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金融發展的國際經驗與中國實踐

吳慶躍+紀盛

編者按：創新文化產品，推動社會主義文化繁榮昌盛，滿足人民對于美好生活的新期待是文化產業發展新的歷史使命，文化產業正迎來重要的戰略發展機遇期，而這也為文化金融發展打開了新的空間。我國銀行業設立文化專營機構，下沉服務方式，創新文化金融的熱情日益高漲；資本市場日趨完善，國家不斷出臺支持政策，直接融資市場廣闊。本文介紹了發達國家文化金融發展可以借鑒的國際經驗，并對國內文化金融發展實踐進行了梳理。

“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文化興國運興，文化強民族強。”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大報告中指出，要堅定文化自信，推動社會主義文化繁榮昌盛。滿足人民過上美好生活的新期待，必須提供豐富的精神食糧，文化產業正迎來新的歷史發展機遇。

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16年文化產業增加值超過3萬億元，占GDP比重突破4%。對文化產業進行細分，增長速度排名前三位的是以“互聯網+”為主要形式的文化信息傳輸服務業營業收入5752億元， 增長30.3%；文化藝術服務業營業收入312 億元，增長22.8%，文化休閑娛樂服務業營收1242億元，增長19.3%。在數字化和網絡化的推動下，以數字創意為代表的新興文化產業保持著強勁的發展勢頭。

文化產業具有典型的高成長性和創新性，以輕資產為主，風險較高，對于文化金融而言，如何平衡收益與行業風險是最為棘手的難題。與發達國家相比，我國文化金融發展仍然處于起步探索階段，產品與方案還不成體系。為更好地服務文化產業，文化金融創新需要加快發展步伐，從業務模式、服務質效等方面全方位提升，激發文化產業活力。

文化產業內涵及其特征

文化產業范圍較廣，不同國家或地區的發展階段和主要內容不同，對于文化產業賦予的內涵也存在較大差異。英國、新加坡等國家的文化產業以創意產業為主； 美國以版權產業為主；西班牙則聚焦文化休閑產業。目前來看，國際上還沒有被各經濟體普遍采納的統一概念。聯合國科教文組織從文化屬性出發，將文化產業定義為：文化產業是從事具有文化屬性的產品與服務的創造、生產和分銷的行業。

我國對文化產業的定義經歷了多次補充完善。2003年，文化部在《關于支持和促進文化產業發展的若干意見》中將文化產業定義為“從事文化產業生產和提供文化服務的經營性行業”。2004年，國家統計局在“文化及相關產業”的定義中加入了文化娛樂的內容，認為“文化及相關產業”是“為社會公眾提供文化娛樂產品和服務的活動，以及與這些活動有關聯的活動的集合”。2012年，國家統計局對《文化及相關產業分類》進行最新修訂，更加側重文化產業的范圍，認為文化產業及相關產業是“為社會公眾提供文化產品與文化相關產品的生產活動的集合”。隨著文化產業的蓬勃發展，新技術、新業態、新形式不斷涌現，文化產業的內涵也在不斷擴展與延伸。

從文化產業的發展規律來看，文化產業具有典型的“三高一輕”特征，即高成長性、高創新性、高風險性、輕資產。文化產業的快速發展是居民消費結構轉型升級的必然結果，統計局數據顯示，2016年我國文化產業增加值30254億元，比2012 年增長67.4%，年均增速13.7%。隨著居民文化消費支出不斷增加，文化產業發展前景廣闊，呈現出高成長性。創新性是文化產業的核心競爭力，借助互聯網的快速發展，文化產業與信息、科技深入融合， 文化產業的原創性進一步增強。文化產品價格彈性較大，定價缺乏固定模式，導致文化企業的收益難以精確計算，經營風險較大。文化產業的核心以版權、知識產權等各種“文化”輕資產為主，運營模式輕型化，缺少能夠進行抵押的不動資產。

“三高一輕”的特征使文化產業在融資過程中面臨較大困難，“輕資產”價值難以有效評估、處置，與傳統授信產品“重抵押”的風險控制模式相悖。文化金融的開展需要在深入了解文化產業發展的基礎之上，創新金融產品與模式，形成與文化產業特征相匹配的金融方案。

文化金融發展的國際經驗

發達國家文化產業發展迅速，文化金融體系相對完善，初步形成了以銀行貸款為主，基金、信托、政府專項財政補貼和創新性融資方式相結合的文化金融體系， 很大程度上解決了文化企業的融資難題。

創新知識產權抵押銀行貸款機制

美國是世界上文化產業最為發達的國家，在世界文化產業的發展中起著引領作用，文化金融已經普遍認可創意、版權和知識產權的價值。大型文化企業擁有良好的團隊管理聲譽和優異的經營業績，借此就可以在商業銀行獲得大額信用貸款，但此種方式并不適用多數的中小文化企業。為解決中小文化企業的融資難題，中小企業管理局主動與商業銀行對接，通過知識產權質押獲得銀行貸款。在對知識產權進行評估和篩選過程中，商業銀行會嚴格挑選已經產生經濟效益并具有廣闊前景的知識產權。為進一步幫助商業銀行降低信用風險，中小企業管理局會根據項目類型提供再擔保或保證的方式，加強中小文化企業信用。除此之外，美國還創造性設計出保證資產收購價格機制（CAPP），這種機制是由第三方專業公司為企業提供新型信用保證，一旦發生信用風險，由該公司以約定價格收購企業向金融機構提供的知識產權。

日本推出知識產權質押融資時間較早，在實踐過程中積累了不少經驗，形成了政策性銀行引導和市場化相結合的模式。日本開發銀行與北海道開發金庫合并，組建了日本政策投資銀行，專門負責為中小企業提供著作權、專利權等知識產權抵押貸款。該政策投資銀行對企業信用狀況進行初步審查，將符合貸款條件的企業質押標的交由專門評估機構和律師事務所進行價值和法律評估，根據評估結果確定貸款額度。放款之后，則由資產管理公司進行貸后管理并處置不良資產。以政策投資銀行為主導，專門評估機構、律師事務所和資產管理公司多方協作，有效解決了資金和風險難題，這一模式得以在日本銀行業大力推廣。另一種模式則是通過信用保證協會提供信用加強的方式進行。信用保證協會是日本政府為解決中小企業的融資難題而專門成立，對符合擔保條件的中小文化企業提供擔保，并向金融機構繳納保證金。為降低自身經營風險，信用保證協會通過繳納一定比例的保險費用與信用保險公庫共同分擔。發生風險時，保險公庫承擔70%～80%的風險。

多種專項基金強力支持

“創意產業”起源于英國，目前已經發展成為英國第二大產業，占GDP比重超過7%，僅次于金融服務業。創意產業的發展極大地促進了英國的產業結構轉型， 英國正在從“世界工廠”轉型成為“世界創意中心”。為推動創意產業的發展，政府以法規形式規定將彩票收入按照一定比例投資于創意產業，借助社會力量支持產業優秀項目發展，彌補財政投資的不足。同時，英國獨創“政府陪同投資”機制， 對于企業看好并決定投資的創意項目，政府按照1∶1的比例與企業共同投資。當企業再次追加投資額度時，政府也將擴大投資額度同時跟進，對企業超出首次投資額度的部分按照1∶2的比例“陪同投資”。在這種模式下，政府為創意產業進行信用背書，并提供強大的資金支持，有利于調動企業投資的積極性，加快創意產業的發展。2012年英國創意產業總收益增長9.4%，已經成為英國增速最快的產業。

日本文化產業的發展以漫畫和動畫為主，注重提升文化產品衍生市場附加價值，形成了自成一體的完整產業鏈。在文化產品二次開發、不斷商品化的流程中， 日本采取政府推動、市場主體共同參與的方式成立各種產業基金，這些基金在文化產業的發展過程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推動作用。日本文化廳主導設立文化產業發展專項基金，用于支持地方文化產業振興和“文化輸出”，推動藝術作品海外展覽、文化交流等宣傳。文化產業之外的一流大型企業也積極參與到文化產業當中，通過各種基金投資動畫、音樂、電影、游戲等細分領域，所占基金份額比例越來越高。文化產業的資金來源不再局限于行業內部，跨行業的資金流入激發了文化產業發展的原動力，使得更多優秀文化作品脫穎而出。

資本市場的創新與探索

產權抵押貸款和專項基金方式等傳統融資渠道在機制和渠道方面進行了大量創新，券商、信托、私募基金等專業機構在資本市場上的探索也十分活躍。成熟的資本市場是金融產品創新的沃土，首單知識產權證券化始于1997年的美國，采取將多張音樂唱片的預期版權許可使用費進行證券化的方式，現已擴展到電影、演義、主體公園等與文化產業相關聯的知識產權。為掃除知識產權證券化的障礙，2000年對《資產證券化法》進行修訂，奠定了知識產權證券化的堅實基礎。意大利、英國等歐洲國家也先后將電影版權和音樂作品進行知識產權證券化，拓寬融資渠道。盡管知識產權證券化目前市場份額仍然較小， 但是前景廣闊，已經顯示出強勁的發展勢頭。

金融的不斷創新為文化企業發展帶來了更多可能，加快了美國電影產業的發展。1995年，美國電影投資引入了“組合投資”理念，將20多部不同風格的電影放在一個組合當中分散投資風險。電影投資的收益與宏觀經濟波動關聯性較小，同時與股市風險相隔離，極大地吸引了各路保險資金、退休資金、私募基金和對沖基金的追捧。在產品設計中，電影投資基金充分考慮不同投資者的風險承受能力，以高收益債、低收益債、優先股等不同形式呈現，解決了基金募集過程當中可能存在的風險與收益匹配問題。此外，企業還通過資本市場發行企業債券、票據、轉讓股權等方式進行融資。

文化金融國內實踐

2014年3月，文化部、中國人民銀行和財政部聯合發布《關于深入推進文化金融合作的意見》，深入推進文化與金融合作，推動文化產業成為國民經濟支柱性產業。在金融與文化融合促進的過程中，文化金融方式多樣，發展活力逐漸突顯。

文創支行成立，服務主體下沉

2007年，杭州提出打造“全國文化創意中心”，十年時間取得了驕人成績， 2016年全市文化創意產業增加值2514.68 億元，增長21.2%。在文化創意產業的高速發展過程中，如何有效解決大量中小微文化企業“輕資產”導致的融資難題是擺在所有金融機構面前的現實問題。2013 年10月，杭州銀行設立了全國首家文創金融專營機構——杭州銀行文創支行。2016年2月，杭州銀行進一步整合科技和文創兩大戰略業務板塊，組建全國首家科技文創金融事業部。為推進文化金融的專業化和特色化經營，杭州銀行為文創支行的運營建立了區別于現行管理制度的運行機制，鼓勵其創新和發展。在行業和市場深入調研的基礎之上，杭州銀行不斷推進文化金融的產品創新，聯合杭州市文創辦成立“文創產業無形資產擔保風險補償基金”。與傳統財政扶持資金直接獎勵或補貼企業相比，風險補償基金撬動了更高額度的銀行信貸支持企業發展。形成批量文化客戶之后，杭州銀行在產業鏈層面進一步提供增值服務，引進PE/VC、收購兼并、稅務咨詢等綜合性服務，滿足不同發展階段的企業需求。

為更好地服務文化創意企業，2017 年10月份，北京銀行成立文創金融事業部，并揭牌兩家文創專營支行。投資《戰狼2》彰顯了北京銀行在文化金融方面的專業和積淀，十余年的文化金融探索中， 北京銀行在體制機制、管理模式、產品創新等方面不斷升級突破，已經形成強有力的文化金融品牌優勢。對于專營支行的運營管理，總行給予“四專四單”配套支持政策。“四專”即專營組織架構、專項指標考核、專屬業務范圍、專職人員配備； “四單”即單獨績效考核、單獨權限設立、單獨審批通道、單獨額度匹配，專屬政策的匹配有利于專營支行在文化金融領域的不斷創新。從無形資產到有形價值， 北京銀行在產品創新方面做了一系列探索。首創影視劇版權質押打包貸款方式， 將十余部不同類型、不同檔期、不同成本的影視劇打包，有效分散了市場風險。借助投貸聯動試點優勢，北京銀行正逐漸轉變以貸款為主的服務方式，朝著債權與股權、融資與融智相結合的綜合化、多層次服務轉變。

政策加大扶持力度，直接融資發展迅速

在國家文化產業政策的鼓勵和推動下，債權文化融資通過創新發展已經取得長足進步，但風險門檻的存在仍然無法滿足文化產業迅速發展的需要，更多的行業創新性資金來源于股權市場，2016年文化產業股權募資達到3022億元。隨著我國資本市場的逐步完善，直接融資逐漸成為文化金融中的重要組成部分，更多的優秀企業代表通過上市進行股票融資，同時也為PE/VC提供了更多退出渠道。截至2017 年4月底，滬深兩市上市公司已達103家， 約占A股上市公司總數的3.21%；全國中小企業股份轉讓系統掛牌的文化企業有690家，占新三板掛牌企業總數的6.2%。

債券融資期限較為靈活，分為短期融資和中長期融資，可以有效地與企業資金需求相匹配。2014年7月，文化部等部門聯合發布《關于大力支持小微文化企業發展的實施意見》，指出大力推廣小微文化企業集合債券、集合信托、短期融資券和行業集優債券等。國家開發銀行、北京銀行等政策類和商業性銀行已成功運作中小企業集合票據融資。在運作過程中，首先由地方政府牽頭挑選出2家至10家中小企業組成集合，擔保機構提供擔保，同時地方擔保公司或產業基金提供反擔保措施， 發債企業將資產抵押給反擔保公司，注冊通過即可在金融市場發行債券。為進一步鼓勵直接融資，國家發改委今年8月份發布《社會領域產業專項債券發行指引》， 首次對“文化產業專項債券”做出具體安排，未來收益權、商標權、專利權等無形資產可以作為債券發行的抵質押擔保，鼓勵文化企業通過發行債券進行融資。

總結與展望

在我國文化產業持續快速發展的過程中，金融機構進行了大量產品創新、模式創新來適應產業發展，滿足產業融資需求，初步形成了多層次、多渠道的文化金融體系。銀行業設立文化專營機構，下沉服務方式，深入行業調研設計金融服務方案，創新文化金融的熱情日益高漲，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仍將是文化金融的主力軍。資本市場日趨完善，直接融資發展迅速， 國家不斷出臺支持政策，直接融資市場廣闊。同時，新興文化業態不斷涌現也給文化金融發展提出了新的挑戰。如何適應產業發展新形式、把握新機遇將是金融機構未來一段時間必須面對和解決的問題。

人民日益增長的文化需求對我國文化產業發展提出了新要求，不斷創新文化產品，推動社會主義文化繁榮昌盛，滿足人民對于美好生活的新期待是文化產業發展新的歷史使命。文化產業正迎來重要的戰略發展機遇期，而這也為文化金融發展打開了新的空間。加快文化金融產品創新和模式創新，完善文化金融體系，有效銜接產業發展，對于文化產業健康持續發展， 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意義深遠。

（作者感謝2017年度山東省博士后創新項目專項資金資助項目和青島市博士后應用研究項目的支持。）

（作者單位：青島銀行博士后工作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