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蘇童作品里女性形象所隱含的文化偏見

王婉紅

【摘 要】本文從不同方面論述蘇童作品里女性形象中隱含的男性中心文化思想，得出了其作品形象的類型化、片面化、極端化特征及隱含的文化偏見。

【關鍵詞】文化偏見；女性形象；蘇童作品

中圖分類號：I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1007-0125（2018）21-0230-02

一直以來，蘇童被譽為“最了解女性，最擅長寫女性的男作家?！痹诒睅煷笪膶W院的活動上蘇童被稱為“女性問題專家”，對此稱呼他顯然不滿，連連否認。他說：“有一個朋友，他當著我妻子的面夸獎我對女性的認識，誰知我的妻子在旁邊發出了三聲冷笑，所以我不認為我比別的男作家更能琢磨女性心理，只是我的態度比較好而已?！笨v觀蘇童女性系列小說，例如《紅粉》《嫻的故事》《妻妾成群》《另一種婦女生活》，其中雖然對女性人物細膩內心有許多的筆墨渲染，但這些女性人物身上仍存在類型化、片面化、極端化等特征，本文試從不同角度論證蘇童作品里女性形象中隱含的文化偏見。這個文化就是幾千年來男性的中心文化，它指的是在兩性關系上視女性為男性享樂和生養后代工具的一種設計。

一、女性形象的欲望化及物化特征

男性作家筆下的女性形象都難免帶有男性主觀的色彩，在蘇童的作品當中，《妻妾成群》最能體現這一點?！霸谡孔髌分凶鳛槟兄鹘堑年愖羟冀K未被詳細描述過，留給他的只有一個至高無上的空洞背景，像男權至上的幽魂主控著女性的命運?！彼栽谄捩扇哼@個故事里，毓如、卓云、梅珊、頌蓮四個女人都是為了陳佐千一個男人而活，她們的生活好比后宮里的女人，沒有一點自由，她們的生活就是為了爭奪陳佐千的寵愛而互相傾軋。在這個男權世界里，反抗的女人都沒有好下場，出軌的女人都被扔到了井里，男權是至高無上的代表，女人只能在男權世界里妥協。

蘇童筆下的小說大多的模式都是“一男幾女”，這點也難逃男權思想的滲透?！都t粉》《離婚指南》《另一種婦女生活》等，均是一男幾女之間發生的故事。在當中最有典型意義的就是《米》了，在《米》當中，織云的形象就帶有強烈的欲望化色彩。書中對織云形象的描寫就是豐乳肥臀，織云十四歲就成為六爺的情婦，被六爺拋棄后依然沒有放棄對情欲的追求，她與阿保不斷偷情，還時不時勾引五龍。她對自己的生活沒有反思，只是一味沉浸在對金錢和情欲的追求當中。哪怕最后像狗一樣被五龍虐待，她也沒有任何反抗，甚至還會思念他。這樣欲望化的女性人物在蘇童文章中比比皆是，體現了作者本人無意識的男權思想。

蘇童筆下的男性形象很多都猥瑣渺小，心理陰暗，并且缺乏對女性的尊重。所以蘇童筆下的女性人物形象還帶有男權社會當中女性獨有的物化色彩，女性不像是人，反倒像是可以隨意踐踏的物品。在《妻妾成群》中頌蓮當眾對陳佐千親吻，遭到他的斥責，并且失寵，過后她說：“女人到底像什么，女人到底是什么東西，像狗，像貓，像金魚，像老鼠，就是不像人。” 但是她在反問這句話后并沒有做出任何實質上的反抗，而是更加地順從男權世界。

而《紅粉》里這種女性的“物化”思想得到了加深。不管是頌蓮還是小萼都無法改變被物化的命運?！都t粉》里的妓女秋儀和小萼是自覺自愿成為妓女的。小萼還說：“我到喜紅樓的時候是畫過押的交了賣身契的，再說他們從來沒有打過我，我規規矩矩地掙錢，他們憑什么打我呢？” 在這里她表現出對妓女身份的主動接受，在之后的很多日子里，她還不斷表現出對妓女生活的懷念。她說：“把我們趕到哪里去呢，把我們趕走了世界就清凈了嗎？”她已經失去了羞恥感，并且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當做男性的玩物，她不但認可這種生活，甚至還懷念追求這種生活。她還說：“你們是良家婦女，可我天生就是個賤貨，我沒有辦法，誰讓我天生就是個賤貨?！?這種對女性的物化思想，從根本上說，也是男權文化的表現。蘇童筆下女性形象大多是物化，欲望化的，在這點上與現實中的女性形象大

二、女性形象的依附性特征

蘇童曾經說過：“我并不覺得自己寫女性很出色，更談不上懂女人。因為不了解，有一類女性我從不敢寫，那就是知識分子女性。”正是因為他從不寫知識分子女性，他筆下就從未出現過獨立自強的女性形象，而都是依附性強的女性，顯示出了類型化和單一化的特征。在男性中心文化設計當中的女人，為了適應生存，壓抑天性，認同文化派定的角色，而文化的特征之一就是以其巨大的驅動力使生活于該文化環境中的人們言行舉止不自覺地順應該文化的需求，因而女人們無意識地扮演了某種文化角色而不自知，很少有自省的能力。

在蘇童筆下的女性人物，她們對于男性的依附性，對于金錢的依附性很多時候是主動且默許的。比如《妻妾成群》里的頌蓮，作為“五四”之后受過新時期教育的學生頌蓮，在遇到家庭變故，父親死去的困境時候，家人叫她在做工和嫁人當中選一條路，她不是像林道靜那樣選擇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命運，而是主動要求嫁到有錢人家當小妾。受過教育的女性固然如此，沒受過教育的女子更不用說了。這些女性不是自立自強而是自覺地接受男性的統治。蘇童曾經說過：“到底是什么損害了她們，可以說是男權社會，國家機器或者傳統的文化。然而，大家在談論這個問題時，常常忽略了女性對自身的損害，在很多時候她們會有作繭自縛的選擇。我覺得，對女性的傷害已經不僅僅是社會體制的問題，而是人本身，女性自身的問題?！?所以蘇童的文章中很少對封建社會的迂腐和男性的強權暴力作過多闡釋，而更關注女性的內心情感。

相比較之下，其他文學作品里的女性形象就要立體得多，例如魯迅筆下的女性形象，雖然一樣是具有依附性，但這種依附性主要是社會造成的。同時因為他認為女性的依附性是根深蒂固的，所以在蘇童的作品中很難看到女性對現實的反抗，她們幾乎都自覺自愿地接受了男性的壓迫，哪怕有所反抗也以失敗告終。例如在《米》中，織云的妹妹琦云與姐姐完全不同，她滿懷理想，勤儉、孝順，每天勤奮工作只為振興米店，然而執拗的她最后也只能屈從于五龍，成為男性的玩物。在這里作者一直在反復強調，男性強權是無法抵抗也無法擺脫的，女性永遠只能成為男性的附屬，而不可能逃離男性的侮辱。這一點在《嫻的故事》中也有體現，嫻、芝、蕭三代女性的悲劇均是因為男性的始亂終棄，但是，當蕭又生了一個女兒，似乎預示著這樣的悲劇要一直延續，類似一種宿命。這種宿命論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文本的文化批判價值。哪怕到了現在的社會，依舊有自覺把自己當作男性附屬品的女人存在，女人的悲劇不在社會而在個體，這是發人深省的，但是一味強調女性的依附性，一定程度上減少了藝術超越，使作品陷入了男權主義的泥潭。蘇童一味強調女性的依附性，卻忽視了女性身上的堅韌和自強的力量，使他筆下的女性人物形象顯得單薄、片面，不夠深刻。

三、女性形象的陰暗性特征

因為蘇童把女性悲劇歸結于女性自身的問題，所以在他的作品中的女性大多是病態的，呈現出極端化的表現。在蘇童的小說中很少有表現女性的善良、優雅、大方等優點的，更多的是表現女性的自私、嫉妒、狠毒等人性的陰暗面?！霸谂詺v史中，男性的統治者地位不僅造就了女性劣勢的整個社會文化體系，而且通過對女性的壓制，使女性產生自我的幻想以及不同的女性個人之間的爭斗，從而更加服從乃至認同于男性統治?！彼栽谔K童作品中充滿女性之間的互相傾軋。她們通過互相殘殺，來獲取在男性面前的地位。其中《妻妾成群》最富有代表性，“四個女人把她們一齊拴在一個男人的脖子上，并且像一顆瀕臨枯萎的藤蔓在稀薄的空氣中互相絞殺以爭得一點空氣?！彼齻冇帽M一切手段互相損害，只是為了取得男人的寵愛。頌蓮在進入陳府之前也是個天真單純的女孩，但是在與其他女人的明爭暗斗中漸漸變得兇狠。“被男人所寵愛的女人，自然要被女人嫉恨，而得不到男人愛的女人，也自然得不到女人的尊重。女人受到男人攻擊時，最高興的莫過于其他女人?！彼齻儾B行為從根源上來說還是男權影響下的異化表現。

蘇童對女性的病態刻畫來源于想象中對女性的失望，這種失望在《與啞巴結婚》和《離婚指南》里面表露無遺，《與啞巴結婚》里的自戀狂男性看不起任何女性，最終只在永遠不會開口的女性身上才看到完美的女性，暗喻女性的話語都是不值得肯定的，同時也表現出男性在女性面前的傲慢和對女性的貶低?！峨x婚指南》不斷渲染男性在婚姻生活中受到的壓抑，顯示了對女性的某種程度上的失望情緒。這些都是男性對女性完美形象的幻想破滅后產生的性別偏見。蘇童因為特別注重對女性弱點的渲染，導致他筆下女性人物走向極端化。曾經有學者概括過，男性筆下的女性可分為“天使型”“惡魔型”和“雄化型”。蘇童筆下的女性基本上屬于“惡魔型”，這些女性都有極端化色彩，例如《另一種婦女生活》里的三位女性粟美仙、顧雅仙、杭素玉各有心機，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斷出賣其他人，在她們的較量中，粟美仙打敗了杭素玉，并最終讓杭素玉死亡，粟美仙是狂妄而驕傲的，完全沒有殺人后的愧疚，這種人性的惡的過分渲染帶來的就是對善的否定。女性特有的溫柔、善良、母性在蘇童的作品中少有涉及，不能不說是一個缺憾。筆下的女性人物形象顯示出陰暗性和極端化的特點，固然來源于想象中對女性的失望，更來源于男權文化對女性的誤讀。

蘇童筆下的女性具有欲望化、物化、依附性及陰暗性的特點。蘇童作為中性敘述的擁護者也很難避免，在描繪女性時帶有男性對女性的文化偏見。因此，如何以現代審美文化意識來洞察女性心理，如何創造出更加現代化的女性形象，可以成為蘇童女性形象建構的一個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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