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區力量下的“教”與“學”

“在美國，大約每個有五千常住居民的社區范圍內，就會擁有一個完整編制的社區樂團，或合唱團、管樂隊、管弦樂團，這些社區樂團同時會下設各類青少年樂團。”當我第一次從一位大學語言學講師口中得知這個數據的時候，著實有些震驚，而這位年輕講師曾經也是她所敘述的這類社區青少年交響樂團的一名小提琴手和整個全民音樂教育體系的受益者之一。

根據“美國管弦樂團聯盟”于2017年8月出版的一份《源自社區，服務社區： 管弦樂團參與教育和社區建設的活動》報告顯示，截止到2015年，在美國管弦樂團聯盟注冊在編的交響樂團成員數達到六百七十九家。報告同時指出：“如今，我們意識到，活躍在美國各地的一千六百多個管弦樂團正在為大大小小的社區活動貢獻著力量，它們通過音樂聯結、激勵并教育著人們。”

據《美國音樂教育簡史》（A Concise History of American Music Education）記載，社區性質的合唱團、樂團和管弦樂團的建立可以追溯到美國建國的初始階段。宗教在早期殖民地音樂活動中發揮了核心作用，早期音樂活動的例子包括1712年出版的《詩歌集》，以及在1717年組織形成的“歌唱”學校。如今，估測這些注冊為非營利機構的社區樂團或青少年交響樂團的平均年齡，它們大部分都已經完成了其第六十到七十個年頭的樂季音樂會。這些都代表著整個國家系統性的音樂教育體系的基礎步伐。

以擁有七十二年歷史的圣地亞哥青年交響樂團為例，成立于1945年的圣地亞哥青年交響樂團，以圣地亞哥市立公園——巴爾博亞公園為駐地，以為數以千計的青年音樂家提供音樂課程和實踐平臺為宗旨，以“音樂學院”為組織運作的構架，分設十支不同類型的學生樂團，包括青年交響樂團、青少年管弦樂團、管樂團、行進樂團、弦樂團等，每年招募來自圣地亞哥地區的七百余名八到二十五歲的年輕音樂家。團員們在每周固定的排練中接受嚴格、專業和優質的音樂訓練，也在這樣的社交平臺中結識受益終身的良師和益友。每個樂季舉辦對外售票的專場匯報音樂會和日常向公眾開放的排練，這已經成為其最高階的兩個青年樂團展示實力的最佳平臺。另外，每個年度，樂團會在團內舉辦帶選拔性質的器樂競賽，獲勝者將以獨奏家身份協同樂團舉辦專場音樂會。通過錄音錄像等方式，從世界各地選拔交響樂夏令營營員，這些都是這支青少年交響樂團經久不衰的優良傳統。

在全美持續運作最久的青年管弦樂團中位列第六的圣地亞哥青年交響樂團，著實已經成為以社區力量承辦音樂教育機構的楷模。而我以小提琴演奏員身份參與的美國克萊蒙交響樂團（Claremont Symphony Orchestra），也是美國加利福尼亞州一支擁有六十五個樂季歷史的社區樂團。該樂團長期駐扎在毗鄰洛杉磯的美國頂尖文理學院聚集地——克萊蒙大學城。樂團成員并非全部為職業演奏家，但均為來自大學城周邊社區的音樂工作者、音樂教育工作者以及高等學府的各類專業工作者。樂團實行音樂總監制，由駐團音樂總監負責制定每個樂季的演出曲目、招募樂季駐團獨奏家、制定樂季排練計劃。樂團平均每個樂季出品十場音樂廳音樂會、兩場青少年樂團競賽獲勝者協奏音樂會，以及一場夏季戶外音樂會。作為仍在阿祖薩太平洋大學音樂和藝術學院（The College of Music and the Arts at Azusa Pacific University）研究生院研讀音樂教育專業碩士課程的我，同時擔任克萊蒙交響樂團旗下青少年交響樂團的弦樂聲部指導。該青少年交響樂團每周固定排練一次，每個樂季舉辦兩場匯報音樂會，音樂會曲目涵蓋由本地青年作曲家或配器專家重新為青少年樂團編配的古典交響樂作品，如亨德爾《水上音樂》組曲、貝多芬《第六交響曲》《第七交響曲》、格里格《培爾·金特組曲》、西貝柳斯《芬蘭頌》，音樂劇《音樂之聲》《劇院魅影》《悲慘世界》組曲，以及系列電影《星球大戰》《哈利·波特》配樂組曲等。各聲部指導需要根據樂團合排的狀況以及各聲部出現的問題，制定聲部排練方案，每個樂季會抽調出三次常規排練的時間，給予各聲部指導進行單獨的聲部訓練——以弦樂為例，在聲部訓練中規范指法、弓法、弓段及表情記號的統一。

從肩負音樂教育重任的青少年交響樂團角度而言，樂團給予了音樂總監和各聲部指導一個音樂教育的實踐平臺，讓他們無一不在基層實踐著從專業音樂院校所學到的音樂理論知識。以我所在的綜合型大學音樂學院——阿祖薩太平洋大學音樂和藝術學院所設置的“音樂教育”碩士課程為例，美國基礎教育階段（K-12）的音樂教育工作者在兩年的研究生課程中，可自選聲樂和器樂兩個類別的音樂教育課程，除各自選修專注于本專業的聲樂或器樂的指揮學、和聲學、管弦樂隊配器學以外，還需要研修音樂教育研究方法論、音樂教育學派及課堂管理方案、進階型音樂曲式及風格分析（古典主義時期、浪漫主義時期、二十世紀及近現代時期）、文藝復興及巴洛克時期音樂史學、十九及二十世紀音樂史學、音樂教育的社會和歷史意義、音樂教育文獻資源、音樂教育哲學和心理學，以及各自的表演專業課程（獨唱、合唱、獨奏、合奏、室內樂演奏、交響樂團）等。

從以上研究生院音樂教育專業的課程設置可以窺見，在美國從事基礎教育階段的音樂教育工作，對音樂教育者而言，是一項對音樂知識高度綜合能力的運用。對音樂教育者的如此高標準嚴要求，在“美國國家音樂教育協會”（The 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Music Education，簡稱MENC）1994年出臺的《美國國家音樂教育標準》基礎上，于2014年修訂的新標準。2014年的《美國國家音樂教育新標準》全部涉及和注重音樂學習者的音樂素養。這些標準強調了音樂教育者和音樂學習者在參與音樂活動的實際過程中，應具備對音樂領域及其領域內相關概念的理解和運用的能力。這些標準旨在培養學生們在實踐藝術活動過程中三個最重要的能力：創作能力、表演能力和對現實的響應能力。新標準為基礎教育階段的音樂教師們提供了與其專門課程的獨特目標相匹配的框架。這些標準是從K到八年級之間的等序列呈現的，而例如一些“樂團課”“音樂作曲/理論課”等涉及八到十二年級的離散性的課程標準，則是針對普通高中的音樂課程所設定的。即便音樂課在高中里屬于選修類課程，但對于重視音樂教育的學校來說，將音樂課設置在每天清晨第一節課的做法，實現了將實際課程與這些標準的無縫對接。

在全民音樂教育體系下，美國的青少年群體正成長在被社區力量包圍的音樂教育環境中，以至于對每一個接受基礎教育的成長個體而言，音樂藝術已經不再是遙不可及和不可觸碰的，以“塑造全面人格”為宗旨的藝術教育活動，也得以在完整的教育體系中健康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