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認知語言學的視角看中醫學的取象比類

認知認知語言學是認知心理學與語言學相結合而成的一門新興學科，這種從認知的角度深入探討人類的思維、語言和身體經驗與外部世界之間的種種辯證關系，研究語言與認知模式，知識結構與神經系統、心理及生物基礎的關系，隱喻就是認知語言學中一個重要的表達方式。中醫是我們的傳統醫學，有著數千年的歷史，中醫的語言就是一種充滿了隱喻認知的語言，睿智的醫者們采用了“取象比類”這種重要的認知工具，形成了獨一無二的隱喻思維模式。通過對中醫典籍中的 “取象比類”現象分析研究，能讓我們更完整的領會中醫的精髓，有助于我們進一步了解中醫理論基礎的構建過程，為中醫走出國門，走向世界奠定堅實的理論基礎。

一、認知語言學和隱喻

認知語言學誕生于20世紀70年代，最初是對當時在語言學領域占主導地位的喬姆斯基轉換生成語言學的一種反動，后來逐漸發展成一個獨立的語言學研究領域⑴。隱喻是指將兩種不同概念的事物通過含蓄、婉轉地表達或映射的方式達到形象比喻的語言行為⑵。長期以來，人們都把隱喻看成是一種單純的修辭領域的現象進行研究，傳統隱喻理論認為隱喻僅僅是一種語言現象，不過是用來進行語言裝飾而已，是一種在正常語言使用之外的非正常使用情況，且主要根植于詩歌語言中⑶。直到1980年美國語言學家Lakoff 和Johnson在Metaphors We Live By 一書中，首次將隱喻定義為“用一種事物來理解另一種事物。”認為隱喻不僅是一種語言現象，更是一種“跨域映射”，是一種思維方式。這一定義將原本僅僅作為修辭手法的隱喻提升到了一種認知模式，是人們將某一領域的經驗用來說明或理解另一領域經驗的一種認知活動⑷，是人類探索未知世界的一種方式。簡言之，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看，隱喻就是一種認知活動。

二、中醫中的取象比類

作為中華傳統文化瑰寶之一的中醫，經過了幾千年的發展，擁有著自己獨特的，豐富的，獨立完善的理論體系，中醫典籍中的語言更是豐富多彩，且具有自身的特點。“取象比類”就是中醫基礎理論構建的核心方式，也是中醫理論構建的認知工具。我國的中醫典籍中存在大量的“取象比類”：如中醫基礎理論之一—五行學說，五行原指自然界的“金、木、水、火、土”五種基本的物質形態，被中國的古代先賢，先民們抽象而指5種物質所具有的屬性，再進一步類比到人體的身體結構，對應五臟六腑。這種“取象比類”的過程實質及時先人們運用對大自然等周圍環境中熟知的，了解的東西去探索未知的，陌生的人體奧秘的過程，也就是從始源域到目標域的過程，是一種認知隱喻的過程。

三、取象比類的概念

“取象比類”一詞最早出現在《周易﹒系辭下》，也叫做“援物比類”（《黃帝內經﹒素問》“夫圣人之治病，循法守度，援物比類，化之冥冥”）。其中“象”有兩種含義：一是指卦象，即八卦和六十四卦；二是指物象，即八卦所象征的事物和六十四卦所構成的物象。“取象比類”就是取八卦的象和它們所象征的事物進行運思，借某種直觀的形象作為誘導物，觸類旁通，引思聯想，經過推導而得出相關結論，歸納為具有相同特征的同一類事物的認知方法⑸。“取象比類”是中醫基礎理論的重要認知方式。古人在當時物質條件極度匱乏的情況下，在沒有X光，顯微鏡，手術刀的條件下，運用自己的智慧，借助于對大自然及其他事物的熟悉了解，采用了“取象比類”的思維模式來分析研究人體這個神秘未知領域的各種疾病。在這一認知過程中，隱喻在其中扮演了及其重要的角色。

四、取象比類的范圍

1. 取象的范圍

（1）自然界

古代的先民們生活在一個完全封閉、落后的環境中，長期的勞作讓他們逐漸掌握了各種觀察大自然的方式，并取它們的象來作為比類的參照。如《黃帝內經》中就有諸多例子：《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云“東方生風，風生木……在臟為肝，在色為蒼”，將風、木、蒼與肝臟相屬。《素問﹒太陰陽明論篇》曰“脾者土也，治中央”，用土象來比類脾臟。

（2）人類社會生活

除了取象于自然，人們也會參照自己的社會生活經歷來取象。如《素問﹒靈蘭秘典論》中寫道：“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取象于一國之君，其職責是維持國家統一安定，主持大局，其重要地位和心臟在人體中的作用如出一轍。

（3）戰爭軍事等其他領域

由于古代疆土不定，也時常改朝換代，因此經常戰爭連年，古人們對于戰爭也是印象深刻，所以在對疾病的描述中也會取象于戰爭詞匯及場景來凸顯疾病的險要。如《傷寒論》第116條：“火氣雖微，內攻有力”、《金匱要略﹒痰飲咳嗽病脈證并治篇》：“必有伏飲”。這里的“攻”、“伏”都是取象于戰爭過程。

2. 比類的范圍

（1）人體生理結構

在中醫典籍中，古代醫者們用所取之象對人體的生理結構做出了各類類比。如《素問﹒脈要精微論》中曰：“頭者，精明之府……，背者，胸中之府……，腰者，腎之府……，膝者，筋之府……，骨者，髓之府……”，將用于貯藏財物、文書的地方或人們的居所之象類比為“頭、背、腰、膝、骨”等。

（2）疾病病因病機由于古人受生活年代及環境所限制，不可能觀察到細菌、微生物等，所以他們認為外感致病的因素乃是自然界變化過度造成。例如“風、寒、暑、濕、燥、火”六種氣候異常變化被認為是導致人體發病的病因之一。類似的相關比類還有“怒傷肝”、“恐傷腎”等等。

（3）疾病診治

在對疾病的診治方面，古人同樣借助于取象來進行比類。《傷寒論﹒陰陽易差后勞復病辨證論治》中提出“以病新差，人強于谷，脾胃氣尚弱，不能消谷，故今微煩，損谷則愈。”意為當脾胃之氣尚虛時，又不慎飲食，或勉強進谷食則導致其難以消化而造成食物積滯胃腸，治療無需藥物，只要節制飲食，即可自愈。這其中的“損谷則愈”治療法就是采用恢復土壤肥力時所采用的休耕法和除草法來進行類比⑹。

五、取象比類形成的隱喻思維模式

中醫語言經過幾千年的不斷發展和完善，取象比類也被醫者們發揮到了極致，形成了帶有中國特色的隱喻思維模式。

1. 總隱喻思維體系——“人體是自然”

取象比類是中醫的重要認知手段，被認為是“中國式隱喻認知模式”⑺。中醫思維的重要理論基礎則是建立在“天人相應”這一哲學理念之上的，“天人相應”最早出現在《靈樞﹒邪客》中，“天”指的是自然，“人”指的是人類。天人相應的核心就是把天、地、人統一起來，認為人體就是一個自然，與自然界的變化規律是一樣的，即“人與天地相參也，與日月相應也”（《靈樞﹒歲露》）。正是以“天人相應”思想為出發點，形成了一個總隱喻思維體系：“人體就是自然”。

2. 分隱喻思維體系

在“人就是自然”這個主隱喻思維體系之下，衍生出來許多分隱喻思維體系。

（1）陰陽學說體系

（2）五行學說體系

（3）“六淫”學說體系

（4）“七情”學說體系

（5）藏象學說體系

六、結語

隨著認知科學的不斷發展，越來越多的學者用認知的方法去進行研究，認知語言學是認知科學的基礎學科，隱喻更是人類思維的一種重要認知方式，以取象比類為核心思維方式的中醫學中的隱喻無處不在。我們需要運用認知科學的方法研究中醫學，對中醫的隱喻思維模式進行研究，才能更準確的解釋中醫語言中的隱喻現象及其所包含的認知模式，從而更好的促進中醫理論體系的完善，以期能讓祖國傳統醫學能有更廣闊的發展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