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哈薩克族是一個歷史悠久的游牧民族,在我國人口約有160萬,創造了豐富而優秀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近些年隨著我國城鎮現代化進程的加快,主流文化、外來文化的強勢沖擊,使得哈薩克族傳統文化的原生環境發生改變,現哈薩克族多以定居、半定居方式居住,其非物質文化遺產不可避免地遇到保護與傳承的困境。2017年我國非遺法頒布了六年,筆者認為在廣大基層群眾中才最能體現出我國非遺保護工作開展的結果如何,尤其是以西部發展較慢卻又擁有大量優秀非遺的少數民族地區,筆者選取瑪納斯縣清水河哈薩克民族自治鄉為田野點,對由游牧民族到半定居式啥薩克族進行非遺現狀考察,并對在非遺原生存環境發生改變后,該如何進行活態傳承進行反思。
關鍵詞: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傳承;哈薩克族;清水河鄉
如今無論是政府、學界,還是商界、媒體,正掀起一場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挖掘、保護、研究和利用的探討與實踐的熱潮。然而在全球一體化浪潮的沖擊下,現代化工業文明的迅速擴散對保護和傳承非物質文化遺產形成了相當挑戰。非物質文化遺產存在于我們生活當中,現今我國基層非物質文化遺產現在狀況如何,又該如何對這些非物質文化遺產進行有效保護與活態傳承是學界的一個熱門的爭議話題。
瑪納斯縣清水河鄉是一個哈薩克族人口占86.4%的民族自治鄉,由于自然環境和歷史因素,這一定程度上保證了該地區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較為傳統。但是,因為各種原因,清水河鄉青壯年大量外出務工,造成無人繼承、無人保護、無人發展和創造本民族文化內容的局面。在這種情況下,為了推動少數民族地區經濟的繁榮發展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工作,清水河鄉以政府為主導,積極打造以非物質文化遺產為基礎的少數民族文化旅游經濟,力求在推動地方經濟發展的同時弘揚少數民族文化,促進少數民族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有序傳承和健康發展。
一、清水河鄉哈薩克族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傳承現狀
清水河哈薩克民族鄉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繁多,但級別不多。非物質文化遺產有自治州級一項即天鵝舞;縣級四項即熊舞、駱駝舞、刺繡氈繡、阿肯彈唱;其它鄉一級有熊舞、駱駝舞、冬不拉制作技藝、黑肥皂制作以及“三雕”的制作技藝等。
關于清水河鄉哈薩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傳承模式,筆者將其分為兩種情況,即:官方主導與民間自發兩種非遺保護與傳承模式。
1.政府主導模式下清水河鄉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傳承現狀
中共十七大在黨的政治報告中首次使用了“非物質文化遺產”概念,從而將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推向了一個新的歷史高度。從而開展了一場自上而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運動。根據國務院頒布的《關于加強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意見》和《中國民族民間傳統文化保護法》所提出“保護為主、搶救第一、合理利用、傳承發展”[1]的文化遺產保護工作方針,文化保護要重在保護、合理開發。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中的關鍵點在于“人”,“人”是一項非遺活態傳承的基礎所在。因此,清水河鄉政府針對各類非遺狀況選取了各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并給予一定的扶持。以下是以清水河鄉政府為主導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傳承的具體措施。
(1)普查與申報各類清水河鄉哈薩克非物質文化遺產
首先,清水河鄉分級組織,以鄉為主,以鄉、村和部分老藝人為重點,摸清清水河鄉非物質文化遺產資源的種類、數量、分布狀況、生存環境、瀕危程度、保護現狀及存在問題等基本情況,建立鄉級非遺名錄,到2015年,清水河鄉政府共調查收集到該地區民間手工刺繡8種,詩歌4條、歌曲3個、冬不拉曲子1個、民間舞蹈2個、手工木制品5個;民間體育項目6個,民間習俗有10多種類,并制作了VCD光碟3盤,[2]這些都為清水河鄉哈薩克族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工作提供重要依據。其次,清水河鄉積極申報各級哈薩克族非物質文化遺產,目前是《鵝舞》已申報為州一級非遺,哈薩克刺繡、冬不拉、摔跤、押加、黑肥皂、芨芨草編織、馬鞍子制作、木雕申報為縣一級非遺,其他傳統文化也在積極申報中。
(2)積極培養傳承人群
清水河鄉以縣文化館為依托,舉辦了清水河鄉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學員培訓班,大力培養非遺傳承人群,對民間現有的民間藝人進行普查、建檔,并給于一定的津貼補助。筆者采訪的牙湖村刺繡合作社的社長,除了參加鄉、縣級的哈薩克氈繡布繡培訓班,還參加過昌吉州、其他縣的培訓班,以此來提高自己的技能。
2.民間自發清水河鄉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傳承模式
(1)家庭傳承
筆者2016年7月登門拜訪了清水河鄉牙湖村刺繡合作社的社長,她13歲跟母親學會了氈繡、布繡(她的奶奶及祖輩婦女大都會繡),現在她的女兒、兒媳也都會這門手藝。這種祖母教孫女、母親教女兒、媳婦的方式一代代地傳承下去。一般情況下,刺繡活動是在家庭中進行的,通常是數個年齡相近的女性聚集在一起,邊做邊說,交流著經驗,也交流著情感;同時,她們也會共同創造出一些新的圖案,到她們成為母親后,就會將自己的手藝傳給子女。如此循環往復,使本民族的傳統文化生生不息。“在社會結構的細胞里,家庭是傳承生產生活技能的基本單位,對本地方、本民族生產生活技能具有承上啟下的基礎地位,有利于子孫后代對家業的繼承光大和人生道路的選擇。”[3]
(2)合作社傳承
“近年來,牧區出現的各種專業合作社是牧區發展合作經濟的重要載體,同時也為民族文化的傳承提供了新的發展路徑。”[4]2007年7月1日開始實施的《農民專業合作社法》成為合作社發展的推進器,為農牧民發展合作經濟奠定了法律基礎。清水河鄉較為成功的一種非遺保護模式是也是成立專項合作社。哈薩克氈繡布繡合作社在清水河鄉相對其他類別的非遺保護是目前最好的,鄉里現有經營的刺繡合作社有4個,團莊、牙湖、貝母房子、坎蘇瓦特村各開展了一個哈薩克氈繡布繡合作社。其中牙湖村和團莊村的刺繡合作社是在自家庭院開發的,尤其是牙湖村,從外在看不出是刺繡合作社,接的訂單也都是本鄉或鄰鄉本民族的訂單。貝母房子和坎蘇瓦特村的刺繡合作社相對較大,合作社內售賣的刺繡品種也較多,除了花氈外還有民族服飾、帽子、坐墊、抱枕、壁畫、刺繡鐘表等。這4個合作社的繡娘均達六人以上,由社長教授手藝,共同完成作品,既能賺錢貼補家用,也傳承了本民族文化。
(3)家庭與合作社交織傳承
民族文化具有復雜性、流變性和相對穩定性,在傳承上同樣也存在這個問題。在清水河鄉哈薩克氈繡布繡民間傳承上,從來都不是只有一種模式。合作社的開展,是在市場銷售帶來的利益下組合在一起,傳承與創新哈薩克氈繡布繡,以來在銷售市場上能夠占得更多份額,獲得更多利潤,但往往不論是在成為合作社社員之前還是之后,本土文化家庭教育中,已經習得并持續接觸此類文化。因此清水河鄉在民間非遺傳承上是家庭和合作社交織在一起。
二、清水河鄉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傳承中出現的問題
1.政府部門重視度不夠
在清水河鄉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過程中,瑪納斯縣政府和清水河鄉政府已經啟動了一些保護機制,但是目前的保護還存在一定的問題,一是保護意識的問題,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思想認識還不到位的現象還比較突出,認為只有經濟發展了才有經濟實力為文化的保護提供支撐。二是政府主導作用發揮并不顯著,功利性和政績觀趨向較為明顯,基本只限于表面化和形式化的保護,人員、資金投入嚴重欠缺,鄉政府非遺辦只有一個人工作人員,而且非遺只是作為該工作人員的一部分兼職,導致清水河鄉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傳承先天不足,在社會上影響力較弱。三是保護主體的問題,在現實的保護過程中,政府的文化部門,旅游部門、文物部門在工作實踐中存在互相推諉的現象,社會團體和個人在文化保護中因為缺乏相應的身份和經濟地位被邊緣化。
2.傳承后繼乏人
非物質文化遺產有其特定的傳承關系,依賴于一代代的言傳身教,如馮驥才所說:“中國民間文化遺產就存活在這些杰出傳承人的記憶和技藝里。代代相傳是文化乃至文明傳承的最重要的渠道,傳承人是民間文化代代薪火相傳的關鍵。”[5]受經濟社會的影響,清水河鄉非物質文化遺產生存環境轉變,年輕人對傳承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熱情度不高,傳統工藝傳承紐帶也趨于斷裂,比如哈薩克氈繡布繡,目前面臨的一個棘手的問題缺乏年輕人學習該技藝。初中以上的孩子都離開鄉里去外求學,只有寒暑假能夠相對較長時間待在家里。不上學的年輕人也都原意出去打工,不遠牢牢困在家里。氈繡布繡工藝復雜,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學會,而且體力消耗大、收入低,許多氈繡布繡能手的后代因為或這或那的原因不在從事這一技藝,致使一些優秀的氈繡布繡技藝等面臨失傳。
3.市場意識薄弱,經營模式落后
清水河鄉傳統手工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內容交織著精華與糟粕,傳承人將傳統手工技藝類非遺與市場結合,在帶來經濟收益的同時還能促進非遺的傳承與發展,但是,清水河鄉手工技藝類傳承人目前存在的一個問題是合作社規模小,經營方式落后,如哈薩克刺繡合作社,以刺繡聯合社為主要外在形式,婦女均在家勞作。這樣的好處就是在不耽誤家中勞作的同時,又能賺錢養家,很顯然,這樣的勞作形式也具有弊端,即不能集中管理,換句話說,不能集中管理的員工,很難對她進行集中技能提升培訓,并且勞作時間不可掌控。除此外,清水河鄉的哈薩克刺繡市場狹窄,合作社發展活力差,繡品主要針對本民族而制,缺少適宜其他民族的刺繡商品,而本鄉或鄰鄉市場較小,購買力較低,導致合作社發展緩慢。
三、對清水河鄉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傳承的反思
1.地方性動力是非遺傳承的活力與基礎
“當地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認同感、歸屬感、榮譽感和當地民眾的參與,可以有效規避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同質化,同時很多非物質文化遺產因為其特有的地方性、民族性的特征,消費市場主要集中在當地,而地方性市場的活躍以及地方性消費能力的提高,無疑會大大促進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開發。同時非物質文化遺產源于對當地文化的反映,反過來也能促進人們對地方文化的認知和關注,人們對能夠反映地方文化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認同度越高,非物質文化遺產開發過程中遇到的阻力也必然會減少。”[6]哈薩克族非物質文化遺產誕生有其特定的歷史背景和歷史條件,草原文化下的民俗、傳統手工藝、美術等都是如此,都是在特定自然和人文環境綜合影響下形成的產物,因此在保護與開發哈薩克族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同時不同忽略本源,在原有特色的基礎上進行開發是至關重要。地方動力、民族文化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初始動力,也是哈薩克族非物質文化遺產誕生的搖籃。任何一項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都離不開青年人的熱情,只有淵淵不斷的年輕人加入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的隊伍,才能激發該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活力。年輕的原住民生活在當地的文化系統中,對于當地的風俗、節慶等都有一定的了解,這一群體能夠成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與創新的主力軍。因此,激發清水河鄉地方性動力,尤其是讓清水河鄉年輕一代成為非遺傳承的主力軍才是該地區非遺動力傳承一項有效措施。
2.非遺與現代生活
哈薩克族是游牧民族,定居時間不長,非物質文化遺產大多是以草原文化為主的,隨著城鎮現代化的推進,一些哈薩克族非物質文化遺產已不適用與現代哈薩克的生活,非遺失去賴以生存的環境,自然也就面臨著消亡的困境。還有一些哈薩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內容和形式陳舊,隨著時代的發展和民眾興趣的轉移,一些哈薩克非遺缺乏吸引力和感染力,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傳統文化亟需創新與發展,但我們需要思考的是創新究竟是基于傳統的拓展還是要改變傳統?是否一定要以去除傳統工藝的制作方法為代價?筆者認為一味地去追求量與市場,這絕不有益于手術民族手工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傳承。目前,利用自動繡花機生產民族刺繡品已經蔚然成風,工藝品的低價競爭不利于少數民族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長遠發展以及民族品牌的樹立,同時也損害了從業者長遠的利益。再者說如果失去了民族特色和傳統工藝兩個要素,那這類物品將不再是傳統手工藝,而只能稱之為旅游紀念品。因此,筆者認為創新、發展是非遺傳承的重要環節。但是在傳統非物質文化遺產在融入現代生活中,是以不失該項非遺本質和民族特色為前提下的。
3.基于工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生產性保護的開發設想
近年來,隨著全球經濟一體化、國內鄉鎮城鎮化的逐步加強,我國一些專家學者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動態傳承出發,王文章(2006)最先提出“生產性保護”這個概念,2009年2月在“非物質文化遺產生產性方式保護論壇”上形成。生產性保護的核心就是研究保護與發展之間的辯證關系。2011年6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開始實施,正式將“生產性保護”寫入其中,真正意義上將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納入憲法保護范圍之中,不過這一保護方式主要是在傳統技藝、傳統美術和傳統醫藥藥物炮制類非物質文化遺產領域實施,生產性保護的對象都是帶有生產性質的。
“人類從手工藝時代進入機器大生產時代,文化隨之新陳代謝,但這并不意味著那些古老的非遺一定會消失殆盡,真正的源頭活水在基層、在民眾,鮮活經驗和創新智慧潛藏于社區街區。”[7]不管是傳統的家族型產業模式還是現代化的企業流水線生產模式,工藝類沒事類非遺的價值都要通過不斷的生產實踐去體現,但是進行生產性保護,必須要遵循“真實性、整體性和傳承性”三原則。真實性也叫原真性,即“保護原生的、本來的、真實的歷史原物,保護它所遺存的全部歷史文化信息”;整體性的保護是指保護工藝美術類遺產自身及其文化生存的背景環境,深層意思是對傳承人原生環境的保護;傳承性的保護,是傳承人有意愿將自己掌握的生產技藝和相關文化原原本本地傳授給合適的人。筆者認為在遵循三原則的基礎上,完善生產、流通和銷售的過程,努力將工藝美術類非遺轉化為文藝產品,來實現“在開發中保護,在保護中開發”這一目標。
新疆幾大高校近年來一直致力于培養少數民族手工藝人才,例如石河子大學成立新疆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中心,曾舉辦三期哈薩克族氈繡、布繡研修班、高研班,一期維吾爾族柳編,培訓結果社會評價均為良好。培訓學員來自新疆各地州,分別來自南疆、北疆地區,氈繡布繡學員均為婦女,柳編大多是男性少數民族。其中很多學員有都自己的合作社,規模都較小,成員在30人以下,在訪談中筆者發現合作社成員十分樂意在為自己和周邊群眾帶來利益的同時保護與傳承本民族文化,此外筆者認為讓合作社承擔促進脫貧致富、文創與非遺傳承幾個方面的社會責任,既是保護又是發展之路。
四、結論
此次考察的清水河哈薩克民族鄉非物質文化遺產生存現狀是非遺保護背景下少數民族各類非遺現狀的一個小的縮影。就清水河鄉刺繡合作社而言,一方面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該鄉農村勞動力就業壓力,增加了農牧民收入,但在另一方面,因其規模小,經營方式落后,手工藝內容陳舊,不適用大多消費者使用,導致的市場狹窄等問題是現今少數民族手工藝類非遺面臨的一個通常的現狀。筆者認為,手工藝類非遺傳承、研究與保護這三者應該同步開展,改變與研究機構一個負責生產,另一個負責保護與研究相互分離的狀態,應需要結合生產建立其專門的資料庫和相關檔案,規范化管理。另外,政府部門需要加強對非遺的重視程度,不能只重申報而輕保護,積極鼓勵激發地方性動力,尤其是年輕一代的地方性傳承人群。
注釋:
[1]《中國將采取九措施落實非遺保護》,中國網,2009年10月20日,http://www,China.com.cn
[2]資料來源于《清水河鄉非物質文化遺產普查工作總結(2015)》
[3]薛潔、韓慧萍.家庭教育傳承對于“非遺”保護的價值和意義—以新疆少數民族民間文化傳統為例.民俗研究,2013第一期
[4]趙斌、托合塔爾·塔吾肯.合作社發展與民族文化傳承-以新疆昌吉市阿什里哈薩克民族鄉刺繡專業合作社為例.昌吉學院學報,2016年2月(第1期)
[5]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中國民間文化杰出傳承人調查、認定、命名工作手冊[Z].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2005
[6]肖元平(彝)、柴立(滿).中國少數民族非物資文化遺產發展報告.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5.6
[7]王福州.讓非遺講述中國故事.人民日報,2015年1月13日,第十二版
參考文獻:
[7]http://www.ihchina.cn/(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網)
[8]http://www.xjwh.gov.cn/html/silyz/feiy/)(新疆文化網-非遺傳承)
作者簡介:
李燕慧(1991--)女,新疆昭蘇縣人,石河子大學政法學院2015級碩士研究生,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與政策專業,研究方向:西北地區民族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