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課眼”：向藝術(shù)的更深處漫溯

許博識

詩有“詩眼”，文有“文眼”，課也應該有“課眼”。

關(guān)于“課眼”國內(nèi)很多專家學者很早就關(guān)注過了，也做了較為系統(tǒng)的研究。有人認為，“課眼”可以是題目中或文章中的某個字。例如：《竇娥冤》中把“冤”設(shè)置為“課眼”，《燭之武退秦師》中把“退”設(shè)置為“課眼”，《醉翁亭記》中把“醉”設(shè)置為“課眼”，《山居秋暝》把“空”設(shè)置為“課眼”等等；有人認為可以把課文的中心句、主旨句設(shè)置成“課眼”。如《雨霖鈴》中把“多情自古傷離別”作為“課眼”，《故都的秋》把“北國的秋，卻特別地來的清，來得靜，來的悲涼”作為“課眼”；有人認為可以把情感的聚焦點設(shè)置為“課眼”。如《項脊軒志》中把“然予居于此，多可喜，亦多可悲”設(shè)置為“課眼”，《兵車行》中把“哭”設(shè)置成“課眼”；還有人認為可以把情節(jié)線索設(shè)置為“課眼”。如朱自清散文《荷塘月色》把“情感變化”設(shè)置為“課眼”，不一而足。

其實仔細觀察下來，這類“課眼”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題目中或文章中都出現(xiàn)了“眼”，我們不妨把它們叫做“天然”的“課眼”。老實講，這種“課眼”也已經(jīng)很不錯了，如果教師能夠好好把握住這種“天然”的“課眼”，對提高整節(jié)課的條理性也是大有裨益的，也不失為具有了某種“藝術(shù)性”。只是，并不是所有的文章都有這樣明顯的、可以提綱挈領(lǐng)的“課眼”。此外，我們設(shè)置這種“課眼”有時未免顯得過于簡單，提不起學生學習的興趣，有的甚至強行把文章中的某個不恰當?shù)淖衷O(shè)置為“課眼”，顯得過于生硬，缺少靈性，缺少一種教學的更高的藝術(shù)性。因此，有時我們更需要去“尋找”那些看不見的“眼”，也許這樣才具有更多地“尋”的意味。在對待“課眼”的態(tài)度上，我們應該向藝術(shù)的更深處漫溯。

那么，更高的“課眼”又是什么樣的呢？筆者覺得就應該是在把握文脈的基礎(chǔ)上“尋找”出來的，能夠建構(gòu)有序的課堂教學內(nèi)容的載體。它也許不一定是課文的重點、難點，但一定是一篇課文的咽喉要沖，是揭示全文之旨的關(guān)鍵所在。

下面就以杜牧的《阿房宮賦》為例，具體談?wù)勅绾斡梦覀兊摹盎垩邸比ふ夷侵弧翱床灰姟钡摹把邸薄?/p>

一、于無疑處設(shè)“眼”

《阿房宮賦》中的第一只“眼”：蜀山兀，阿房出。

這一只“眼”確實被很多人忽略了，很多人都認為這是一句很平常的話。蘇教版必修二教材下面的注釋是這樣的：蜀地的山光禿了，阿房宮出現(xiàn)了。意思是阿房宮的建成，耗資巨大，以致于伐盡了蜀山的樹木。很多教師在授課的時候可能對此都是“一帶而過”的，并沒有停留下來做更多的思考。

其實這是一個很好的“眼”，也是一個很好的切入口。停留下來仔細想想，也許就會有驚喜。阿房宮地處咸陽郊外，從地理意義上說，更靠近秦嶺（秦山），而非蜀山。秦山和蜀山有很遠的一段距離，顯然不是一個概念。

根據(jù)后文杜牧的一連串排比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阿房宮在修建時所需的木材量確實十分驚人，以至于不但本地的（秦山）木材全部伐完，而且還伐完了鄰近郡縣的木材，甚至將數(shù)百里、數(shù)千里之外的蜀山上的木材全部伐完，這樣一來，阿房宮的規(guī)模大到什么樣的程度，也就不言自明了。

此外，我們還可以再做這樣的思考：蜀山地勢，絕不平坦。這一點我們可以從李白的《蜀道難》中得到驗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當時的情況且不說伐木有多么艱難，就是把這些木材從蜀山運送到咸陽郊外，就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耗費的民力物力就可想而知，老百姓的怨氣也是可想而知的，所以文章的后面“戍卒叫”是有原因的，也是必然的。

作者杜牧這個邏輯鏈條一點都沒有錯，而且非常巧妙。唯有遙遠之地的蜀山之樹都被砍光了，才能更好地渲染阿房宮的建筑之過分奢華；唯有讓如此艱難險峻的蜀山的樹木全都伐光并成功運出，才能更好地凸顯秦王的紛奢之心，也才能與阿房宮“成為焦土”的最終命運形成鮮明的對比。這樣才能進一步突出杜牧想要表達的主題——奢必亡，才能更好地引起晚唐統(tǒng)治者的深思，借古諷今，切諫時弊。[1]

把握住這只無形的“眼”，對我們更好的理解《阿房宮賦》的主旨，將是非常有幫助的，而且也是非?！扒伞钡模梢云鸬健案Q一斑而知全豹”的藝術(shù)功用，多了一點靈性，也多了一點教學的藝術(shù)性。

二、于不通處設(shè)“眼”

《阿房宮賦》中的第二只“眼”：秦愛紛奢，人亦念其家。

這一只“眼”也非常容易被人忽視，或者說這一只眼也確實不太好理解，使得教參中的翻譯都非常值得商榷。蘇教版教參中的譯文為：秦王愛奢華，人民也得顧自己的家。可是，根據(jù)上下文推斷，這個譯文在邏輯上卻是講不通的。而這個邏輯上的“講不通”，恰恰可以設(shè)置為這節(jié)課的“課眼”。

要想真正理解這句話，我們得往前看。這句話的上一句是“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也”。意思是說在物質(zhì)享受上“一人”（秦始皇）和“天下人”（廣大百姓）的心思其實是一樣的。既然這樣，那么“秦愛紛奢”的下文就應該是“人亦愛紛奢”；反過來，“人亦念其家”的前面一句就應該是“秦念其家”。否則，前后兩句在意思的表述上是不一致的。

但是，如果從互文的角度來思考，這句話就有了新的更為合理的解釋：秦愛紛奢念其家，人亦愛紛奢念其家。因此，這一句就應該翻譯為：秦朝統(tǒng)治者喜歡紛華奢侈顧念自己的家，天下人也喜歡紛華奢侈顧念自己的家。這樣，此句與上一句在意思表達上就一致了。

一個人的喜好，導致天下千萬人要為之付出心血。秦始皇喜愛繁華奢侈，卻要將百姓最關(guān)心的財產(chǎn)拿得絲毫不剩，又毫不珍惜地使用。上文鋪敘了阿旁宮的豪華擺設(shè)，下文寫秦始皇的奢侈不知珍惜，一步步揭示秦失天下的原因：不顧百姓疾苦，失去人心。

說這一句，杜牧是清醒的。他沒有簡單地、直接地、一味地痛斥統(tǒng)治者的荒淫無度，而是從秦王的貪得無厭中透射出人性的固有弱點：人心都是一樣的，人人都有貪心欲念。試問，如果有可能，又有幾人會拒絕這樣的紛華奢侈的生活呢？[2]

就此而言，杜牧是站在一個更高的高度在給所有的統(tǒng)治者發(fā)出委婉的警告：警惕人性的貪婪。能夠?qū)θ诵缘呢澙繁３忠环萸逍?，并能夠向世人提出警告，這就是《阿房宮賦》的終極意義。

把握住這只無形的“眼”，又可以使我們更深地理解《阿房宮賦》的主旨了，同樣是非?！扒伞?，同樣可以起到“窺一斑而知全豹”的作用，更具靈性，更具探究意義。

三、于濃縮處設(shè)“眼”

《阿房宮賦》中的第三只“眼”：運用獨到的眼光，整體關(guān)照，化繁為簡。

說到這，突然想起多年前黃厚江老師在《阿房宮賦》一文的教學過程中的一個極見功力的“課眼”：

同學們，我讀《阿房宮賦》，反復讀反復讀，越讀越短，讀到最后呢，這篇文章只剩下幾個句子，我大膽地把它縮成這樣一段話：

阿房之宮，其形可謂（ ）矣，其制可謂（ ）矣，宮中之女可謂（ ）矣，宮中之寶可謂（）矣，其費可謂（ ）矣，其奢可謂（ ）矣。其亡亦可謂（ ）矣！嗟乎！后人哀之而不鑒之，亦可（ ）矣！

現(xiàn)在請同學們根據(jù)你對課文的理解，想一想在這些括號里填上什么樣的詞比較合適。

學生踴躍發(fā)言，并最終在黃老師的點撥下形成了答案。

從“阿房之宮，其形可謂雄矣，其制可謂大矣，宮中之女可謂眾矣，宮中之寶可謂多矣，其費可謂靡矣，其奢可謂極矣。其亡亦可謂速矣！嗟乎！后人哀之而不鑒之，亦可悲矣！”直到最后區(qū)區(qū)“奢必亡”三個字，洋洋灑灑六百多言、氣勢恢宏的《阿房宮賦》竟被濃縮成三個字，這是多么精妙的概括，這實在讓人驚嘆，這無愧于這節(jié)課的最大亮點。[3]

想起那句有名的話：真正高明的老師是越教內(nèi)容越少，用最少的內(nèi)容去喚起學生更多的記憶并持久不忘。我想有幸聆聽黃老師這節(jié)課的學生，在多年以后回想起《阿房宮賦》這節(jié)課的時候，也一定記得這三個字：奢必亡，這就是最大的效果。

是的，用填空的方法濃縮文本的內(nèi)容，以教學的機智調(diào)動學生的興趣，借獨到的眼光開發(fā)課程資源，所有這些，無不彰顯于這一教學環(huán)節(jié)之中，作為“課眼”，精彩至極，巧妙至極，靈動至極，“全豹”至此已全部呈現(xiàn)。

這樣的“課眼”，和以往的“課眼”確實不一樣。教師抓住它，可以綱舉目張，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更具靈性；學生通過它，可以領(lǐng)會作者的思想感情，把握課文的藝術(shù)精華，更具啟發(fā)。可以這樣說，“課眼”巧，滿堂生輝。當然，一篇課文、一堂新課的“課眼”設(shè)計，絕非易事，它應該是教師在充分吃透教材、了解學生的基礎(chǔ)上的奇思妙想與創(chuàng)新所得，需要教師很強的教學功底。當然，課眼的設(shè)計，雖提倡個性創(chuàng)新，卻也必須要指向文章的主旨。否則，一味的求新求怪，肆意割裂全文，為所欲為，“課眼”也就失去了應有的意義。

在尋找新式“課眼”的路上，我們應該向藝術(shù)的更深處漫溯。

參考文獻：

[1]梁國祥.《阿房宮賦》被忽略了的深刻[J].語文教學通訊，2017，09：56～57.

[2]劉祥.給夸張作一個注釋——《阿房宮賦》中的三個夸張句賞讀[J].語文教學通訊，2014，01：39～41.

[3]崔國明.這樣的活動或許還是少一點為好[J].中小學教師培訓，2015，10：76～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