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社區有機更新的文獻研究及價值研判

楊貴慶 何江夏 YANG Guiqing, HE Jiangxia

傳統社區有機更新的文獻研究及價值研判

楊貴慶 何江夏 YANG Guiqing, HE Jiangxia

以“中國知識資源總庫”科技數據庫為基礎，通過對1985—2016年相關文獻進行檢索，按照資源類型分布、基金分布、文獻內容側重點進行分類統計和分析，研究指出“：傳統社區”越來越受到學界的關注“；城市更新”已成為城市改造的主導表述“，城市雙修”體現“有機更新”的價值內涵；對“傳統社區”“、城市更新”的關注與城鎮化率數值的增長成正相關，并與同一時期我國GDP、GNP增長成正相關“；社區”已逐步代替“住區”表述“；空間改造”與“社會經濟文化”受到對等重視；傳統社區更新的相關政策逐步重視低收入家庭住房和社區服務體系建設；此外，傳統社區更新對公共空間、社區治理、城市設計和可持續發展等亦予以了關注。

傳統社區 | 有機更新 | 價值研判 | 社區規劃

1 問題與研究意義

當前我國城市規劃建設面對“存量發展”的總體特征，并且在“生態修復、城市修補”的“城市雙修”語境下，“城市更新”又成為學界、業界的一個熱詞。城市傳統社區的有機更新，正應對了“城市修補”這一特點。在許多具有歷史文化積淀的大城市或特大城市，傳統社區的更新模式更為多樣和復雜，包括推倒重建式的更新模式、以保護和利用歷史遺存的漸進式改造為手段的更新模式等多種類型。不同的更新模式使得傳統社區在更新前后所發揮的社會、經濟、文化、生態效應截然不同。

現實生活中，由于更新成本的束縛、市場利益的驅動，使得傳統社區的更新經常面臨兩難的處境。要么全部推倒重來，代之以高層或高密度的開發模式，在改造傳統社區破敗的物質環境條件的過程中，雖然保持了投資效益平衡，但根本破壞了傳統社區的空間肌理和街區風貌，失去了城市歷史文化重要內涵，令人遺憾和痛心；要么以保持原有風貌為前提，但是在更新過程中舉步維艱，無法獲得市場利益的平衡，如果政府不投入巨大資金成本，那么傳統社區無法落實更新改造，只有維持現狀。但現狀居民生活條件與現代化要求相差甚遠，居民對于拆除重建的呼聲又很高。這兩難的處境已經持續了較長一段時期。近年來，雖然對城市傳統社區歷史文化風貌價值的認識已經較為重視，但是迫于居民改造呼聲、社會輿論和投資成本壓力，一些城市傳統社區被成片推倒重來的現象仍然經常發生。因此，我們不禁要問：除此之外難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

圖1 相關文獻關鍵詞共現網絡圖（中文文獻）

對于這個問題的答案，需要我們梳理一個時期以來關于城市傳統社區有機更新的研究和實踐探索，從中提煉出背后的價值觀念，并加以研究判別。當前國家在《進一步加強城市規劃建設管理工作的若干意見》中指出城市特色缺失、文化傳承堪憂、違法建設、大拆大建等問題，提出應強化城市規劃工作、塑造城市特色風貌。如有序實施城市修補和有機更新，旨在改善老城區的環境品質、梳理舊街區的空間秩序、恢復老城區的功能和活力。因此，通過對傳統社區有機更新模式的文獻研究，歸納在更新過程中遇到的具體問題和應對辦法，總結傳統社區在更新過程中的重要理念和模式，目的是使城市傳統社區有機更新更為科學合理。

為了便于接下來的討論，對文中的幾個關鍵詞做如下界定：

（1）傳統社區

學界對傳統社區未有明確的概念界定，多以特征描述和具體案例代替。一般認為，城市傳統社區是歷史演變發展的物證，延續了傳統的生活方式，并在現代化進程中不斷演變[1]。城市傳統社區是城鎮中一類特殊和敏感的區域，易受到外部因素的影響，具有獨特的組織模式和典型的空間形態，反映了特定歷史階段城市人口在地表上的棲居方式，具有“三老”（老街區、老房子、老居民）、“三多”（商鋪多、經濟活動多、拆遷多）的特點。在功能結構上以居住為主，往往是典型的混合社區，前店后居、下店上居的商業模式較為普遍，街巷道路密度較高[2-3]。

（2）有機更新

吳良鏞先生對北京傳統社區“菊兒胡同”前沿性的改造探索過程中，基于他對中、西方城市發展歷史和城市規劃理論的深刻認識，提倡以“有機更新”的理念引導該項實踐，并榮獲了聯合國人居大獎[4]。其具體含義是選取合適的規劃尺度，按照改造要求和內容，使近遠關系相協調，歷史關系相聯系，采用填充式、分片區地進行漸進式更新，使各個部分互相協調并達到整體性的品質提升，促進舊城的可持續性發展[5]。

2 研究方法

2.1 數據來源和分布

以“中國知識資源總庫”科技數據庫作為傳統社區有機更新文獻調研范圍，時間跨度為1985—2016年。通過設置主題、文獻出處、關鍵詞、刊物等進行檢索，并按照資源類型分布、基金分布、文獻內容側重點進行分類統計和分析，結合不同歷史時期的經濟、社會發展背景和政策變化，對城市傳統社區的更新模式進行分析和討論，繼而得出傳統社區更新模式的演變軌跡及其階段性特征，并以此作為價值研判的依據。

分別以與“傳統社區”及其相近術語為主題進行搜索，包括“傳統街區”“、舊住區”“、老街坊”，得到搜索結果總計3 012篇。對與“傳統社區”的相近術語為主題的搜索文獻結果進行關鍵詞共現網絡分析，聚類中心點分別是社區、保護、舊住區、社區管理、傳統街區等（圖1）。

由于以“有機更新”作為上述主題的并列主題搜索結果較少，共得到42篇，集中發表在2000年以后。因此在上述搜索結果中，添加“城市更新”為主題作為搜索條件進行精確搜索，剔除不相關文獻，得到158篇文獻。以與“城市更新”的相近術語為主題進行搜索，包括“城市復興”“、城市復蘇”“、城市再開發”、“城市再生”、“城市雙修”，得到搜索結果總計10 928篇。

2.2 數據變化趨勢

把近30年的以“傳統社區”為相近主題搜索到的相關文獻發表總數按照時間分布進行統計，有關“傳統社區”的研究文獻在不斷增加，且在2000年之后漲幅加快（圖2）。其中“傳統街區”和“傳統社區”數量最多，“傳統社區”增長趨勢最為顯著，在2005年之后迅猛增長（圖3）。對“城市更新”主題相關的文獻按照時間分布進行統計，得出與“城市更新”直接相關的文獻占比最大，文獻發表數量逐年增長，遠高于其他相關術語。其中“城市雙修”在近幾年中有增長的趨勢（圖4）。根據“城市更新”針對不同層面的側重對該文獻結果進行分類統計，包括社會經濟文化層面56篇、物質空間改造層面54篇、景觀生態環境層面4篇、治理協作機制層面8篇及更新模式與方法層面30篇。以年代分布方式對“城市更新”不同層面的側重進行文獻的分類統計，得出有關空間改造和社會經濟文化相關的文獻在2005年至2010年間較多，近5年有關更新模式與方法的文獻數量有所增加（圖5）。

3 文獻樣本期的政策背景

我國改革開放以來經歷了快速的城鎮化過程，在短短的30多年中，我國城鎮化率從1985年的23.7%發展到2016年的56.1%（圖6），國內生產總值由9 127億元增長至685 505億元，國民生產總值由9 194億元發展到682 635億元（圖7）。在我國居民經濟生活水平不斷提高和城市空間環境不斷優化的過程中，城市更新經歷了多個發展階段。從解放初期的治理城市環境和改善居住條件逐漸轉變為大規模的拆舊建新，直至出現多種模式、多個層次的更新方式。其中，全國性的城市傳統社區更新相關政策及其重要改革內容發生了相應的變化（表1），社區更新的研究和實踐也從注重物質空間改造和著眼于“住房和土地”，逐漸向注重多元文化價值的融合和關注“人”的根本利益與訴求轉變。

圖2 傳統社區相關文獻數量統計（1985—2016年）

圖3 不同年代相關文獻分類數量統計（1985—2016年）

圖4 “城市更新”相關文獻數量統計（1985—2016年）

圖5 不同年代相關主題文獻的數量走勢圖（1985—2016年）

4 價值研判

4.1 “傳統社區”越來越受關注

從圖2可以看到，從1998年開始，傳統社區（或以相近主題）的文獻量開始迅速增加，這表明1998年頒布的《關于進一步深化城鎮住房制度改革，加快住房建設的通知》發生相關效應。尤其是在2003年之后，相關文獻又出現更快增長速度，這與國家頒布的《關于促進房地產市場持續健康發展的通知》（2003年）形成呼應。房地產市場帶動了城市更新，尤其是舊城更新，從而進一步促發了城市中心區地價較好地區的傳統社區更新改造，相關的問題和規劃措施也因此成為研究的重點。

4.2 “城市更新”成為主導模式，“城市雙修”隨之跟進

從圖4可以看到，相比“城市復蘇”、“城市復興”、“城市再開發”、“城市再生”等，“城市更新”具有絕對的優勢而受關注，并且已經成為主導模式。2015年開始，“城市更新”一詞受關注曲線開始略有下降，但是同年“城市雙修”開始增加，正好補充了“城市更新”的落差。以此可以推斷，“城市雙修”已經開始替代“城市更新”用語，反映了“城市修補”式的有機更新方式受到重視。雖然表述中尚未廣泛采用“有機更新”一詞，但是“修補”作為小規模、漸進式的更新方式，與“有機更新”具有較為一致的內涵。這個過程與國家層面2016年全面開展“城市雙修”相一致。

4.3 對“傳統社區”、“城市更新”的關注與城鎮化率增長成正相關

從圖6可以看到，文獻對上述“傳統社區”、“城市更新”的關注與我國城鎮化率的增長曲線總體上成正相關，尤其是2003年之后，城鎮化率增長呈現小幅增長。城鎮化率增長的背后是城市人口迅速增加，尤其是大城市和特（超）大城市、地區中心城市等，從農業地區的剩余勞動力及其家眷不斷涌入城市，形成對住房需求的迅猛增加。這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城市房地產發展和傳統社區的更新。

4.4 對“傳統社區”、“城市更新”的關注與同一時期我國GDP、GNP增長成正相關

從圖7可以看到，文獻對上述“傳統社區”、“城市更新”的關注與我國國內生產總值（GDP）和國民生產總值（GNP）的增長曲線總體上成正相關，這說明經濟發展水平增長帶動城市更新和傳統社區改造。反過來，城市更新所帶來的房地產開發效益也同樣反映在城市經濟總量增長方面。在房地產迅猛發展時期，傳統社區的更新改造方式主要通過“推倒重來”的方式，造成了我國許多大城市、特（超）大城市舊城區傳統社區瓦解消失，代之以新的高層建筑形成的房地產商業樓盤。伴隨著這一方式的城市更新，城市經濟快速增長，但城市傳統社區風貌也迅速消失。

4.5 “社區”已逐步代替“住區”, 人的因素受到重視

從圖3可以看到，相比“傳統住區”、“舊住區”、“老街坊”等表述，文獻對“傳統街區”和“傳統社區”予以了絕對關注。在2007年之前，文獻更多采用“傳統街區”一詞，而在2007年之后，“傳統街區”開始下降，“傳統社區”不斷受到關注曲線上升。自2011年國家頒布《社區服務體系建設規劃（2011—2015年）》之后，“傳統社區”一詞已經躍升為絕對優勢。“社區”已逐步代替“住區”，反映了居住環境規劃建設已經從僅僅關注物質環境要素轉向對“居民”的關注，人的因素受到重視，并形成學界共識。

4.6 傳統社區更新“空間改造”與“社會經濟文化”相對等同樣重要

從圖5可以看到，從“傳統社區”和“城市更新”相關研究文獻的關鍵詞展開研究，其中把“社會經濟文化、空間改造、治理協作機制、生態環境、更新模式與方法”等出現的頻度相比較，發現“空間改造”與“社會經濟文化”相對較高。以此可以推斷，“空間”與“社會經濟文化”形成相對對等的重要度，即“空間的社會、經濟、文化影響”，或從“社會、經濟、文化”的視角評價“空間改造”。因此，空間本身不再是“城市更新”單一的目標和價值研判，相反，“傳統社區”、“城市更新”的社會價值、經濟價值和文化價值均成為重要的評價要素。人的需求、市場利益和文化特色（包括傳統社區的歷史文化風貌）成為綜合的價值觀組成部分。

4.7 傳統社區更新的相關政策逐步重視低收入家庭住房和社區服務體系建設

從表1可以看到，在國家政策層面，傳統社區更新的政策重點也逐漸發生轉向，2007年政策重點關注了“廉租住房的保障”，2011年關注“加強社區服務體系建設”，2013年關注“城市棚戶區改造”。這一過程反映了國家住房政策對低收入家庭住房和社區服務體系建設的重視。從我國城市傳統社區居民構成來看，更多是屬于低收入家庭，其住房條件亟待改善。一方面需要對住房條件予以改善，另一方面對傳統社區的服務體系予以建設，形成住房更新改造和社區服務建設多元渠道改善居住環境。因此，這促進了城市傳統社區更新的多元模式，為傳統住區有機更新提供了更多途徑。

4.8 傳統社區更新實踐注重公共空間、社區治理、城市設計和可持續發展

從本次文獻研究所涉及的關鍵詞關聯度來看（圖1），傳統社區更新研究還關注了“公共空間、社區治理（管理）、城市設計和可持續發展”等關聯詞匯。這反映了對于傳統社區更新改造的多元途徑，反映出有機更新的價值理念。誠然，對于一些具有歷史文化價值和地方風貌特征的城市傳統社區，不宜采用“大拆大建、推倒重來”的方式，可通過城市設計提升社區的公共空間環境品質，加強社區治理（管理），通過社區規劃，實現可持續發展的目標。從一些近年來的實踐來看，小規模、漸進式的傳統社區有機更新模式是對“大拆大建”模式的反思，例如上海市浦東新區近年來所開展的“繽紛社區”規劃實踐等。不少學者也指出通過“有機更新”方式進行傳統社區改造的價值。例如，金經元認為，通過持續的“有機更新”，尋找失去的城市肌理是城市逐漸走向新的“有機秩序”的有效路徑[8]；作者認為在城市更新過程中，應高度注重居住社會網絡的維系、社會群落的多樣性以及社會生態鏈的豐富性[9]。

圖6 1985—2015年我國城鎮化率

圖7 1985—2015年國內生產總值（GDP）及國民生產總值（GNP）

表1 我國建國以來與城市傳統社區更新相關的重要政策

5 結語

從關于“傳統社區”和“城市更新”的文獻研究中可以看到，“傳統社區”越來越受到學界的關注，“城市更新”已經成為城市改造的主導模式，“城市雙修”體現了“有機更新”的價值內涵。從城鎮化進程的視角來看，對“傳統社區”、“城市更新”的關注與城鎮化率數值的增長成正相關，并且與同一時期我國GDP、GNP增長成正相關。在傳統社區更新過程中，“社區”這一兼顧物質環境和人文社會環境的表述，已逐步代替物質層面的“住區”，人的因素受到重視。在綜合價值觀的評價方面，“空間改造”與“社會經濟文化”相對等，應當同樣予以重視。此外，研究還發現，傳統社區更新的相關政策逐步重視低收入家庭住房和社區服務體系建設，傳統社區更新實踐對公共空間、社區治理、城市設計和可持續發展等方面也同樣予以了關注。

對此，可以推斷，我國傳統社區的更新改造，正開始走向以有機更新模式來應對具有地域性特征的城市傳統社區的更新需求，更加體現城市功能結構提升、居住環境品質改善和文化風貌特色傳承等要求，從而使得傳統社區有機更新的過程，更好地滿足社會、經濟和文化等綜合價值的評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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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terature Research and Value Analysis of Organic Renewal of Traditional Community

Based on the 'China Knowledge Resource Library' science and technology database, through retrieving the 1985 - 2016 related literature, and according to the distribution of resources types, fund distribution, literature focus on the classification of statistics and analysis, the paper indicates that: 'Traditional community' has been more and more paid attention by academics; 'Urban renewal'has become the dominant expression of urban transformation; 'City Double Repair' reflects the value connotation of 'Organic Renewal';The focus on 'traditional communities' and 'urban renewal' is positively related to the growth of urbanization rates, and also positively related to China's GDP, GNP growth in the same period; 'Community' has gradually replaced the statement of 'residential area '; 'Space reform' and 'social economic cultural aspects' are equally valued; The relevant policies of traditional community update gradually attach importance to low-income family housing and community service system; In addition, traditional community updates have also been paid attention together with public space, community governance, urban design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Traditional community | Organic renewal | Value analysis | Community planning

1673-8985（2017）05-0012-05

TU981

A

楊貴慶同濟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何江夏同濟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