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商直接投資對我國區域經濟發展差異的影響

(中央民族大學經濟學院 北京 100081)

一、問題提出

隨著全球資本流動規模的日益擴大，中國通過對外開放成功解決了經濟發展過程中資本和技術投資上的缺口問題，大量外商直接投資(FDI)的涌入帶來了經濟的快速增長。與此同時，中國大陸東、中、西部地區的經濟發展卻呈現出了較大差異。沿海地區依靠相對優越的地理位置、人力資本水平和對外開放的政策優惠吸引著越來越多的外國資本，經濟快速增長；而廣大內陸地區無論是在FDI 的吸收規模上，還是人均實際收入增長方面，與沿海地區的差距都在不斷拉大。中國區域經濟增長的差異具有哪些特征，中國利用外資不平衡表現在哪些方面？在這些不平衡的背后，導致FDI在各地區發揮作用差異的機制是什么？外資在區域經濟發展過程中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上述問題是本文想要探討的主要內容。

二、文獻綜述和理論梳理

(一)文獻綜述

FDI的確會對經濟增長產生效用，但FDI發揮的角色到底是什么？基于對FDI效應的認識，很多文獻對FDI在各地區的作用做了相關研究。這些研究大致可以分為兩類。

第一類主要考察FDI的技術外溢效應。例如，謝建國(2006)發現FDI顯著提高了東、中部地區的技術效率，但對西部省區的技術效率沒有明顯的影響；薄文廣(2007)發現FDI在東、中部地區有助于提升技術創新水平，而西部地區由于尚未越過吸收FDI技術外溢效應所必需的人力資本門檻，還沒有出現FDI的技術外溢作用；第二類研究考察了FDI的資本擠入(擠出)效應，這類研究至今還未達成一致的結論。例如，徐穎君(2006)研究認為，東、中部地區FDI存在一定的外資擠入，而西部地區的FDI擠出了國內投資，且FDI在各省份的擠入擠出效應不一致；本文在總結以往學者研究成果的基礎上，考慮FDI的內生性問題，不僅僅把FDI作為外生變量，而是在實證方程中首先關注FDI的內生決定問題，然后再分析FDI對區域經濟增長的貢獻。

(二)外商直接投資與經濟增長關系的理論

1.“雙缺口”理論

1996年，錢納里和斯特勞特“雙缺口”理論，說明發展中國家需要引進外資的原因。在開放的經濟環境中，發展中國家若想實現國民收入均衡，就需要保證社會總供求相等，如果實現不了就會產生“雙缺口”，即外匯缺口和儲蓄缺口，從而影響發展中國家經濟的可持續增長。通過引進外資能夠同時有效地緩解儲蓄和外匯不足的“瓶頸”問題。

2.內生增長理論

20世紀80年代，羅默、盧卡斯等學者提出內生增長理論。理論主要說明：一國經濟能持續增長是因為內生的技術進步導致的，并不是外部力量推動的，技術持續進步導致規模報酬遞増可以解釋一國長期經濟増長和各國經濟增長率的差異。FDI作為發展中國家引進科學技術、資本的重要載體，具有明顯的溢出效應，能夠實現東道國的引進技術、提高效率、發展經濟目的。

(三)區域經濟增長差異的理論

1.不平衡增長理論

1958年，赫希曼在《經濟發展戰略》中提出了不平衡增長理論，他認為一個國家的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先在一個或幾個區域內實現，然后才是在全國范圍內實現。某一區域出現經濟增長點后會在該區域產生動力，形成經濟的集聚效應，使經濟增長圍繞著此進一步地集中，于是出現經濟增長的不平衡現象。

2.循環累積因果理論

1957年，繆爾達爾提出了“循環累積因果”理論。這一理論認為社會是動志發展的，當其中的某一因素發生變化時，各種因素之間會相互影響，其他因素亦發生相應變化，后者變化反過來又會對前者變化產生強化或弱化效應，從而使社會變化沿著最開始的方向發展，并不斷循環往復，直至新的均衡狀態。

三、中國區域經濟發展差異和利用外資的現狀

(一)中國區域經濟發展差異現狀

區域經濟發展差異分為兩類，一類是增長率差異，主要受區域間不同的政策、制度影響；一類是絕對差異，主要受區域的初始資源稟賦影響。

我國省際經濟發展差異的變動趨勢比較平緩，各年的變異系數均在0.6左右波動。總體上看，1984-2006年東部、中部地區內部差異在縮小；2001-2006年西部地區內部差異有輕度上揚趨勢。1984-2006年區域間差異呈波動式上升，特別是進入90年代，三大地區間的差距迅速擴大。這種東、中、西三大區域內部收斂(西部地區的內部收斂趨勢較弱)，三大區域間差距拉大的趨勢，被一些學者稱為“俱樂部收斂”(蔡防和都陽，2000，沈坤榮和馬俊，2002)。中國地區經濟發展差異主要表現為三大區域的差異。

(二)中國利用外資的現狀

1.中國利用外資的階段性特征

(1)起步和發展階段(1978-1991年)

1978～1991年是我國引進FDI的起步和發展階段，FDI規模小，且主要集中在東南沿海地區，跨國公司處于了解和熟悉國內市場的階段，中國與世界經濟的接觸仍以國際貿易方式為主。該階段外資來源以港澳臺地區資金為主，占同期FDI總金額的70%左右。投資領域集中在第二、三產業，且基本上都集中在勞動密集型項目上。

(2)高速增長階段(1992-1995年)

1992年我國確立了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改革目標，改革的深化和制度的進步使我國外商投資環境發生了根本性好轉，極大提高了外商的投資熱情，促使我國進入引進FDI的高速增長時期。歐美日等大型跨國公司開始大量在華投資，其投資額已超過港澳臺及東南亞華人企業的投資。跨國公司的投資集中在電子與通訊設備制造業、儀器儀表制造業、醫藥、化工、電氣設備制造業等資金、技術密集型行業。以開發開放浦東為契機，投資區域由沿海向沿江及內陸和沿邊城市延伸。長江流域成為吸引外資新的增長點。

(3)低速調整階段(1996-2001)

自1995年下半年開始，我國利用外資政策進行了重大戰略調整，1997年東南亞金融危機進一步增強了調整趨勢。因此，盡管該階段我國仍然是發展中國家中引進FDI最多的國家，但FDI的流入大幅降低，1999年出現11.1%的負增長。盡管FDI流入數量有所下降，但FDI對經濟增長的貢獻仍然突出。大型跨國公司的投資，主要集中在資本和技術密集型行業，全球500強企業在華投資的行業主要集中在電子及通訊設備、機械、交通運輸設備、化學原料及化學制品等資本和技術密集型產業。

(4)深化增長階段(2002年至今)

2001年底，中國正式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標志著我國開始進入一個全新的、更深層次的對外開放階段。第三產業成為外商投資的主要領域，銀行、保險、商業流通與運輸等行業正成為外商投資的熱點;第二產業引進FDI投向汽車、通信設施設備、精密機床等大型制造業項目明顯增加，有力促進了我國高新技術密集和資金密集型產業國際競爭力的提升。

2.中國利用外資的整體狀況

外資自進入中國就呈現出三大區域的分布不均，無論是總量還是人均量上。東部地區由于獨特的地理優勢和優惠政策的影響，吸引了大量的外商道接投資，其FDI占全國比重持續處于高位。總體上看，中國的利用外資的區位分布主要表現為三大區域的差異。

按照投資方式來看，無論是企業新增數量，還是實際利用外資金額，在華外資企業都是中國吸收外資的主要力量。僅2017年9月，新增外資企業17225家，實際使用外資額達到619.98億美元。

按照投資來源看，來自香港地區的資金占據了中國吸收外資的絕大部分，在外資來源國家或地區中顯得十分突出。這既有一定的歷史和地緣因素，也說明了我國利用外資的結構并不合理。

四、外商直接投資影響區域經濟差異的機制分析

FDI通過三個個基本途徑影響經濟增長：

第一，FDI作為資本投資的形式直接增加全社會的資本積累，成為發展中國家和地區外部融資的最主要來源；

第二，FDI還通過對本土企業產生的外部性，間接影響經濟增長，集中表現為技術外溢效應與資本擠入效應：通過提供先進的技術設備、生產流程和管理經驗，FDI有助于直接產生產業內的技術外溢；

第三，FDI帶來的競爭壓力及與前后向產業間的金融外部性，一方面促進了技術在前后向產業之間的溢出，另一方面間接促使全社會投資增加，從而對國內資本產生擠入效應；FDI帶來的市場競爭還會加快落后生產工藝的淘汰，部分形成對本國資本的擠出。

因此，當把技術作為內生性變量，存在技術外溢時，由于消費者多樣性的消費需求，FDI的進入擴大了本國的最終產品市場，外資帶來的競爭壓力和產業之間與需求相關的金融外部性，促進了新產品的研發以及中間產品市場規模的擴大，由此形成的外資擠入效應，促進了經濟的增長；外資的技術溢出效應既使得最終產品生產過程中的邊際產出提高，又降低了中間產品創新所需的沉沒成本，從而阻止了生產邊際產量的無限下降。

五、外商直接投資影響區域經濟差異的實證分析

(一)變量選取和模型設定

根據上文分析的FDI促進經濟增長的3個基本效應：直接的資本形式、間接的資本擠入和技術外溢。建立如下的實證回歸模型：

growthit= c11+c12lnyit-1+c13fdiit+c14hit+c15popgit+uit

(方程①)

investit= c21+c22lnyit-1+c23fdiit+c24thirdit+c25govit+uit

(方程②)

fdiit= c31+c32lnyit-1+c33investit+c34hit+c35infrait+c36openit+uit

(方程③)

TFPit= c41+c42lnyit-1+c43investit+c44fdiit+c45hit+c46openit+uit

(方程④)

方程①檢驗FDI作為直接的資本形式對經濟增長的作用；②檢驗FDI的資本擠入(擠出)效應；③檢驗FDI規模的內生決定問題；④檢驗FDI對地區經濟效率的作用，分析國內投資、FDI等變量對各地區技術進步的作用大小及其顯著程度。

各變量的具體含義如下：growth為各地區人均實際GDP的增長率，按照1990年可比價格計算；lnyt-1為人均實際收入水平滯后一期的值；fdi指標表示各地區按美元與人民幣中間價折算的外商直接投資額占實際GDP的比例；h表示各地區在校生的平均受教育年限；popg為各地區的人口自然增長率；invest反映的是社會投資情況；third反映地區第三產業的發展狀況，為各地區第三產業產值占當地GDP的比例；gov為各地區政府支出占當地GDP的比例；infra為單位國土面積上公路里程數的對數值；open為該地區每年按美元與人民幣中間價折算的進出口貿易總額占GDP的比例。

(二)回歸結果及解釋

回歸方程①的結果表明 FDI作為直接的資本形式對東部地區經濟增長的作用顯著，FDI在GDP中的比例每上升1%，人均實際收入可以增長0.367%，在中部地區FDI的邊際作用較大，但是由于回歸系數未能通過顯著性檢驗，FDI在該地區的資本作用還不顯著，西部地區FDI系數為負且不顯著，FDI所發揮的作用還相當有限。

回歸方程②的結果顯示：東、中部地區FDI的回歸系數均顯著大于1，FDI 在GDP中每增加1%，可以引起全社會投資在GDP中1.05%～1.17%的增加，東、中部地區FDI資本擠入效應顯著，而西部地區FDI存在不顯著的擠出效應。因此，外資帶來的競爭效應可能不僅沒有在東部地區產生負面的影響，而且還帶來了外資在上下游產業間投資的擴張。

從回歸方程③的結果中可以看出：lnyt-1的系數在東、中部地區顯著為正，地區經濟增長率每提高1%，FDI在GDP中的比重會提高大約0.04%，西部地區的這一系數不顯著，東、中部地區的經濟增長是吸引外資進入的原因，而西部地區的經濟增長對FDI吸收規模不產生明顯的影響，這可能是由西部地區不利的地理位置導致的。

回歸方程④的結果表明：全社會投資對TFP的作用在各地區均不顯著，這可能說明了我國投資的經濟效率普遍不高。人力資本的作用在各地區均顯著為正，人均受教育年限每增加1年，TFP將提高大約5%～11%。FDI對東部地區經濟效率的作用顯著為正，且相比其他解釋變量所發揮的作用更大，FDI在GDP中每增加1%，TFP將增加0.37%，外資在東部地區產生的技術外溢效應很好地促進了經濟效率的提高。

六、主要結論

通過對FDI影響區域經濟增長作回歸分析，得出如下結論：

(1)FDI作為直接的資本形式，對東部地區經濟增長貢獻顯著，對中部地區經濟增長具有較高的邊際作用但不顯著，對西部地區經濟增長作用甚微。

(2)在東、中部地區，FDI的競爭效應和金融外部性對國內資本產生了顯著的資本擠入，外資規模的增加能夠顯著擴大全社會的投資。在西部地區，FDI不顯著地擠出了部分國內資本。

(3)東、中部地區的經濟增長有助于吸引FDI進入，而西部地區的經濟增長并不能顯著提高FDI的吸收規模。相比于東、中部地區，人力資本的提高對西部地區吸引外資進入具有更為重要的意義。

(4)FDI在東部地區產生了顯著的技術外溢效應，在中部地區的技術外溢效應不顯著，對西部地區技術進步的影響微弱。在影響中部地區經濟效率的各因素中，市場的開放能產生最為顯著的作用。市場開放對于西部地區經濟效率的提升作用還不顯著，人力資本水平的提高對于該地區具有更為重要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