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莎 夏光富
DOI:10.3969/j.issn.16738268.2017.03.019
摘要:微電影是電影藝術與網絡媒介相遇而開啟的新的電影可能世界。數字化技術、網絡技術和移動通信技術的快速進步,創造了豐富多樣的新媒體形態,帶來了傳播方式的變革,奠定了微電影興起的媒介技術基礎;在網絡媒介技術普及應用的基礎上形成的“網絡文化”以及“微文化”生活方式,又進而構筑了微電影生成的社會文化基礎。以網絡媒介為生長基礎,微電影在創作、生產、傳播、審美欣賞、藝術時空和藝術表現方式等方面,開始突破傳統電影工業模式的限制,呈現出不同于傳統電影的一系列新特性,不僅正在形成一種新的電影藝術形態,而且深刻地體現了當代社會文化多元發展的態勢。
關鍵詞:微電影;網絡;傳播;媒介文化;藝術
中圖分類號:J9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8268(2017)03011506
近年來,微電影(microfilm)憑借其不受傳統“大電影”制作和傳播法則約束的自由風格而流行于中國互聯網絡,在計算機、手機和其他移動終端上廣泛傳播,展現為網絡文化場域中一道光影斑斕的視聽文化景觀。微電影的崛起和發展,既與當今網絡媒介技術的變革緊密相關,又呈現出一種電影藝術創造、傳播和審美欣賞方式的變化;同時,它的誕生亦開啟了網絡媒介環境中電影藝術創造的新的可能世界。
目前學界對微電影的探究,一種傾向是基于傳統電影工業長期形成的實踐模式和評價體系,堅守傳統“大電影”工業形態的藝術理論思維框架,對微電影作為一種電影新形態持質疑態度,認為微電影只是在網絡平臺播放的故事短片或微電視劇,遠不能達到傳統電影工業的制作標準,因此微電影或者與電影無關,或者不能視為相對獨立的電影形態[1]。另一方面,大多數學者則肯定微電影是一種新生的電影現象,認為它是一種主要通過互聯網為代表的新媒體平臺傳播的新的電影形態;其特征是放映時長較短、有完整的故事情節、符合電影藝術特性、有一定的專業性、成本相對較低、技術相對輕量、制作周期相對較短等[2]。一些相關的論著對微電影的制作方式、規模體量、藝術手法、傳播模式、受眾接受等方面的特性作了概括和分析[3],有的論著也從網絡媒介文化層面對微電影現象作了一定探討[4]。但目前這類理論研究,或者同樣在不同程度上采用了電影工業標準來衡量微電影的制作水平,或者集中于對微電影的具體形式特征、制作技術、影視批評等問題的探討,使得對微電影的理論研究總體上還處于一種直觀現象描述的層次。
盡管微電影還處于興起之初期,但隨著當代人數字化、網絡化、移動化的虛擬生活的急劇擴展和深入滲透,作為網絡時代視聽文化的新生兒——微電影創作的增長之快、傳播范圍之廣,遠遠超出了人們的預期。我們以為,面對新事物發展初期人們對微電影表現出的熱情矚目和積極參與,理論研究的視野不應僅停留在對微電影現象的直觀分析上,也不應僅停留在對微電影作為“存在者”的具體描述上,更需要著眼于微電影與網絡媒介內在連結這一關鍵因素,深入到媒介基礎變革的根本層面,自覺地去探尋新媒體環境中電影存在形態變化的問題。由此,當前微電影的研究和實踐,必須打破用微電影去貼近傳統電影工業標準的思維定勢,探究網絡媒介對微電影形態建構的基礎性影響,回應微電影對傳統電影工業模式的變革和創新究竟是什么等問題,以預見和開拓微電影未來發展的可能性,助推微電影藝術創作、傳播與消費的社會文化實踐。
一、網絡媒介作為微電影生成的媒介技術與文化基礎
加拿大傳播學家馬歇爾·麥克盧漢曾經提出“媒介即是訊息”[5]。他認為,從人類傳播演變的過程看,最重要的訊息不在于一個時代所傳播的內容,而在于它所采用的傳播媒介技術的性質。麥克盧漢這一觀點的合理之處,是從一定的側面揭示了媒介技術本身的變革對社會信息的生產和傳播方式、乃至對社會生活及其文化形態變化帶來的重大影響。電影是與技術進步結緣最為深厚的現代藝術形式,媒介技術的變革深刻地影響到電影形態的創新。從電影形態的媒介系統的構成上審視,微電影與傳統電影之間最為根本的區別,首先在于它的媒介技術基礎發生了重大變革。當代信息技術的數字化、網絡化、移動化帶來的傳播媒介革命,在深刻影響社會與文化變革的同時,也給電影的生產、傳播和消費等帶來了重大改變,從而生成了微電影這一電影藝術的新形態。
現今的新媒介技術,主要是指互聯網和移動互聯網媒介技術。在這些媒介技術的應用過程中,形成了網絡傳播平臺、博客、微博客、QQ群與微信群、移動APP等多種新的傳播媒介形態,帶來了傳播方式和媒介環境的重大變革。目前人們普遍認為,網絡媒介不同于傳統大眾媒介的技術和傳播特性主要體現在:其一,網絡媒介最基本的技術特征在于,所有的媒介形態(文字、聲音、圖像、視頻等)在形式上都是數字化的、統一的。由此使得信息的復制、修改、壓縮、傳送等變得十分便捷,極大地提升了人類的信息存儲、處理和傳輸的水平和質量;也使得多種媒介的融合成為可能,文字、聲音、圖像、視頻等能夠相互包容,為各類媒體提供共同的傳播平臺。其二,網絡的“無中心”技術架構和開放互動的信息傳播模式,從多方面打破了傳統媒體對信息生產和傳播的壟斷狀態,分散了傳播控制的話語權,使大眾廣泛地參與到了信息生產和傳播的過程中。開放性、互動性亦成為了新媒介傳播的本質特征。其三,網絡傳播既包羅了傳統大眾媒介點對面的傳播方式,又生成了極為多樣的互動傳播模式,它既是面向大眾的傳播,又凸顯出“小眾”的、個性化的傳播。手機作為“第五媒體”在社會交往和文化娛樂中的普及運用,打破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使互聯網及其所包含的一切媒介移動起來,筑造了人們隨身攜帶的流動的精神家園,由此極大地誘發了人們對流動空間中“碎片化”時間的利用。其四,網絡傳播是全球互聯的,且具有傳統媒介無法比擬的時效性,通過網絡尤其是移動網絡媒介,人們可以即時即地把信息傳送給全球范圍的用戶或參與遠程互動交流。網絡的這些特性,從技術基礎和傳播模式上塑造了微電影形態所固有的數字化、多媒體、網絡化、開放性、互動性、個性化、多樣化、碎片化、移動化等新媒介形態特征。
作為一場深刻的技術革命的產物,網絡不僅變革了人們的信息交流、物質生活、社會參與和文化娛樂方式,而且構筑了與現實社會并行和相互作用的虛擬社會交往空間,形成了網絡文化(包括現今興起的“微文化”)的虛擬文化生態,鋪天蓋地席卷了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和層次,“數字化生存”“網絡化生存”“移動化生存”已然成為人們不可或缺的生活方式。以多樣化、多元化為特征的各種網絡文化潮流此伏彼起,進入到電腦終端或手機等移動終端界面,充斥于虛擬實在的數字化空間,連接到人的感官和內心世界,影響人的思想、情感和需要。在由人們的信息共享、意見表達、情感交流、文化傳播等構成的網絡世界中,主流文化與各種亞文化并存共生,雅文化與俗文化交織互滲,傳統文化、現代文化和后現代文化之間繼承、碰撞和撕裂,外來文化與民族文化融匯和沖突,由之匯集成為多元交錯、綿延無盡的精神文化場域和意義空間。受到多元文化價值觀的影響,加之網絡參與主體的廣泛性及其利益訴求的多樣化,網絡文化內容的呈現更是極具多樣性和復雜性:理性與感性、現實與自由、歷史與未來、理想與夢幻、摯情與欲望共存交匯,反映出網絡時代人們多方面多層次的文化生活需求。置身于廣闊而復雜的網絡文化生態之中,面對人類生命之鮮活流動甚或巨大渦漩,微電影創作無論是呈現與想象、娛樂與審美,還是肯定與批評、逐利與創造,都融入了當代社會文化多元發展的“影像”。
由此,我們認為,從電影系統本身最基本的構成看,網絡的迅猛發展及其與電影藝術的連結,深刻地改變了電影藝術的技術基礎和存在形態。網絡媒介上述的技術和傳播特性,重構了微電影形態的媒介技術“座架”,改變了電影制作、傳播和大眾參與的模式以及藝術表現方法,形成了微電影作為“媒介系統”較之傳統電影的相對獨立的屬性和特質。電影又是在“媒介系統”之上生成的“想象系統”,它以形象的方式與觀眾經驗中的現實同構,構筑和演繹出一個基于影像敘事的“想象”的世界[6]2526,從這一層面看,以網絡媒介為基礎的網絡文化形態的生成,為微電影提供了媒介文化基礎:微電影作品的創作,在很大程度上是意指于網絡文化生活中人們極為多樣的情感體驗和文化娛樂的需求;而開放的、互動傳播的網絡世界,亦成為最適于微電影創造和展開的場域。所以,只有以網絡媒介技術和媒介文化為基礎,才可能深入地把握相對獨立的微電影新形態不同于傳統電影形態的新特質。
二、微電影對傳統電影工業模式的突破和對電影藝術時空的拓展
電影作為一種社會文化現象,涉及到由一系列復雜的社會文化因素構成的運作系統。對此,法國電影理論家克里斯丁·麥茨曾把傳統“電影”描述為由生產機器(指外部機器、物質機器,包括金融投資、物質資料及其分布和使用)、消費機器(指內部機器、精神機器,包括電影觀眾及其觀賞心理機制)和促銷機器(指批準機器和保證機器,包括電影批評家、電影史家、電影理論家及其工作系統等)構成的復雜的社會運作系統[6]89。另一位法國電影研究者J·伍蒙則從電影作為一種社會文化現象的層面,把“電影”定義為:“電影一詞包括一系列不同的對象:一種司法與意識形態意義上的制度,一種企業,一種美學意義的生產,一種消費實踐的總和。”[7]對比傳統電影工業的整體構成,我們可以看到,以網絡媒介為基礎而形塑的微電影形態,從生產、傳播、消費以及體制規范等方面,開始突破傳統電影工業模式的框架和視域。
微電影的創作和傳播賦有顯著的大眾參與、交互的特質,它開始打破傳統電影工業中資本和專業制作者對電影藝術的話語壟斷,使微電影呈現為大眾參與的電影文化形態。傳統“大電影”是工業時代的典型藝術形式,它的生產和傳播涉及由資本、企業、制作、發行等一系列實體因素構成的龐大的運行系統,其制作所需的巨額資本、專業的編導和表演、優越的設備技術條件、多層次的發行渠道等,實際上形成了資本和專業制作者對電影作品的壟斷權,電影藝術的創造受到商業邏輯的塑造,觀眾基本上被排除在電影直接生產之外。數字媒介技術的進步和普及運用,則為打破傳統電影工業體制,開放電影生產過程,推動大眾參與微電影生產和傳播提供了可能的條件。現今,人們只要擁有一臺家用攝像機或數碼照相機甚至一部智能手機,加上一臺普通的電腦就可能完成微電影的前期拍攝和后期編輯流程,并通過互聯網輕易地實現其發行。這種低成本的投入和大眾化的技術要求,大大降低了電影制作和傳播的門檻,調動了大眾參與的積極性和創造性。目前,在微電影的生產和傳播過程中,生產和制作的主體明顯的多樣化:既有專業影視公司和專業團隊精心打造的微電影,電影愛好者群體(如青年學生群體)拍攝的微電影,也有普通大眾利用觸手可及的數碼工具如攝像機、DV和手機等參與制作的微電影。此外,通過網絡交互,觀眾還可以參與微電影劇本創作、電影批評等活動。由此,造成了一種人人皆可能成為導演、演員、影評人的情形。大眾參與微電影的創作和傳播,分散了電影作品的話語權,使電影藝術進一步普及化;從另一個方面也可以說,大眾的參與和創造,在根本上構成了微電影得以生存發展的動力之源。
微電影所具有的“碎片化”、移動化傳播和網絡擴散等傳播特性,既規定了微電影的“微”制作方式,也影響到其傳受方式及其商業模式,正逐步建構著它顯著區別于傳統電影工業的傳播模式,并形成了新的微電影文化生活形態。傳統電影的制作、發行與放映主要針對影院傳播模式,在固定的時間、場所,采用儀式化的封閉的群體觀影方式,依循經典的宏大敘事方式和追求震撼的聲畫效果,營造想象與現實相混合、乃至夢幻沉浸的影像空間,滿足大眾影視娛樂或審美需要,并主要依賴電影票房收入和商業廣告等來贏取利潤。隨著信息時代的來臨,社會生活節奏加快、流動變化增強,人們越來越習慣于依托網絡媒介平臺和移動通信終端,利用隨時隨地的“碎片化”時空接收和傳播信息。微電影的制作和傳播主要針對的就是新的網絡傳播模式。由此,首先要求微電影的制作具有“微”型的體量和相對較短的播放時長,以適應影像快速傳播和觀眾“碎片化”觀影的需要;其次,微電影傳播強調大眾的互動參與性質,人們可以隨時隨地按照自己的審美趣味選擇觀看何種微電影,還可以通過網絡直接與其他觀眾或主創人員進行交流,使微電影觀賞轉變成為一種電影生活空間;再次,微電影的傳播雖然在一定程度上仍然需要由制作方或官方組織宣傳推廣,但更為根本的則是依循網絡信息擴散的模式,因觀眾的認可、喜歡而不斷轉發、共享,以“病毒性擴散”的方式迅速蔓延。此外,在用戶主動的網絡生存環境中,微電影的制作方亦改變了電影的發行和贏利模式,他們可以選擇多種渠道上傳自己的微電影作品,并采用更靈活方便、更容易被廣告商和受眾所接受的軟性營銷模式來贏利生存,網絡平臺廣告、互聯網影院與手機影院的開拓,都迅速成為微電影行業贏利的主要方式。
微電影拓展了開放的、多樣化的和個性化的電影藝術時空。微電影生發于信息傳播最為自由的網絡環境中,網絡傳播的高度開放性、尤其是各種社會交往工具所具有的“自媒體”性質,給用戶參與微電影的創造與傳播過程提供了自由的條件,在較大程度上突破了傳統電影工業中各類“把關人”對信息生產和傳播的話語控制。在遵守法律法規、社會公德等規范的前提下,微電影的創造者和參與者更有可能表現自己對生命存在的本真感受和體悟,挑戰商業意識形態和一些陳舊落后的傳統觀念,呈現人的生活和世界的極為鮮活多樣的影像,揭示人的生命存在的意義。我們可以看到,目前踐行中的微電影已經開始呈現出極為多樣化、多元化的生活主題表達,建構著復雜多樣、光影交錯的電影文化的網上精神世界。基于網絡媒介的“真正的個人化”傳播、“由所有人面向所有人進行的傳播”方式,微電影的傳播徹底打破了傳統電影儀式化的集體觀影方式,形成了一種由觀眾個性化的觀賞所聚合而成的大眾狂歡的文化娛樂場景。一方面,觀眾通過計算機和手機等觀賞和參與微電影作品,是以身體不在場或遠程出場的方式實現的,在時間、空間、內容的享有上都極為個性化,其是否參與以及參與的深度,都與個人的生活閱歷、情感態度、興趣愛好相關聯,基本上不受外部壓力的限制。另一方面,一部好的或精彩的、新奇的微電影作品,如果得到觀眾的認可,就會通過地域分布極廣但興趣品味相近的觀眾的在線點播、參與、共享,形成網絡虛擬廣場中的大眾狂歡場景,而這種狂歡參與的規模之大,卻是傳統影視世界難于達到的。微電影的興起和發展,向我們展開的是一種廣闊的電影藝術發展時空。
三、微電影不同于傳統電影工業的藝術與審美發展的可能性
如前所述,微電影作為一種新的電影形態,在生產、制作、傳播和消費等方面,業已逐漸突破傳統電影工業的體制和模式。但所有這些只是給微電影創造開辟了可能的場域,它作為一種新的電影藝術形態,必須在網絡媒介文化空間中,成為其自身所是的東西。也就是說,它還必須成為一種適應人們網絡文化生活的需求,具有獨特風格,作為藝術和美學意義的生產,以真正生成自身內在的生命力來贏得觀眾的認同和參與。目前,不同于傳統電影工業的藝術表現方式,微電影已然呈現出以下一些主要的藝術與審美發展的可能趨勢和可能形態。
我國學者王一川較準確地概括了微電影的一般藝術美學特性,他認為“微電影規模微小但又容量豐盛,在微小規模上集中驚人的意蘊豐盛,可以更自由地從事反常規的刻畫”[8]。在藝術表現上,微電影既保持了電影媒介存在的本體屬性,以電影的綜合性、視像性、運動性、蒙太奇等藝術或技術規定性為基礎,又漸而形成了見微知著的敘述方式和短時長內凝聚深邃意蘊的“微”表現風格,通過電影敘事與藝術表現,乃至戲仿、幽默、拼接等表現手法,使觀眾在觀賞娛樂的同時,或體驗到自然、社會和人生之美的深意,或批評、超越社會現實的不足,參與到主題極為多樣化的藝術世界之中。從藝術美學觀念上審視,微電影凸顯出一種見微知著、帶有游戲意味的、充滿跳躍性與流動感的自由創造精神。與放映時長100分鐘左右的傳統電影相比,微電微必須依靠巧妙的創新構思,以一種帶有顛覆性的獨特創意,采用新穎的拍攝視角,將觀眾熟悉的各類影視主題在短時長內呈現出來。這就需要調動創作者的想象力以及電影語言的組織和表現能力,讓短時長的微電影體現出完善的審美境界。這個道理與中國藝術要求作品具有意境之美的主旨是相近的。在中國古典繪畫中,寥寥松石蟲鳥、幾枝梅蘭竹菊均可表現充盈于宇宙間的生命氣韻。微電影的藝術特色也有相同之處,其放映時長短,必須超越傳統電影的宏大敘事手法,使影片于生活的細微處展現出韻味深長的生命感知和體悟。例如,北京電影學院2012屆畢業生創作的微電影《驚喜先生》,通過講述一個玩偶努力離開安身立命之所,不斷追尋眾人的關注,最終發現其真正歸宿的小故事,表達了人的生存價值的多樣化意蘊。觀眾可以把該片理解為人對自我價值定位的追尋,也可解釋為人往往借他者的目光而審視自身。可以說,《驚喜先生》以日常平凡的事物和細節表現出了人對理想、美和自由的追求與苦悶,以及探尋過程中的歡樂與淡然。可見,一部優秀的微電影無需依靠傳統電影宏大場面和敘述長度,亦能傳達出作者對人之生命存在的深切感受,并追求一種自由創造之美、一種富有游戲性質的藝術之美。
在網絡環境中,電影愛好者和普通大眾參與微電影的創作和傳播,敞開了一種電影藝術真正回歸大眾的可能性。這種社會各階層的人皆可參與的創作與欣賞模式,突出了微電影具有的大眾娛樂文化性質。但我們更應當看到微電影作為藝術的屬性,追求微電影創作的藝術性與思想性相融合的審美品質。一方面,人們不宜用傳統電影工業的技術標準和風格來苛求大眾對微電影作品的創造,而需要鼓勵普通大眾參與到多層次、多形態的微電影創作和鑒賞活動之中;另一方面,微電影的大眾化形態,并不掩蔽其藝術的和美的特質,而是要求人們“把生活轉換成藝術,又把藝術轉換成為生活”[9],以凸顯日常生活之美。藝術是人類具有審美屬性的創造活動,它融合于人的生命活動之中,并為人們建構著一種自由的、美的、創造性的精神存在方式。因而,大眾的微電影創造活動的重心,不是刻意追求電影制作的高技術水準(當然這并不排斥其表達藝術不斷臻于完美的需求),也不在于傾力打造主流商業大片所倚重的視聽特效,而在根本上是通過創造微電影“有生命的影像”,去呈現人和世界、現實和理想,揭示人的自由生命活動的價值和意義,構造出一個極為廣闊又多樣化的微電影藝術世界。
微電影不僅正在以微敘事與深意蘊、生活化與審美化等特質,形成自身獨特的敘事方式和藝術表現風格,而且,以網絡媒介為基礎,它打破了傳統電影作品敘事所具有的封閉性,展露出一系列具有開放和互動參與性質的微電影創造的可能形式。微電影可以利用其體量小、時長短的特性,借用影視系列片的形式,創作微電影系列片,并廣泛吸收觀眾參與后續電影故事的編劇,把微電影作品轉化為大眾情感體驗和生活夢想投射的世界。制作者也可以運用微電影觀影的互動特征,開放影片的敘事情節,創作觀眾可依據自己的情感趨向,選擇故事展開過程和結局的“選擇型”微電影。制作方還可依托微電影傳播過程中觀眾互動參與的便捷性,設計帶有游戲性質的觀影與參與模式,適應網絡文化互動傳播的特性。因此,我們以為,在微電影的類型中,基于其創作和傳播的一個重要分類標準,應當是看微電影作品是否具有顯著的互動參與性。其中,“互動參與型”正體現了微電影形態不同于傳統電影最為顯著的特征。
從社會文化層面考察,微電影的風靡,又顯著地體現出現今人們思想和情感更為多樣、觀念更加開放和包容的多元發展態勢,呈現了當代文化境況中現代性與后現代精神相互交織、抗爭又不斷融合的狀況。后現代精神體現著“對多樣性、差異、非連續性和開放性的強調”[10],而網絡文化作為典型的后現代文化場域,其基本特性就是去中心化、分散話語權力,倡導多樣、差異、開放和創新。生成于網絡文化生態中,質疑、批判和追求新異的精神,也構成了微電影創作的重要趨向之一。微電影有意背離傳統電影大片的經典敘事方式、類型化風格與固定的、充滿儀式感的放映范式,并試圖用幽默與反諷的藝術表達、碎片化和開放性的傳播模式,顛覆傳統電影商業主流話語地位,反抗當代電影中一些封閉的、僵化的影視文化模式,表達當代人在傳統與現代、現實與理想、情感與理性等矛盾沖突中遭遇的困惑、無奈和求索,因而,帶有明顯的先鋒審美的特質,展現為一種以大眾娛樂的形式、揉合反思與表征的影像藝術形態。微電影創作中的這種趨向,體現了生命流變過程的永恒變化特性,呈現出電影作為“有生命的影像”的本性,因此也是微電影創作的重要價值追求和重要視域。從這個角度看,微電影是一種以“他者”身份存在于影視文化領域中的新型媒體。但微電影的“他性”不能被理解為一種與傳統影視藝術的二元絕對對立和排斥,也不能陷入強調絕對差異、否定所有傳統觀念的另一種形而上學之中,否則,只會使微電影的藝術觀念和實踐陷入文化虛無主義的泥沼。微電影的“他性”體現了網絡時代電影藝術的拓展和創新,它可以在傳統“大電影”難于觸及的廣大領域里得到長足發展。它既是對傳統電影宏大敘事風格與儀式化傳播范式的消解,又需要秉承其追求真、善、美的詩性精神,吸取其豐富的藝術表現方法,遵循電影美學的基本規律,并通過微電影藝術實踐和創新,在藝術上達到去偽存真、去蕪存精的美好境界。
四、結語
綜上可見,盡管微電影尚處于發展的初期,但已彰顯出它對電影存在形態的深刻變革。在我們看來,這種改變主要體現于三個基本層面。其一,微電影誕生和植根于數字化、網絡化時代,網絡媒介的新媒體特性革新了微電影生產和傳播的媒介技術基礎與模式,多元化、多樣性的網絡文化奠定了微電影存在的基本場域,由此生成了電影藝術存在的新形態,建構了大眾參與的網上微電影文化生活世界。其二,基于新的媒介技術基礎和網絡文化環境,微電影已經開始突破傳統電影工業生產、傳播和消費等方面的體制和模式,拓展了新的電影藝術時空,形成了新的網絡化、移動化的電影傳受和互動參與方式。其三,微電影正以微敘事與深意蘊、日常生活審美、自由創造等特質,形成自身獨特的敘事方式和藝術表現風格,并表現出具有互動參與性的電影藝術創造的多種可能形式。因而,我們認為,只有把握微電影的媒介技術和媒介文化基礎,了解微電影文化的存在狀態,駕馭其可能的發展趨勢,深諳微電影藝術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不懈探求微電影藝術的創新,才可能使其真正成為網絡時代富有生命活力的電影藝術新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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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rofilm: A New Form of Film Art in the Era of Network
HUANG Sha1, XIA Guangfu2
(1.Art Institute,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93, China;
2.College of MediaArts, Chongqing University of Posts and Telecommunications, Chongqing 400065, China)
Abstract:
Microfilm could be a new movie world, which combined with film arts and networking medium. Rapid advances in digital technology, network technology and mobile communication technology, have created a variety of new media modality, brought about changes in the mode of communication, and established a media technological foundation for the rise of microfilm. On the basis of the application of network media technology, the life style of the “network culture” and “micro culture” constructed the foundation of social culture of microfilm. Microfilm broke through the limitation of traditional film industry model and presented the new features in creation, production, dissemination, aesthetic appreciation, the timespace of art and the artistic expression. It is not only establishing a new form of the film art, but also reflecting the situation of the contemporary social and cultural diversity profoundly.
Keywords:
microfilm; network; dissemination; media culture; art
(編輯:李春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