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歐
十九大后的首次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再次強調,今后3年要重點抓好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防范化解重大風險、精準脫貧、污染防治三大攻堅戰。排在首位的依然是防范風險,其中重點是防范金融風險。

《財經國家周刊》調研發現,2017年底銀行業資金面趨緊,市場利率攀升,或增加地方政府債務付息成本和實體企業融資成本。銀行流動性風險、不良率風險和地方債務風險疊加的情況值得重視。
但不同于2013年“錢荒”,此次流動性偏緊出現結構性分化,中小銀行承壓相對較重并可能外溢風險,加之美聯儲加息等外因,我國貨幣當局或需要繼續在防控金融風險、維持經濟穩定、深化金融降杠桿等諸多目標中進行平衡。
2017年12月29日,央行“突然”放大招,為滿足春節前商業銀行因現金大量投放而產生的臨時流動性需求,促進貨幣市場平穩運行,決定建立“臨時準備金動用安排”。業內稱之為“春節限定版降準”。
業內人士認為,在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強調將繼續深化“三去一降一補”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之后,2018年應繼續在推進金融去杠桿的同時,進一步重視去杠桿的步驟、方式和時點,并保證重要時間節點的流動性充裕,重視預期引導,減少市場波動。
有所趨緊
2017年底,銀行業資金面有所趨緊,不過總體可控,表現在五個方面:
一是11月中旬以來,金融機構間中期資金利率上漲。截至12月20日,同業存單發行利率1M、3M和6M分別走高至5.43%、5.28%和5.33%,其中3M發行利率已與10年期國開債收益形成倒掛。Shibor 3M利率上行至4.83%,創2016年以來新高。
二是截至12月20日,國債、國開債等國家信用債券利率仍處上行區間,當日10年期國開債上行2BP至4.83%,且此前已破5%。10年期國債利率已破4%并創歷史新高。
中央國債登記結算有限責任公司人士稱,歷史上10年期國債利率“破4”僅三次且均有明顯的基本面因素推動:2007年是經濟過熱,2011年是典型的高通脹,2013年是貨幣政策緊縮導致貨幣市場拉高債券市場。但當前似乎并無支撐其“破4”的基本面因素。
三是資金面持續緊張,3M國庫現金管理商業銀行定存中標利率于11月17日創下2016年以來新高(4.6%)。
四是12月14日美聯儲再次加息,我國央行跟隨提升OMO利率,7天、28天逆回購和1年期MLF操作利率均提高5bp,當日的1M同業存單發行利率創出2017年新高,3M和6M同業存單分別在13日和11日創下2017年新高。
五是在央行基準利率不變的情況下,企業貸款利率出現攀升。
《財經國家周刊》調研獲悉,一方面,二季度時一些央企尚能以基準利率的95折、9折獲得銀行貸款,四季度其利率就變為基準利率上浮15%-20%;另一方面,省級城投平臺貸款普遍是基準利率上浮20%-30%,某股份制銀行省分行以基準利率上報的城投貸款,基本都被總行以“總行資金成本已高達5%”的理由駁回。
受訪人士反應,一部分信用評級2A和3A的銀行,貸款利率與相同評級的企業債利率已形成倒掛,即銀行融資成本超過企業債融資成本,應引起重視。
中信證券研究部總監明明稱,地方政府、實體企業對此已有了較明顯感受:
實體經濟方面,2017年企業債利率均升約60BP,但根據調研和上市公司數據匡算,該數值或高達100BP-150BP,即實體企業付息成本再提升約5%。地方政府融資方面,平均成本從年初3.87%升至約4.3%,按照2018年新增地方政府債務2萬億元測算,一年內或將增加約90億元利息成本。
也正是因此,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明確提出,保持積極的財政政策取向不變,調整優化財政支出結構,確保對重點領域和項目的支持力度,壓縮一般性支出,切實加強地方政府債務管理。
諸多受訪人士表示,2018年應持續關注流動性問題:
中信證券數據顯示,銀行業兩大去杠桿重點為委外業務和理財業務,前者包含券商資產管理計劃、基金公司資產管理計劃、信托計劃、保險計劃等,總規模約為14.29萬億元(截至2017年3季度),實施去杠桿后僅贖回約3647億元(2017年2、3季度)。后者的總規模從年初的30.31萬億元降至3季度末的28.28萬億元,實施去杠桿后的降幅也僅約6.7%,因而2018年任務仍艱。
并且,美聯儲于12月14日再次加息且預計2018年還將加息3次,則美國國債利率將于2018年底達到2.8%-3.0%。為對沖資本外流風險,我國央行須始終保持一定的中美市場利差,宏觀上不利于緩解資金面緊張。
異于“錢荒”
與2013年“錢荒”不同,銀行業此次流動性緊張首現了結構性分化。
工商銀行一位部門主管稱,工行的融資渠道和議價能力較強,仍能較好地應對當前局勢,貸款利率微增但對業務影響有限。
但中小銀行相對困難。
天津一位城商行信貸部門主管透露,該行當前的貸款門檻利率為5.5%,低于該利率則不再放款。并且,該行2017年一季度還能以基準利率放款,4月就開始基準利率上浮5%,7月開始上浮10%,10月則必須上浮25%,而目前年利率6.7%(基準利率上浮54%)的貸款額度也已用完。對此,浙江、河北、河南等多家城商行的情況也基本類似。
河北一位城商行風控部門總經理稱,這主要源于宏觀審慎MPA考核,即金融去杠桿的要求。該行前三季度MPA考核均未合格,必須在年底售賣大量高收益的表外資產、非標資產來沖抵。當前經濟下行、不良飆升、利差收窄、產品同質、新金融競爭等難題同時疊加,銀行業流動性出現明顯分化。
《財經國家周刊》此前調研獲悉,截至2016年末,我國由城市信用社和農村信用社轉型的城商行、農商行,年資產增速均超過銀行業均值,近五年總規模接近翻了一番。其中,城商行2016年末總規模高達1995年的40余倍,數量最高峰達150家,兼并重組后也有133家。這一批機構成為去杠桿的重難點。
由此,此輪流動性趨緊表現出了不同于2013年“錢荒”的三個特征:
其一,基礎流動性(貨幣市場流動性)中性偏緊,但總體可控。央行12月增加了短期投放,并未出現“錢荒”期間Shibor突然飆升的現象。
其二,資金面的結構化不均衡凸顯。
大中型銀行壓力尚可,中小銀行尤其同業負債、非標資產、表外資產規模大的小銀行承壓較重,疊加了年底考核、定向降準、財政存款增量大和外匯占款增長乏力等短期擾動因素,金融體系的結構性摩擦阻隔了資產派生負債的鏈條,出現“結構性資金緊張”。
并且,與2016年同期央行重啟逆回購釋放了少量流動性相比,2017年的強監管使得一批在資產的期限、價格上長期錯配的銀行,出現客戶和業績邊際遞減的情況,將隨著縮表和去杠桿改革落地而進一步承壓。
其三,市場相比2013年或更為敏感。
2017年以來的數次流動性緊張并非出現在非常規時點。專家建議,監管層應及時監測和預警風險,在月末、季末和重大節假日等時點及時投放短期流動性,避免市場不必要的波動。
如何解壓
針對上述一系列問題,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明確提出“管住貨幣供給總閘門,保持貨幣信貸和社會融資規模合理增長”的兩方面要求,以期金融能更好地為實體經濟服務。
中國社科院金融所銀行研究室主任曾剛判斷,盡管流動性趨緊,但跨年前后的流動性風險仍整體可控。年后,此前宣布將于2018年起實施的普惠金融定向降準政策將落地,將一定程度上緩解銀行業流動性緊張,尤其是2017年切實深耕了普惠金融業務的銀行機構。
2017年9月,央行宣布將對前一年普惠金融領域貸款余額或增量占比達到1.5%的商業銀行降準0.5個百分點,另對前一年普惠金融領域貸款余額或增量占比達到10%的再降準1個百分點。
即便如此,不少受訪人士仍認為去杠桿涉及諸多關聯方,須警惕銀行業風險外溢。
委外業務方面,自2015年起,銀行將部分資產委托給證券、基金、信托及保險等非銀機構,突破監管約束并提高投資效益,總規模約14.29萬億元(截至2017年3季度)。按照5倍杠桿率測算,委外業務或將有近75萬億元資產亟待壓縮、整頓,將影響至整個金融系統。
同業業務方面,據中信證券測算,一部分同業資產對接到了實體企業,一旦壓縮則將影響企業存款規模和收益。并且,同業資產還流向了地方政府與房地產業,在房地產業受到嚴格管控時,或將致地方政府面臨較高的融資成本。
此外,2017年11月監管層《關于規范金融機構資產管理業務的指導意見(征求意見稿)》發布,或將強力瓦解“同業存單-同業理財-委外業務”這一鏈條,短期內沖高債市利率,可能提高企業利息成本并降低負債可得性,影響到企業的投資意愿、利潤和盈利能力。
調研顯示,當前盡管銀行業去杠桿已有明顯成效,但按照中央要求,綜合內外種種情況,2018年的流動性問題還須保持高度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