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族八寶歌書及其價值

【摘 要】云南廣南縣壯族八寶歌書是刻寫在日常器物上用于提示民歌內容的表意圖符，圖符及民歌反映了壯族人民的人生價值觀、生產生活知識經驗、社會文化活動等多方面的內容。歌書圖符共收集到1072個。八寶歌書與云南富寧坡芽歌書同屬一個符號體系，它的發現具有重要的文字學價值、文學價值、音樂美術價值及社會價值。

【關鍵詞】八寶歌書；文字；文學；音樂；價值

【作 者】黃舒娜，中央民族大學少數民族語言文學系博士研究生。北京，100081

【中圖分類號】J642.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 - 454X（2017）01 - 0094 - 006

民歌是壯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壯族民歌有口耳相傳，有以文本形式保存。2006年在云南文山富寧縣剝隘鎮坡芽村發現的“坡芽歌書”是以圖符記錄壯族民歌的歌書文本。[1 ]1-8 “坡芽歌書”有81個圖符，代表81首對唱情歌，為壯族男女交往提供對歌范本，也表現了男女青年相遇、相戀、相許的愛情歷程。“坡芽歌書”具備完整的情歌主題，在周邊地區有較高的接受程度，配唱歌調多種多樣，歌書圖符更為研究我國早期文字提供了重要資料，一經發現就引起文字學、民族文化、民間音樂等多個學科的注意，出現了一些研究成果 [2 ]。

“坡芽歌書”之后，有學者認為繼續調查可能發現更多歌書圖符[3 ]。2009年，云南廣南縣音樂工作者在離坡芽不遠的廣南縣八寶鎮弄驢村（距坡芽約65公里）發現類似“坡芽歌書”、以圖符記錄民歌的手繪本，但這并非記載歌書的原始實物，弄驢村未保存實物，通過多位村民回憶才整理出1500多個圖符。2012年10月，云南文山學院美術教師林遠高在家鄉八寶鎮里乍村（距弄驢約10公里）發現韋、林兩家保存有刻著歌書圖符的扁擔、葫蘆、刀鞘、儲物竹筒四樣五件器物，共有圖符1072個。弄驢、里乍兩處歌書圖符大體相同，小部分與坡芽歌書相同，應屬同類。為相區別，我們將八寶鎮弄驢、里乍發現的圖符稱為“八寶壯族歌書”，簡稱八寶歌書，圖符所記民歌稱八寶民歌。本文僅討論里乍村的1072個歌書圖符，文中臨摹的圖符由林遠高提供，圖符實拍照片為本課題組于2015年8月、2016年10月兩次實地調查所得。舉例如右，上為課題組拍攝的刻于扁擔上的圖符，下為林遠高臨摹圖符。

八寶歌書現僅發現于弄驢、里乍，但其記錄的八寶民歌廣泛流傳于沿八寶河分布的村寨，如富寧花甲、新華、板蚌、阿用等地。坡芽周邊的剝隘、者桑、皈朝等地的歌手能識認坡芽歌書，這些地區過去也應有歌書流傳。由此，坡芽、八寶歌書的流傳范圍可連成一片。八寶歌書的發現不僅將坡芽歌書同類符號的數量從81個增至1000多個，也擴大了歌書的流傳范圍，對歌書圖符研究及其代表的壯族民歌及社會文化研究的深度、廣度均有助益，無論從學術研究角度還是文化發展角度來說，八寶歌書都有巨大的價值。

一、八寶歌書的載體及歌書內容

歌書符號用于記錄壯族民歌，一般書寫、刻畫于當地人常用的物件上，歌書的載體對推斷其年代及持有人的情況有所幫助。坡芽歌書由坡芽村農鳳妹的祖母傳下來，用紅色的火龍果汁液寫在白色土布上，輕便、易于攜帶，符合女性持有人的特點。里乍村1072個歌書圖符根據所記錄民歌主題的不同分別刻畫在以下五件器物上：

這五件物件的存世增強了八寶歌書的真實性，并為推斷歌書年代提供參考。扁擔外側刻有野外唱的日歌標識圖符1個、日歌圖符190個，內側刻攔門酒歌圖符32個、砍扁擔祈福歌圖符13個。扁擔外側光滑，有黑色包漿，靠近兩端的日歌圖符已不易看清。兩個竹筒上刻著夜歌標識圖符1個、夜歌圖符698個，竹筒擦拭后其中部能看出清晰圖符，但靠近竹筒頂部、底部的圖符較難看清，筒身已被蟲蛀出很多小洞。葫蘆上刻著滿月歌圖符113個，受本身材質影響，葫蘆表面有黑色積垢，即使擦拭后也不易看清圖符刻痕。刀鞘的木質堅硬緊密，所刻的24個哭嫁歌圖符非常清晰。當地老人反映過去男子常刻圖符于刀鞘之上，送與女子作為定情信物，應非新起之物。從刻痕來看，幾件器物雕刻風格一致，歌符均依對唱或演唱的先后順序由上至下、由左至右排列，可能出自熟練刻工之手，但收藏于不同的家庭，可以猜想幾件物品為同一時期所制。單從肉眼難以判斷其年代，只能由調查的情況間接推測，圖中的扁擔由林遠高的爺爺傳下來，至少已經3代，其他幾件器物可能也有3代以上的歷史。

歌書圖符記錄的民歌內容非常豐富。其中情歌分日歌與夜歌，包含常見的民歌套路求歌、辭歌、祝歌、褒歌、情歌、定歌、別歌及盤歌等。圖符還記錄求親時主客對唱的攔門酒歌：客人在吉日求親，主客間叫門、問客幾番來往，主人開門待客，客人送上迎親彩禮，飲“三杯攔路酒”“喝四杯茶”，才最終“同喝一碗酒”，兒女配成婚。砍扁擔祈福歌為接親時女方長輩所唱，祝福新人生活富裕“有田有地”“有雞有鴨”、家庭和睦、子女聰慧健壯，夫妻“白頭到老”。滿月酒歌是親家在孫輩滿月酒宴上所唱的民歌，表達兩方親家對彼此的感謝。八寶的哭嫁歌較特別，不是出嫁女唱離家的傷感，而由母親追溯懷孕生女、教養女兒的過程，唱嫁女的悲傷與無奈，也借此讓女兒知曉撫養后代的辛苦。

當地能識唱八寶歌書的人不多。據初步調查，2012年里乍村尚有60歲以上的3位男性老人和7位女性老人能識、唱大部分記錄情歌的歌符，林遠高作了記錄。2016年10月我們實地調查時，之前能辨認大部分歌符的一位男性老人已逝世，在世老人不能辨識歌書圖符，只根據學歌的記憶唱出夜歌和日歌，不會唱哭嫁歌、攔門酒歌、滿月酒歌、砍扁擔祈福歌，年輕一輩也沒有人會唱。八寶民歌在里乍村已經出現了斷層，如無保護措施，歌書文化可能再無傳承。

五、八寶歌書的社會價值

八寶歌書記錄當地民歌，圖符內容反映壯民族的日常生活，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是壯族人民生活的風情畫卷，可以從中了解歌書時代當地人的生產、生活等情況，如：

鷺鷥 龍須藤 房屋 庭院 山中村 壩上村 穿鞋 穿布鞋 播種 齊聚老人廳

圖符“鷺鷥、龍須藤”反映當地動物、植物品種；“房屋、庭院、山中村、壩上村”從建筑方面反映社會生活；“穿鞋、穿布鞋”為服飾舉例圖符，現在當地女性仍會穿尖頭布鞋，男性穿圓頭布鞋；圖符“播種、齊聚老人廳”體現了壯族人民的生產和社會活動。此外，個別圖符還可窺見壯族人民的自然觀，如圖符“■天地、■仙人”，前者體現壯民族對世界的認知——圓天平地，后者體現其鬼神觀念。

歌書記錄的民歌體現了壯民族倫理道德，尤其是砍扁擔祈福歌、哭嫁歌等儀式歌。祈福歌表達長輩對新人未來生活的祝福，體現其生活價值觀；哭嫁歌由母親唱養育女兒的辛苦，體現人倫代序觀；攔門酒歌的迎親禮節體現壯族民間婚俗文化；滿月酒歌表現親家之間的迎來送往，是社會交往禮儀。八寶歌書在提供民歌范本之外，也為社會交往提供行為指導。

八寶歌書還可能在文化創意、壯族地區新農村建設等方面煥發新的活力。文化創意方面可借鑒坡芽歌書用新的藝術形式表達歌書文化，如改造八寶民歌的演唱形式，加入多聲部合唱、配樂演唱或者影視表現等。對歌書圖符，可以用繪畫、剪紙等其他美術形式表現、重構圖符描繪的自然環境和壯族社會生活，甚至可借鑒北京故宮、臺北故宮、三星堆博物館等開發歌書周邊產品，帶動其他壯族文化形式與當地經濟、社會發展，將八寶歌書打造成廣南地區的壯族文化代表，并將八寶歌書民歌作為申遺項目申請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擴大云南壯族文化的影響。八寶歌書的發現及流傳區域多為壯族村寨，唱民歌曾是壯族人民一項重要的精神生活。近年來國家推行新農村建設時，如何開展適合實際情況、當地群眾喜聞樂見的精神文化活動成為難點。民歌是壯族傳統文化，天然地貼近當地壯族人民生活，若以八寶歌書代表的壯族民歌作為八寶地區壯族村寨精神文化建設重點，相信不僅可使民歌煥發生機，也可以帶來文化、社會、經濟等多方面的協同發展。

八寶歌書需要傳承，不僅因為民歌文化斷層使傳承尤為緊迫，更因為歌書文化具有自身文化魅力和帶動社會、文化、經濟發展的能力。政府部門牽頭、專家學者協助共同開展文化打造、民歌傳承活動是發展八寶歌書，甚至推動建設坡芽-八寶歌書文化圈的必要舉措。

參考文獻：

[1] 劉冰山，等. 中國富寧壯族坡芽歌書[M]. 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

[2] 趙麗明.“坡芽歌書“的符號是文字嗎？[J].文史知識，2009（7）.

[3] 王元鹿，朱建軍. “坡芽歌書”的性質及其在文字學領域中的認識價值[J]. 華東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9）.

[4] B.A.伊斯特林. 文字的產生和發展[M]. 左少興，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7.

[5] 李錦芳，等. 壯族“坡芽歌書”及其文字性質[J].中央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1）.

[6] 王元鹿.初始早期文字研究芻議[J].中國文字研究，2014（1）.

BABAO SONG SCRIPT OF THE ZHUAGN AND ITS VALUE

Huang Shuna

Abstract：The Babao song script of the Zhuang in Guangnan county，Yunnan province is a kind of ideographic pictorial symbols inscribed on the daily utensils for reminding contents of folk songs. These symbols and folk songs reflect contents such as value of life of the Zhuang people，their knowledge of production and livelihood experiences，social cultural activities and many others. 1072 pictorial symbols in total of these song scripts have been collected. Both the Babao song script and the Poya song script of the Funing county belong to the same kind of symbol system. The discovery of the Babao song script is significant for the research of philology，literature，music and art，and society.

Keywords：Babao song script；character；literature；music；value

﹝責任編輯：李 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