑，對于深圳這樣一個流動性人口占相當比例的地區來說，中小學生統一學生校服，對學生因父母工作變動帶來的轉學而不用重新購買校服帶來了方便，同時也減少了因貧富懸殊對學生帶來的影響，更有利于青少年身心健康。但是，深圳統一校服的模式對于西安地區是否適用？采訪的過程中我們也聽到了不同的聲音。

“深圳是由一個小漁村憑借改革開放的春風發展起來的，沒有文化底蘊和歷史遺留問題，深圳統一校服也是和深圳的移民文化充分結合，并得到了很好的發展。而我們西安是一座文化古城，我們常說秦磚漢瓦，西安統一校服，是用一塊磚來統一，還是用一塊瓦來統一？秦磚漢瓦都是我們的寶，要統一很難取舍。唐文化也是西安文化的典型代表，唐朝文化最大特點就是開放性和包容性。要傳承和發揚古城文化，尤其是在多元化社會發展的今天，我們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對文化傳承的包容性，現在用一個款式的校服來傳承西安古城文化基本上是不可行的，文化的包容性怎么體現？另外，就西安經濟發展現狀而言，地方貧富差距很大，有的地方經濟在全省排名前五，有的還是國家級貧困地區，這樣的經濟現狀校服怎么統一？如果用一種款式不同質地的面料來統一，那么校服作為一個文化產品，是教育的延伸，是行為養成的需要，是精神文化、校園文化展示的需要，一個款式的校服還要從質量上分出三六九等，平等性和公平性又如何體現？這顯然與校服內在的屬性相違背。這樣的統一顯然沒有任何意義，還會本末倒置帶來不利影響。所以，就我個人，同時也代表校服生產企業，我不贊成西安地區統一學生校服。”對于西安地區統一校服的話題，一名校服生產企業的負責人給出了這樣的觀點。

探討：是共性的成長，還是個性的抹殺？

“校服所承載的含義，不僅僅是一個穿著的屬性，它承載的更多的是教育功能。同時，校服也不僅僅是學生身份的標志，更能體現一個學校的精神面貌和校園文化，穿著校服能夠培養學生很多良好的習慣和品德，比如說平等意識、集體意識、自我約束意識、審美情趣等等。”作為從事一線教學管理工作的人員，西安市紡織城陽光小學唐校長對學生校服提出自己的見解，陽光小學選購校服健康舒適是第一位的，美觀時尚是第二位，體現學校的精神面貌和學校文化這是第三位。“我覺得還是要顯示出學校自己的文化特色，就像我們是陽光小學，學校的特色就是陽光文化，陽光教育，學校的精神是陽光自信，我們學生的校服比較熱烈一些，以橙色、紅色為主，體現學生陽光自信。學生樂意穿，家長也滿意。”談到統一校服的問題，唐校長指出，千校一面統一款式的校服不能體現學校的個性特色和精神面貌。

“校服是城市文化和校園文化的載體，而西安是多種文化的發源地，歷史文化底蘊深厚，很難用一個款式的校服完全展現西安的地域文化。另外，校園文化培養的是多方位全面發展的孩子，每個學校的校園文化不一樣，孩子所具有的個性也就不一樣，應該用開放性的眼光看待孩子的成長問題，這種開放性就要是全方位、多維度、個性化的，如果全市統一學生校服，個性從何產生？我個人認為，統一校服不應該是外在款式和樣式的統一，而應該是內在的質量標準的統一，檢查抽查標準的統一，原材料采購標準的統一，比如都采用30支以上的棉做面料標準等等。”西安某校服生產企業負責人強調，外在校服款式和樣式上的統一，只能是對西安地域文化和校園文化的雙重扼殺。

“根據社會符號學理論，校服具有特殊的符號功能，同時承載著地域文化和校園文化，兼具育人功能。從當前中國的中小學教育現狀來看，學生校服帶有明顯的‘制度化傾向，形式大于內容，過度追求校服款式和樣式的統一，意味著秩序和紀律，使學生實現權威的服從，從而忽視了校服本應該具有的精神內涵和教育功能，這是不可取的。”山東大學威海分校教育學和心理學博士楊海燕針對統一校服給出了這樣的觀點，她強調：“教育的本質應該是人與人精神上的溝通，是一種將優秀文化傳遞的過程，而外在的統一性是違背教育的內涵，其對學生的精神傷害不可低估，最終導致的結果不是孩子的悖逆，便是對世俗功利性的過度追求。統一校服，尤其是在西安這樣一個多元文化沉淀和發展而來的地區，且不說實現統一的難度有多大，即便統一校服也勢必會導致學校教育管理的簡單化傾向，更重要的是過分強調集中和統一，也會抹殺地方文化和校園特色文化，同時也會影響到學生的個性化成長和全面發展。”

后記：

在我們的傳統教育里，集體主義高于一切是我們沉淀已久的價值取向，個人服從集體、學生服從班級，班級服從學校，也是默認已久的教育法則。在多元文化融合和沉積已久的西安地區實施“統一校服”，顯然是一元思維的結果，它的出現雖然有利于學生的共性成長，但也更容易導致教育管理的“控制化”和“簡單化”取向，這有悖于西安地區的發展和進步。在社會多元化發展的今天，人們的價值觀念、教育理念、審美情趣等也呈現出多元化的價值取向，用包容性和開放性的眼光看待孩子的教育和成長問題吧，讓學生校服回歸到其承載校園文化和育人的功能與本質，而不再淪為一種形式上的教化，這需要政府、學校、社會、家長、學生，以及我們媒體人共同去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