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良瑛
摘 要: 社區居民維權在全面依法治國的大政方針下正在逐漸升溫。面對社區居民和開發商、物業服務企業、管理職能部門、組織之間侵權發生的現實,社區居民維權特征呈現顯著變化。同時,體現出社區居民維權主體受限、維權方式激進和維權行為理念缺失三個方面的維權困境。從社會治理角度看,社區居民維權是參與社區治理的具體表現。從政府、社會、居民三個層面入手,政府合理服務引導,社會組織制度的建立和完善,提升社區居民的自治能力成為社區居民維權的現實路徑。
關鍵詞: 社區; 治理; 居民維權; 路徑
中圖分類號: D621.5 文獻標識碼: A DOI:10.13411/j.cnki.sxsx.2018.01.005
2017年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提出“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格局”的戰略任務,這為社區治理提出了總體性指導。社區居民維權在一定意義上也是社區治理的體現,是實現居民治理主體地位的重要內容。從當前社區居民維權的現狀和特征看,需要更具體的對策研究來支撐。
一、社區居民維權的現狀特征
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推進基層治理法治化”,并指出全面推進依法治國“基礎在基層,工作重點在基層”,這就要求必須把握基層群眾的需求和期待。在我國改革開放及城鎮化進程中,社區已成為城鄉居民的基本組織單位。社區居民基層民主自治突出體現在對于基本權利義務的清晰把握上,表現在權利和義務的行使上,而居民維權是其中一項內容。綜合近些年的社區維權案例,社區居民維權的基本特點表現在三個方面。
(一)基層性和廣泛性
從維權的內容看,社區居民維權是基層百姓維護自己權益的思想和行動,它不同于傳統法律維權。從發生糾紛案例來看,社區居民維權內容是與生活區域息息相關的內容,如居民的住房質量、環境綠化、道路維護、停車管理、公共維修基金、共有財產和公共部位經營收益等問題,這些問題看上去是瑣碎生活小節,但除去八小時工作單位空間,社區是主要的活動空間。吃穿住行,健身娛樂,無所不包,體現出直接利益相關性。
社區居民維權歸根結底是維護利益。馬克思曾說:“人們奮斗所追求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1]利益是人們對周圍世界一定對象的需要,主要包括物質需要和精神需要。權利的維護,一定程度上既可能是兩者需要之統一,也可能單純是尊嚴之精神或物質之實利所需。
從維權動機看,呈現出由純粹的利益訴求向綜合利益訴求轉變的特點。綜合利益主要包括經濟利益、民主政治權利和社區自治。社會學家孫立平曾指出,居民維權的動機是利益相關性。與居民利益甚遠的事件,不會引起居民的特別關注。從上述直接利益相關性的維權內容,以及近些年出現的“鄰避現象”看,社區居民維權出現非直接利益相關性特征,對公共安全、生態環境問題、社區發展治理方向的關注,超越了純粹經濟利益訴求。而鄰避效應的產生恰恰是因基層性的特點,使得信息不對稱,風險不公開,參與不足,導致居民主體地位被忽視,責任鏈條斷裂。因此,維權動機輻射外延,呈現廣泛性,形成了經濟權益性維權與政治權利性維權及自治權利性維權遞進及融合之態勢。
(二)自發性和自覺性
社區居民維權表現為自發性和自覺性共存的特點。從近幾年維權案例看,社區居民維權從自發的“單打獨斗”單線維權,走上了自覺群體多線維權。自發的個體維權主要體現在社區居民作為利益共同體的認知上。人的本質是社會關系的總和,正是由于人的社會性決定了每個人生來必有所歸。歸屬于不同的團體,家庭、學校、工作單位、生活社區。包含著歸屬感、自豪感、尊嚴感和榮譽感在內的情感能大大提高人們精神的滿足感。這種滿足感來自于對所屬團體的認可關注。因此,當人們僅僅關注自身,還沒有上升到對團體的整體利益的認知,個體居民維權的自發性完全取決于居民自身個人意識,并且這種個體維權發生具有偶然性。
相反,基于社區居民利益共同體的需要,每個居民都不能置身事外。隨著社區居民受教育程度以及權利意識的覺醒,自覺維權成為必然。在社區共同體中,責任共擔、利益共享已經排除了居民階層分化,社區組織運行的影響,因“共同居住而產生的共同意志、共同約束力和情感在某種程度上形成了社區價值觀”[2],當人人參與的意識被內化為社區價值觀并且激發為實際行動,便實現了資源共享、信息和公共政策共享,治理觀念的融合。這種對社區共同體的理性認知,維權的組織方式變化,促進了維權自覺性的提高。根據最近三年全國消協組織受理投訴情況統計,全國各級消協受理房屋裝修及物業服務類投訴逐年增加,2017年上半年較去年同期相比增幅7.5%。這既說明房屋質量和售后服務有待加強,同時也說明居民維權自覺性在增強。同時,自發的個體維權向群體維權、有計劃有組織的維權轉變。這種轉變是隨著網絡的普及展開的。網絡信息的共享以及媒體傳播的應用,維權的主動性被有效調動并通過社區網絡平臺組織起來,個體向群體維權轉變已成為必然趨勢。
(三)有限性和廣延性
首先,從維權的結果看,相比于社區居民的維權熱情,結果很難令人滿意,大部分維權行為難以取得良好的效果,表現出居民維權的有限性特點。不圓滿結果的參照,對維權結果的不可預知,普通的維權行動易被激化,演化成突發性社會矛盾和群體性事件的復雜化特點。其次,維權居民能力有限。社區維權不能空有熱情,它需要專業化的知識和能力。例如電梯的安全運行或噪音問題、安裝玻璃的安全性問題,這必然需要專業的行業標準和技術規范,需要參考專家或相關部門的意見。無論通過何種途徑進行維權,都需要有理有據,調查取證,用事實和證據說話,這就需要基本的法學知識,從調查維權的案例①來看,社區居民維權采取的態度和行動表現為法律知識欠缺以及無計劃性。
媒體的渲染和造勢往往使維權事件廣為傳播,維權影響得以廣延。新媒體和自媒體的迅速發展,使得社區居民借助于虛擬力量維權比例增大。開放性社交媒體,具有連續傳播信息的屬性,時時刷新形成信息流,傳播速度快;而微信微博圈,因為相對封閉,信任度高,傳播更快,影響深遠。一方面,社區居民還是希望通過互聯網壯大支援力量,通過互聯網公開信息后,短時間內能夠形成膨脹的輿論導向。另一方面,社區居民對維權結果期待值不高。體現在對于自我尊嚴的保護和權利捍衛方面,看淡維權的結果。維權居民表示,維權的過程雖然艱難,但是告知公眾,堅持公理內心會得到極大的滿足,所謂“不爭利也爭氣”。這對社區居民維權具有正面導向,社區維權一小步,社會發展一大步。網絡新媒體使維權過程和結果在傳播渠道上得以拓展、廣延,將會大大增強維權參與者在獲取信息以及采取行動上的堅定性。
二、社區居民維權困境
社區糾紛產生后,社區居民維權的困境主要表現在維權主體受限、維權方式激進和維權行動理念缺失三個方面。這些困境直接影響著社區居民維權行動能否開始和繼續。
(一)維權主體的受限
在社區居民維權的主體中,組織制度的“層級制管理”使居民維權行為因職業差別從私人的性質變成公共性質。特別是政府機關事業單位的職業身份,維權主體往往會被就職單位限制,其一是公職的職責,其二是黨員的黨性。一方面,在職的中青年居民,有社會資源、有能力維權,但受限于就職工作,維權積極性受制;另一方面,老年人、貧困居民,缺乏一定的資源,維權能力較弱,但積極性比較高。作為社會治理的主體,無論是干部官員還是社區普通居民,參與和尊重的是基本原則,貫徹基本原則一方面是為民主程序所需,另一方面是為減少決策失誤所需,但現實是居民表達權與參與權明顯受限。當單位組織代表維權個體處理矛盾糾紛往往有一個時間差,最大的弊端就是各級主管部門面對“燙手山芋”互相推諉,使得問題暫時擱置,社會情緒累積。
原因之一:現行社區治理的法律法規“限制”了某類主體實施某一行為的權利。[3]法律的基本屬性決定了有“限制”必然有“允許”,限制的同時,實際上允許了另一類主體實施某類行為的權利,體現了權利義務一致性。例如業主委員會在維權過程中,法人的主體地位受制于法律法規。只有個別案例中,業主委員會可以作為法人行使權力。在社區治理的相關利益主體中,從房產相關合同制定條款、物業服務企業規定中可見,房產企業和社區居民在權利義務上存在不對稱性。一些社會領域立法觀念偏頗,存在較強的“管制”色彩,“維權”功能不足[4];有些社會領域立法質量不夠高,立法條款受到種種條件所限,有等同于無,缺乏可操作性。即使走上訴訟程序,對于沒有產生業主委員會的小區,由于涉及糾紛的標的物事關全體業主,需要全體業主配合,征集作為共同原告起訴也是不現實的。
原因之二:居民法治、民主、自我管理意識淡薄。直接的后果是導致法律基本素養不足,維權主動性、自覺性,特別是公共利益維權活動參與程度低。判斷某一行為是否侵害當事人合法權利,是否采取法律手段進行維權應該是一種常識,同時也是一種能力。任何一個正常的成年公民,都能對某一行為是否侵害自身利益做出基本判斷。面對出現在社區的熟視無睹的侵權條款、霸王條款,居民作為當事人應該提出質疑,要求解釋。我們提倡居民勇敢地維護權利。但在舉證問題上,被侵權過程中,如物業公司在提供服務過程中存在不足或有侵害業主合法權益的行為,即使業主有意識地去維權,由于不具備相關專業素養,例如是否違反聽證程序,是否進行公示程序等知識欠缺,致使證據保全失當,證據搜集不合法等故在訴訟期間難以盡到舉證義務。在社區居民維權案例中,居民受教育程度相對較高者,維權的意識更強烈。如大學教師、醫生、報社記者等。
(二)維權方式的激進
從已有的社區居民維權方式來看,既有理性的,也有非理性的。理性維權體現在通過網絡維權、法律維權,走必要的合理程序,完成維權訴求。激進式維權具有破壞性,例如,通過不繳納物業費來抗衡物業管理的不力,綠地不及時管理出現荒蕪病死現象;通過阻塞小區交通要道,要求解決停車難得問題。更有居民通過私自釘樁畫線的方式來抗議開發商不作為行為。往往是110協調時拆除,調解人員離開照舊,拉鋸戰由此展開。有理說不清,有理不說理的激進行為使社區事態惡化,秩序更加混亂不堪。因此,社會體制改革要使調解委員會、法院真正成為居民能夠說理的地方,提供保護訴訟人的機制,防止維權者被侵權方恐嚇和惡意中傷而中斷維權或者激進維權。
當糾紛已然產生,正當的途徑走不通,一部分人必然會選擇走相反的途徑。理論上講,這涉及到的是目的和手段的關系問題。目的是行為主體要達到的目標;手段是為了達到目的而選擇的行為途徑和手段。我們要關注社區居民存在的兩種片面傾向:一是認為目的正當,可以采取任何手段。譬如在維權上采取的阻塞交通通道行為。這種傾向產生的直接后果是“目的正當,手段有效論”。談判方式確實比較平和,可是效果不好,因此采用激進的手段。另一種傾向是強調手段的合理性,并加以絕對化,否認手段與目的的聯系。從游行到上訪,到極端行為的發生,居民維權需要拓寬維權渠道,建立合法社會抗議機制。
事實上,在面對社區糾紛時候,并非只有非此即彼,目的和手段是相互影響辯證統一的關系。為了維護社區的環境衛生、交通秩序、個人的利益等目的,維權目的是正當的,就要采取正當的手段維權,從而實現目的與手段的統一。手段必然影響目的,手段的有效性直接關系目的實現及實現程度,手段價值判斷也直接影響目的價值判斷。不良的手段與正當目的往往南轅北轍,引領社區居民合理維權需要知識層面的引領,也需要行為層面的引領。
(三)維權行為理念的缺失
當今社會,利益維權即利益沖突和表達,將是社會的常規現象。維權是參與社區治理的方式,沒有侵權便沒有維權。侵權維權這對矛盾的解決離不開維權理念。社區居民維權是權利意識的覺醒,是參與意識的增強,是公民精神的彰顯,而并非狹隘的利益之爭。要改變維權就是“打官司”的固定思維模式。不是所有的維權都要進入法院訴訟,投訴、協商也是維權途徑。向監督主管部門投訴,通過媒體進行曝光,即使在訴訟非常普遍的美國,也不是沒有協商的。很多美國律師的職責就是使能夠私下協商解決的糾紛,不再去打程序復雜的法院官司。
在社區居民維權行為選擇上,存在自由和必然的關系。但對于這種關系的理解,存在著兩種思想傾向:對于必然性客觀存在對人的行為的制約的絕對肯定,否定了人的選擇行為的自由。好比人是被禁錮在社會森林牢籠中的飛鳥,對社會規范毫無招架之力,這是機械論的觀點。自由論(唯意志論)則認為,人的主觀意志絕對自由,人的行為選擇不受任何外部條件的限制,我行我素。無論是自由主義還是機械論,無非是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根據社會學原理,行為自由一方面來自于客觀歷史條件提供的可能性,一方面來自于主體做出決定以及采取行動的主觀能力。因此,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中就曾經做出“權利永遠不能超出社會的經濟結構以及有經濟結構所制約的社會文化發展”的判斷。每一個時代有每一個時代的任務,要警惕泛權利主義,維權是在一定法定邊界內的權利維護。當年的里貝克訴麥當勞餐廳案之所以引起轟動,就是涉及到了過度維權。還要警惕權利虛無主義(唯義務論)極度輕視權利,權利被侵害時,不相信法律,主觀地通過自己的方式去解決。
上述維權困境三個方面是互為因果,相互聯系的。因為維權理念和主體的受限,決定了維權的行為方式的激進和非理性。正常渠道不暢,只好另辟蹊徑。維權方式又強化了維權的理念,從而產生循環往復的解決模式:糾紛發生—調解糾紛—復發矛盾—再調解。因此,從傳統領域維權到新生領域維權,維權道路上解決這些主要困境,政府部門承載著公眾希望,社會組織要壯大,居民本身能力意識也要強大。
三、治理視域下社區居民維權的路徑
2009-2011年,閔學勤教授在北京、深圳、南京、沈陽和西寧五個城市進行社區實證[5]研究,國家、企業、公民三者共治有相當高的認同度。調研也同時表明,社會大環境格局和社區小環境共同建構才能相得益彰。社區居民維權,實質就是處理矛盾沖突,這就好比大禹治水,多法并用,或堰塞或疏導或遷離。既要防患于未然,也要積極處理矛盾沖突。這就需要整合政府、市場和公民社會等各種力量共同參與,進行多元合作治理。根據全球治理委員會發表的報告,“治理不是一整套規則,也不是一種活動,而是一個過程;治理過程的基礎不是控制,而是協調;治理既涉及公共部門,也包括私人部門;治理不是一種正式的制度,而是持續的互動”。[6]十九大報告明確了指導思想,即“加強社區治理體系建設,推動社會治理重心向基層下移,發揮社會組織作用,實現政府治理和社會調節、居民自治良性互動。”[7]因此,要從政府層面、社會層面和公民層面對社區居民維權進行科學引導、真誠引領和實現有效自治。
(一)政府層面——基層街道有所作為
政府,特別是基層街道辦事處,是社區居民維權的第一接觸部門。
1.政府行政人員踐行公共服務理念。當前,服務型政府是政府建設發展的長遠目標,服務意識是行政人員的基本職業素養,社區行政人員需要權責明確,強化職業服務意識,特別要處理好以下三層關系。
(1)處理好管理和治理關系。管理和治理有著共同目標,解決矛盾沖突,促進公共利益,打造和諧社區。管理重在管,是自上而下的行政式命令,而治理,重在治,是上下協同一體進行管理。社會治理政府是主體,政府的職責是保障居民進行合理的權利訴求,以小見大,防微杜漸。古云“治理之道,莫要于安民;安民之道,在于察其疾苦。”對基層百姓的關注和關心,是政府義不容辭的責任。社會的自然生態原本就是善惡并存,良莠不齊。有矛盾就有抗爭,“反抗”其實是一種權利訴求的表達方式,理性、非暴力的“反抗”是社會的“減壓閥”。
社區居民相對于開發商、物業服務企業屬于維權弱勢一方。作為平衡、協調各種關系的主體,政府要保證服務的宗旨,正如洛克在《政府論》中指出的,政府的目的是保障人民的權益。只是為了“人民的和平、安全和公眾福利”,為此,人民放棄了兩種權力,讓渡給政府。即“為了保護自己和其他人而做他認為合適的任何事情的權力”以及“處罰犯罪的權力”[8]。據此,我們可以這樣理解,政府的權力來自于公民的讓渡,政府根據民眾需求提供公共服務。政府既要廉潔又要廉價,降低行政成本,發動居民作為治理主體參與,發動居民自我管理是一條捷徑。
(2)解決維權和維穩關系。社會學家孫立平指出,“絕大多數的社會矛盾沖突是一種利益的矛盾沖突”,是人民內部矛盾,而不是敵我矛盾沖突,這是一個最基本的定位。要謹慎分析維權的前因后果,輕易“不要把它政治化和意識形態化”[9]。維權并不等于破壞穩定,而是尋求更高意義上的穩定。維穩不是沒有糾紛,無糾紛的穩定不需要人的維護,因而不能顧此失彼。轉變傳統把居民維權看成“鬧事”“跟政府作對”的政治斗爭觀點;轉變人為拒絕承認維權的正當性的觀點。維權主體進行利益沖突和表達是基于利益受損,并非無中生有,大多數維權行為都是正當的,只要手段合法,就要引導支持。
(3)處理好命令與協商關系。在傳統管理社區過程中,命令是直接的行政管理權力的體現。協商模糊了權力者的權力功能。協商就是非強制,處理問題的力度和效果不佳。命令是權力,是硬手段,協商是權利,是軟手段。在社區治理的決策模式,改變由“決定—宣布—辯護”模式轉化為“參與—協商—共識”模式,充分吸納民意,增強決策過程中的民主性。
2.運用網絡平臺,現代科技手段提高維權的效率,防止居民進行拉鋸戰,累積不良社會情緒。事實證明,暢通維權渠道,渠道多元,既借助現實的力量,也借助于虛擬力量,效果往往事半功倍。
3. 政務公開制度。增強政府信息透明度,讓維權的信息、程序、進程以動態形式公開,營造公平競爭的環境。最關鍵的是堅持服務的價值原則,做到服務型政府分內職責。居民獲取咨訊的途徑,對政府政策的認知,權利意識的深化,是基于政府服務部門的充分信任。政府部門要珍視居民的信任,防止公信力喪失,深陷“塔西佗陷阱”。信任來自于對社會責任感的肯定,來自于基層公序和社會規范的自覺遵守。因此,服務型政府要名副其實,公正透明地進行政務公開。特別要處理好政府與企業的關系,在社區居民維權的案例統計中,大多是居民與開發商和物業服務企業之間的糾紛,政府要獨立于市場之外,發揮監督、公平的職能。
(二)社會層面——建立有效社會組織、完善社會制度
1.社會組織依法建立。目前,在發達國家,社會組織已經成為社區治理的主體力量。非營利性組織的規模和法人資格通過法律確定下來。而政府是其規劃指導和資金支持方。在我國,社區治理的“三駕馬車”——居委會、業委會和物業服務公司,其中居委會從誕生就被定性為居民自治組織,但其從始至終具有基層政府下屬的行政特點。隨著我國社會組織結構的變化,居民自治意識的不斷增強,盡管業主委員會被詬病,但社區志愿者協會和業主委員會依然是有效的社區自治組織。在我國,很多社區已經產生了社區組織。如山東青島整合社區多支文體娛樂小組及志愿者服務隊為社區鄰里協會,解決了社會組織“小散軟”的弊端,搭建起居委會為主體的社區組織多元化互動的治理平臺。志愿者協會成員通過依托協會在社區娛樂、綠化、環保、公共秩序方面采取協調一致的行動,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居民積極參與,這一定程度上減少了社區的矛盾糾紛。
在西方國家,社區管理組織稱為“公民受托代理委員會或公民委員會”[10],與我國的居民委員會或業主委員會職能相當。社區居民不能事事親歷親為,于是把治理權力委托給業委會。業主委員會大多是關心社區發展的志愿者,通過業主大會吸收民意,圍繞著社區居民的共同利益與開發商、物業服務公司進行合作治理。
從現實需求來看,成熟的社區要盡快依法組建業主委員會。通過組織社區活動,培育社區居民參與意識;加快社區組織立法,使業主委員會組織結構、活動職能有法依托。從業主委員會的職能來看,則必須加強能力建設,在業主共有資產的保值增值等社區發展目標方面承擔更多的功能。
2. 健全完善相關制度。無論理論上重塑多元主體治理理念和價值取向多么充分,沒有制度作為支撐是無法達到共治共享的局面的。
完善法律制度體系。今天我們看到的發達國家,社會組織成就顯著,但我們也要看到,成就的背后由量變到質變的過程。從國際上看,法律制度起到了重要保障作用。1973年,美國頒布了《國內志愿服務法案》,1990年,簽署了《國家與社區服務法案》,確定社區服務的性質。1998年,英國也簽署了此項協議。日本用于社區治理的購買服務預算連年增加。根據我國國情,可以從以下方面著手進行制度保證。一要加快公民權利保障方面的立法。公民權利意識的發展依賴公民權利公平、機會公平、規則公平的法律制度。貫徹《憲法》基本權利,進一步在具體法中進行權利細化。自從2007年我國頒布了《物權法》,對于建筑物所有權人相關權利進行了明確界定,有了法律依據后,居民維權意識高漲。二要加快社會組織、社區立法。2016年國務院立法工作計劃已把社會組織的“三大條例”列入深化改革的急需項目,加快制定《社會組織法》、《志愿服務法》等,規范和引導各類社會組織健康發展;修訂和完善相關法規,如《工會法》、《公益事業捐贈法》等帶有計劃經濟色彩的法規。2016年3月,我國通過了《慈善法》,對于社會領域的法規制定起到了促進的作用。
完善社會組織制度體系。不論在行政區劃上還是在組織職能上,與時俱進進行變革,明確行政權力和社會職責,建立基層政權組織的街居組織體系,密切聯系社區,密切聯系社區居民。例如在居民和物業服務企業之間的博弈過程中,組織制度要保證中立、公正,平衡想用較低的價格獲得優質服務的社區居民和作為市場主體,以獲取最大的經濟利益為根本的企業之間的力量。
建立維權程序制度體系。維權的制度保證,從侵權源頭進行前提性制度保證,健全社會矛盾糾紛預防化解相關機制;侵權產生后,需要程序性制度和支持性制度;維權后期需要救濟性制度保障,形成系統性的維權制度體系。
(三)公民層面——有效自治
1963年,毛澤東曾親筆批示,要求各地仿效推廣的解決矛盾之道——浙江“楓橋經驗”,核心思路是“發動和依靠群眾,堅持矛盾不上交,就地解決”。智慧在民間。社區治理同樣強調源頭治理,深入挖掘基層群眾的創造力和影響力。主要從以下三個方面進行:
1. 要強化基層民主。公民社會是奠定基層民主的組織基礎,俞可平認為,“中國公民社會已經形成”[11],我國已經具備了現代公民社會的基本特征。因此,“民主要在大范圍內取得成效,必須先在小范圍內實行……他必須具有實際參加的經驗,并親自體會這樣做確能使大家得到利益與滿足。如缺乏直接自治的經驗,間接形式所要求的那種氣質決無機會發展。”[12]也就是說,居民對于社區的事務有發言權、決策權,直接參與自治是基層民主發展的重要環節。社區侵權行為的發生就是居民的參與權被抹殺,取而代之的是侵權一方的“一言堂”。社區居民要把握基層民主的參與機會,群策群力,堅決反對盲目棄權,才能預防侵權行為發生。根據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的依法推進基層民主,實行“自我管理、自我服務、自我教育、自我監督”具體實踐,要賦予自治主體以更大的空間和自由度,發揮基層民主自治的功能。
2. 增強社區的凝聚力。社區是居民共同生活的家園,是繁忙勞碌后休閑的場所。社區凝聚力在于居民共同的信念和理想。營造和諧舒適的生活家園,維護社區的公共秩序需要培養公民精神。公民精神是與現代化密切相關的理念。現代化是社會化程度深化的必然結果,它主要包含的經濟現代化、制度現代化和人的現代化中,最為根本的是人的現代化。人的現代化要求突破傳統人的桎梏,轉變為與市場經濟、政治文明和法治社會相適應的具有公民意識和公共精神的人。這種精神內生于居民對客觀存在的反應,代表著忠誠、責任、公民權利、機會、公正、法治的價值觀。不僅賦予人類世界存在的意義,而且強化人們對秩序運行的認同。毗鄰而居不會自成社區,而是在共同區域內形成了生命共同體。這體現在兩個層面:共同空間下的人與人之間形成的社會與心理的聯系關系;人們與他們生活的環境之間形成的社會與心理的聯系關系。因此,社區的凝聚力要解決的主要是人與人及周圍環境的關系問題。社區居民代表業委會與侵權主體的積極對話,是平衡社區生活空間價值和市場價值,平衡舒適的居住環境和健康的經濟發展體的前提。
3. 要擴大社區自治的吸引力。首先,讓居民感受到自治的良好效果。社區居民是推進社區治理的發起者,而不是旁觀者或者評價者。居民有責任對社區服務單位提出自己的需求和期待。那種僅僅把居民當作不知情的消費者或顧客本質上是否定對社區政策議題進行公開對話,不認同居民有能力提出建議和采取有影響力的行動。社區居民與侵權方的博弈,實質是對服務的價格和質量的爭奪,是對商品(服務)的議價權、選擇權、對社區的自治權進行的爭奪。社區所以被定義為治理單元和基本組織單位,也就暗含著社區居民的平等主體地位。因此,激發居民自治的自主性、自力性,提升居民組織化程度,打造居民自治的平臺,從過程到結果,效果良好才能強化居民自治。其次,社區自治必須培養公民的法律意識。法治是自治的前提和基礎。在齊魯晚報進行的一次百人調查中,認為法律非常重要、有麻煩首先想到法律途徑解決的為21%,而“除非迫不得已,否則基本不主動尋求法律途徑解決問題”的則占32%。[13]主要原因是居民法律維權經濟成本和時間成本太高。因此,對于被侵權一方,國家要加強法律建設,健全以政府法制機構、法學專家和律師共同合作的法律援助中心,彌補社區居民法律知識的缺口,降低居民維權成本,營造良好維權生態。法律主要起到震懾和懲罰的作用,既是對于侵權者的規范,對于維權者的支持和鼓勵也同樣不可或缺,對于維權者的勇敢、理性維權進行必要的鼓勵和宣傳,完善相關激勵立法,自治的效果才會更好。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82.
[2]〔德〕斐迪南·滕尼斯.共同體與社會[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71.
[3]朱光喜.小區業主維權難的多維分析[J].城市問題,2010,(12).
[4]國家創新與發展戰略研究會社會建設與社會治理研究中心.中國社會改革評論:第3輯[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6:11.
[5]閔學勤.社區的社會如何可能——基于中國五城市社區的再研究[J].江蘇社會科學,2014,(6).
[6]俞可平.權利政治與公益政治[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130-131.
[7]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R].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
[8]〔英〕洛克.政府論[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7:114-115.
[9]孫立平.“不穩定幻像”與維穩怪圈[J].人民論壇,2010,(19).
[10]〔美〕理查德·C·博克斯.公民治理:引領21世紀的美國社區[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71.
[11]俞可平.中國公民社會研究的若干問題[J].中共中央黨校學報,2007,(6).
[12]〔美〕科恩.論民主[M].聶崇信,等譯. 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194.
[13]馬云云.寧愿少要錢私了也不愿打官司[N].齊魯晚報,2014-10-23.
[責任編輯、校對:楊栓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