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祖父和我》：尋找文字背后的意味

趙國英

很多語文教師將《祖父和我》這篇文章的解讀重點放在了如何進行景物描寫和體味“我”童年在祖父的陪伴下無憂無慮的生活狀態(tài)，感受親情的美好，而這些似乎又是無須教師指點學(xué)生就能讀出的東西。要讀懂蕭紅，讀懂她的巔峰之作——《呼蘭河傳》的《祖父和我》很有必要。這樣蜻蜓點水地讀，就有點暴殄天物了。

讀懂句子背后隱藏的深厚情感

《呼蘭河傳》創(chuàng)作于1942年，正是抗日戰(zhàn)爭最艱苦的階段，這使遠(yuǎn)在香港的蕭紅更加懷念自己的故鄉(xiāng)和童年，于是，她以自己的家鄉(xiāng)與童年生活為原型，創(chuàng)作了這部小說。《呼蘭河傳》是蕭紅自傳體小說，是她經(jīng)歷了人生的種種苦難后，通過“我”——一個單純幼稚的小姑娘的眼睛，回憶故鄉(xiāng)的人和事帶給她的記憶和思考。文章第一段“呼蘭河這小城里邊住著我的祖父”開篇一句話，單獨成段，不講別人，只提祖父，突出祖父的重要。年幼時，蕭紅并未得到太多來自父母的溫暖，只有祖父給了她一個可以回味的童年，是因為祖父的存在，蕭紅才感到故鄉(xiāng)有一絲溫暖，祖父是她對故鄉(xiāng)唯一溫暖的念想。某個地方值得懷念，往往就是因為那里有難以忘記的人，祖父對于蕭紅來說便是如此。

文中“我生的時候，祖父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我長到四五歲，祖父就快七十了”。這看似平常且有點啰嗦的文字，原文還有“……我還沒有長到二十歲，祖父就七八十了。祖父一過了八十，祖父就死了”，讓人覺得更加“冗長”，可這句子背后是蕭紅對與祖父能夠相守在一起時日之短的無限感慨。蕭紅幼年喪母，與父親和繼母并不親近，祖父是蕭紅童年唯一溫暖的記憶，蕭紅由于反抗封建包辦婚姻，不被家族所容，成了孤苦無依的人，祖父死后，呼蘭河的家對蕭紅而言再無可依戀。

讀懂景物描寫背后的故事

文中有“我家有個大花園”的描述，蕭紅對這個花園可謂用墨極多，那“花園里面明晃晃的，……鮮艷漂亮”，那花園中的景物都是“自由的”“想怎么樣就怎么樣”讓人感到自然界的一切都那么有生機，所有的生命都無比自由，無比美好！然而，同樣是這個花園，小說中又有另一種描寫，分別在第四章第三、第四節(jié)和第五節(jié)開始“我家的院子是很荒涼的”“我家的院子是很荒涼的”“我家是荒涼的”。這前后巨大的反差背后，作者講述了一個悲慘的團圓媳婦的故事：一個十二歲的健康活潑的小姑娘嫁到老胡家，團圓媳婦的婆婆因為要顯示自己做婆婆的威嚴(yán)就打團圓媳婦，把孩子打出毛病了。為了顯示自己對團圓媳婦是好心，就跳大神，把好端端的孩子折磨致死卻渾然不知錯在自己，最終為團圓媳婦花掉5000多吊錢而哭瞎了眼。“小團圓媳婦一被抬到大缸里去，被熱水一燙，就又大聲地怪叫起來，一邊叫著一邊還伸手把著缸沿想要跳出來，這時候，澆水的澆水，按頭的按頭，總算讓大家壓服又把她昏倒在缸底里了”“小團圓媳婦當(dāng)晚被熱水燙了三次，燙一次，昏一次”……看到這些文字，我不禁渾身戰(zhàn)栗，那生命被如此踐踏、摧殘，讓人頓生不盡的悲涼。那老胡家的婆婆心中對這個媳婦沒有愛，她們的世界一切都是荒涼的，她的眼里就只剩下錢和悲涼，沒有了愛的世界一片昏暗，正如蕭紅在呼蘭河傳里寫的“他們看不見什么是光明，甚至根本不知道，就像太陽照在瞎子的頭上，瞎子也看不見太陽，但瞎子卻感到實在是溫暖了”“他們就是這類人，他們不知道光明在哪里，可是他們實實在在地感到寒涼就在他們身上，他們想擊退寒涼，因此而來了悲涼”。此時，返回去再讀那太陽底下有關(guān)自由生命的描寫，就一定會品讀出深深的意味。

讀懂作者隱藏在小說故事里的意味

文中“我”因為有祖父的寵愛，所以才那樣的自由：“玩膩了，又跑到祖父那里去亂鬧一陣。祖父澆菜，我也搶過來澆，奇怪的就是并不往菜上澆，而是拿著水瓢，拼盡了力氣，把水往天空里一揚……”“我”成了小團圓媳婦的反面存在，有了這個對比，我們才真正領(lǐng)會到：人的生命被呵護，被尊重，被愛是多么難能可貴，值得珍惜。“太陽在園子里是特別大的，天空是特別高的，太陽光芒四射”“一切都活了，都有無限的本領(lǐng)，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樣，就怎么樣，都是自由的”……這些景物描寫不再是可有可無的閑筆，這一切美好的存在皆因為有祖父對“我”的愛，否則便是“荒涼的”“無比荒涼的”，而這種荒涼正是蕭紅大多數(shù)人生經(jīng)歷的體驗，《呼蘭河傳》中記錄和描寫了很多讓人感到無比悲哀的生命故事，蕭紅在通過她的筆極力呼喚著人間的愛和暖。

“這部作品是蕭紅后期代表作，通過追憶家鄉(xiāng)的各種人物和生活畫面，表達(dá)了作者對舊中國的扭曲人性和損害人格的社會現(xiàn)實的否定。”茅盾曾說：“《呼蘭河傳》不像是一部嚴(yán)格意義的小說，而在于它這不像之外，還有別的東西，一些比小說更為誘人的東西，它是一篇敘事詩，一幅多彩的風(fēng)土畫，一串凄婉的歌謠。”

因為有愛，生命才顯示出它耀眼而迷人的光彩；因為有愛，生命才變得自由而充滿生機；因為想要擁有愛的生命，人才要不顧一切地和那個愚昧混沌的世界抗?fàn)帯＿@才是隱藏在《呼蘭河傳》那么多故事背后蕭紅深深的期盼和她想要的呼喊的聲音。

（作者單位： 上海市梅隴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