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 林婥琴
摘 要:中國的匾額文化作為一個集多種文化于一身的綜合藝術形態,它博古通今、涉獵廣泛,涵蓋著書法、雕刻、建筑以及裝飾等多領域的文化知識和傳統技藝,而在這些領域中與其關系最為緊密的非書法莫屬了。榜書以博大厚重的字體形態在書法諸體之中嶄露頭角,擔負著題署之效用。故此,榜書便成為在匾額上呈現的慣用書體形式,也是古往今來的俗成之約。自然而然,榜書與匾額文化千絲萬縷的聯系就由此展開。
關鍵詞:榜書;匾額;書法藝術;傳承
[成果來源:西華師范大學英才科研基金項目17YC286《當代榜書創作中的意境探究》]
何謂匾額?康生以為:“榜書古曰署書,蕭何用以題蒼龍、白虎二闕者也,今又稱為擘窠大字。”[1]匾額作為題署于建筑物之上的文字匾牌由來已久,遍布廣泛,無論是宮殿樓閣、院校堂館、摩崖石刻又或是園林亭臺都可覓其影蹤。它以匾文啟迪、教化、感染著今人,來往之客也潛移默化地受其拂熏。在這其中,榜書功不可沒,它使得匾額為游人所識,為觀者所賞,為學者嘆服。集實用性和審美性高度融合的榜書藝術,在匾額入人眼簾之時也彰顯了榜書藝術的獨特魅力,讓人駐足于前,感懷倍增,頗有“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情溢于海”[2]的情懷。本文對榜書與匾額文化的考究就從匾額的三個方面談起:
一、密而無間之結體
置于高大建筑之上的匾額,題字當以寬博為宜,易于瀏覽,而榜書體高氣逸、雄勁厚重正合乎其理。在書法中,至大和至小之字最難于把握。蘇軾曾論及“大字難于結密而無間,小字難于寬綽而有余”。[3]榜書雖然字勢博大,卻不能在小字的結體規則上同比增大,因為榜書是大字,可大字并非為榜書。二者在大小上相關聯,但若直白地等同就差之千里了。榜書的布篇謀局、用筆結體、墨色嘗試和變化出新都需要書寫者成竹在胸,不可徑直地將小字擴大。于是對于榜書的技法掌握就顯得尤為重要。在《廣藝舟雙輯》中談到書寫榜書的關鍵有五處:一曰執筆不同,二曰運管不習,三曰立身驟變,四曰臨仿難周,五曰筆毫難精,有此五者,雖有能書之人,精熟碑法,驟作榜書,多失故步。[4]同樣米芾也指出“世人多寫大字時用力捉筆,字愈無筋骨神氣”[5]也足以證明,在學習榜書時,切莫出傻力,而需出巧力。巧力從何而得,匾額藏其奧秘。
近來《我在故宮修文物》以及《國家寶藏》等綜藝欄目以其生動地介紹我國各大博物館的館藏珍品、相關的歷史文化典故以及在文藝、考古等方面對后世的影響而迅速躥紅,當然這也足以表明人們在物質方面得到滿足之后,于精神方面的不舍追求,這也為復興傳統文化辟出新徑,不失為一個良好的契機。故而筆者將從這里開始探尋匾額與榜書之間的淵藪。故宮博物院這個牌匾,先后歷經了兩個版本。一是在1925年10月10日故宮博物院成立當日,神武門外的花牌樓門洞上鑲嵌《故宮博物院》青石匾額(圖1),此匾額出自李煜瀛之手。該匾額是由顏體楷書書寫而成,氣勢篤厚,凝重深邃。在歷來采用楷書入匾的作品中,顏體算是出現得較為頻繁的。顏體楷書結體方正博大,筆力雄強圓厚,氣勢莊嚴開闊。將顏字寫成榜書,即使字跡偌大,也不失其穩重,不顯纖弱,而更覺高古之氣尚存。如若以宋徽宗的瘦金體寫榜,其筆跡瘦硬,縱使是風格獨具,但在榜書的范疇,還是不大適宜。就在解放后的1971年7月5日,故宮博物院得以重新開放,此次啟用了郭沫若先生書就的故宮博物院新匾(圖2),此匾的風貌與李煜瀛所題之匾別有二致。
新的匾額由左至右書寫而成,更趨現代行文之規范。以行草見長的鼎堂先生采用了行書入匾,筆力爽勁灑脫,運轉暢達,寥寥數筆既能顯其筆畫之間的俯仰、顧盼,又略有飛白之處,昭示其蒼勁氣,別具一番神采。此匾雖以行書書就,但不乏其穩重,究其緣由,在于其用筆之遒勁,濃厚寬博之處多于飛白牽連,造就了此匾肅穆端正也富于嬗變,回味有余。
二、楷隸行書之通識
匾額在古代最為基本和重要的功能就是為人所識別,給人以指引、闡釋。基于這樣的屬性,在書寫匾額時采用的字體就應該諸多考量。在篆、隸、楷、行、草五體之中,隸、楷、行更趨大眾化,讓來往之人易于識別。在古代,匾額的使用遍及各處,除宮殿、園林、寺廟之外,跟民眾生活息息相關的商戶店鋪也以匾額作招牌以顯示自家商鋪的名望,一塊得體的匾額不僅能讓路人駐足品評,還能為店鋪招攬潛在的生意,所以商家對匾額十分看重,更有商人專門請當代書家題署匾額。一般的店鋪喜用正統的顏或歐體楷書,一是楷書容易辨認,二來飽滿的楷書象征著物阜年豐,財源茂盛。北京有名的醫藥老字號同仁堂創立于1669年,可謂歷史悠久,店鋪的匾額最早由康熙壬戌科狀元孫岳頒題寫,此匾由楷書寫成,白底黑字,端莊大氣,加之書寫者的狀元身份又使匾額增色不少,此匾在同仁堂歷經了200余年的興衰后仍未幸免于流離之火。慶幸的是在1979年實行改革開放之后,當代書法大家啟功先生又重新題署了《同仁堂》三字楷書匾額,將老字號重塑起來,神采奕奕。啟功先生是當代書家中頗負盛名的題署匾額的高手,這大概與他在學書前期用功于碑帖有關,其榜書大而博、豪而壯,書寫匾額再適合不過。啟老不吝嗇筆墨,在《文天祥紀念館》《琉璃廠小學》《邯鄲古觀》《民間藝術博物館》《北京博文書社》《王府井食品商場》等都有他留下來的翰墨瑰寶,除了向人們告知場所商號之外,也給諸地留下了不可多得的歷史文化財富,讓今人也能窺其風貌、耳濡目染。
三、人文教化之效用
匾額在我國的公眾場合幾乎是隨處可見,其影響是深遠的,同樣它也是中國書法中重要的表現形式。我們可以通過匾額的普及來探究榜書文化,浩如煙海的匾額正是學習榜書的不二參選。
首先,匾額在我國的大山大河、古跡名勝之中留下了諸多經典之作。匾額與景致交相輝映,又為景致平添幾分翰墨清香。建于東晉咸和元年的靈隱寺坐落于杭州,被譽為江南禪宗五山之一,也是全國重點保護單位,縱然來訪者眾多,也依然是極盡清幽、古意甚濃。在古剎中軸線上的大雄寶殿就是由著名書法家沙孟海所題(圖3),此匾長8米,高3米,每字約1米見方,其自稱“我寫此匾,如牛耕田也”。[6]由此可見,體力也是書寫榜書的重要保障。細細品味此副匾額,能留意到哪怕字勢再大,結構也相當精嚴,厚重穩健亦富于巧妙變化,氣勢連貫又靈動自然,神采不免躍于匾額之上,在世人感嘆其精妙絕倫的榜書佳作之時,更令人欽佩的是如此碩大的榜書,竟是沙老先生以原大進行實寫,著實印證了“海內榜書,沙翁第一”[7]的美譽。也是在杭州,西泠印社的門廊處,有《西泠印社》的匾額,亦是沙孟海先生所書,此匾與前者相較之,更趨硬朗,筆畫凝練、爽逸。二者之對比,又可感知老先生在書寫兩幅榜書作品時,意與無意之中,結合了建筑物以及周圍環境的特點確立不同的書寫風格。大雄寶殿莊嚴肅穆,故匾額偏篤厚。西泠印社位臨西湖,植被蔥郁,湖水清幽,故匾額偏清麗。景和文相互交融,相得益彰。此類與景相融的匾額仍有更多,諸如《第一禪林》《東坡祠堂》《頤和園》《滄浪亭》等。
其次,匾額還具有教化眾人、啟迪智慧的作用。在我國古代的眾多祠堂府第、私塾學堂中都有不少匾額是勉勵后人樹立良好品德,勤奮學習,懂孝悌,知禮節,在一定意義上反映了我國傳統的倫理觀念與道德觀念,也是族人或前輩對后輩所寄予的希望。這一類的匾額多為當地德高望重之人所題署,雖非出自于名家之手,但這卻標志了匾額文化和榜書藝術走向大眾化的現象,畢竟榜書是尚實的,作為雅俗共賞的傳統藝術,它也以服務于世人來凸顯自身的社會效用。再從匾額本身而論,這一類散見于民間的匾額,其作者或許未嘗可知,但就其榜書而言,也都尊崇了古代傳統的書法技法,用通俗的話說,就是“路子正”。如《忠厚傳家》一匾(圖4),雖看似平淡無奇,但卻穩健無比,足以見作者的篤定和穩重,給人以古拙雄勁之感,用此匾懸掛于家族宗祠之上,能讓后輩萌生敬畏之心,獨善其身。
匾額由來已久,時至今日仍在為人們所用,說明它所具有的社會功能和在我國傳統文化中的分量不可小覷。我們可以通過一塊匾額探尋到建筑物的歷史、故事以及人文風貌,也可以通過它來警醒后人,代代興盛,傳承我國優良的道德品行,在實用性來看,它能為店鋪作以標志,廣而告之。當我們將匾額往下一代進行傳承的時候,榜書藝術也隨之得以延續。當他們再接觸到匾額的時候,就能感受到前人在書寫榜書時候的精誠。既要有大筆書大字的豪情,又不乏細微之處的深思考量,對書寫極為慎重和細心,先成竹在胸,后付諸于筆墨,并不是隨意將小字放大,唬弄一番。正如王羲之在《題衛夫人<筆陣圖>后》的一段論述:“夫欲書者,先乾研墨,凝神靜思,預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動,令筋脈相連,意在筆先,然后作字,若平直相似,狀如算子,上下方整,前后齊平,便不是書,但得其點畫耳”[8]。學書之人無論是對待任何一種書體,都應秉承其精誠之心,勤于練習,方能接過文化傳承的接力棒。
參考文獻:
[1][4]康有為.廣藝舟雙輯·歷代書法論文選[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79.
[2]張伯齡.書法教學中榜書的六個基本特征[J].中國教育技術裝備,2010,(10).
[3]蘇軾.歷代書法論文選·論書[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79.
[5]梁德水.米芾《海岳名言》解讀(上)[J].青少年書法,2007,(06).
[6]馬鋒輝.沙孟海書作賞析[J].今日浙江,2014,(11).
[7]蕭時明.感悟榜書[J].中國書畫,2007,(08).
[8]孟會祥.筆勢[J].青少年書法,2011,(10).
作者單位:
西華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