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莉莉
有一段時間,侯瑩經常去看她過去的錄像。
就是她1994—2001年間于廣東現代舞團跳舞時的錄像。每次看的時候就會覺得很遺憾。因為她覺得這后來的20年間,中國年輕人沒有機會再看到當年這批舞者在一起跳舞的樣子了。那種藝術的純粹性,如今很少再能覓到,這讓她心生失落。甚至會認為現在很多事情沒有必要再去做,因為永遠達不到曾經的那種高度,尤其是從藝術的專業度來講。
但是話也要說回來,不能拿時代和時代來比的,也不能因為過去達到了那樣一個巔峰,現在就成為不去做事的理由。因為很多事情還是要繼續,而要繼續,就會有差距。
那就換一種思路去思考,想著藝術是隨著時代走的,是為人服務的。這樣想的話,侯瑩就顯得很積極。
美好、純粹的呈現,并沒有在國內有過很好的演出?,F代舞漂洋過海從西而至,當初廣東成立現代舞團的背后也是多番春秋,它存在的功能一時間好像也只是國際往來的柔順劑。
侯瑩記得她在廣東7年間,只在國內有過兩次演出。這樣的數字,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當時她是不知道的。那時候,每年就是不停地演出,年年出國,到哪里都很開心,而每次演出又都會成為重要的亮點。這對于喜歡跳舞的年輕人來講,好像就足夠了。
一次在西雅圖演出結束后,中國參贊接待了她們,隆重宴請她們,以表達感激之情。參贊說,“我們一年的工作可能比不上你們的一場演出”。
他們看到中國有這樣的表演,他們就知道中國的改革開放達到了什么樣的程度,他們對中國的看法一下子就改變了。
當時的侯瑩理解不了這句話,不知道他們為什么這么講,她年輕,也覺得自己沒有那么強的政治覺悟和社會性。后來她知道了,她以為她們是把一個藝術語言帶出去,而西方人看到的是意識形態。換句話說,你跟他們講中國改革開放有哪些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根本不相信的。他能想到的是,中國人還是梳著清朝的大辮子。因為他們沒有來過中國,也根本不可能相信你有什么,但是當他看到了你有一臺演出時,所有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因為跟很多西方人一樣,他們明白藝術產生的條件。得多少層土壤才能產生這樣的藝術,他們是清楚的,所以他們看到中國有這樣的表演,他們就知道中國的改革開放達到了什么樣的程度,他們對中國的看法一下子就改變了。對侯瑩來說,這就是藝術的功能性。
把藝術當成花花草草,那是因為人們不了解藝術的功能性,它甚至可以代替你的報告。藝術不是花花草草,所以參贊們才會說她們的一臺演出替代了他們一年的工作。
但是一個問題就是,既然藝術有這樣的功能性,那么為什么在國內演出不了?
侯瑩記得當年每次要演出時,最后總會被取消。她們其實很期待在國內演出,因為國內有自己的朋友和家人,她們是跳舞的,但是家人沒有看見過她們的演出。
后來她意識到她們所在的現代舞團體,對中國的土壤和社會來說,太過于陌生。普通大眾不知道你是什么,機構演出方不知道怎么去承接你的演出,因為他不知道怎么去宣傳、怎么去賣票以及受眾是誰。
20多年過去了,侯瑩發現,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有藝術欣賞的意識和需求,她看到了變化,看到了現代舞在中國的可能性。在她看來,未來中國的文化會越來越多元,她的知音也會越來越多。
她說再出國演出時,其他人能通過作品看到一個更立體的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