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君 趙晶
隨著時代的發展和人類科技的進步,人類影響自然界的程度愈發深刻。尤其是近年來,在工業信息化科技大爆炸式的開發,自然生態環境更加惡化,自然災害愈演愈烈,一些動物瀕臨滅絕的大背景下,生態意識及生態哲學概念便日益頻繁的出現在了廣大作家作品當中。加拿大短篇小說家愛麗絲·門羅就是這樣的文學作家。加拿大土地幅員遼闊,對加拿大文學作品的研究永遠不能脫離廣闊的自然環境對人民生活的影響與塑造。愛麗絲門羅的小說對自然環境和荒野的關注和思考也通常是小說中人物互動的直接背景和參考點。從生態批評的視閾角度審視門羅作品《逃離》,可以幫助我們更好的理解作品中作者所呈現出的生態女性主義意識和理念。
生態女性主義(Ecofeminism)是女權運動和生態運動相結合的衍生品。早在20世紀70年代,法國女權主義者弗索瓦·德·埃奧本(FranCiosedaEhuonne)在《女性或死亡》一書中提出:女性與自然界密切相關,應該將女性主義思想與生態哲學結合起來參照研究。后來她在《生態女權主義:革命或者轉變》一書中明確提出:自然與女性同樣遭受著社會的忽視,而出路就是女性與自然團結結盟,行動起來拯救自我與地球。自此,生態女性主義作為一種全新的理論產生了,并持續對文學作品研究產生巨大影響。
門羅于2004年發表了《逃離》這部作品,在小說中,女主人公卡拉是一個熱愛自然與動物的人。“她想學獸醫,從出生以來唯一真正想做的,就是能夠住在鄉下和動物打交道。”結婚后,卡拉與丈夫克拉克經營著一家馬場,“卡拉對待馬匹的態度是溫和的,有點像母親的態度。她輕輕地跟它們說話,撫摩它們的脖頸,蹭蹭它們的鼻子,對于手里沒帶吃的表示道歉。”當他們的朋友因克拉克沒有修好頂棚,而抱怨自己的小馬莉吉不該受如此待遇后,丈夫克拉克決定永遠不再為莉吉做任何事。“莉吉在感情上也受到了傷害。在練習的時候總是鬧別扭,你要清理它的蹄子時它便亂踢亂蹬。”而此時,卡拉仍會每天為莉吉清洗馬蹄,以防會長霉菌。這些細節描寫彰顯出女主人公卡拉的生態母性的包容與仁慈。
小羊芙羅拉也是自然的代表。芙羅拉是克拉克上集市買馬具時帶回的,是為了撫慰與安定馬匹的。“起初,它完全是克拉克的小寵物,跟著他滿處跑……惹得他們喜歡得樂不可支。”小說中對芙羅拉的描寫暗示出芙羅拉是卡拉的象征。生態女性主義認為:女性等同于自然,男性等同于新興文明,任何不把這兩種二元對立聯系起來的女性主義理論和環境倫理都是不充分的。我們從生態女性主義角度可以把小羊等同于卡拉,即卡拉與克拉克結婚之初,他們也過了段幸福浪漫的婚姻生活。在起初的婚姻生活中,卡拉就同小羊一樣,得到了男權社會的喜愛和恩寵。“去小酒館酒吧品嘗特色菜,然后驅車回家,但是很快這種漫游就被當作是既浪費時間又浪費金錢”。并且,隨著平淡生活的開始,一切歸于枯燥和乏味。夫妻之間交流匱乏,丈夫男權思想抬頭,“他什么時候都沖著她發火,就像是心理有多恨她似的,她不管做什么都是做得不對的,不管說什么都是說錯的。”卡拉不再能感受到丈夫對自己的愛與關懷,只能感受到丈夫對自己的冷淡,還時不時受到他言語上的諷刺和侮辱。與之相對照的是,小羊芙羅拉“再長大些之后,它好像更依戀卡拉了……有了能看透一切的智慧”,“她不開心的時候, 芙羅拉會走過來蹭蹭她”,此時的山羊芙羅拉像是她的閨中密友一般,同情她又似乎嘲諷她。這時自然與女性逐漸靠攏,小羊無疑是自然的化身,芙羅拉與卡拉的親近源于自然與女性的親近。而男性在男權思想的影響下使得卡拉從最初依戀克拉克,轉變為后來逐漸失去自我,并對婚姻極度失望。最終,受禁錮的小羊逃走,卡拉也相應的決心逃離這種無愛的婚姻禁錮。
小說里,作者不僅刻畫了在男權社會中女性備受欺壓而被迫選擇的逃離,同時展現了自然生態在人類社會的快速發展下遭到的破壞---對克拉克而言,小羊弗洛拉是忤逆的動物,最終被克拉克殘忍殺害。在男權主義世界中,女性代表卡拉和自然化身芙羅拉受到男權主義與人類中心主義的雙重壓迫,在男權社會等級二元論的世界中,只有通過打破這種二元對立,女性和自然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此刻,女性主義與生態哲學互為關照,同時彰顯了男性與女性的二元對立以及文明與自然的二元對立。
《逃離》中,“讓卡拉最不開心的一件事還得說是芙羅拉丟失了”,卡拉擔心它會不會是被野狗、土狼叼走了,或者是撞到了熊。沒有了芙羅拉,卡拉甚至連馬廄都不愿意進去,因為她覺得那兒好不凄涼。卡拉一遍又一遍地吹口哨、喊名字,始終找不到芙羅拉。她對丈夫和婚姻生活感到失望至極,在鄰居西爾維亞的幫助下,離家出逃。當她坐上開往多倫多的大巴,“陽光很燦爛,從清晨起就再也沒下雨,整片鄉野都在改變面貌”,作者描述的自然世界和卡拉的心情一樣燦爛明媚。但當車子經過第三站的時候,卡拉打消了自己的逃離念頭,她發現克拉克在她的生活中占據了主要位置,馬兒和山羊也早已成為她生活的一部分。她主動給克拉克打電話,讓他接她回家。這時,山羊芙羅拉奇跡般地再次出現了,“那羊變得羞怯起來,垂下了頭”,克拉克邊罵邊拍著它,可是當西爾維亞也要拍它的時候,“芙羅拉卻立刻低下頭來做出要頂她的樣子”。這里的芙羅拉象征著卡拉出逃后在丈夫克拉克面前的乖順和忌憚以及對西爾維亞—這個曾幫助她出逃的人的排斥。回歸之后,卡拉與克拉克恢復了短暫的幸福時光,她覺得跟克拉克配合也不怎么困難。但“像是肺里扎進了一根致命的針……她便能覺出那根針依然存在”。直到看到西爾維亞留給她的信件時,才明白芙羅拉曾經歸來但克拉克并沒有把它帶回來。對此,卡拉本該選擇震驚和憤怒,因為丈夫應該知道自己對小羊的依戀。但是她仍然懦弱的選擇了回避,不去了解真相,當她“見到草叢里骯臟、細小的骨頭。那個頭蓋骨,說不定還粘連著幾絲血跡至今尚未褪凈的皮膚”時,她也麻木的掩耳盜鈴似的自我安慰“也可能不是這樣,別種情況也可能發生”。因此,小說中山羊芙羅拉的出現、走失,再次出現、再次消失,象征著女主人公卡拉的命運,她的內心世界也與其緊密相連。芙羅拉的最終消失或許是門羅刻意留給卡拉的無限幻想。同時也留給讀者無限猜想---卡拉的最終命運如何?是否會永遠幸福還是像小羊一樣永遠消失?
門羅通過對卡拉與芙羅拉逃離的嘗試和最終回歸的書寫,揭示了這樣一個事實:女性與自然的悲劇皆根源于父權制二元中心論,同處于被統治壓迫的一方,二者有著相似的命運,也有反抗壓迫的欲望,希望能擺脫傳統父權社會給女性帶來的層層枷鎖,才會有芙羅拉與卡拉的逃離。雖然二者的逃離都最終失敗,但這樣的反抗最終還是起到了積極的作用。芙羅拉的逃離激發了卡拉逃離的勇氣;卡拉的逃離最終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與丈夫克拉克的緊張關系。兩性開始嘗試溝通,這是兩性關系改善、兩性矛盾緩和的基礎,也是門羅通過小說進行的解構等級二元論的嘗試。
總之,門羅通過她細膩而精妙的描寫,嘗試描述了在受到男權中心主義和人類中心主義雙重壓迫下的女性與自然的反抗,雖然二者的反抗都以失敗告終,但這樣的反抗嘗試還是起到了積極的作用。生態女性主義的視閾給了我們一個更深刻的視角剖析門羅的小說《逃離》,同時,通過卡拉與克拉克兩性關系從緊張到緩和的變化鼓勵女性不要放棄對平等兩性關系的追求。
本文系遼寧省社會科學規劃基金項目階段成果,項目編號L14BWW008。
(作者單位:沈陽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