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證的內在邏輯

文/江齊 編輯/韓英彤

編者按

受國際貿易疲軟的影響，信用證占貿易金融產品的比例從2014年的近45%下降到2015年的38%，2016年占比則更低。但份額的下降并不意味著絕對額的下降，在未來相當長的時間內，信用證仍然是國際結算的最基礎方式之一。本期信用證專題討論開立信用證的內在邏輯、早交單和晚交單的風險、信用證通知及最高額抵押下開證行被擔保債權確定等問題，希冀信用證話題能夠常談常新。

開證行應從自身專業出發，合理設置條款內容，嚴格把控開證邏輯，使之符合國際慣例和貿易實務。

在開證實務中，信用證中常常出現模糊不清、混淆和矛盾的地方，給受益人制單、銀行審單帶來困擾，甚至因條款設置不當帶來敞口、無法拒付等風險。本文試圖從國際慣例的要求出發，從邏輯角度分析信用證重要要素之間的關聯關系，指出常見問題，厘清開證的內在邏輯，解決諸多困惑。

信用證與基礎貿易合同的關系

信用證是源于合同而開立的。正是信用證與合同這種千絲萬縷的聯系，在開證條款擬定中我們常常會見到以合同思維定勢設定的措辭和條款，可謂剪不斷理還亂。下面試舉幾例信用證常見問題，以理順其關系：

1.46A單據條款要求“提交一份由買方（BUYER）代表簽署的可接受證明正本。）”在這里 BUYER指代不清，其他類似的還有SELLER、BOTH PARTIES等。信用證是開證行應申請人的要求開給受益人的，故應將買方（BUYER）改為申請人（APPLICANT）。

2.信用證規定“70%的合同金額（CONTRACT VALUE）依據下列單據支付。”但信用證中并沒有注明合同金額（CONTRACT VALUE），這種條款就是受到了合同思維定勢的影響，應在45A中另行表明合同金額。

3.信用證規定“如果鐵含量低于50%申請人有拒收貨物的權利”。信用證的履行只憑單據是否相符，與基礎交易的執行無關，為表明開證行在信用證下拒付立場，應在其后加具“開證行有拒付單據的權利”。

在信用證與合同的關系中，首先，需要認清信用證的獨立性。信用證作為以相符交單為條件的開證行第一性付款承諾，與作為其開立基礎的合同是相互獨立的，即使信用證中含有對此類合同的任何援引，銀行也與該合同無關，且不受其約束，這就是信用證獨立性原則。相應的，銀行處理的是單據，而不是合同買賣中涉及的貨物、服務或履約行為。所以在開證中，申請人和開證行應考慮如何順利地將合同中的條款轉化為信用證條款，將合同中要求付款的條件轉化為單據，將合同中的關系人轉化為信用證的當事人。其次，信用證可以對合同進行援引，如在貨描里規定貨物AS PER CONTRACT NO.XXX（按XXX號合同）。但銀行在單據審核中并不關心貨物是否實際和合同相符，只關心發票表面是否對此進行了表明，信用證雖可援引合同但保持獨立。ISBP745先期事項第Ⅳ段給出在信用證中進行單據化的具體措施：“如果對開證或修改申請和信用證開立或有關的任何修改的細節予以謹慎注意，審單階段出現的許多問題都能夠得以避免或解決。申請人和受益人應審慎考慮所要求提交的單據、單據的出具人、單據的數據內容和單據的交單期限。”。

開證金額和效期的確定性

信用證最高付款金額

UCP600第7條規定“只要規定的單據提交給指定銀行或開證行，并且構成相符交單，則開證行必須承付”。那么這個承付的金額是多少呢？在以標準SWIFT報文開立的信用證中承付金額就是32B欄列明的金額，如果信用證還同時規定了39A，即金額浮動范圍，則32B和39A的金額上浮共同構成開證行承付的最高金額。

金額是開證行有條件付款承諾的最高限額，在開證時應予嚴格審核，并且被保證金和授信所覆蓋。但在開證實務中出現的雖在47A里規定了金額浮動的比率，卻沒有同時列明39A，這就造成了金額是否浮動的矛盾，而且47A里的浮動金額沒有被保證金和授信條件所覆蓋，也會造成信用證金額敞口和風險暴露。

大宗商品價格波動頻繁，買賣雙方以浮動價簽訂合同時常常無法確定幾個月后交貨商品的固定價值。但作為開證行來說，付款金額必須固定上限，這部分波動需要被考慮進去，否則也會造成金額敞口。此類開證一般會在39A規定一個浮動范圍，但為了避免因價格劇烈波動出現的敞口風險，開證行在附加條款中應明確“即使貨物價值最終超過開證金額，信用證下最終付款金額不得超過開證金額”，至于因價格浮動超出信用證開證金額的部分，則可以由買賣雙方在證外解決。

信用證效期

信用證是以相符交單為條件的付款承諾。所謂信用證效期就是交單的截止日。UCP600第6條規定：“信用證必須規定一個交單的截止日。規定的承付或議付的截止日將被視為交單的截止日。”以SWIFT開出的信用證，31D欄位“DATE AND PLACE OF EXPIRY（到期日期和地點）”中的日期即為信用證效期，過了這個日期，開證行就無需對任何交單承擔承付責任。除了效期，交單期也是約束交單截止日的日期。除UCP600第6條對交單截止日的規定，為防止裝運后受益人遲遲不交單從而導致貨物滯港，14條c款還規定了一個裝運日之后必須交單的期限，受益人的交單必須同時滿足這兩個時間，但任何時候也不得遲于信用證所規定的效期。信用證對效期、交單期的規定須是明確的，以方便受益人在確定的時間內將單據提交到指定銀行。

失效地和兌用地點的匹配性

信用證31D欄位“DATE AND PLACE OF EXPIRY（到期日期和地點）”規定了信用證的交單截止日期和地點，此地點即失效地，單據必須在規定的時間提交到規定的地點。41a欄“AVAILABLE WITH…BY…”則規定了兌用方式和指定銀行。所謂指定銀行即“指信用證可在其處兌用的銀行，如信用證可在任一銀行兌用，則任何銀行均為指定銀行。”根據UCP600第6條“可在其處兌用信用證的銀行所在地即為交單地點。可在任一銀行兌用的信用證其交單地點為任一銀行所在地”。既然信用證在此處交單，則失效地也應該是在其處，否則將使受益人的交單無所適從。

例如，國內某銀行開證，受益人地址在德國，信用證規定：

31D:170601 CHINA

41D:AVAILABLE WITH ANY BANK BY NEGOTIATION（指定任何銀行議付）

這里失效地CHINA就不是一個清晰明確的選擇，因為受益人在德國，通常會選擇德國的銀行進行交單和議付。正確的做法是將31D改為“170601 GERMANY（德國）”或“170601 NEGOTIATING BANK’S COUNTER（議付銀行柜臺）”。

開證時要綜合考慮失效地、指定銀行及兌用方式的對應關系，并結合考慮受益人交單地點。一般來說，失效地應為指定銀行柜臺或指定銀行所在國/地區。對此國際商會也有明確的意見。在ICC第R719意見中，咨詢者試圖用失效地和兌用地點矛盾的場景請求國際商會給出指導，國際商會認為這些場景不是對標準銀行實務的正確反映，并指出基于UCP第6條，標準銀行實務是失效地和兌用地點應保持一致，這樣受益人知道他能在效期和交單期內將單據提交到信用證可以兌用的銀行。

價格術語、費用、單據的關聯性

價格術語或稱貿易術語以縮略語的形式表示商品的價格構成、費用與風險劃分，價格術語不同，買賣雙方所承擔的責任與費用不同。國際貿易常用的價格術語中，FOB、CFR和CIF僅適用于海運和內河運輸，在裝貨港船上交貨。而與此相對應的FCA、CPT和CIP為滿足國際集裝箱多式聯運而制定，適用于各種運輸方式，貨交承運人完成交貨。其中CFR/CPT由賣方安排運輸，價格中包含了運費，CIF/CIP則賣方不僅安排運輸還辦理保險。在開證中常見的問題是價格術語、費用、單據之間的關聯性考慮不足，價格術語與運輸方式不匹配，或與費用安排矛盾，或與單據要求不相符。例如：

1.要求提交空運單，但開證申請書選用的是適用于海運和內河運輸的價格術語CIF而不是適用各種運輸方式的CIP。開證行應向客戶提示價格術語使用不當。

2.開證申請書價格條款為FOB，同時要求提單注明“FREIGHT PREPAID（運費已付）”。正常情況下FOB對應“FREIGHT COLLECT（運費到付）”。特殊情況下也會存在FOB情況下運費已付的情況，比如中間商轉賣所使用的價格術語含運輸或者受益人代申請人支付運費的情況，需向申請人進行確認。

3.開證申請書價格條款為CIF，但未要求提交保單。正常情況下，開證應補充保單信息，如無法提交保單，需與客戶確認后在信用證中說明保單的去向。

運輸路線和運輸單據的一致性

SWIFT手冊對44欄位的定義如下：

44A：起運地、發貨地、收貨地

44E：裝貨港口/始發航空港

44F：卸貨港口/航空目的地

44B：最終目的地/運往……/交貨地點

在開證中常常見到46A要求海運提單，但運輸路線欄位除表明海運的裝貨港44E和卸貨港 44F外，另外在44A收貨地或44B最終目的地欄位列明了不同于裝、卸貨港的其他地點信息。如：

44A： HEFEI,CHINA

44E： SHANGHAI,CHINA

44F： HAMBURG，GERMANY

提單是只涵蓋港至港運輸的運輸單據，而上述信用證的運輸路線是從內陸城市合肥收貨，陸運到上海裝船，然后海運到漢堡，至少需要陸運和海運兩種不同的運輸方式來完成，與只要求港至港運輸的單一海運提單是矛盾的。根據ISBP745第D1c段“當信用證要求提交多式或聯合運輸單據以外的運輸單據，且信用證規定的貨物運輸路線清楚地表明將使用一種以上的運輸方式，例如，若信用證顯示內陸收貨地或內陸最終目的地，或者裝貨港或卸貨港欄位的地點實際上是一個內陸地點而非一港口，該單據的審核就要適用UCP600第19條”。所謂審核適用UCP600第19條就是按照多式或聯合運輸單據來審核，因為運輸路線清楚地涵蓋至少兩種不同的運輸方式。如果在單據條款里沒有另外規定的話，那么受益人提交的運輸單據，不論如何命名，都不必顯示已裝船，只需收妥待運就可以了。顯然，這樣的運輸路線設置可能和申請人要求海運提單的初衷相違背。作為開證行應了解申請人的實際運輸安排，指導他們在運輸路線和運輸單據之間做出匹配的選擇。

為避免使用中的混淆，國際商會在文件470/1128rev中，對此專門給出了推薦意見：

44E,44F僅適用提交提單、海運單、租船提單或空運單。

44A and B僅適用提交多式或聯合運輸單據，公路、鐵路或內陸水運單據以及郵政/快遞收據。

44A, E, F, B中三項或者四項都有，則適用提交多式或聯合運輸單據。

運輸單據的抬頭和其貨權性質不應矛盾

在UCP600第19條到25條規定的運輸單據里，有些是貨權單據，有些則不是。所謂貨權單據即代表貨物所有權憑證的單據。提單是貨權單據，誰持有提單，誰就有權要求承運人交付貨物，并且享有占有和處理貨物的權力。租船合同提單雖然受制于租船合同，但其同樣具有貨權憑證的功能和作用。多式運輸單據分為可轉讓的和不可轉讓的兩種類型，UCP600第19條雖沒有明確其規定的條款適用于哪種情況，但從其對簽發人的有關規定、要求的正本份數、以及ISBP745對單據收貨人、指示方、托運人和背書等的規定幾乎與提單一致看來，UCP600所指的應該是可轉讓的多式運輸單據。作為貨權單據，收貨人CONSIGNEE可以使用指示抬頭以方便轉讓，即在信用證中規定運輸單據收貨人憑指示、憑發運人指示、憑（具名實體）指示。但在有關空運單據、不可轉讓海運單以及公路、鐵路或內陸水運單據的條款中就不應含有指示性抬頭的要求，期望通過憑指示對單據進行貨權轉讓是徒勞無益的。對于這幾類單據，ISBP745均規定了當單據收貨人“憑（具名實體）指示”時，可以顯示該實體為收貨人，無需提及“憑……指示”字樣；當信用證要求單據表明收貨人為“憑指示”而未提及指示方時，該單據須顯示開證行或申請人為收貨人，無需注明“憑指示”字樣。 只有一種例外情形，那就是當信用證要求內陸水運單據以提單形式出具時，收貨人欄位應當按照信用證要求填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