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 講 / 趙桂霞(歌爾國際學校校長)

尊敬的各位代表,看上去我今天分享的話題是三個問題,但實質上,在未來學校的創建過程中,我們特別需要的是動力的來源——組織的動力來自哪里?校長自身的動力來自哪里?教師的動力又如何激發?所以,三個問題本質上是一個問題。

在小學四年級的課本上,有這樣一道數學題:某工作兩人在兩天內完成,如果四人一起做,需要幾天完成?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問題,答案是一天。但在一個組織當中可能是四天,甚至永遠無法完成。“三個和尚沒水吃”的案例不是杜撰,它是發生在我們生活中的現實。
2006年,當我到新成立的濰坊廣文中學做校長以后,第一個教師節我們獻給教師的節日禮物是“傾聽教師的抱怨”:面向老師調研,“您最感到困惑的、最需要解決的五個問題,從最重要的開始寫起”。
匯總統計結果發現:“工作太忙”幾乎是所有老師的回應。
作為回報給老師的節日禮物,我必須要解決工作太忙的問題。根據企業經常做問題分析的“人機料法環”五要素,我們用魚骨圖做了問題剖析。分析后發現,有兩個點是造成老師工作太忙的關鍵因素。
一個是中層干部太多,只要有干部的設置,干部就想做事;只要想做事就必定落到老師身上。而干部做事的方式經常是開會安排,所以第二個就是會議多,也導致了工作太忙,有的人一天要開兩個甚至更多的會。
為什么會這樣呢?廣文中學是兩所學校的初中部整合而成的一所學校。在過去學校的組織架構中,從校長到老師有五個層級。這樣的“科層制”結構模式方便了管理者,特別方便校長安排工作,但也存在著僵化、官僚、信息衰減、師生需求不能及時上達等問題。而更大的問題在于,人人都可以指使老師做事情,包括有些部門的職員都會通知老師開會來安排相應的事項。

老師疲于奔命、疲于應付。所以,再按這樣的組織結構發展下去,不僅是沒有動力的問題,老師根本一點空間也沒有。
于是,我開始了對新學校的組織架構的重新設計。設計的第一步是“分解任務”,也就是將這個學校里發生的所有任務都非常詳盡地羅列出來。羅列出來以后,再將這些任務進行重新“協調整合”。協調整合,是組織結構設計最關鍵的一步。

組織結構的設計就是這樣一個先分解任務、再協調整合的過程,怎樣進行協調整合呢?有幾個案例給了我很深的啟發:比如田忌賽馬,我們都知道馬沒有變,但因結構變化,田忌贏得了比賽;比如,金剛石和石墨,都是由碳元素組成的物質,但一個是自然界的翹楚,一個卻低廉無價,因為結構不同;比如蝸牛和羚羊,蝸牛總是背著重重的殼,羚羊有四條強健的腿,因為它們在遇到危險時,需要用殼或者奔跑來保護自己。結構總是與功能相關,你要達成什么樣的功能,就要構建什么樣的結構。協調整合必須“服務于整體戰略和目標”。協調整合之所以是組織結構設計的關鍵,就在于它考量著我們到底要追求什么、達成什么。
于是,我開始思考:廣文中學的戰略目標在哪里?在學校組合以后,我們要構建一所學生喜歡、教師幸福、家長滿意、社會認可的新型學校,在這樣的學校當中特別關注人。所以,在組織架構當中必須要讓人回來。
將原來隸屬于教導處的三個年級部提升到了和其他部門平行的位置;對其他部門進行整合,從11個管理部門整合為三個職能部門,這是組織架構的第一步。

三個職能部門,分別負責什么?我們也經過了一番思考。比如教學服務處,其職能和工作是非常清晰的,除了完成一些職能事項外,就是為一線教師提供服務;比如教學保障處,為教學提供一切保障;比如學校事務處,整合了原來辦公室、黨建、工會等諸多工作,解決全校相關事務問題。這樣,就有了學校六個部門的平行設計,分別為初一教學處、初二教學處、初三教學處、教學服務處、教學保障處、學校事務處。
新成立的廣文中學班子成員一共四位。為了便于協調教學工作,實現教學服務處的職能轉型,在班子成員的分工上,我直接分管三個教學處,一位副校長分管教學服務處,同時協助校長協調三個教學處的工作,原來以管理為主的部門開始向以職能和服務為主的組織轉變。而新的組織架構必然帶來了新機制:原來的年級變成了事業部,其他部門是職能部門;配強年級,賦權給年級主任;其他部門強化職能和服務;“我的崗位是服務對象提供的”“制度是商量出來的”“優秀是計算出來的”等一系列理念,也在帶動組織轉型。基于這樣的價值觀,我們建立了一系列制度體系,學校進入了正常運轉狀態,老師回到了他該擁有的狀態。
廣文中學合并成立之初的教師節,我們進行過教師幸福指數的調研,平均值不到6。經過了結構調整,在一年之后的教師節調研中,老師的幸福指數提升到了8.6。我們看到了老師臉上的燦爛,不能不說,教師動力的來源和結構設計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結構是為功能服務的,因此組織結構不是一成不變的,不同的時期、不同的戰略、不同的環境,必然需要有與之適合的不同的組織結構。在組織結構設計方面,沒有唯一正確的組織架構,只有普遍適用的組織原則。
2008年,學校的功能有所調整,基于“服務于戰略和目標”的原則,我們開始進行結構調整。

2008年,是廣文中學的“課程建設年”。這一年,我們需要建構完整的課程體系,開發豐富的課程內容,任務重,要求高,需要組織結構的保障。于是,2008年在原有組織架構上,增設了一個新的部門:課程管理處。

現在,學校有了七個部門,七個部門中只有這一個部門帶有“管理”二字。 2008年任務很重,我們似乎需要一些行政的力量(盡管它是學術的問題)來破解這個難題。
課程管理處成立之后,同樣是由副校長分管,協調著三個教學處和兩個部門,其他分工沒有變化。隨著課程管理處的設置,一些新的機制也隨之建立起來,比如將課程研發納入了考核,納入了職稱評定當中,參與課程研發也成為評優樹先的必備條件,一系列相關制度隨之誕生。
通過機制,激發了老師的力量,廣文中學的課程體系在2008年完整落地。課程形態帶來了學校生態的根本改變,學生活了,師生關系好了,學校的氣息都與之前大有不同,老師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幸福。
如果沒有2008年對結構的調整和專門的部門對課程的系列引導與管理,我認為廣文2008年的生態不會達到現在的樣子。
2008年是用行政手段推動了課程建設,但從長遠來看,當老師看到了課程研發的魅力,看到了課程質量對于學生成長帶來的影響時,課程研發已經成為教師自覺自動的行為,此時已經不再需要用行政的手段,而這也是我一開始確立的目標——總有一天要打破行政。
于是,2012年我們再次對課程結構進行調整,將“課程管理處”調整為“課程管理委員會”,沒有了任何的行政職能,而是用學術的手段來引領老師和團隊,用學術的力量發展課程。

與此同時,從2006年到2012年六年間,學校的干部隊伍在不斷成長,學部的管理者已經儼然可以管理好一個學部。因此,在2012年結構調整時,我們組建了學校校務委員會,四個教學處主任(當時已經舉辦濰坊文華國際學校,文華教學作為一個教學處)一并進入了校務委員會,教學處主任作為校委會成員,享受校級待遇,參加校委會議和與教學工作相關的辦公會。
到此為止,學校的組織結構才算是達到了比較理想的狀態,共歷時六年。而且,在每次結構調整時,都要充分考慮到干部的感受,比如2006年,就堅持“人員與崗位匹配,原職級不降低”的原則。組織結構的調整都是傷筋動骨的事情,需要我們想清楚了,準備好了,然后小心謹慎地操作。
2008年、2012年,廣文中學進行的結構調整都是基于新任務、新目標,“自上而下”進行的,還有一種結構調整是“自下而上”發生的。這兩者有何不同?從我的實踐中發現,基于目標和使命變化進行的重組是自上而下的,而基于技術結構的變化帶來的重組常常是自下而上的。
比如,2015年廣文中學在課程改革方面邁出了更大的一步,各個學科基于“為每個學生創造適合的教育”的核心辦學理念,開發了適合本學科的課程體系,比如數理化開始了分層的設計,語文、英語等學科開始了分類的設計,還有廣文中學的活動課程、特色課程進行了綜合的設計,政史地生學科開發了跨學科綜合課程,廣文的課程體系整體建構為“基礎+分層分類綜合”課程。這樣的課程落實到孩子身上,必然出現了選擇,于是每個學生開始在一個系統的課程體系里,選擇屬于他自己的課程,也就形成了我們平常所聽到的個性化定制的課表——每人一張課表。2015年廣文中學的初一學部(文華校區)每人一張課表已經成為現實,而要將這樣一張課表落地,只有一個途徑——選課走班。
選課走班成為常態,突然之間這個學部里出現了很多新事,原來的班主任沒了,成了導師;導師的水平又不一樣,于是組建了導師團,由導師團長帶領五六個導師共同成長;學生到下一個班怎么辦?教學班主任開始出現;午餐午休如何管理,白自習如何上?于是午餐項目組、午休項目組、白自習組也出現了,等等。
當這些新名詞出現的時候,其實就是一個新崗位的出現,這是從核心技術變革帶來的一種新的需要,再用過去的常態管理方式根本無法在這場變革當中生存下去,于是在學部里邊新的組織結構開始形成。
初一學部組建了很多專業型的組織架構,比如導師團、自主管理學院,也有很多新的崗位,比如咨詢師、課程首席教師。同時,也在這里組建了很多的項目團隊。每個項目負責人擁有對項目事項的最終決定權,不再是過去的年級主任一統天下,也不再是一個腦袋想問題,而是人人都在思考,人人都在做他職責范圍內的事情,所以“專業型+項目型”組織成了在選課走班過程當中,這個年級的唯一結構。
在這一次的結構變革當中,老師的活力再一次被大大地激發出來。2016年6月20日,我們在初一年級組織了現場會,兩個校區的全體老師來到了這個學部共同見證這一段歷史。歷時一年,教師發生了怎樣的變化?50個老師,22個自動報名發言,每個人的發言就像今天的演講嘉賓一樣令我們感動和震撼,因為他們經歷了、參與了、實踐了、收獲了、成長了。
所以,組織結構是需要設計的,這份設計要服務于戰略和目標。目標變,結構會相應的改變;技術變,結構也要改變。在組織結構設計的過程中,新機制同時也會出現,而新機制在建立時特別需要“瞄準他人建立機制”。
現在是一個“互聯網+”時代,“技術”不再是附屬或輔助的“角色”,而是走上了教育改革的最前臺,成為學生新的學習方式的重要推動力。
新技術進入了我們的實踐,它必將帶來教育的更深層次變革,也就是結構性變革——從傳統的教師教為中心,走向以學生學為中心。班級授課制將受到前所未有的撼動。
在這樣一個時代當中,新的結構必然會同時出現。
當資源不再是教師獨霸,當學習變成學生自我發現的旅程,當成長變成學生自動自發地自我超越的時候;當《教育大未來》中提出的“七個關鍵能力”、《21世紀技能》中提到的“三類技能”、《未來在等待的人才》中提出的“六個未來新能力”,特別是中國學生發展核心素養,需要在我們學校落地的時候;學校開始被重新定義,學習的路徑也正在被重新改寫。我們要重新思考,學校是什么、教師是什么、學生又是什么;我們要重新思考,有哪些多元的學習方式,教學關系如何重構,教學組織形態又是怎樣的?
在這種大背景下,在我們面對未來學校即將到來甚至已經來到的背景之下,未來的組織結構必然走向“專業型”,大量“自組織”結構誕生;而在機制建設方面,“自主、專精、目的”是新機制創建要實現的三大目標;通過新結構、新機制,產生“自動自發”和“自我實現”的教師新動力。因為,“自動自發”是組織結構和機制的終極目標,“自我實現”是人生的終極目標。
未來已來,讓我們擁抱未來,創建未來學校。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