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應收賬款質押權的實現

儲瑾偉

[摘要]應收賬款質押作為一種金錢質押，不僅與動產質押存在較大差異，且區別于其他權利質押而有自己的特征。由于應收賬款自身的無形性和涉及法律關系的復雜性，應收賬款相較其他的擔保方式具有更高的法律風險。文章認為，在現有法律制度之下，正視并合理預見風險因素的發生，積極采用相應的措施加以防范，是保證應收賬款質權實現的關鍵。同時，法律雖未對應收賬款質權的實現作出特別規定，但在特殊應收賬款無需采取折價或拍賣、變賣方式的情況下，基于實踐需要對質權實現方式做靈活處理，有助于將質權人的權益真正落到實處。

[關鍵詞]應收賬款質權；風險；實現方式

一、問題的提出

《物權法》中有關應收賬款的規定體現在該法第223條和第228條。其中，第223條明確規定“應收賬款”作為一項權利可出質。第228條進一步規定了應收賬款質權的設立方式為“訂立書面合同+登記”，以及經雙方協商同意轉讓應收賬款的，所得的價款應當向質權人提前清償債務或者提存。自《物權法》頒布實施后，應收賬款質押在實踐中得到廣泛的利用。但在應收賬款質押融資蓬勃發展的背后，無論是在立法還是司法層面都暴露出許多問題。如在應收賬款的界定，應收賬款的設立以及應收賬款的登記等方面存在制度設計上的立法缺陷，使應收賬款質押易產生法律風險。學者針對這些方面的問題研究較為成熟，多從立法層面提出相關的意見。但對應收賬款的實現特別是質權人優先受償權的具體實現方式，學者們關注較少。筆者擬在現有法律體系之下，結合司法案例，對如何有效控制應收帳款的回收及應收賬款優先受償權的具體實現方式進行探討。

二、應收賬款質權實現的風險及防范

（一）應收賬款質權實現的風險

1.人的原因

人的原因包括出質人和第三債務人兩個方面。在出質人方面，如出質人對應收賬款無處分權或不具備擔保法要求的擔保人資格，出質人違法轉質等。在第三債務人方面，如債務人履行能力欠缺，無力償還。除此之外，還包括出質人與第三債務人惡意串通，在應收賬款出質以后，第三債務人仍向出質人清償且出質人仍接受清償等。

2.應收賬款本身的原因

應收賬款本身的原因主要指作為質權基礎的應收賬款不存在或滅失而導致質權人無法實現質權。可以分為兩種情況：一是應收賬款自始不存在。即出質人通過虛假的文件或證明來虛構應收賬款出質，或者原有應收賬款，但在出質之前，第三債務人已清償而出質人卻假裝未清償；二是應收賬款嗣后不存在。即在應收賬款質權設立之后，應收賬款因第三債務人的清償、基礎合同關系無效、被撤銷等原因而消滅。

3.程序的原因

程序的原因主要集中在應收賬款質權的設立登記方面。首先，應收賬款質押登記實行電子登記形式，由于法律并未規定登記部門的審查義務，導致質押登記材料的真實性與合理性無法保障。其次，法律規定應收賬款質權的設立只需滿足“書面合同+登記”即可，不需要通知第三債務人，導致在實踐中因第三債務人清償或其他原因致使質權無法優先受償的實例屢見不鮮。最后，在應收賬款所擔保的債權先于應收賬款到期時，質權人需注意要在債權的訴訟時效結束后兩年內行使質權，否則會面臨喪失質權的風險。

通過以上應收賬款質權的各種風險可以看出，從理論上來說，為了保證質權的實現，從實體到程序的各個方面都需要質權人的關注。但通過對應收賬款質權未得到支持的案例分析，筆者發現不同于理論分析上風險的普遍存在，司法實踐中影響質權實現的原因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應收賬款不存在。即在應收賬款質押合同簽訂以后，發現因出質人虛構應收賬款或假裝應收賬款未清償仍出質導致應收賬款未產生。二是應收賬款被清償。即在質權人辦理質押登記時，應收賬款已被清償。三是應收賬款的付款義務人無法確定及債務金額不明。

（二）應收賬款質押權實現的防范對策

基于上述分析，在現有法律制度不完善的情況下，質權人為了盡可能地保證質權的實現，還需進一步做好以下工作：

第一，通知第三債務人。根據《合同法》第80條規定，債權轉讓須經過通知才對第三債務人產生效力。因此，質權人在簽署應收賬款質押合同或辦理應收賬款質押登記手續的同時，即可向應收賬款的債務人發送關于應收賬款質押安排的通知，告知該等債務人將應收賬款回籠至指定賬戶，并要求債務人向質權人出具回執。這樣不僅可以確認應收賬款的真實性，也可通過取得回執而證明自身通知義務的履行。

第二，簽訂詳細的質押合同并督促出質人履行義務。一方面，在質押合同中應對質權標的金額、期限、支付方式、債務人的名稱和地址等進行詳細而具體的描述，以確保應收賬款及第三債務人的特定化。且要明確當事人的權利與義務，特別是要確保質權人自身的權利。另一方面，如果在簽署應收賬款質押合同并辦理應收賬款質押登記后，出質人仍需進一步履行與應收賬款債務人簽署的文件方能產生應收賬款，則質權人需要督促出質人進一步履行。

第三，關注應收賬款的清償情況。在應收賬款已經產生的情況下，質權人最好能夠做到定期或不定期地向應收賬款的債務人進行詢證或確認，以防止應收賬款被清償導致質權消滅。在第三債務人已為部分清償，應收賬款實現出現風險時，可積極采取質權保全或者要求提前行使質權。

三、應收賬款質權實現的方式

（一）立法與實踐現狀

應收賬款質權作為權利擔保方式的一種，當然可以因債務人履行債務，或者出質人提前清償而實現，此時質權人應當返還質押財產。但關于債務履行期屆滿質權人未受清償時，應收賬款質權的實現方式，法律并無特殊規定。根據《物權法》第250條，權利質權的實現方式參照有關動產質權的規定，即可以通過協議以質押財產折價，也可以就拍賣、變賣質押財產所得的價款優先受償。但結合應收賬款的特質，由于其對第三債務人的資信依賴性較強，流動性較差，導致其拍賣、變賣存在一定程度的困難，通常需要耗費大量時間。且考慮到經拍賣、變賣后的應收賬款容易折價以及某些特殊應收賬款本身不適合折價、拍賣、變賣的因素，質權人能否充分實現應收賬款質權有待商榷。endprint

通過對司法實踐案例的研究，筆者發現在支持質權人對應收賬款享有優先受償權的案例中，多數判決書的表述為“被告XX不履行債務時，原告XX對其質押的應收帳款享有優先受償權”，但對于優先受償權的具體實現方式則鮮有說明。僅在少量案件的判決書中，法院明確將優先受償的實現方式限制為折價、拍賣或變賣。且在最高人民法院2015年發布的第53號指導案例中，法院并未支持原告將質物予以拍賣、變賣并行使優先受償權的請求，而是直接判決“污水處理項目收益權屬于將來金錢債權，質權人可請求法院判令其直接向出質人的債務人收取金錢并對該金錢行使優先受償權，故無需采取折價或拍賣、變賣之方式”。

（二）新的質權實現方式的合理性

在法律上，我國對于應收賬款的實現，并未規定質權人可以直接請求第三債務人付款。對于最高人民法院創設的這一新型實現方式，仍存在一定的爭議。但筆者認為其有較強的合理性，理由如下：

從比較法來看，多數國家和地區都在法律中規定了質權人可以直接請求第三債務人向其付款。如《日本民法典》第367條也規定：“質權人可以直接收取作為質權標的債權”“債權的標的物為金錢時，質權人以對自己的債權額為限，可以收取”。類似的規定還有《德國民法典》第1282條第l款：“……質權人有權收取債權，而債務人只能向質權人履行給付”；《瑞士民法典》第906條第2款，規定次債務人可任意向出質人或質權人為支付，但必須同時取得另一方的同意。否則，應依第906條第3款次債務人應當提存。

從司法實踐來看，該種新型應收賬款質權實現方式已被部分法院采納。對該種質權實現方式持反對態度的原因主要是反對者們認為最高人民法院第53號指導案例中的應收賬款依其性質不宜折價、拍賣或變賣，才可要求第三債務人直接付款，但并不意味著一般的應收賬款質押也可采同樣的方式。筆者不認同此觀點。從整個裁判理由來看，法院先表明了一般權利質權的實現方式為“以質押財產折價，或就拍賣、變賣質押財產所得的價款優先受償”，隨后表明“但……屬于將來金錢債權，質權人可請求……直接向出質人的債務人收取金錢……，故無需采取折價或拍賣、變賣之方式”，其次補充：“……且其經營主體具有特定性，故依其性質亦不宜拍賣、變賣”。因此，從裁判理由的整體來看，法院判決第三債務人直接付款的根本理由在于該債權因其“將來金錢債權”的性質不宜采取一般質權實現方式；后面的涉案應收賬款因其性質不宜拍賣變賣只是對結論的進一步加強論證，法院判決的邏輯是一種從一般到特殊的遞進關系，而不是大小前提關系或因果關系。故應當認定最高人民法院的指導判例是具有普適意義的。且在司法實踐當中，南京市中級法院在審理的案件中也判令第三債務人南京德豪應在質押賬款限額1500萬元范圍內，直接將應付的工程款支付到質權人中信銀行開設的專用收款銀行賬戶。這個案例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視為部分法院已經采納了對普通的、可以拍賣和變賣的應收款采用直接請求給付來實現優先受償的方式。

[責任編輯：岳文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