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明師
摘 要:襄汾丁村舊石器時代遺址出土有大量石制品,其形制全面,制作手法多樣。這些器物的生成與當地自然生態環境息息相關,人在與自然互動的過程中得到形態啟示,通過對石質材料的加工以達成制器目的。文中通過對典型器物的形態分析以探究人在加工石器過程中對形體的控制力,進而理解雕塑的控形意識。
關鍵詞:石器;雕塑;形態
石質遺物在全球史前期大量存在,可看作人類早期技術進步的一項易于保存的見證。馬加利施特猜測石器時代前應有木器時代存在,木質材料不易保存,石質器具從最早的考古遺存到今天依然沿用。[1]以材料之長補用處之短,在舊石器時代,石塊是隨手可得的材料,人類把石器作為工具,也可以把石塊雕成靈井遺址的石鳥。原始石器中隱含著人對形體的控制力,這與今天我們認識雕塑的控形意識相通融。
丁村遺址群位于山西省襄汾縣城南,汾河兩岸。丁村遺址群出土有3枚人類牙齒,2件骨錐與大量的石制品及哺乳動物化石,遺址跨越整個舊石器時代。根據考古發掘報告,丁村舊石器時代遺址群從1954年到2004年共出土石制品6805件,分屬于丁村文化早、中、晚期。[2]從時間跨度到石器形制特點,對于研究舊石器時代的石器形態來說丁村舊石器可作為以點窺全貌的范例。舊石器時代命名原因從字面可見,這一階段簡單說來是人類能大量直接利用自然物質實現目的或做外形上的改變來實現“自身”。人類打制石器的過程既要體現功能適用又伴隨神經興奮,興奮源于使用者的目的與功能的扣合。從制作石器的打擊動作到使用石器的施力角度其根本是視覺形態與觸覺形態的吻合。人類漫長300萬年的制作使用石器歷程,將獲得后續技術演進與審美更新的豐厚經驗,其中的經歷雖不可視,而對于今天的我們來說,其中的耐心是顯見的,如此漫長的打制歲月為后來雕塑藝術的成熟奠定基礎。
一、自然形態的啟示
丁村遺址群沿河分布南北長11千米,東面有塔兒山,西面是呂梁山。兩山之間覆蓋有厚土層。從丁村遺址群敬村溝地層剖面圖可見,脊椎動物化石和丁村人化石在同一砂礫層中。遺址中發現27種動物化石,有鼴科、河貍科、鼠科、犬科、熊科、獾科、鬣狗科、馬科、犀牛科、豬科、鹿科、麋科、羚羊亞科、牛亞科、真象科。[3] 大象的活動是本期氣候、生態環境狀況的重要指示,遺址中共發現4種象:德永氏象、那馬象、古菱齒象和印度象。我們可以從動物的多樣存在推測出本地應有健康的生態環境,植被全面覆蓋、水源充沛、森林茂密,適宜動物生存。人類在自意識形成后,對周圍環境及動物習性的仔細觀察和表象模仿對打制石器有重要影響,但是,我們也不能低估那時人類的思維能力,可能與今天相比僅是環境不同而已。從石器形制的基本用途看,分解物質是最核心的行動目的。然而,“目的物”的特點要求人類制作與其相適配的器物,其內核就是物質生化分合的自然屬性。在本階段,強調人類的模仿力是主要的思維進階手段,當人類熟悉了生活區的所有物、器表象特征之后,才能進行更為符合目的性的制器活動,自身與身外的聯系讓人類思維更豐富讓手段更復雜。
舊石器時代的人類還沒有完全占領生物鏈的頂層,人類早期的工具制作完美程度與他們的生活安全度相關,人類智能與技術同自身在動物圈的地位是此消彼長的關系。人類為了生存制作器具,在與敵對動物和自然環境競爭的過程中提升心理與物理技能。周圍動物的形態與樹石形態也會給人以啟示,如:象牙、扁頁狀河套大角鹿角、下向尖彎的原始牛角、短緩尖的楊氏水牛角、動物骨骼及尖狀葉、平直頁巖等。角是動物的天然 “兵器”,人類狩獵時會深深領略這種兵器的威力,人類面對大型動物近身格斗顯然不行,所以投擲石塊這種離身攻擊是人類工具的重要開端。在最后一次冰川期之前,地球上生活著大量的巨型動物,人類既是捕食者也是被捕食對象,捕食與反捕食是基本的生理反應,被傷害的教訓讓人類記住了動物的兵器,這些尖角會成為人類揮之不去的心理積淀,從這一點來說,第一件工具的源頭線索可嘗試從這里開始。在工具制作之余,制作者或許會拿起石塊雕刻出心儀的藝術品。
二、石器形態的生成
隨著人的意識逐步完善,人類摸索、掌控外部世界進而不斷積累生存經驗。大自然生成形態各異的石頭,原始人幼兒階段會把它們作為玩物,之后,石頭又會作為成年后的工具,當用石頭達成目的時更伴隨著成功的興奮,為了讓興奮延續與生理滿足,制作者會不斷地琢磨石頭,從而制出適用的工具。當制作者用各種方法打制石器時,其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一點,欲望牽引動作,打制行為使石頭變得合乎目的,進而生成不同類型的器物。丁村遺址發現的石器類型有砍斫器、尖狀器、斧狀器、刮削器、石刀、鋸齒韌器和石球。對于石器的制作方法,考古工作者從微觀痕跡進行研究得出了詳細的制作步驟及測量數據。臺面是打制石器的基點,根據毛料不同有單臺面、雙臺面、多臺面。打制動作以臺面立定為始,而后根據力度、質地所成偶然形一步步制成目的形。考古工作者的分析數據是科學細致的,我們從藝術的角度來看是否能發現石痕中隱含的情緒,我想這是肯定的,人的體力大小和時間成反比,其中情緒是波動的,雖然每類石器都有大量遺存,但也有打制失敗的器物。打擊主體的力度與被打擊客體的材質是變量的,每次打擊后的形狀是變量的,合乎目的的一次打擊與不合目的的打擊都會影響制器者的情緒,情緒波動進而讓意識反控肌肉力度和眼力準星進而讓石器形態趨向完美。就單體而言,打擊方法有單向打擊、上與下向心打擊、左與右向心打擊、左與下向心打擊、軸旋轉多點向心打擊。值得注意的是,打制石器不是單手動作的結果,而是雙手與眼、腦及受力物共同協作的結果。這種整體運作中,物質的量是變動的,其中情緒也始終相隨。所以,對丁村石器的打制分析可以推出第一件工具與第一件雕塑的緊密關系。
丁村石工業中段編號為JP3095的雙陽面石刀采集于80:01地點,本采集點位于今大柴村以東、丁村以西、汾河灣道內東岸。這一區域有舊石器時代中期和晚期遺物。我們仔細觀察JP3095,它寬約8厘米,高約7厘米,厚約2厘米。在尺度上與人手拿握尺度基本相符。這件石器的特點是沿臺面兩端邊沿線直到尾端是不對稱的,左邊線外向尖突,右邊線弧度飽滿。與多數左右對稱的尖狀器相比,這件石器是特別的。從這些現象可知,不管是偶然而成還是主觀推動,形式知覺一直伴隨石器的制作。對稱與非對稱是本區域形式知覺的重要傳承因子。JP3095是單臺面石器,臺面平整,背面與腹面中部微凸,值得注意的是,這種凸起并不是打制者的直接目的,而是為了獲得鋒利的邊緣所遺留的部分。通過背、腹兩面邊緣打擊以獲得破裂面的相交角,角度越小刀刃就越鋒利。這種行為是人類通過觀察與實踐對材料深入了解后所獲得的制作經驗。制作者非常清楚什么樣的形最好用,從這一點可推測古人類同當代人的思維差別并不大,僅是開發的材料不同,這也預示了隨技術進步后人將有能力做出形態各異的雕塑品。endprint
丁村石工業中段編號為JP0224的雙陽面斧狀器也來自于80:01地點,這件石器基本形屬于韌寬底窄的標準斧形,側面可見手持部到韌部由寬厚到鋒利過度形,其韌部正視有不規則曲度。這件石器的最大特點是雙斧面的平整,通過觀察表面可推測其原石應為天然斷面,這對于制作者而言是明確的形態選擇行為。打制石器到磨制石器的最大形態變化是石器表面由不規則形變為規則形,其中有人類主觀意識的介入,而這件器物僅能作為一種取向參考,丁村石器多數斧狀器為表面為不規則形,所以對這件器物的描述僅作為特例看待。人為加工的平整面體現出對形的控制,而對形的處理還可以在鋸齒韌器中見到,如76:007地點采集的直韌鋸齒韌器,這件器物的表面基本平整,其韌部被打出連續齒溝,在現有的技術條件下,合乎目的的形體處理將逐漸激活人類的形體意識。
丁村石工業晚段編號為JP0224的石球采集于77:01地點,本采集點位于汾河東岸內彎道區域。這件石球近似正圓球體,考古學者經研究認為,打制石球的方法是先選取卵圓形石灰巖礫石,從中間截斷再打掉截面棱角,逐成球形。同時,學者們也推測石球為群體狩獵工具,以石球在河邊圍獵動物。原始人為什么做成近球形,而不是直接撿起天然卵石,反問會讓我們意識到石球應當還有它用,或許他們已經懂得圓形與橢圓形的速度與力度差。從形態來源可以明確一點,正圓球形源自卵石這種自然物啟示,在河邊撿石頭不可能僅是現代人的樂趣,原始人看到河邊繁多的卵石肯定會被正圓球所吸引,在上百萬年的撿石經驗中他們會發現規則形的長處,這也許和植物球形果實有關,球形較于卵形更適合長距離滾動。河灘近正圓的卵石并不多,用完后只能模仿制作。自然石塊少有正方、正圓形,山體崩裂生成的自然石塊經流水搬運與侵蝕變得不規則,這時人類從中介入,從石器的形態演進可看出從不規則形到規則形的變化規律。隨著人類理性的逐漸成熟,人造器物也變得合乎規律,而人類的使命就在于找尋規律。
三、結語
從世界各地出土的石器形貌來看,人類制器行為中包含共通性,如石斧這種工具,韌部作為切割形部在各地都相一致,其背后隱含了人類的基本生存所需。丁村石器的各式工具體現了人類制器的基本形體處理意識,打制行為本身是逐漸剝離無效形部而余下合乎目的的形,而工具的使用也是讓對象的形合乎目的。雕塑的一加一減是為了讓對象合乎審美目的。縱觀雕塑發展史,從原始工具到裝飾性器物再到獨立審美雕塑,不變的是人類的控形能力。不論人類今天能做出多么復雜的形或多么美的雕塑 ,都可以在石器中體察到人類原初的控形意識。
參考文獻:
[1]鄧福星.藝術的發生[M].北京:三聯書店,2010:39.
[2]王益人.丁村舊石器時代遺址群[M].北京:科學出版社,2014:54.
[3]王幼平.舊石器時代考古[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0:54.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