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作品中的“旋渦圖象”

余 勇 高相坤 （景德鎮陶瓷大學 333000）

一、仰韶文化彩陶器中的“旋渦圖像”

出現在藝術作品中較早的旋渦圖示為新石器時代仰韶文化的旋渦紋彩陶器（圖1），在唐代長沙窯釉下紅綠彩中也有大量旋渦紋作品體現。學術界關于旋渦紋有幾種不同觀點，其中一種觀點認為旋渦紋是古代先民對于颶風波浪、江海旋渦的抽象圖示化，是對于自然界的一種恐懼與敬畏，通過祭祀的手法，以旋渦的符號進行圖像標識。不少新石器時代祭祀大海的器皿會裝飾有旋渦紋。另一種觀點認為旋渦紋是對于太陽的崇拜，是太陽符號的抽象化。旋渦紋的陶器給觀者帶來炫動流暢、旋轉神秘之感（圖2）。以對自然現象的具象視覺形象以符號、線條進行抽象概括是東方先民最早對于物象主觀認識的高度概括手法，體現了主觀與客觀的統一，同時也是東方藝術注重線條表現、注重氣韻傳達的最早體現。

仰韶文化分布于陜西、河南、河北、山西等地。仰韶文化按照類型可以分為半坡型、廟底溝型、馬家窯型、半山型、馬廠型。半坡型彩陶多用墨彩繪制，流行施內彩，動物圖案發達，其中抽象旋渦紋飾較多（如鳥紋、蛙紋等），既體現出裝飾感強烈的動物圖案，又不缺乏寫實手法的生動動物形象。半坡形彩陶中的半山類型彩陶制作工藝更加精美，其中以黑色旋渦紋、圓圈紋居多，作品裝飾繁密，效果華麗。1其它類型如廟底溝型、馬家窯型等彩陶的動物紋陶器、人面陶器等亦有大量旋渦圖像出現，幾何紋主要有寬帶紋、三角紋、斜線紋、網紋、波折紋等（大量長短、粗細不同的旋渦紋飾）。廟底溝型彩陶多以黑色礦物顏料繪制，少數以紅色顏料或紅、黑兩色，裝飾位置多體現在器物外表與器物口沿，至今未發現內部施彩的器皿。有人面蛙身紋、水鳥、鳥紋、蛙紋、魚紋、抽象幾何紋等，廟底溝彩陶的特點為充滿旋動的韻律感，其中不乏大量的旋渦紋飾。

圖1

圖2

二、周代至戰漢玉器、青銅器中的“旋渦圖像”

史前旋渦紋樣在中國紋飾的歷史研究中具有重要的意義和價值，是中國傳統紋樣發展過程中的審美思維體現與古代哲學思想的反映，而由旋渦紋樣產生的器物裝飾特征，反映在玉器上，以S形的變形方式體現了先秦云雷紋的本質規律，兩者具有共同的審美、心理和文化因素，為后來中國紋樣的發展提供了穩定的文化底蘊和思想根源。2

圖3

圖4

青銅器中類似于旋渦的紋飾為云雷紋（圖3）。云雷紋在周代至戰漢玉器（圖4）、青銅器、瓦當中大量出現。有一種觀點認為云雷紋以及旋渦紋的來源為指紋，郭沫若曾在對云雷紋的研究中表明：“雷論者，余意蓋脫胎于指紋...古者陶器以手制，其上印有指紋，其后仿刻之而以云雷也。”這種推論的依據與席紋、繩紋的產生類似，為古代藝術起源“勞動說”的一種觀點。指紋、席紋與繩紋都是在陶器制作過程中，由于手指或物件的紋樣偶然印在陶器上而激發人類靈感進行創作的。因此而誕生了另一種“裝飾說”，即幾何圖案是最富于變化、做法最易、最能取得好的藝術效果的裝飾紋樣，由此原始藝術出現了大量的幾何圖形。3筆者認為，古人對于裝飾的認知，首先在于祭祀、圖騰、表號化圖像的范疇，其次才是對于形式、美感與構圖的把握與理解。同時器物上的裝飾又兼具了器皿的標識性與功能指向性的作用。

三、繪畫中的“旋渦圖像”

繪畫作品中出現的旋渦紋則是對于主觀心理領域的隱喻、暗示、表現與宣泄。梵高的《星空》（圖5）與蒙克的《吶喊》（圖6）中的旋渦及為畫家精神與心理的圖像傳達。《星夜》這幅畫中出現的沉睡小屋，絲柏從下面伸向深藍色的天空一些黃色的星與閃光的橘黃色的月亮形成旋渦，天空變得旋轉、流動，這是體現梵高精神上一種恐慌的幻想，是作者在特殊視角下與藝術思維中發泄無法抑制的強烈感情的創造性繪畫嘗試。星云與棱線宛如一條巨龍不停的蠕動，暗綠褐色的柏樹像一股巨形的火焰，由大地的深處向上旋動，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回旋、動搖、變形、扭曲，一切物象在璀璨的夜空中放射出絢麗的色彩。

圖5

圖6

《吶喊》畫中傳達出扭曲、變形的人物、風景與抽象色彩使整個畫面形成漩渦狀，畫中處處體現出動蕩的感覺。變形、扭動的曲線描繪著河流與天空，這些扭動的物象與橋身堅實、硬朗的直線形成鮮明對比。整幅畫面蘊含在旋動的不穩定中，充滿怪誕、夸張的形式感。所有畫面的語言似乎都在回蕩著刺耳的尖叫。作者以視覺的形式語言傳達聽覺的心理感受，把畫面中凄慘的尖叫聲物化、凝聚。透過畫面“尖叫”所形成的旋渦形式傳達一種心理的極度焦慮，是藝術與心理完美結合的典范，無論繪畫中的筆觸或色彩，均展現出驚恐情感的抽象表現與焦慮心理的意象傳達。作品中的旋渦強烈傳達著畫家的感覺和情緒，描繪對象的細節被大膽簡化，而情緒則被極度夸張，描繪對象本身成為情緒的載體。這幅作品體現出震懾心靈的藝術力量，透過這幅作品我們似乎可以看到那個“世紀末”的真實景象，那種迷途的恐慌和發自內心的壓抑，感受到那一代人的焦躁和無奈。蒙克畫作的驚人表現力來自于對內心世界不加掩飾的真實藝術表達，借助扭曲的旋渦進行隱喻、暗示。

四、建筑中的“旋渦圖像”

正如西班牙新藝術運動時期的建筑師安東尼高蒂所言，“直線屬于人類，曲線屬于上帝”，這或許是對這位天才建筑師作品的最好詮釋。高迪的風格有時會與植物圖形和曲線形式結合在一起，這種建筑風格雖然在20世紀初曾風靡一時，但他們目的不同。高迪也許是建筑師中最著名最有熱情的表現主義實踐者，他尋求一種已有文化傳統與歷史文獻以外的建筑語言，從自由形態、有機形態的雕塑元素中尋找設計靈感。也許是他在設計中接受“工藝美術運動”思想和熱戀中世紀哥特式藝術風格的心理基礎。而巴塞羅那特有的經濟環境與自由、民主的思想，也給予他的建筑設計較大的影響。

他設計的“巴特羅公寓”。始建于1905年，1907年竣工，位于巴塞羅那的第19街區，是為百特羅家族設計的。公寓的設計完全摒除了人們習以為常的規整外觀形態，借鑒了自然界中的凹凸，螺旋，拋物線等各種非矩形平直的曲線形態，這是一種特殊的新風格。該建筑的空間框架結構和樓層上下之間運用自然的曲線造成呼應效果，建筑正面被賦予藍色、綠色的光澤，讓人聯想到海洋中的泡沫與海生植物。窗框和窗臺像是用陶土所焊制，夾峙在兩棟樸素的建筑物中，巴特羅大樓的正立面有如潮水，時而升起，時而落下。整個建筑的外觀，所有室內空間和整個建筑被一種漩渦般的節奏所控制，流動的曲線與旋渦圖示使建筑仿佛處于不停歇的運動中，精致的鐵花、玻璃及陶瓷，裝飾以獨特的色彩，在地中海的陽光照射下，怪異、醒目，極富魅力。這是旋渦圖示在建筑中帶給觀者的一種特殊感受。

圖7

圖8

五、結語

旋渦圖象”在歷史上每個時期都有其藝術體現，旋渦來自于人類的精神領域對自然、靈魂、幻象、情緒、形式等的探求與表現。旋渦紋樣具有重要的意義和價值，是中國傳統紋樣發展的審美思想和造型意識的起源，由旋渦紋樣產生的造型特征，S形的應用和變形及淳樸的原始宇宙觀，為后來中國紋樣的發展提供穩定的文化底蘊和思想根源。4同時，旋渦紋也在西方藝術史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是西方繪畫、雕塑、裝飾中常常表達的主題，在大量浪漫主義時期作品、洛可可時期作品、維多利亞時代的圖樣設計中反復出現。

“旋渦圖象”在不同的藝術領域展現著不同層面的意象傳達，彰顯著形式各異的藝術表現，同時對于心理學、宗教學、歷史學等各領域也帶來了無限的研究線索。

注釋：

1.尚剛.中國工藝美術史.[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19.

2.董錦、徐青青.從史前旋渦紋飾的造型特征看中國先秦云紋圖案[J].裝飾，2006：1.

3.施慧.我國古代旋渦紋飾初探[J].新美術，1983：11.

4.徐青青.淺析史前旋渦紋樣的藝術性[J].藝術探索，20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