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孩子“整個兒”的生活

給孩子“整個兒”的生活——寫在寧波市第一幼兒園建園百年之際 周浩

幼稚生對于自然界和人事界沒有分明的界限，他看宇宙間一切的一切，都是整個兒的。

——張雪門

100年前，張雪門先生在這里創辦了星蔭幼兒園，寓意綠蔭如傘，星光燦爛。中國幼教史上第一個本土化課程——行為課程，在這里萌芽，播撒全國，惠及千萬兒童與教師。

20年前，行為課程在這里復活、發展，并演化成新行為課程，依舊“從生活而來，從生活而展開，從生活而結束”，理念一以貫之。

這里是寧波市第一幼兒園（以下簡稱寧波一幼）。百年間，它始終在探索，如何從生活中汲取“生長”的營養，給予幼兒最真實的生活。這兒蘊藏著中國幼兒教育發展的“基因”。它始終在回答著，一所幼兒園在發展中應該秉承什么，堅持什么……

扎根

“歡迎！歡迎！”稚嫩的童聲打破了園所的寂靜，包圍著我們的無聲等待被蕩滌干凈。大班的孩子為我們戴上了歡迎的花環，推開“家門”，邀請我們走進他們的“家”——寧波一幼。

大廳一角的桌子上，擺放著一張張雪門先生的老照片，照片中，他微笑地看著前方。這一抹微笑，透過歷史依舊溫暖如舂！張雪門先生，寧波一幼的根。

沿著張雪門先生“行為課程”的脈絡，堅持“本土化、生活化、行為化”的課程理念，在新時代，寧波一幼建構了新行為課程。張雪門先生的行為課程歷久彌新。

孩子們邊走邊介紹，之于他們，我是資源，也是“學習”內容。寧波一幼力求做到“孩子能做的，都交給孩子”。于是，在這里，他們變成了“小小報童”“小小幫廚”“小小綠化員”“小小清潔員”。在接下來的采訪中，我們還發現，孩子們會上門“找事做”，當然，碰到無事可做之時，老師會制造些“小事”讓他們去做。

張雪門先生認為，凡掃地、抹桌、熬粥等，只要能夠讓幼兒參與的，都應該讓他們去“行動”?！吧罹褪墙逃?，五六歲的孩子們在幼稚園生活的實踐，就是行為課程?！睂⒖赡艿纳钸€給孩子，寧波一幼在努力地給孩子“整個兒”的生活。

跟著孩子們的腳步，我們仿佛行走在寧波市的大街小巷，天一閣、鼓樓、中山公園……寧波的歷史文化被孩子們的眼睛捕捉，心靈淘洗，轉換成眼前的圖片、手工藝品。文化在一個又一個小小的生命體驗里，沉淀成滋養生長的故事，點亮了孩子們未來的路。寧波一幼的根就浸潤在這座城市里，扎在歷史文化中，又反照于當下的生活。

其實，孩子們不僅僅生活在幼兒園里，還生活在這座城市里，更生活在成人的世界里。只有給孩子適宜的、多樣的經驗，他們才能獲得多種發展的可能。

孩子們異常興奮地介紹著，有時候甚至忘記了客人的存在。在看到自己作為“小蝸?？疾礻牎标爢T外出考察的照片時，他們激動地跳出了時空的局限，仿佛又回到了令他們興奮的那一刻。

或是駐足觀看，孩子們打造的冬雪區角；或是凝聽，他們外出考察的故事；或是循著孩子的興趣，尋找他們曾經經歷過的趣事……

孩子們大概不明白，他們為什么要做“小主人”！其來有自，是墻上那些，他們并不太明白的張雪門先生的語錄。

徜徉在其中的我們，是流動的水，每次駐足，都會濺起無數驚喜的浪花。十幾把小椅子疊羅漢般地壘砌起來，像是一塊聳立的太湖石，有千般想象，萬般變化。孩子們的夢，有一萬種可能！

只有把根扎在豐厚的土壤中，生命才會旺盛。

將根扎在歷史中，汲取營養；將根扎在現實生活中，獲取力量。這怎么不值得很多幼兒園學習呢？

花田

天公不作美，雨不期而至，打亂了我們跟著“小蝸?？疾礻牎蓖獬隹疾斓挠媱?，走出幼兒園，感受和體驗社會的愿望隨之泡湯。

兒童工作室還在改造，這里有12個兒童工作室，每個工作室都是孩子們幸福的花田。透過留下來的照片，在“美味下飯”“小小天一閣”“三江畫廊”等兒童工作室里，孩子們玩耍時的開心依稀可見。兒童工作室的靈感、材料都來源于生活，從生活中來，最終又回到生活中。

小香蕉班的孩子正處于游戲時間。寧波一幼大、中、小班，各個班級都分別用動物、植物、水果的名稱來命名。四五個孩子，打扮成動物的模樣，跟著電子白板跳舞。美術區內，一個女孩子安靜地畫著一棵樹，冬天雪花飛舞，春天綠意芳菲，秋天木葉飄零，一棵樹在她的筆下完成了四季輪回。

每個區角都是孩子們夢想的花田。揮手作別小班的孩子，我們走在蜿蜒的樓道內。大班的孩子正在玩積木。長長的城垣中間，一塊用塑料花制作的花田，點亮了大家的眼睛。

每個孩子都有一塊夢想的花田，住著圣誕老人、白雪公主……站立在積木塊上的花朵，仰著小臉，甚是驕傲?？粗R頭中孩子們的笑臉，快樂和幸福沖破閘門，傾瀉而來。寧波市第一幼兒園不就是一塊更大的幸福的花田嗎？

要說那塊幸福的花田是孩子們的最愛，“小農人試驗田”大概是最令孩子們興奮的部分。孩子們忙碌的身影在我們眼前跳躍……聽著寧波一幼徐曉青副園長和吳曉瑛副園長的介紹，孩子們挖紅薯、澆灌蔬菜、采摘果實，勞作的歡欣，豐收的喜悅撲面而來。我伸開手掌，似乎觸碰到了孩子們勞作的快樂心情……

這樣的試驗田，我也曾在很多幼兒園見到過，但是，這里卻有著根的意義，蘊含著對張雪門先生自然教育理念的傳承。其實，寧波一幼每個活動區角的設計，每個兒童工作室的建構，無不是對行為課程的繼承和發展。

“小農人試驗田”努力還原城市人缺失的自然勞作生活場景。寧波一幼嘗試著消弭城市中的孩子們對自然生活的陌生感。部分兒童工作室則浸潤著這座城市的歷史文化，讓孩子體驗寧波的味道。“我是小當家”還原了教師工作的場景，讓孩子體會教師的生活。相較而言，讓孩子成為幼兒園的主人，萌發責任意識，培養社會交往能力等是“我是小當家”的重要目的?！靶∥伵？疾礻牎眲t是讓孩子在大自然中感知學習，在真實場景中了解各行各業，還原孩子們想體驗的成人工作場景。

這些不同的場景，構成了新行為課程的重要內容，也為孩子們營造了一塊塊幸福的花田。在這里，孩子們也種下了對未來的好奇與渴望。

農人

雨水滴滴答答，落在了這片土地上，滋養著萬物。張雪門先生的行為課程，不就是這雨水嗎？而幼兒園的老師，不就是這幸福的花田里的農人嗎？徐曉青是這樣的“農人”，吳曉瑛是這樣的“農人”，園長沈清也是。

1998年，中國幼兒教育課程改革大潮涌起，是借鑒他人，還是自我創新？擺在了沈清園長面前。最終，她選擇了理清和生發張雪門的行為課程。“張雪門的行為課程理念并不過時。”沈清園長堅定地說。實踐證明，行為課程的確沒有過時，直至今日，依舊泛著勃勃生機。

“有淚水，有汗水，就差血水了?！鄙蚯鍒@長幽默地回顧了新行為課程的建設過程。20年間，她和她的團隊，從一本泛黃的張雪門文集開始，學習行為課程，內化，實踐，并在實踐中完成創新，最后，她們將之定名為“新行為課程”。

“新行為課程在張雪門先生行為課程的基礎上，將兒童放在了首位，強調兒童個性發揮，貼近生活，注重幼兒興趣?！鄙蚯鍒@長告訴記者，新課程理念，依舊從生活而來，從生活而展開，從生活而結束。

寧波一幼致力于培養“愛生活、會游戲、能學習”的幼兒，在原行為課程強調課程內容來自實際生活的自然經驗上，保留了張雪門先生對幼兒學習內容的劃分：兒童自發的多樣化活動，兒童周圍生活中一切有關自然界的事物與知識，兒童的社會環境。對于不符合時代要求的內容，老師們進行了刪減；對于現代生活經驗，她們進行了擴充。

“強調給現代兒童創設生活中實踐的機會，倡導吻合當下社會發展的核心文化價值，充分利用寧波特有的文化以及物質資源?！边@就是新行為課程的特征。在我看來，最大的創新發展，便是有了課程評價體系，兒童發展得如何，兒童的經驗積累到了什么程度，都有了可以衡量的工具。

2014年，新行為課程入選浙江省首批優秀精品課程。2001年，張雪門教育思想研究會成立，這是寧波一幼的又一次飛躍。20年間，行為課程早已內化為寧波一幼的精神和靈魂，滋養了成千上萬的幼兒，以及數以百計的幼兒教師。生長

無論是新行為課程，還是原行為課程，最終的目的都是“生長”。如果說原行為課程更關注孩子的生長，那么新行為課程更強調的是師幼的共同生長。

在和孩子共同成長的過程中，教師才積淀出對行業的熱愛與職業幸福感。和孩子們共同成長，寧波一幼從來都是如此。退休多年的林美鼎老師，講起自己帶著孩子到中山公園里的故事、做氣象觀察記錄的往事，仿佛又回到了和孩子們在一起的幸福時刻。

“有一年，中山公園花房的老師傅培育的曇花竟然開花了，都說曇花一現，觀賞到它芳容的人會幸福一輩子。得到曇花怒放的消息，老師們以風馳電掣般的速度，帶著小朋友去觀賞。那淡淡的芳香，輕盈的花形，如蟬翼一樣透明的花瓣，這般珍貴的曇花綻放，一生中能有幾個人有眼福，這可把老師和小朋友們樂壞了?！?/p>

“還有巨大的蟒蛇和不同品種的毒蛇，看著有些提心吊膽，孩子們就很快地跑過去。孩子們傾愛的是可愛的小白兔、綿羊，美麗的鸚鵡、孔雀，會說話的八哥。在這里，小朋友們輕松愉快地和鸚鵡打招呼；教八哥學說話；在美麗的孔雀前揮動漂亮的衣物，異口同聲地喊著‘漂亮，快開屏，漂亮，快開屏，有小朋友向老師請求：‘孔雀不開屏，我們就不走。”

每年，寧波—幼各個班級的“小蝸?？疾礻牎倍紩戎敖憬愫透绺纭钡哪_步，到中山公園去構建自己的“生長故事”?，F在，“小蝸?？疾礻牎钡哪康牡夭辉倬窒抻诠珗@，而且延伸到了職場等更多的地方。不光自然生活還有社會生活，寧波一幼努力給孩子全部的生活。

張雪門曾經說過：“引導幼兒做意義的旅行，使他們觀察本地方的名勝古跡、公園、博物院、市場、農村……那么，他們的興趣會由近及遠，格外擴大，格外發達。”這一次又一次地走入社會，豐富了孩子生長的經驗，積厚了教師發展的平臺。

無論是林美鼎老師的出發，還是沈清園長的堅持，或是徐曉青副園長、吳曉瑛副園長的創新……和成千上萬的孩子們一起，這些成長的腳印會聚成了寧波一幼的百年生長史。

這綿延不絕的時間長河中，孩子們在“生活”中“生長”，教師也在“生活”中“生長”，而這一切不就是寧波一幼的“生長”嗎？從生活中汲取力量，從生活中獲得發展，從腳下的這塊土地中汲取營養，這不就是寧波一幼要告訴我們的道理嗎？

站在這里，我仰望著這座6層樓高的幼兒園教學樓，聽著孩子們的歡聲笑語，生命是如此美好！

100年前的星蔭幼兒園，幾經發展，形成了富有意義的存在。它在傾訴著，中國的幼兒教育是生長在中國歷史文化滋養的“生活”中，教育的方法應該有中國的痕跡，也唯有此，才有中國幼教。歷史在雨中回響，薄霧中的鮮花已吐露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