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多中心協同治理模式源于對治理理論與實踐的提煉和升華,它將治理理論所蘊含的對治理主體及治理主體之間關系的要求具體化,使治理理論能夠更明確清晰地在實踐中得以運用,因而成為一種可操作性的治理方案。盡管治理理論起始于西方,多中心治理理論和協同學也是由西方學者創立的,但是中國可借鑒西方有關治理的理論模式,結合中國的具體國情來探索具有本國特色的治理模式。2013年11月,中國共產黨明確將“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作為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并在此后多次進行了強調和深化;并且,中國共產黨非常重視發揮不同治理主體的治理作用,并十分注重發揮各治理主體之間的協同作用,以實現治理效果的最優化。當前,采用多中心協同治理模式,可以充分發揮各治理主體的優勢作用,利用各方資源,調動各方積極性,從而形成協同效應,實現有效治理。
〔關鍵詞〕治理;多中心治理;協同學;多中心協同治理
〔中圖分類號〕D63-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8048-(2018)05-0011-08
從治理的本義來講,治理意味著治理主體的多元化,并且,注重社會力量在治理過程中發揮積極作用;同時,各治理主體在治理過程中應當加強合作和協調,形成合力。將治理理論轉變為一種可操作性的治理方案,多中心協同治理既是對治理實踐經驗的總結,又是對抽象的治理理論的具體化。多中心協同治理模式為推進國家治理能力建設提供了一種可操作性的治理方案。
一、多中心協同治理的理論淵源及涵義
對于公共事物或公共問題的治理,傳統理論非常重視市場的調節作用和政府的干預作用,但是,市場失靈或政府失靈都有可能出現。由于不完全競爭的市場結構、公共物品的存在以及外部經濟效果,市場機制不能實現帕累托最優,這樣,就會出現市場失靈。除此之外,市場結構不合理、信息不完全等也可能導致市場失靈。為了克服市場失靈,就需要政府進行干預,以便恢復市場的功能,實現社會福利最大化。但是,在補救市場失靈的過程中,政府干預也會出現一些問題,例如,在提供公共物品時浪費和濫用資源,導致公共支出規模過大或者效率低下;或者因為政府干預不足或干預過度導致經濟效率和社會福利損失。這就出現了政府失靈。
在市場失靈和政府失靈都可能出現的情況下,是否存在其他的治理主體能夠在公共事物或公共問題的治理方面發揮更好的作用呢?20世紀70年代,美國學者埃莉諾·奧斯特羅姆(Elinor Ostrom)與文森特·奧斯特羅姆(Vincent Ostrom)夫婦提出了多中心治理理論。多中心治理以自主治理為基礎,提出了在政府與市場之外以自主組織為中心進行公共事物治理的方案。埃莉諾·奧斯特羅姆曾說:“我們一再重復發現的事情很重要,我們稱之為多中心系統(polycentric systems)。多中心系統存在于多個層級,每一個層級都有一些自治權。我們可以設想一個區域,存在著對其負責的政府機構,但是也有許多地方自治組織用來管理那個區域的地方資源。” 〔1〕
多中心治理理論主張,多個權力中心或服務中心并存,通過競爭和協作形成自發秩序,從而提高治理的能力和水平。多中心治理要求在治理過程中國家和社會、政府和市場、政府和公民共同參與,結成合作、協商和伙伴關系。可以認為,出于對政府失靈和市場失靈的回應,多中心治理理論具有很強的啟示性,社會力量的興起和壯大能夠實現公平與效率的良好契合,并能更有效地解決許多緊迫的公共服務需求,進而實現良好的治理。也就是說,多中心治理理論主張多中心的治理主體參與治理過程,但是,它明確提出并側重強調了自主治理和自主組織在治理過程中的重要作用。
當然,埃莉諾·奧斯特羅姆等人關注的公共池塘資源等公共事物,實際上,都是社會領域的公共資源,其所論及的問題主要是使用和管理這些公共資源中出現的問題;而就中國社會治理而言,我們針對的主要是社會領域中出現的問題,例如,社會矛盾、社會沖突等社會問題,這些問題可能有些并非是使用公共資源不當形成的。這與埃莉諾·奧斯特羅姆等人所說的公共事物,有些內容是重疊的,有些則不一樣。公共事物的多中心理論對社會問題的治理有很重要的借鑒作用,治理實踐表明,它是適用于社會問題的治理的。
多中心理論雖然沒有明確提出多中心之間的協同關系或協同效應,但是,它也關注到了多中心之間的協作關系。埃莉諾·奧斯特羅姆指出:“認為個人會解決所有問題,因而無須任何干預的寬泛性政策設計,同樣也是有問題的。只要人們認識到在實地場景中獲得有關公共池塘資源結構與流量的信息有多么困難,就會理解設立專門的機構(例如,美國地質勘察局與加利福尼亞自然資源部)來就當地公共池塘資源提供可靠信息有多么重要。”〔2〕 “而且,我們應當認識到,雖然人們能在社群擁有較高共識度的條件下自行發展出內部的制裁系統,但這些系統可能需要外部權威的配合才能更好地發揮作用。”〔3〕
事實上,國家、市場、社會和公民個人等多中心治理主體都可以在治理過程中發揮不同的作用,那么,這些多元治理主體之間又如何進行合作和協調呢?顯然,多中心治理主體之間有效的合作和協調是提高治理能力的重要環節。筆者認為,協同學為處理多元治理主體之間的關系提供了非常好的科學方法論。多元治理主體之間通過合作和協調形成協同效應(synergistic effect),是多元治理主體之間關系處置得當所能產生的最佳效果。
1971年,德國物理學家赫爾曼·哈肯(Hermann Haken)提出了協同的概念,后來,他逐步創立了協同學(synergetics)。科學家對于協同現象的發現有一個過程。近代以來,隨著自然科學的迅速發展,許多科學家十分關注自然界中各種物質之間的協同關系,認為自然界中同樣包含著數學的統一美和對稱美。愛因斯坦曾說過:“如果不相信我們世界的內在和諧性,那就不會有任何科學。”從哥白尼的宇宙運行論到開普勒的行星三定律;從原子軌道的殼層模型到分子軌道對稱宇恒原理;從正負電荷的對稱性到正反粒子對稱性的產生;從化學的協同反應到生物大分子的“協同效應”等,都從不同側面揭示了從宏觀到微觀、從機械運動到生物運動的和諧性和協同性。〔4〕
赫爾曼·哈肯說:“協同學的目標是在千差萬別的各科學領域中確定系統自組織賴以進行的自然規律。”〔5〕協同學認為,在一定條件下,子系統之間的相互作用會產生協同效應,使其形成自組織結構,便產生了由無序走向有序的轉變。所謂協同效應,就是指系統中子系統(或要素)之間通過互動產生的作用大于各子系統(或要素)單獨作用相加的總和。一個由多個子系統構成的系統,如果子系統之間互相配合產生協同效應,系統便能處于自組織狀態。
哈肯運用協同學對生物系統的信息進行研究發現,生物系統最驚人的特點之一在于其各部分之間的高度協調,所有這些高度協調、密切相關的過程只有通過交換信息才可能實現。信息是生命賴以存在的至為關鍵的元素。〔6〕他指出,社會正常職能同樣依賴于信息的產生、轉移和加工過程,其表現出來的最重要特點是循環因果性,它導致集體狀態,在社會學中,這種集體狀態可能代表社會風氣、公共輿論、民主或專政。〔7〕
當然,社會協同與自然協同是存在差異的,其中一個根本性區別就是,在自然界中,可以從混沌中自發形成有序的結構;而社會有序結構的形成必須通過人類活動才能實現。曾健、張一方對社會協同學進行了深入研究,他們認為,社會協同學指在社會中如何通過對不同的社會領域和社會作用之間的相互協同,以期在社會整體形成在微觀個體層次不存在的新的結構特征的科學。在協同學對有序性結構產生的規律進行揭示的基礎上,社會協同學的重點,是運用這些規律調動社會系統中的資源(物質、能量和信息等)以協同社會領域中各層次的不同部分,構建一個新的有序結構并使其發揮特定的功能。〔8〕
以經濟領域為例,這里明顯存在著協同效應。在市場上,各個企業都在推行最優的銷售策略。然而,這些決策并非僅受單一企業的影響,企業領導者的決策很容易受到其他企業的影響而發生改變,特別是需要觀察其他企業的活動,從而形成新的最優方案。這種集體活動支配著個體,個體又形成了整個市場。同時,在這個復雜的市場中,往往一個企業的一個決定可以導致全局發生巨大的變化,第一個企業的決定就像一個微小的漲落,使其他企業不約而同地為了各自的利益而改變自己原本的決定,從而推動市場巨大的變化。這體現了協同學原理,環境中一個微小漲落就可以徹底打破系統原來的平衡狀態。事實也證明,政府的一個微小干預可以導致深遠的后果,比如稅收稍高一點,就會劇烈地改變消費者的行為,導致整個宏觀經濟形勢變化。如果企業與企業、部門與部門、人與人之間形成協同,就可以大大提升經濟系統的運行效率。可以說,協同不失為一種解決經濟系統內部沖突的有效方案。
協同學在社會領域的應用具有重要的實踐意義。如果在由混沌產生有序,或一種有序性逐漸轉變為另一種新的有序性的場合中,協同機制能起作用的話,那么,在此過程中必然存在某種內在的自動機制。倘若在經濟、社會或者政治領域中我們也學會辨認這些規律,許多相關問題可能就會比較容易找到解決的方案;并且,認識這些自動機制,甚至可以使之為我們服務。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可以利用“大自然構成的奧秘”為我們謀福利。〔9〕當然,社會領域中的協同效應不會像自然領域可以一次性直接達成,它可能需要不斷的重復博弈,或反復試錯,在經歷較長時間的沖突與合作過程之后,達到一種均衡狀態,才會形成協同。
協同學對系統中子系統(或要素)之間協同關系進行研究,其所發現的系統中子系統(或要素)之間產生協同效應的規律,對于處理多元治理主體之間的關系具有很高價值的借鑒意義。如果把協同學運用于解決多元治理主體之間的關系,那么,這就意味著,多元治理主體之間通過合作、協調、競爭、沖突與博弈,形成協同效應。這種協同效應的產生表明,一是系統會形成增益效應(enhancement effect),二是系統會形成有序秩序。這樣,也就達到了治理的目標。
那么,將多中心理論與協同學統合起來,運用到治理領域中,就可以建立一種多中心協同治理模式。多中心協同治理,就是指針對一定社會領域的公共問題或公共事務,國家、市場、社會和公民等多元治理主體參與到治理過程中,并注重發揮相互之間的協同作用,從而形成治理的協同效應,進而實現治理目標的過程。〔10〕
二、中國在治理理論與實踐領域的探索——從多中心協同治理角度的考察
20世紀90年代,治理理論開始興起,并迅速得到廣泛的關注和認同。治理理論非常重視多元治理主體(特別是社會力量)的重要作用,這正是接受了多中心理論的影響。出于尋求解決中國社會問題方案的迫切需要,中國學者在西方治理理論出現后,就迅速將這一理論引入中國,并用于對中國問題的研究。應當說,治理理論作為一種理論范式和分析工具引入中國之后,并沒有僅僅停留在理論研究層面,而是結合中國實際情況進行了重塑,并用于解決中國的實際問題,在實踐領域產生了重大影響,從而表現出很強的理論與實踐的互動性特征。
多中心協同治理包含了治理的內在涵義,又使治理變得清晰可行,從而具備了可操作性。從治理的涵義看,治理本身包含著兩層意思。一是治理主體具有多元性。治理的主體包括國家、市場、社會和公民個人等。二是在治理過程中,不同的治理主體發揮不同的作用,從而形成合力。多中心協同治理模式作為一種具備操作性的治理方案,明顯包含了以上關于治理的兩層意思。多中心,就是說,治理主體具有多元性,并非只包括國家,還包括市場、社會和公民個人等。同時,多中心,還隱含著一種含義,即:談及治理,談及多中心,雖然論及的是多元治理主體,但是,側重于強調社會力量在治理過程中的作用。協同,就是說,不同的治理主體發揮不同的作用,形成協同效應,從而促使治理過程達到有序與和諧,實現治理的目標。
我們從多中心協同治理的角度對中國在治理理論與實踐領域的探索進行考察,就可聚焦于中國治理探索的兩個方面,即:一是治理主體的多中心性,二是不同治理主體相互之間的協同關系。
進入新世紀之后,隨著治理理論本土化過程的加深,治理理論推動了中國政治發展、公共管理等領域的變革。治理理論與治理實踐的進步,得到了中國共產黨的肯定性回應,并上升到國家政策層面。2013年11月,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是完善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11〕這是完善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必然要求,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重大創新,也表明中國共產黨對社會發展規律有了更新的認識,體現了中國共產黨的寬廣胸懷和高超智慧。同時,這也表明,中國共產黨在治國理政方略上已經開始向多元主體合作共治轉變,并完全接受了治理理念,這為促進治理實踐的推廣和治理理論的研究起到了極為重要的作用。在這里,黨明確將“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作為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并在此后多次進行了強調和深化。
2017年10月,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全面深化改革總目標是完善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12〕“必須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不斷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堅決破除一切不合時宜的思想觀念和體制機制弊端,突破利益固化的藩籬,吸收人類文明有益成果,構建系統完備、科學規范、運行有效的制度體系,充分發揮我國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13〕習近平不僅明確地把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作為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而且指明了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具體路徑。“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這一觀點也被寫入黨的十九大上通過的修改后的《中國共產黨章程》中,這表明黨在修改黨章過程中總結吸收了黨的十八大以來黨的工作和黨的建設的成功經驗,也表明黨對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近年來,在治理實踐方面,從宏觀領域到微觀領域,都有深入推進,取得了許多突破性的進展。各地開展了大量的社會治理實踐活動,普遍推行網格化治理,提升了公共服務水平。同時,各地因地制宜,根據本地實際,完善社區治理模式,暢通民主渠道,開展民主協商,推進城鄉社區治理制度化、法治化和規范化,有效整合了各方力量,增強了社會自治能力。一些大城市也積極探索社會治理新路子,強化網絡化、智能化管理,大力打造“智慧社區”,提高城市治理水平和治理標準,也取得了重要進展。這不僅踐行了治理理念,而且,實際效果也非常明顯。
在治理實踐取得大量有效經驗的過程中,黨對治理過程中各治理主體的角色和關系也在不斷進行探索,并多次進行了界定。這在黨對社會治理體制的探索過程中表現得非常突出。這種探索始自于2010年,當初“治理”一詞還沒有在黨的文件中正式使用。2010年,黨的十七屆五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二個五年規劃的建議》提出:“按照健全黨委領導、政府負責、社會協同、公眾參與的社會管理格局的要求,加強社會管理法律、體制、能力建設。”到了2013年,開始正式使用“社會治理”一詞。2013年,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在論及創新社會治理體制時提出:“堅持系統治理,加強黨委領導,發揮政府主導作用,鼓勵和支持社會各方面參與,實現政府治理和社會自我調節、居民自治良性互動。”〔14〕這里的重大變化就是,“社會管理”改為了“社會治理”,更加突出了黨委領導和政府主導下的多元治理主體共同參與、良性互動的關系,有利于構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新格局。俞可平認為:“這種變化甚至不是概念上的區別,而是理念的不同。”〔15〕從這種變化可以看出,中國共產黨關于社會治理的認識更加深化和成熟,并出現在了黨的正式文件中。
此后,黨對黨委、政府、社會與公眾在社會治理體制中的關系又進行過多次表述,并有所變化。根據多年來治理實踐的經驗,2015年,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的建議》提出:“完善黨委領導、政府主導、社會協同、公眾參與、法治保障的社會治理體制。”〔16〕這里將社會的作用界定為協同,并加入了法治保障作用。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習近平強調:“加強社會治理制度建設,完善黨委領導、政府負責、社會協同、公眾參與、法治保障的社會治理體制。”〔17〕這里將政府的作用改回到“負責”作用,實際上,是對政府作用提出了更高要求,也就是說,政府不僅是起主導性作用,而且要起負責作用,政府要承擔責任,出了問題要被問責和追責。從這種變化可以看出,在社會治理體制中,黨非常重視黨委和政府的作用,這是與中國具體國情相契合的要求。但是,同時,也要注重發揮其他治理主體的作用,才能使治理達到較好的效果。
可見,黨在對社會治理體制的探索過程中,非常重視發揮不同治理主體的治理作用,而且非常重視界定不同治理主體在治理過程中的不同作用,并注重發揮各治理主體之間的協同作用,以實現治理效果的最優化。這與多中心協同治理的含義是高度吻合的。
三、從治理的本義對多中心協同治理模式的審視
治理理論強調治理主體的多元化,治理主體包括國家、市場、社會和公民個人等,但是,各治理主體在治理過程中的角色和作用是有差異的,不同的治理主體各自在治理過程中扮演什么樣的角色,發揮什么樣的作用?這一問題無疑非常重要。近年來,中國各領域、各地區積極進行治理探索,積累了很多成功的經驗。這些好的做法和經驗不僅為理論創新提供了很好的素材,而且也特別需要進行總結和提煉,以便上升到理論層次。當然,中國有中國的具體國情,中國的治理模式也需要結合中國的實際情況來探索。多中心協同治理模式就是對中國治理實踐模式在理論上的一種升華,其對治理過程中多元治理主體之間的協同效應進行了較好的提煉。
中國的治理體制中必須發揮黨委的領導作用和政府的負責作用。西方治理理論側重強調社會組織的作用,其主要原因在于它當時是針對的政府失靈與市場失靈的情況提出來的,并非否定國家的作用。對于中國而言,必須重視國家在治理過程中的作用,這里國家的主要組織形態包括政黨和政府,并且,政黨主要是指執政黨,即指中國共產黨及其各級組織。在中國,國家掌握著大量的經濟資源、社會資源和組織資源,它有能力在治理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同時,中國的社會問題與社會矛盾非常多而嚴重,發揮國家在治理中的作用也是十分必要的。中國的國家建設沒有完成,許多領域存在安全問題,需要國家的力量才能解決好或處理好。作為一個處于轉型期的國家,中國的社會問題也非常嚴重,個人之間、群體之間和地區之間的貧富差異很大,不是單純依靠社會力量可以解決的,也需要運用國家的力量進行調整。還有,中國面臨的外部威脅也很大,有時也需要動用國家的力量加以抵御。因此,否定國家的力量是不妥當的。國家在治理過程中的作用表現為引領、主導和協調作用,也就是黨委的領導作用和政府的負責作用。
市場在治理過程中,也能發揮重要作用。2017年,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更好發揮政府作用。”〔18〕這里對市場的作用進行了界定,也提到要注重發揮政府的作用,非常全面準確。市場不僅在經濟領域能起決定性作用,而且,也可在社會治理領域發揮作用。特別是對于本應高度市場化卻又存在明顯壟斷的行業,應積極引入市場競爭機制,改變原有壟斷格局。同時,在一些公共服務領域,可以一定程度上引入市場機制和競爭機制,提高公共服務水平,改善公共服務質量。當然,也不是什么領域都可以市場化,對于教育、醫療、養老等行業,政府應該加大投入,并積極吸納社會力量參與。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社會組織不斷發展與壯大起來,已經具備了在治理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的能力。改革開放使國家與社會之間的關系從高度一體化轉向適度分離,經濟發展推動了社會領域的成長和壯大,增強了社會領域的獨立性和自主性,從而形成了相對獨立于國家的社會交往空間和社會交往形式。實踐證明,在中國,社會組織能與國家進行良性互動,并在促進社會治理中發揮影響力。當前,要正確認識社會組織在國家治理體系建設中的作用,為進一步推動社會組織的發展提供良好的制度環境,并探索社會組織在治理過程中發揮作用的新方式。
公民個人也能積極參與治理過程,并發揮積極作用。公民如果進行結社,就是通過社會組織參與公共事務;而實際上,公民個人也能獨立參與公共事務,進而參與到治理過程中來。公民直接參與治理的方式包括:參與社區治理、參與社會事務、參與社會監督等。公民參與治理可以推動國家治理民主,促進經濟建設,提升社會文明水平。〔19〕當前,公民參與治理的熱情也在提升,公民在治理過程中的作用也越來越重要。但是,也應注意到,公民作為治理主體,力量比較弱小,參與效度也很有限,這需要通過增強公民意識,加強民主訓練,提升公民參與治理的能力。
在具體的治理實踐中,往往所面臨的問題解決起來難度都是非常大的,不是單一治理主體能夠解決的,必須動員多元治理主體共同參與。但是,多元治理主體參與治理進程,并非都在發揮同種作用,相反,不同的治理主體在多中心協同治理中發揮著不同的作用。從實踐角度看,政府部門或黨的各級組織發揮著引領或主導作用,它們為協同作用的形成起著重要作用。在具體的治理過程中,這種引領或主導作用的具體表現形式又存在差異。我們可以簡單地看看這幾個案例。中國互聯網社會治理體系突出的特征就是政黨領導、政府主導,發揮這種作用的組織機構就是中央網絡安全和信息化領導小組。佛山市流動人口治理則是政府起著很重要的統領作用,發揮這種作用的組織機構是佛山市流動人口服務管理工作領導小組。在湖北省宜昌市西陵區社區治理中,黨政部門發揮著指導和協調的作用,而沒有采用直接管控的方式。黨和政府的這種引領或主導作用如同一根紅線,把各個治理主體串在了一起,避免了各自為戰、各自為政的問題,使其可以形成合力,為協同效應的形成創造了很好的條件。
但是,黨和政府的引領或主導作用并不排斥其他社會主體參與到治理過程中,相反,黨和政府非常重視發揮市場、社會和公民個人的治理作用。在互聯網社會治理中,網絡運營商作為互聯網內容的提供者、網絡信息的前沿把關人,積極傳播健康向上的網絡文化,并通過制定網絡規則來推動網民自律;網絡行業組織,例如中國互聯網協會、中國互聯網發展基金會、中國互聯網信息中心、中國文化網絡傳播研究會等,積極開展行業自律、倡導網絡文明、培養良好風尚,在打造良好網絡安全生態以及營造健康網絡輿論環境等方面的工作中,做出了重要貢獻。在佛山市流動人口治理中,非常重視發揮社區組織、各地商會、行業協會和志愿者組織等社會組織的作用,以彌補政府力量的不足,強化網格化治理,收到了較好的效果。在湖北省宜昌市西陵區社區治理中,其鮮明的特點在于注重發揮小區業主委員會的作用,以及調動小區中優秀共產黨員的作用,效果也很好。這樣,在治理過程中,多中心協同治理中的多中心并不是單一中心的相加,各治理主體的治理優勢都得到了發揮,其協同效應的形成使得治理效果非常顯著。
當然,應當注意到,當前中國治理實踐中也存在著一些不足之處。例如,中國互聯網社會領域存在許多非常突出、非常尖銳的矛盾和問題;而在互聯網社會治理中,社會組織作為治理主體的力量比較薄弱,黨和政府對互聯網行業組織的管控比較嚴密,社會自主治理的空間較為狹小。這在一定程度上約束了國家與社會之間的良性互動,使得多個治理主體之間的協同效應受到損害。佛山市流動人口集中的企業對流動人口的管理相對薄弱,市場力量的參與不足,這一環節治理主體的力量應予以提升。在湖北省宜昌市西陵區社區治理中,各個治理主體均能發揮較好的作用,但這一治理方案的落腳點在于小區中有優秀黨員起到帶頭作用和志愿為小區居民服務,治理體系中的制度性因素有待增強。〔20〕也就是說,在多中心協同治理模式中,建立比較妥帖的多元治理主體之間的關系非常重要,這成為提升治理能力的重要環節。
當前,中國面臨的國際國內環境非常復雜,各種挑戰非常嚴峻,在這種局面下,必須注重發揮各治理主體的積極作用,才能達到治理的目標。在中國,只有中國共產黨才能站在全局高度把握中國發展的基本方向、制定好發展戰略、統籌好各方力量、協調好各方利益,從而能夠形成全國一盤棋的局面;而政府掌握著大量的經濟資源和社會資源,它更有能力參與公共事務的治理。所以,在治理體制中,黨委領導與政府負責的作用必須很好發揮,這是治理過程中最重要的兩種力量。而引入市場機制和競爭機制,可以提高治理的效率;社會力量正在壯大,社會組織與國家可以進行良性互動,能夠發揮在治理過程中的影響力;隨著公民意識和公民素質的提升,公民有能力也有意愿發揮其在治理中的作用。這樣,各治理主體都能夠在治理體制中發揮其優勢作用,可以各司其責,各展其長,形成協同效應,從而達到良好治理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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