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玉瑋
真正的Alpha不止來自企業家或投資者的選股能力,而且來自基金經理的風控能力,包括風險定性和逆周期/負反饋機制,還需要投資者清醒的自我認識和足夠時間的沉淀。
Alpha——現代投資組合理論中衡量主動投資的重要定量指標之一。通常指投資者,尤其基金經理相對于市場的風險(Beta)校正后的超額收益。
Beta是與Alpha相對應的指標,考察投資者或基金經理的收益與市場的相關性。
借“風口上的豬”打個比喻,風(天時)和風口(地利)就是Beta。只要風足夠大,占的位置足夠好,豬也會飛。這里的豬飛起來其實靠的就是Beta,它飛得再高,與“個豬”能力無關。只有風停了,還能繼續飛翔,或浮在空中的飛行器或駕駛員,相對于天時地利,才有Alpha。
在筆者看來,通常人們所觀察到的Alpha和Beta是果,而不是因。
Alpha是稀缺品,得不斷努力挖掘,得用時間沉淀。所謂獲取Alpha的市場中性策略只是理想,靠對沖實際剝離不掉Beta,只有經過長時間的洗禮,才能拿到Alpha。真正的Alpha不止來自企業家或投資者的選股能力,而且來自風控。
縱觀最具代表性的國際知名投資家,巴菲特敢于重倉長期持有Beta,其實是一種Alpha;索羅斯的Alpha雖然幾十年內Alpha高,但由于管理成本高,時間再拉長,磨損卻嚴重,或許又會趨近于Beta。
但是話說回來,Alpha誠然如此珍貴,卻也有平凡的一面。每只股票、每個策略、甚至每個人,都有Alpha,關鍵看投資者怎么搭配。精通組合配置的人,滿把的Beta牌也可以打出Alpha;不懂的人,滿把Alpha牌,也會打出Beta。但令人遺憾的是,在A股沒有做空機制和退市機制條件下,股票很難有真正的Alpha。
每個人都有Alpha
樣本整體是Beta,但每個人都有Alpha,只是有的人“+”,有的人“-”,有的人“0”。
隨機漫步理論認為,人不可能戰勝市場(人不可勝天)不準確。準確地說,應該是在樣本無限大、時間無限長的情況下,這個人群沒有Alpha,因為人群的合力就是Beta;但不能說每個人都是Beta,沒有Alpha。
因為不可能所有的人在一個方向上,或所有周期上同時行動,那樣的話市場沒有流動性,根本不能叫市場。換句話說,我們可以說中國人吃飯口味重(Beta),但不能說所有的人都是同一種口味重——里面畢竟有人愛吃酸甜苦辣(Alpha)各不同,南方人吃的比北方人清淡,有的人一會兒愛吃辣,一會兒愛吃清淡——群體,個體,周期上的偏差注定會產生Alpha。
典型的Alpha是那些鶴立雞群、卓爾不群、不隨波逐流、與命運抗爭的人。所謂被動投資者和主動投資者好比社會里的人,一部分人逆來順受,隨遇而安,不思進?。˙eta),一部分人不安分,想改善生活的現狀,與命運抗爭(Alpha)。
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屈原,每天周而復始把巨石推上山的西西弗斯,盜火的普羅米修斯,抗日的勇士……沒有這些主動的人(Alpha),人類如何自由解放?社會如何進步?被動(Beta)投資者如何坐享其成?
每個企業家都有一顆不安分的心,帶著冒險精神做主動投資。有人成功,有人失敗——長期成功的人一定含有Alpha。
企業效益如果和企業家關聯過大,也會引入相對于企業家或經濟周期Beta風險,比如《比海爾還會賺錢的冰箱巨頭新飛就這樣“隕落”了》文章中提到的新飛,在創始人重病之后被市場淘汰。企業如果想獲得長期的Alpha,一定要有人才維持吐故納新的能力——比如騰訊,雖然創新能力差,但卻是一個很好的互聯網FOF,不斷通過復制和收購整合資源。
買股票就是買企業(家),長期成功的企業一定含有Alpha,無論相對于經濟周期還是股票指數。
上證50或大盤股里無論業績好壞,這些企業至少大多數是長期堅持主業,主業清晰的企業;像茅臺這種業績穿越經濟周期,經得起時間考驗的企業(和業績能保持與宏觀經濟周期的相關的對沖基金經理一樣)絕對是奢侈品,稀缺品。
關鍵看你怎么配置
酸、甜、苦、辣風格可以視作Beta輪動,好的廚師用4種Beta猛料一樣可以做出一桌Beta中性的飯菜,適合大多數人口味。
每只股票、每個策略、甚至每個人,都有Alpha,關鍵看你怎么配置。
宏觀對沖一般聚焦于高Beta、周期性資產,或組合有Beta風險敞口,但宏觀策略的長期Beta反而很低,甚至趨近于零。
大多數人以為,以索羅斯為代表的宏觀對沖因為交易高Beta資產,著重趨勢交易,所以想當然地認為宏觀對沖是高Beta策略。事實正相反,宏觀對沖經過時間和經濟周期的洗禮,其實是低Beta策略。據CreditSuisse, Prisma, Research Affiliate統計,宏觀對沖對于傳統投資的Beta顯著低于其他資產和策略,幾乎趨近于零。
筆者曾實踐操作的宏觀對沖實盤業績和股、債、發達市場、新興市場、大宗商品、房地產信托等資產Beta都是零,也驗證了上面的統計。
Alpha是個零和游戲(Dalio),但市場內肯定有人長期Alpha為“+”,關鍵在于怎樣找到含Alpha的人才。Tigercubs,Millennium,MashallWace都是用人才抓Alpha的代表。
FOF。精通組合配置的人,滿把的Beta牌也可以打出Alpha;不懂的人,滿把Alpha牌,也會打出Beta。
FOF基金經理用投資組合選不到Alpha,不能說下層資產的基金經理沒Alpha,還有可能是問題出在自身:自己沒Alpha;或者分不清什么是Alpha,什么是Beta;或者不知道自己想要Alpha,還是Beta。
目前機構投資者最大的問題是:他們經常把Beta當Alpha,比如前幾年大小盤暴露的假中性基金,在小盤,重組,TMT暴露的各路神仙,一哥一姐。追星的結果,是和覆巢之下沒有完卵的Beta。
或者在資產配置中,即使發現真的Alpha也是順周期配置,在基金業績上漲時追加,在業績下跌時贖回,這種行為,即使下層資產長期有Alpha,配置出來的“大眾行為”也是Beta的結果,和市場保持高度相關性。
Chanos在虧損6%的情況下,投資者依然支付業績費,就是國外成熟機構投資者主動配置風險,降Beta的動作。2017年,在整體宏觀對沖表現不理想的情況下,FOF卻積極配置,也是類似的思想。
認清Beta的真面目
很多低波動策略表面是Alpha,其實是Beta。
比如很多人熱衷討論的全天候策略,雖然是一種Beta策略,但由于相對于傳統投資含Alpha,所以受到投資者追逐。事實上它的“Alpha”大部分來自科技進步和中國廉價勞動力輸出,二者拉低長期通脹,股債均收益——但如果把時間拉長的話,這兩個都是不穩定的變量。
大家都認為高頻是一個與市場風險隔絕的高“Alpha”策略,但其實高頻高度依賴市場波動性,流動性,IT硬件和人才。之前我們討論過,高頻代表Virtu的業績和股價與市場的波動性呈高度負相關。
A股市場上流行的低波動策略大多是“政策套利”的Alpha,其實是一種Beta,比如大/小盤偽Alpha,T+0,打新,定增,可轉債,市值管理,重組——一旦放開T+0和做空機制、退市機制,這些收益大部分都會失效或者收益平均化。
即使把上面所有的“Alpha”都配置起來,這個組合也會由于對“政策”因子的Beta暴露過大,未來在某個時間點集體回落,甚至導致流動性風險。這就是上面我們所說:不做風險配置的人,滿把Alpha牌,也會配出Beta。
筆者個人一直認為,沒有個股做空機制,沒有投資者對上市公司集體訴訟等工具,沒有退市機制,A股市場很難完成優勝劣汰的功能——所以股票很難有真正的Alpha。
美國的中小盤股在長周期上超越大盤股,是因為美國監管制度完善,有退市機制和做空機制監督上市公司,所以你觀察到的中小盤Alpha既包含了退市導致的幸存者偏差(Survivorship Bias),也包含了在完善監督下,上市公司的優勝劣汰(其實很難說這是一種Alpha,筆者更認為是一種Beta)。
A股的中小盤之所以跑贏大盤,是因為A股監管制度不完善,沒有做空機制和退市機制監督上市公司,上市公司背后的政治層面保殼意志,導致的劣幣驅逐良幣現象。
從量化的角度看,中西兩邊“Alpha”特征相仿;其實邏輯完全背離。
Alpha和Beta無法剝離
筆者認為,Alpha,Beta是用來測量基金經理的獲得風險校正后超額收益的能力,是風險指標,但不能代表策略風格或定性。也就是說,Alpha和Beta是果,而不是因。
即使國外真的市場中性策略,也不能保證低波動。因為在假設每天可以通過對沖剝離掉Beta,其實引入了高階風險,以及杠桿帶來的流動性風險。在以往金融危機中,國外市場中性策略都表現出了極大的波動性。
真正的Alpha不止來自企業家或投資者選股能力,而且來自基金經理的風控能力,包括風險定性和逆周期/負反饋機制。真正的Alpha是稀缺的,不可能靠公式一勞永逸,得不斷挖掘,不斷靠時間沉淀,才能拿到Alpha。
Alpha和Beta可以互相轉化
索羅斯的反射理論認為,當投資觀察市場的時候,你已經在影響它了。同樣適用于FOF配置。
2017年,我們看到市場在拋棄績差股,重組股這些假Alpha;但另一方面,認購資金瘋狂追逐“價值投資”派系的大型基金,已經演變成行為金融——從這個角度,其實和2014-2016年資金瘋狂追逐大小盤偽Alpha策略有一定的同質性,都是大眾的“羊群心理”導致的主流偏差的外在體現,未來都可能引發系統性風險。
還有上面我們提到的,有些機構投資者即使發現真的Alpha,但是卻順周期配置,在基金業績上漲時追加,在業績下跌時贖回,這種正反饋投資行為,即使下層資產長期有Alpha,配置出來的“大眾行為”也是Beta的結果,和市場保持高度相關性。
Alpha和Beta對時間積分
The Beatles(甲殼蟲)在六七十年代風靡全球,是一種Beta;但經過時間的洗禮,穿越了時間和生命周期,到現在依然膾炙人口,展現了他們的Alpha。
巴菲特的收益雖然得益于生在了正確的地方(Beta),長于正確的時期——低于內在價值的股票多(Beta),但長期敢于和能夠重倉拿Beta,從時間的維度獲得了與大眾相比的Alpha;而且以橫跨一級和二級市場的“投行+PE”模式的Berkshire為載體的工具,管理成本低,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和短期市場波動的沖擊。
索羅斯的反射理論驚為鬼斧神工,但實踐中不但受制于時間,而且高度依賴他自己和Druckenmiller這樣的天才交易員——工具稀缺且昂貴;在更長周期上,超額收益有被磨損的風險,未嘗不是一種Beta。從他在《Alchemy of Finance(金融煉金術)》序言中一反書中對隨機漫步理論的蔑視,檢討過度延伸反身性,受制于時間的限制,帶來了交易風險;以及他和Druckenmiller的急流勇退——都印證了筆者的看法。
最后,我們回顧一下索羅斯在其所著的《Alchemy of Finance(金融煉金術)》序言當中是如何看待反身性理論的局限性的:
反身性概念形成之后,其適用范圍似乎也擴大了。所有金融市場的價格演化皆可視為反身性的歷史過程,在《金融煉金術》一書中,我便是以這種方式分析里根(Reagan)的“大循環”(Imperial Circle)。本書出版之后,我又發現其他的范例,例如:柏林墻倒塌后的“德國大循環”(German Imperial Circle) (參閱附錄:《歐洲解體之展望》)。但是過度延伸反身性的概念也可能具有危險性,我也曾為此付出代價。金融市場的走勢可能會出現長期的休眠狀態,行情似乎不呈現反身性的韻律,反而更像“有效市場理論”(efficient market theory)所主張的隨機漫步,在這種情形下,除了探索反身性的假說,最好什么也不做。
將反身性視為是間歇性的現象,而非普遍有效的條件,可以開拓廣闊的研究領域。舉例來說,其本身會凸顯一個問題:接近均衡的條件與遠離均衡的條件,此兩者如何區分?劃分的準則是什么?我已經就此問題做過許多思考,也開始有了答案。我是否能夠適當地將它表達出來,這要等到下一本書才能見分曉。它將討論價值問題而不限于金融市場,并且聯系到一般的社會理論。我的下一本書——如果能夠完成——將會討論歷史的理論,而非金融的理論。
作者為某資產管理公司投資總監,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