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廣場（外四首）

楊真真

大霧彌漫，女人廣場

盛大的開業(yè)典禮還沒有散去。

C市某區(qū)婦聯(lián)辦公室卷宗里的女人們

都被招了進來。女士A

憑借心里養(yǎng)的老虎和身體上的蜜

坐上了頭把交椅。其余的，暫住戶

還是暫住戶，清潔工還是清潔工。

問題劇已經(jīng)撤離家庭的舞臺，各種

被無業(yè)、被家暴、被孤獨、被精神病以及

被拋棄的癥候快速完成變臉。

她們經(jīng)營時裝、口紅、性用具……

愛情穿著大紅旗袍，婚姻穿著紫色大衣，

收銀臺的小三舉著黃旗，旗子

遮住了臉。光顧最多的

皮條客、人販子和道貌岸然者，穿著女人的衣服，打扮很光鮮，

看不見整容術(shù)和粉底下的真面，

僅憑眼睛里游移的光，無法區(qū)分性別。

心懷不軌者也會躲在試衣間的鏡子背后

偷看人們的裸體，并暗暗發(fā)笑。

儲藏室里放著書和瓷器，都不用來出售。

每天的地下交易發(fā)生在隔壁，無非

變換不同的姿勢和身體。女人廣場，

她們都在苦心經(jīng)營，像經(jīng)營幸福一樣耐心。

這里也有一本卷宗，記錄她們出走以后……

很快，她們又變回一個傾訴者，

跟在婦聯(lián)辦公室一樣。有哭鬧有隱泣，有形形色色

虧損與欺詐帶來的雷電風雨。憤怒

遮蔽了她們，而沒有去發(fā)現(xiàn)幕后

——男人們，在如何操盤。

兩本卷宗重合，除了姓名年齡出生地

吻合，其余資料都無法對應(yīng)，無法認出

誰是誰。最后只有如此總結(jié)

——她時代

最大的時代特征是：沒有特征！

最大的共同點是：失去、失去、再失去！

不，總結(jié)會結(jié)束前，有人舉起了手，所有人都詫異地等著：

她時代

——要向時代起訴！

在整座廣場被拆遷之前……

醞 釀

反復醞釀一首短詩，

在燈光輝煌的廣場夜店。

藤椅欲抽出新芽，被一些枯朽的細節(jié)攔住；

不斷調(diào)試心情，動用一個調(diào)酒師專業(yè)的舌尖，

酒杯里欲開出花來，被還沒有放下的一念敗壞。

我看到鏡子里完成的各種消遣，背面已經(jīng)暗暗修補。

我所要的，是慢慢從藤椅里抽身，回到茂盛；

是可以把花開在任何地方，任何時候

都能從酒杯回到嘴唇，從玻璃

回到泥土，從一頁空白的紙

回到森林……

列車帶走我一部分寒霜

列車帶走我一部分寒霜，

一部分起伏的山水和重口味。

除了愛故鄉(xiāng)，我要學會愛上遠方

陌生的風景和味道，愛要像風一樣奔走

一樣停留，一樣適應(yīng)所有迎上來的窗口。

列車帶著我，在迎接所有窗口的時候

我發(fā)現(xiàn)，留在故鄉(xiāng)的另一部分

首先迎向了我！

瘋 狗

為爭奪一塊骨頭而瘋掉的狗，

打鼾，封喉，為吐出骨頭而痛苦不堪。

我希望未來是看得見的

我希望未來是看得見的，安心居住，

緩慢生活。愛空氣多于塵土，

愛光明甚于黑暗。云帶我游四方，

水帶我回來。長空萬里煙波渺，

煙波江上無鄉(xiāng)愁。天涯即眼前，

眼前如所見。世界需要緩慢地愛，

我名字里的“真”字，將緩慢地，

從人類消失。人們也不再知道

還有另一個相反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