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敏文
兒子小學四年級時,班主任老師是個中年女老師,教語文。兒子的成績在班上排名靠前,課外也參加班主任老師的補習班。忽然一天,說是班主任老師和校方發生了矛盾,大致是校方不允許班主任課外辦班,而班主任老師不服氣,雙方膠著了一段時間,校方要對班主任老師進行處理,不僅剝奪其班主任的工作,而且要她提前退休。
等我和妻子了解到這個情況,班主任老師已經動員起一撥家長與校方交涉。家長們的要求非常簡單樸素:孩子處于小學即將畢業的關口,這個班主任大家也還比較認可,換老師孩子又要重新適應,萬一換一個不好的,就會影響孩子進入一所比較好的初中。
因為自己的孩子處在其中,我和妻子不由自主地涉入。校方態度很堅決,班主任老師也很強硬。她的理由很“充分”:課外辦班的不止她一人,為什么偏拿她開刀?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一些家長主張:我們就是不同意換,如果換我們就與校方糾纏。我和妻子認為這樣的態度不理智,解決問題的關鍵在班主任老師。我們決定去與班主任老師談談:胳膊擰不過大腿,個人怎么拗得過單位呢。我們想讓班主任老師做出一些讓步,與校方妥協。
當我們把這些道理跟班主任老師談了以后,她頗覺委屈,說自己如何辛苦、敬業,她特別對校方的一位副校長不滿,說:“我想他的孩子在我手上,總該維護我吧,他卻一點都不幫我說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當我聽到她說出“他的孩子在我手上”時,我表情上沒有任何改變,心里卻不由得一緊。因為我立馬聯想到港臺反映黑社會與警方激烈爭斗的影視劇,“黑老大”綁票之后,拿著電話趾高氣揚地對被綁著的家屬所說的話:“你的某某某在我手上,你準備好……”
由“他的孩子在我手上”,我想到的是我的孩子也在她手上啊!在我們家長眼里,孩子是“千金寶”“萬金寶”,我們把他送到學校,是希望把他送到一個充滿愛和關懷、溫暖的環境里去學知識、長心智、鍛煉成長啊。可是,這位班主任不經意間說出來的“他的孩子在我手上”,反應出在她的潛意識里,把孩子當成了什么?人質?……我都不敢往下想。
這次談話后,我和妻子達成共識,不再以任何形式干預校方的安排,反過來說服為此事聚集的家長們:校方自有道理,我們沒有權力干預校方的人事安排。后來,那位班主任提前退休了,校方給這個班派來的是一個負責任、素質高、真心愛學生的好老師。那位女班主任只知道副校長“他的孩子在我手上”,而沒想到她自己也在別人的手上。
由此我想到我們這個社會,其實每一個人都在別人的手上。我們每天要吃的蔬菜、水果,在農民的手上;坐車的時候,我們的身家性命,在司機的手上;穿衣的時候,我們的衣服冷暖舒適,在制衣者手上;回到家里,我們的房子的安全,在建筑師手上;而農民、司機、制衣者、建筑師們的孩子上大學、受教育,在我們的手上。推而廣之,農民的衣服在制衣者手上,司機的蔬果在農民手上,建筑師的出行安全在司機手上……
這就是社會。在社會告別糧食自種、衣服自縫、出行靠走、住房自建的自給自足的農耕文明,進入社會分工越來越細的工業文明之后,我們衣食住行的每一個環節,幾乎都掌握在別人手里,而我們各自的手里,也掌握著其中某個環節。
歸結起來就是:我們在別人手里,別人也在我們手里。如果每個人都善待別人,窮盡自己的努力為別人提供最佳服務,社會就會變成和諧社會;反之,如果我們都把自己手里所掌握的別人的工作、生活的環節,變成不擇手段撈取好處的途徑,坑蒙拐騙沒有底線,社會就會變成互害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