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的避世者——冰心《斯人獨憔悴》

冰心是“五四”時期問題小說的“首席作家”，在早期作品《斯人獨憔悴》中表現的反封建思想在當時的學生運動中產生積極思想，但是也是一位“入世的避世者”，在小說中提出當時知識青年的迷茫而并沒有指出道路。

雖然二十世紀已經被我們送行，但回眸百年中國文學取得的成就常常令人興奮不已。有許多經典作品早已沉淀為我們民族的精神寶藏。而“五四”時期的冰心，是“寫作問題小說的首席作家和中堅”，在中國現代女性文學作家群體中也是一個讓人無法忘卻的響亮名字。沈從文先生說：“冰心女士的作品，以一種奇跡的模樣出現，生著翅膀飛到各個青年男女心上去。”五四運動爆發的一九一九年，冰心二十歲，她走出家門、校門，參加了這一愛國運動，被選為學生會的文書，并參加了北京學界聯合會宣傳部，開展罷課、募捐、救災、救援被捕學生等活動。在五四思潮的激蕩下，耳聞目睹再加上親身經歷，使冰心拿起了筆；澎湃的愛國運動，為她的寫作提供了豐富的素材，創作了《斯人獨憔悴》等“五四”時期較早出現的典型“問題小說”。

《斯人獨憔悴》講述的是五四運動中發生的事，寫的是一場具有時代意義的父與子的沖突。穎銘、穎石參加學生愛國運動，被父親知道后派人“押”了回來，關在家里。他們雖經過斗爭，但始終沒有擺脫家庭的束縛。它反映了被頑固的父親所禁錮的兩兄弟的苦惱，也直接反映了“五四”中的一個側面——當時處在穎銘、穎石兩兄弟同樣處境的青年為數不少?！端埂吩诋敃r有一定典型意義，也產生了一定社會影響。小說展示了父子之間保守與革新的矛盾沖突，反抗封建主義與維護封建思想的矛盾沖突，但沖突的結果是兩個愛國青年像溫室花朵一樣被幽閉于沒有陽光的“家”之中憔悴下去，這不得不令人深思。

冰心早期“問題小說”的一個表現，是對當時知識青年在封建家庭壓力之下痛苦彷徨的無限同情。冰心筆下的許多青年學生，正如《斯人獨憔悴》中的穎銘、穎石兄弟對壓迫他們的封建勢力，曾做過抗爭，但他們的反抗斗爭卻是那樣軟弱，那樣無力。其結果自然是放棄斗爭，對封建家庭屈膝投降。面對同樣的悲劇，《兩個家庭》中的陳為民的結局是自暴自棄，含恨而死；《去國》中的英士是黯然出國，《月光》中的惟因是皈依自然，投湖自沉。

冰心早期“問題小說”的另一個表現，是對半殖民地半封建舊中國黑暗的揭露和批判，對反動軍閥統治的不滿和抗議。《斯人獨憔悴》斥責了北洋軍閥的當局鎮壓學生愛國運動、賣國媚敵的罪行。小說中的封建官僚化卿，是一個章宗祥、曹汝霖式的漢奸賣國賊形象。他把學生愛國運動污蔑為“犯上作亂”，而把日本說成是“緩急相濟的朋友”。作品通過側筆，暴露了這個官僚政客腐化荒淫的私生活。

但是，這些“問題小說”的意義也是具有一定限制性的。冰心的問題小說讀后總給我心中堵一個結，有人提出冰心的問題小說存在著“只問藥源，不開藥方”的缺陷，現實針對性不強，我也同意這一觀點。我想其現實批判力的不足，一是與其生活局限有關系。正如有的評論家將冰心歸入“閨秀派作家”的行列，方法的不足、對社會問題的了解不夠透徹，使其小說總是擺出沖突但是沒有找到解決的出路，到小說結局終了，我的結還是沒有打開。二是與冰心基督教的教育經歷有關。對于冰心問題小說的基本格調，楊義用“微憂的愛”來概括，正是這種微憂的愛的脈脈溫情，是其一方面，由于她的溫情主義和人道思想，使她在解決問題時缺乏一定的勇氣和思想深度，使她常常在問題面前逃走減弱了現實意義，成了一位“入世的避世者”，這也是她思想上的矛盾性。這一矛盾性在之后的第二階段心理問題小說，如《超人》中更為明顯。

矛盾在《冰心論》中曾說：“她既以提出問題了，她并且企圖給個解答，然而由她生活所產生的她那不偏不激的中庸思想使她的解答等于不解答，末了，她只好從‘問題面前逃走了，‘心中的風雨來了時，她躲到‘母親的懷里了，這一個‘過程，可說是‘五四時期許多具有正義感然而孱弱的好好人兒他們的共同經驗，而冰心女士是其中‘典型的一個?！边@個批評是非常中肯的。五四時期的冰心，在愛國學生運動中，曾經表現得十分活躍；她一踏上創作道路，就寫作“問題小說”，提出了一些在當時確實引起了注意的問題。但五四過后，她思想上的苦悶彷徨有所發展；她的創作，也從“問題小說”的問題面前“逃走了”。用她自己的話說，是“退縮在到狹仄的家庭圈子里，去歌頌那些在階級社會里不可能實行的‘人類之愛?！?/p>

冰心作品中的主人公，大多出身于資產階級家庭，過著優裕安適的生活，但他們對帝國主義的侵略和封建統治的腐敗昏庸，都是痛心疾首的，有改革的愿望，有反帝反封的要求，在當時的民主革命中，也確實起過一些作用。但由于其家庭教養和階級屬性所決定，在反帝反封建的同時，他們又往往表現出革命的不堅定性和不徹底性。以致后來，特別是“五四”以后，在革命的低潮時期，他們看不清方向，找不到出路，處于極端的煩悶憂憤之中。

總之，冰心早期的“問題小說”揭露了軍閥統治下的黑暗現實，同情被壓迫的人民大眾，反映了五四時期一部分知識分子的精神面貌，這就使她的作品有著積極的反封建意義。冰心的作品所以一直有生命力，受到人們的喜愛，正是因為這種反封建思想符合新民主主義革命的要求，有助于革命運動的發展，產生了積極影響。這是冰心早期創作的主流，是應該加以肯定的。

作者簡介：李翰廷（1993-），男，天津人，天津師范大學文學院，中國古典文獻學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