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松

摘 要:“重復”的藝術形式語言內涵豐富,作為一種藝術語言和思維方式,在藝術的發展和實際的藝術創作中發揮著重要的影響和作用。從形式語言、藝術思維和“重復”與“關系”的關系三個角度進行分析,簡要論述“重復”在藝術層面上的表達方式和運行特征,以及它對藝術創作的指引作用。
關鍵詞:“重復”;形式;思維;關系
作為藝術形式語言之一的“重復”,也是種藝術思維,在藝術生成和發展中都有它的參與。在現代社會,意義的泛濫導致意義的“缺失”,藝術上的語言和圖像變成一團亂碼,抵制任何理解和認知的企圖,人們的關注點過于集中在“圖像”這個維度。圖像是我們表現觀念的工具,是觀念成型的因素而非觀念本身,它只存在于一種有關系的反復聯系中。此外,藝術理念和語言交流的差異與不對稱,以及我們對外部事物的強行分類和把事物作為所謂情感對象的隨意指代,導致藝術理念和思維上的各自言說與混亂。因為在藝術領域,不存在事物之間優劣對比這種事實,“重復”的形式語言與思維方式和“重復”中各種“關系”的不斷互動就起到統領的鎮靜作用,我們應該把藝術限定在正確的活動領域中,防止與過去歷史的割裂和未來發展的無以為繼。
一
尼采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說:“一切皆虛空,一切皆相同,一切皆曾經有過。”自然在不斷地重復運行,日月交替,草木榮枯,生生不息。我們的先人經過漫長的時光,不斷對自然進行細致的“外向觀察”,感知和領會到自然這個亙古不變的重復現象。通過對這個規律的逐步了解和利用,先民們掌握了自然的脾性,在不斷往復的自然規律中,他們體驗著利用自然“重復”規律帶給他們的力量。出于對“重復”規律的利用和人類生存的訴求,把自然作為力量和精神中的實體來對待,通過想象來塑造一個人格化的神。懷著對“重復”的自然現象的永恒追求,先人們急切建立了和神溝通的形式,“神”是自然力量的擬人化,在“神”的塑造中希冀自身力量的最大化。通過不斷地重復巫術禮儀活動來模擬“神”的存在,祈求人與“神”相通,他們借助歌舞和固定的儀式來完成這個溝通。與其說藝術是對神的模擬,不如說是對自身和自然的溝通。自然的“重復”現象深刻地影響了藝術的產生和發展,先民們在進行原始性質的藝術創作時,“重復”的影響無處不在。原始歌舞的動作簡單、重復,動作強而有力且畢恭畢敬地“重復”一個節拍,人們在不斷地祈求,強化了歌舞的儀式感。因為我們生命的律動和自然現象的重復在一個頻率上,身體和心理上的變化和自然同步,與自然的“重復”所形成的秩序相通,形成一種心靈秩序。再者,人的思維能力的提高,對重復著的自然和藝術的認識得到強化,從而把藝術形象作為一種觀念,日益把想象、情感和聯想,凝結成形式的邏輯和推理,要求人們具有分析能力,促使我們的思維方式從形象思維向抽象思維發展。通過對“重復”的理解,原始人建立起來形式的觀念,現代人借助心理學和圖像學的研究成果,已經發現共同的心靈秩序和形式秩序導致了心理和視覺上美感的產生。
二
“重復”在藝術形式語言層面上來說是種技法,因為顏色的重復疊加和線條的不斷模擬和延續,使藝術形象在不斷重復的技法動作中獲得耀眼的力量和面積。繪畫的筆觸在不同的方向上組合排列,依照對象的形象特點把顏料涂抹在合適的位置上,筆觸和色彩都是不斷重復的,在重復中它們產生視覺上的互動,這種重復著的互動是形成耀眼力量的根本原因。沃霍爾的“罐頭”,在不斷重復排列中使每個形象的意義不斷在增強也不斷在減少,增強的是它們因為組合而產生的“力量”,減少的是單個事物它本身的獨特性,這有賴于欣賞者的辯證思維來理解和欣賞。每個“罐頭”都在整齊地排列著,無一例外地占據一定的面積,作為圖像,它與“罐頭”的實體含義的關系已經不存在了,“罐頭”作為一個現實事物,在不斷地消解,留下的只有藝術家給它界定的意義,人們的理解因為這種趨勢,會集中向形而上的角度發展。我們不能過于集中關注“罐頭”所表達的觀念,而應整體和根本地理解它們的“重復”所帶來的形式關系所表達出的一種對商業社會的寫照,雖說這種理解并不全面,意義在重復中會不斷被強化或者扭曲。因為對比現實對象,每幅畫的尺寸都是固定的,畫幅的有限決定了我們描摹的現實在畫面上是虛幻的,藝術巧思借助重復的動作傾注在畫幅上,在畫面上追求真實性就變成幼稚的行為和想法。由于思想和時間都是流動的,借助“重復”才能把重復的現象定格下來,所以形式上承載著的感情才是重點。蒙德里安的作品《百老匯爵士樂》,采用紅黃藍三種色塊組成或橫或豎的直線,各種顏色的方塊在該出現的地方恰如其分地出現,造就一種不斷重復的韻律感,在視覺上來體現“爵士樂”的音樂形式。馬列維奇的至上主義作品,四方體的重復,營造了一種凝固的、純凈而深邃的形式語言。
“重復”作為藝術思維的方式,在我們進行藝術創作時不斷地受其影響。它給藝術家提供豐富的形式法則和精神內涵,從藝術家個體方面來說,“重復”是其藝術思想的主要特征和潛在主導因素。自然的秩序是我們進行藝術創作時潛意識里無法排除的影響因素,重復是一種無休止的情感閃回和載體。藝術的發展是不斷重復的線性發展,在時間節點上,是一個空間的歷史,歷史更多時候是思想的不斷回放,我們不能和過去割裂,所以會被重復。“重復”讓藝術在形式和精神中延續,給我們留足了揮灑激情的空間,它造一個彼岸世界,把我們的藝術理想和情感放在那里,那里是藝術的“理想國”。“重復”可以說是種在精神和形式層面上的統一,是藝術家藝術風格形成的標志。
三
“重復”也可以看作是各種運動著的關系所構成的集合體,也是各種關系之間交流和連接的中介。人類的思維機能對重復進行理解、剖析,通過一系列的心理活動過程,如聯想、比較、綜合、分析,看到重復中各個形式的關系,而每個人的能力就體現在對這些關系的認識和協調,包括自然界中重復著的關系和人類心理上重復著的關系。藝術中關系的美是無盡的,因人類的理解不同而變化。日本“物派”藝術家關根伸夫的《位相—大地》啟示我們重新認識物體空間之間的關系、關系之間的位移,在重復的虛實、有無的往返思索中,體會物質和自然的關系,這也是藝術思維的思考過程。空間、觀念、物質這些概念在“重復”連接中,意義達到充盈的狀態。李禹煥的《關系項》,暗示關系之間的意義在我們的審美心理活動中在不斷地交流,在虛無的設定中體會兩者之間的融合與重復。我們考察玻璃所代表的意義,如對大地的隱喻,它們在互動的關系中不斷產生復雜的寓意,在形式和關系的重復互動中意義在不斷升華,《關系項》恰似“枯山水”,包含著對自然的模擬、對人為痕跡的摒棄和對重復著的關系的哲理思考。這些是藝術思維固定的重復形式,重復是一種獨立的力量,因為各種關系之間的意義不是封閉的,意義作為共性的東西,具有吸收異質因素的力量。在重復中,各種關系不斷交流融合,在關系的推動下,形式、圖像、文本都在其中形成各種力量,恰似離心力,投射到對事物認識的解讀上。重復也是不變質關系的發展,這種發展未必是性質上或者說美上的提升,因為材料和時代的變化,卻表現出不同的意義。
四
重復是視覺上的律動,在心理上是一種對安全感的迷戀,而在真理中經常具有毀滅性,在邏輯中則都是概念的死尸,沒有希望存在。重復可以絞殺一切不合理的想法。重復的特點是“完整”和“根本”。“完整”說明“重復”是一個獨立的存在,有自己運動的規律,把以前和現在視為一個整體,它是一種歷史觀的方法。“根本”使重復把一切相涵互攝為一個關系和美的整體。“重復”作為一個運動著的場域和藝術思維,應該辯證地看待,采取一種歷史的和個人化的觀點來闡釋“重復”的形式和規律。此外,我們對形式的理解不能停留在一種實在上,應該把“形式”的內涵加以擴展,不僅是一種情感形式和視覺形式,也可以是“秩序”,“重復”在思想和視覺上促使我們和“秩序”連接在了一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