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陽
摘 要:分析目前司法實踐中的體育賽事侵權案件可發現,大多數體育賽事相關熱點案件都涉及網絡盜播行為。其中,網絡盜播又包括網絡直播盜播和網絡點播盜播。對于網絡點播盜播,權利人往往可援引信息網絡傳播權予以控制,然而,對于目前更為常見、危害更大的網絡直播盜播行為,持權轉播商卻常常面臨無據可循的尷尬處境。因此,立法需明確賦予體育賽事組織者和傳播者一項實在的積極權利以維護其合法權益。同時,應當健全體育賽事網絡轉播權法律保護體系,完善《著作權法》中廣播組織權和錄音錄像制作者權相關內容,為權利人維權提供明確的法律依據。
關鍵詞:體育賽事;網絡盜播;轉播權;廣播組織
中圖分類號:D920.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7)09-0147-03
隨著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體育產業已然成為國際貿易大產業。由于互聯網及視頻技術的快速發展,許多互聯網站未經授權對體育賽事節目進行實時轉播、點播,尤其是盜播網絡直播節目,竊取了正規轉播單位的經濟利益,導致電視臺受眾數量減少、廣告收入降低,侵害了體育賽事組織者和傳播者相關權益。然而,《著作權法》在網絡等日新月異的新媒體轉播侵權面前卻略顯遲緩。鑒于此,本文將著力探討體育賽事網絡轉播法律性質及權利歸屬,提出相關立法建議以規制體育賽事網絡實時轉播侵權行為,從而為建立完善的體育賽事節目轉播市場秩序提供依據。
一、體育賽事轉播權的法律性質
將體育賽事轉播權區分為直播意義上的轉播權和字面意義上的轉播權,這是目前國內大部分學者的通用做法。前者主要針對賽事活動本身,指賽事組織者通過許可他人現場直播而獲得收益的權利;后者則是針對賽事活動錄制后形成的錄像及視頻信號而言,指直播權的擁有者許可他人轉播節目信號獲得收益的權利[1]。
通常認為,直播意義上的轉播權是基于“賽場準入”“娛樂服務提供”“企業經濟權利”等獲得對價的權利[2]。對于一場諸如亞運會、奧運會、中超聯賽、NBA籃球賽之類的大型體育賽事,組織者需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資金等。因此,這些成本需要通過比賽轉播權利的有償轉讓獲得補償,這是市場經濟價值規律的客觀要求。誠如洛克勞動財產理論所證,它屬于一種無形財產權、商品化權[3]。
字面意義上的轉播權是傳媒機構向直播權的擁有者繳納轉播權費用后才能享有的一項權利,它依附于賽事組織者的直播權而存在。通常,傳媒機構先向賽事組織者繳納一定費用,獲得現場攝制和直播體育賽事的權利,若第三方想轉播該賽事節目,這些持權轉播商又可采取二次授權的方式進行有償轉讓。體育賽事節目演出后,需要經過廣播組織的編排,形成節目信號,方能通過播放的形式展現在觀眾面前,制作過程勢必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財力。因此,廣播組織播放的節目信號受《著作權法》中廣播組織權的保護,它屬于一種鄰接權,廣播組織、新媒體等對體育賽事的網絡轉播權即屬于該廣播組織權。
二、體育賽事網絡轉播侵權的現有法律規制手段及法律漏洞
目前,對于體育賽事網絡轉播的法律規制主要是通過《著作權法》第10條第11項“廣播組織權”、第12項“信息網絡傳播權”、第17項兜底性條款規定的其他權利等途徑。另外,部分法官在《著作權法》找不到相關法律依據時還援引了反不正當競爭法來保護體育賽事節目權利人的合法權益。
司法實踐中,法官對體育賽事網絡實時轉播侵權案件適用的法律可歸納如下:第一,認定涉案視頻非有體物,從而駁回原告物權保護訴訟請求。第二,將體育賽事視頻認定為錄音錄像制品,通過錄音錄像制作者權予以保護,否認廣播組織權對該類案件的適用性。第三,認定體育賽事節目屬于錄像制品而非作品,不適用《著作權法》第10條第1款第17項兜底條款,最終由于無法在《著作權法》中找到相應法律依據,只能援引《反不正當競爭法》中的寬泛條款予以裁判[4]。由此可見,案件當事人、法官對體育賽事節目網絡實時轉播的保護方法均存在顯著差異,成文法已然無法跟上經濟發展創新步伐。下文將針對目前通常適用的法律保護途徑之漏洞予以詳細探討。
(一)體育賽事網絡轉播行為不屬于廣播權控制范疇
《著作權法》中的廣播權是一種以無線或有線的方式傳播作品,或者用擴音器等設備廣播作品的權利。按定義分析,“廣播權”能最大限度地概括體育賽事網絡轉播行為的特征。但是,我國《著作權法》只賦予作品的著作權人以廣播權,沒有賦予錄音制品制作者廣播權。而就目前國內學界對體育賽事現場直播畫面的性質認定而言,絕大多數學者認為體育賽事直播的特征決定了其畫面獨創性有限,難以達到我國《著作權法》對作品獨創性認定高度。正如“央視國際訴華夏城視案”中法官對直播畫面所做定性:體育賽事中導播無法控制比賽全程,其性質決定了導播、攝制者并非處于主導地位,制作人能按意志做出的選擇和表達非常有限,不同團隊直播呈現畫面有所區別,但所體現的獨創性尚不足以達到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作的作品高度,不能稱之為《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簡言之,對于采用著作權立法“二分法”的我國而言,法院多數情況下會將反映體育比賽本身過程的現場直播畫面認定為“錄音錄像制品”,從而僅給予鄰接權的保護。
(二)體育賽事網絡轉播行為不屬于錄制者權中信息網絡傳播權管控的行為
如前文所述,通常將體育比賽本身過程的現場直播畫面認定為錄音錄像制品,并給予《著作權法》上鄰接權的保護。《著作權法》規定的錄音錄像制作者權包括復制權、發行權、信息網絡傳播權、出租權、許可電視臺播放權五項內容。其中,信息網絡傳播權主要是用來規制他人以有線或無線的方式使公眾在任意選定的時間獲得作品的行為。《著作權法》中錄制者與作品著作權人、表演者享有的信息網絡傳播權控制的行為是相同的,都是“交互式”的網絡傳播行為。而網絡廣播電臺、服務商僅按照預定的時間表定時傳播錄音或錄像,不能使公眾在其個人選定的時間欣賞錄音或錄像,不屬于“交互式”傳播,并不侵犯錄制者的信息網絡傳播權,網絡實時轉播行為即是如此。從技術角度看,它屬于非交互式的傳播,根據《著作權法》中關于信息網絡傳播權的定義,其只適用于交互式的傳播方式。因此,對于體育賽事網絡實時轉播行為,實務工作中并不能用信息網絡傳播權對其予以規制。
(三)廣播組織權中的轉播權亦無法管控體育賽事網絡轉播行為
我國《著作權法》第45條規定的廣播組織權主要是用來保護廣播電臺、電視臺播放的節目信號,其包括了轉播權、錄制權、復制權三項權利。其中的轉播權即廣播組織對其傳輸節目的信號所享有的轉播權,它是廣播組織權中最重要的一項權利。原本這項權利的設置初衷就在于防止未經許可的轉播行為損害廣播組織經濟利益。但是,《羅馬公約》和TRIPs協定均將“轉播權”限定為控制以無線方式進行同步轉播的權利。而對于一些網站截取電視臺對重大體育賽事節目的現場直播信號,并通過網絡加以同步轉播的行為卻不能受轉播權所控制。也就是說,對于電視轉播、網絡轉播兩種性質類似的轉播侵權行為,僅因采取的技術手段存在差異,其法律后果便截然不同。實際上,法律委員會對于《著作權法》修訂報告中早有說明,《著作權法》中的關于廣播組織的“轉播權”只針對有線和無線方式的轉播,互聯網的轉播則不在此列。因此,對于體育賽事節目的網絡實時轉播,用廣播組織權對其予以規制嚴重缺乏法律依據。
三、體育賽事網絡轉播的《著作權法》保護制度的完善
(一)由《著作權法》賦予賽事組織者一項實在的積極權利
目前,中國還沒有一部法律對體育賽事轉播權進行規定,也沒有一部法律明確體育賽事轉播權的產權關系,僅有一些部門規章和行會章程對此進行規定。結果是,法律界位和權威性不高導致體育賽事轉播權歸屬不清晰、產權界定不明確,使得體育賽事轉播市場出現許多問題。事實上,國家體育總局在《關于電視轉播權管理有關問題的通知》中早已將體育賽事轉播權歸屬于體育賽事主辦單位。然而,時至今日,這一權利仍未上升至法律層面。由此可見,目前國內的體育賽事轉播權是一種有權利之實而無權利之名的權利。
包括著作權、鄰接權等在內的知識產權在性質上屬于絕對權,具有對世效力,權利人得以排斥其他人以特定方式利用受保護的客體。依據民法基本原則,絕對權必須由法律進行創設,在法律沒有明確規定的情況下,很難由法官直接對當事人享有的權利依職權予以認定。因此,《著作權法》應為體育賽事組織者對體育賽事及其相關衍生產品創設一項專有民事權利,明確具體權利內容,以理順體育賽事轉播過程中權利主體與各利益主體之間的權利義務關系。目前,我國著作權法修改草案中已經取消了“影視作品”和“錄像制品”的區分,而是統一作為視聽作品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所以建議將體育賽事及相關節目統一納入“體育賽事節目視聽作品”保護范疇,確認賽事組織者及傳播者等相關權利人的權利主體地位。
(二)擴大信息網絡傳播權的權利保護外延
根據《著作權法》第42條的規定,體育賽事組織者及傳播者享有以信息網絡傳播的方式向公眾傳播節目的權利,但該權利僅限于交互式網絡傳播,而不能涵蓋網絡實時轉播等非交互式傳播行為。實際上,網絡服務商通過網絡提供體育賽事節目,其主要的侵權行為在于提供行為,而對于這一侵權行為的認定不應當受制于公眾是否能在任意時間獲取。若僅因播放方式的選定存在差異,侵權人便可不受法律控制肆意傳播,則可認為侵權人有鉆法律漏洞之嫌。2001年修訂《著作權法》時,由于當時互聯網的廣泛興起,為了應對互聯網對著作權保護的新挑戰,才引入了信息網絡傳播權。在網絡技術興起以前,傳統的傳播主要是由傳播者“單向”提供作品,使公眾獲取,隨著網絡技術的發展及網絡傳播的普及化,個人僅用一臺電腦便可實現信息網絡傳播行為。
我國《著作權法》規定的信息網絡傳播權主要用來規制三種行為:一是網站經營者為獲取利益,將數字化的作品放在開放的網絡環境中以便于用戶在線欣賞或下載。二是用戶未經著作權人許可將數字化的作品上傳到開放的網絡環境中供用戶在線欣賞或下載。三是用戶將數字化作品置于P2P軟件劃定的“共享區”,供同類P2P軟件的用戶搜索和下載[6]。這其中并未包括網絡服務提供商截取直播信號之后通過互聯網進行同步傳播(即網絡實時轉播)行為,網絡實時轉播行為與前三種行為性質相同,也是向用戶提供數字化作品,侵害持權轉播商利益。所以建議從立法目的出發,擴大信息網絡傳播權的保護外延,使之能適用于網絡實時轉播行為。
(三)將廣播組織權中的轉播權擴張適用于網絡環境之中
目前,無論是我國知識產權立法,還是國際條約的相關規定中均未將“通過計算機網絡進行的播送”納入廣播組織的“轉播權”范疇。也就是說,廣播組織想要禁止他人通過互聯網進行同步轉播,并無相關法律依據。實際上,這是互聯網的迅速發展所導致的法律滯后問題,為解決這一問題,彌補相關法律漏洞,《著作權法》應擴大“轉播權”的保護范疇,將其擴張適用于網絡環境之中。世界知識產權組織正努力制定國際公約以期能夠在網絡時代給廣播組織提供有效保護, 如“世界知識產權組織關于保護廣播組織的條約”最新草案規定:廣播組織應當享有“以任何手段同步或遲延傳播其廣播信號”的專有權利,這就意味著未經許可通過互聯網轉播無線或有線廣播將構成侵權行為。廣播組織權內容本來也是伴隨著廣播技術的發展不斷擴充形成的,起初,因廣播技術僅限于無線廣播,《羅馬公約》第3條第1款只將廣播組織定義為無線廣播組織,隨著有線廣播技術不斷發展,有線廣播組織開始逐漸加入廣播組織范疇[7]。如今,隨著互聯網的全面普及,網絡廣播組織是否構成權利主體卻遲遲未能進入廣播組織權的保護行列,這明顯是由于法律的滯后性所致。立法應緊跟時代發展步伐,順應新技術的發展趨勢,適當將相關權利的適用范圍予以擴張。
四、結語
較傳統電視媒體轉播而言,互聯網等新媒體轉播具有便利快捷、覆蓋率高、性價比高、易于復制傳播等獨特功能和技術特點,由此也導致了網絡盜播行為日益頻發,非法轉播網站不計其數,各地法院審理的體育賽事網絡實時轉播案件數量呈不斷上升趨勢等一系列問題。因此,在三網融合技術背景下,需要重點加強對體育賽事節目互聯網轉播的法律保護,減少類似侵權事件發生頻次,這不僅可以促進我國體育產業的健康發展,同時也能完善網絡轉播所涉及的廣播組織權與信息網絡傳播權的相關內容,從而提高《著作權法》的現實適用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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