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西嘉的邊疆特殊性與法國的治理方略

白帆

摘要：科西嘉是典型的法國邊疆地區，由于其特殊的地理歷史文化特性和社會經濟發展狀況，法國中央政府賦予科西嘉特殊的行政建制和社會經濟發展援助，幫助其融入共和國，對處理中央和邊疆地區關系具有一定啟示。

關鍵詞：法國；科西嘉；治理

科西嘉這個具有特殊地緣和歷史文化的地中海島嶼，1768年歸屬法國，從1982年法國地方分權改革開始，它被賦予了特殊的地方行政建制，1991年和2002年法國政府增加了科西嘉地方自治的職權，2015年中央政府通過新的法律（Loin 2015-991），規定自2018年，在共和國憲法72條框架內設立特殊地位的“科西嘉行政區”（Ia collectivit6 de Corse），這些改革意味著法國公民同一性的共和模式發生了改變。科西嘉成為法國共和模式下的特殊地方建構，這是對科西嘉長期以來特殊文化特性的回應，也是法國共和模式處理邊疆地區問題的調適和實踐。

一、科西嘉的邊疆特殊性

（一）科西嘉的歷史——文化特殊性

從歷史上看，公元前1200年，里古利亞人和腓尼基人最先來到科西嘉，此后，科西嘉成為希臘人、羅馬人、阿拉貢人、熱那亞人、英國人、法國人等地中海各個強勢力量爭奪的軍事之地。歷史上多次的戰爭和占領造就了科西嘉人不斷反抗外來者的斗爭性格和渴望獨立的意識，1755年，科西嘉的民族英雄保利曾帶領科西嘉人民建立“科西嘉共和國”，并制定了“科西嘉共和國憲法”，宣布科西嘉的獨立。

1347年，科西嘉島被熱那亞統治，由于科西嘉自身的獨立運動不斷，熱那亞逐漸失去對科西嘉的統治，1768年，熱那亞和法國秘密簽訂了《凡爾納條約》，規定熱那亞將科西嘉島“轉讓”給法國，并保證永遠不收回。從此，科西嘉成為法國的一部分。

在科西嘉民族主義者眼中，認為這種條約之間的“轉讓”不是科西嘉島人民認可的行為，也就是說科西嘉歸屬法蘭西，是殖民行為的結果，這種觀點培育了日后科西嘉的獨立運動和民族主義。但對于法國政府來說，科西嘉雖然孤懸海外。法國對科西嘉卻具有統治的“合法性”。1789年的法國憲法明確科西嘉是法國的一部分，科西嘉被編制為法國的一個省；科西嘉人是法蘭西共和國的公民，需要接受法國的共和國政治理念、自由平等博愛的法蘭西文化價值，以及學習法語。在二次世界大戰中，科西嘉人和法國其他地區的人民一道保衛家園，已經融人到法蘭西共和國的建構中，是法國的一部分。

在文化特性方面，科西嘉四面環海，是法國的邊疆地區，具有特殊的地理文化屬性。從自然地理上看，科西嘉島位于地中海的西北部，是地中海的四大島之一。其與法國大陸隔海相望，這種島和大陸的自然隔離，造就了科西嘉人與法國本土之間社會文化的區別。歷史上多種外部力量對科西嘉產生了多元影響，其擁有豐富的人文資源和歷史，以及無數的古跡和文物等，這些都造就了科西嘉島民獨特的地理歷史文化特性。

科西嘉具有獨特的地方宗族性。從科西嘉內部來看，島內山脈眾多，而且山把島分成了許多部分，在古代科西嘉，這些一塊一塊的山谷形成了彼此隔離和封閉的宗族（clan）勢力，每一個科西嘉人和家庭都屬于其宗族，宗族之間也常有戰爭和勢力擴張。今天，傳統的宗族勢力已經不具有合法性，但是地方大家族勢力和影響仍然存在。這樣，傳統宗族習慣法與國家法律之間的沖突在科西嘉特別明顯，國家的一些法律或政策在這里常常出現政令不通的現象。地方大家族勢力的領袖可以對政府政策進行討價還價，在針對當地的社會經濟和環境等方面的政策上，政府需要和當地宗族勢力建立必要的合作關系。

科西嘉還具有自身的語言特性。語言是傳遞文化的重要媒介，科西嘉自身有其語言體系——科西嘉語。科西嘉語是古代拉丁語和托斯卡納語的綜合體，后者是意大利的方言之一，某種程度上。科西嘉語言和意大利語交流起來更為方便。科西嘉成為法國一部分后。法國中央政府出于共和國同一性，曾要求科西嘉的學校必須以法語作為教學語言，禁止任何地方語言，因此科西嘉語逐漸衰落。今天，科西嘉語成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和歐盟保護的瀕危語言，法國政府承認科西嘉語的存在，因此，法律又規定學校必須法語教學之外，也可以使用科西嘉語。不過，如今科西嘉語的使用并不是很高，特別是年輕人和外界交流廣泛，大部分不會讀寫科西嘉語。

（二）科西嘉的民族分裂和社會經濟欠發達問題

因為歷史上曾建立過短暫的科西嘉共和國，科西嘉島上的獨立主義運動從未停止過。1975年，埃德蒙·西梅奧尼創立了“科西嘉民族解放陣線”，成為科西嘉島上最重要的反政府分裂組織。在近幾十年，科西嘉民族解放戰線制造多起事端，對國家的公共象征物，比如國家海關、國家稅務、警察和銀行等進行襲擊。因此科西嘉民族解放戰線的行為被法國政府認定為恐怖主義活動。這一組織也被法國政府取締，認定其非法。2015年“查理周刊”事件后，法國接連遭受IS恐怖主義威脅和暴恐活動的破壞。在外部安全受到威脅的情況下。法國對內部的民族分裂和社會混亂危險因素也提高警惕，科西嘉的民族分裂主義能否得到遏制不僅關系到科西嘉的穩定發展，更關系到法國的國家安全。

科西嘉作為一個傳統的農牧社會和封閉島嶼，與外界的現代化和市場化社會體現為兩個層面上的差距。其一是科西嘉與法國其他地區的社會經濟差距加大。科西嘉傳統上的經濟形態以農牧業為主，地理和文化的分割使得科西嘉很難與外界溝通聯系，加之法國一段時間內忽視了對科西嘉發展的援助，科西嘉社會經濟很難融入到國家現代化經濟一體化中。其二，科西嘉內部發展不均衡。島內沿海地區和中部山區社會經濟發展存在巨大差距。科西嘉的沿海地區相比山區，具有一定開放性。反之，山區居住人口不多，許多村莊仍停留在傳統的農牧業，沒有融人到現代化的進程中。

科西嘉具有特殊的歷史文化特性，同時，民族分裂運動和社會經濟發展孱弱問題構成法國政府對科西嘉治理的主要挑戰。法國是一個單一制的共和國家，它既不可能讓科西嘉獨立。也很難認可聯邦制。那么法國如何在共和理念下處理科西嘉問題，對探索國家和邊疆地區關系具有典范意義。endprint

二、法國共和模式下的科西嘉治理實踐

（一）共和制下的科西嘉特殊行政建制

在法國國家政治法律層面。中央政府一方面堅持共和理念.即堅持國家憲法和公民同一性的原則，拒絕科西嘉獨立和超越國家政治法律的要求。如，1991年科西嘉地方議會曾提出“科西嘉民族”的說法。而法國憲法委員會認為這一說法違背了國家的憲法。法國憲法第1條指出“法蘭西是不可分的、世俗的、民主的和社會的共和國。它保證所有公民，不分出身、種族或者宗教，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它尊重一切信仰”，如果科西嘉民族成立的話，就破壞了法國民族的統一性、共和國的不可分割性和公民的同一性。

雖然在政治法律方面。法國政府堅持了共和原則，但是在具體的行政建制方面。法國賦予科西嘉特殊的自治地位，以滿足其特殊的文化特性和社會經濟發展現狀，以及平息科西嘉不斷爆發的反抗活動。

科西嘉地方自治權主要體現在組織機構設置，設有科西嘉議會（LAssembl6e de Corse）、科西嘉執行局（le Conseil ex6cutif de Corse）、科西嘉經濟、社會和文化委員會（le Conseil economique social et culture de Corse）和國家駐科西嘉代表（Le representant de IEtat en Corse）。科西嘉議會比法國其他地區地方議會的地位特殊，具有“強制商議權”（consultation obligatoir）。即所有涉及科西嘉的法律和行政命令都必須通過議會的商議，此外，科西嘉議會還具有“提案權”（un pouvoir de proposition），在法律授權范圍內，議會可以向法國國民議會提出授權制定特殊的法律規定，以及可以對國家的法律提出調整和修改的議案，以適應科西嘉島的特殊情況。科西嘉執行局負責有關科西嘉社會經濟文化等公共行政事務。如果科西嘉議會認為執行局的行政行為有不合理，可以對執行局投票提出“不信任動議”（une motion de defiance），對其進行權力制衡。科西嘉經濟、社會和文化委員會則執行有關經濟社會和文化發展方面的咨詢和建議。國家駐科西嘉代表主要負責國家對科西嘉法律和預算的監督，如科西嘉議會有權利修改調整國家的法律法規，但是其修改內容不能違背國家憲法中關于公民自由平等的基本權利。在語言文化方面，執行局制定關于科西嘉語言和文化的發展計劃，但必須獲得國家和科西嘉行政區的共同協商。

（二）法國對科西嘉社會經濟的治理

法國政府不僅在行政建制方面賦予科西嘉特殊地位，對其經濟社會文化教育發展進行大量的財政援助，幫助縮小科西嘉島與法國本土的經濟社會差距。科西嘉在運用中央政府財政支持的同時，加強地方治理，主要致力于平衡島內沿海地區和內陸山谷的差距，山區和平原的差距，以及城市與鄉村之間的差距。

在社會治理方面，科西嘉當地政府根據本島的歷史文化傳統，特別重視生態環境治理和傳統文化的保護。在融入法國共和國方面，科西嘉當地政府重視公民參與的協商治理。在涉及當地社會經濟發展的公共政策方面，地方政府建立了公民和政府的溝通協調機制，通過對話來傾聽不同利益群體的要求。

此外，法國也借助歐盟在科西嘉公民就業、基礎設施的治理、生態環境資源、社會經濟建設、語言多樣性和傳統文化保護等方面對科西嘉進行投資和援助，幫助其提高社會治理水平和促進現代化發展。

三、結論

科西嘉作為法國領土的一部分，基于其特殊的歷史和文化。法國一方面確立了科西嘉特殊的自治地位，但是另一方面又不能讓其超越國家的憲法和法律。雖然科西嘉的民族分裂主義對法國國家安全的挑戰依然存在，但是科西嘉特殊的地方行政建制和社會經濟治理方式有助于促進法國中央和邊疆地方關系的發展。法國對科西嘉的特殊治理方式也有助于豐富我們對邊疆治理的認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