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王安石《明妃曲》與杜甫《詠懷古跡》（其三）
——王昭君形象再考究

■王琳深／香港教育大學

唐詩以用華麗慷慨的陳詞來抒發自己內心的情感，高貴典雅的意境，如李白杜甫的作品都是借王昭君的故事來抒發自己的失意惆悵。到了宋代時期，理學盛行，大多詩人都從理性的角度出發，對生活中的問題，社會的所見所聞，國家的朝政朝綱等方面深度理解，寫文直擊人物內心和事件核心，《明妃曲》就是其中典型的例子。在王安石的《明妃曲》中不再是僅局限于昭君其人，不單單把昭君作為吟詠的對象，而是將其中加入理性思維，表達對生活，社會一些問題的探究和看法，具有一定的批判性，詩中的思辯意味顯得尤為突出。

古今議論王昭君的詩詞曲有很多，從漢代《琴操·怨曠思惟歌》開始，王昭君的形象被定義為“悲哀”的，直到宋代王安石的作品《明妃曲》打破了這一觀念，改變了人們對王昭君的認識。

在杜甫的《詠懷古跡》（其三）中提到“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這兩句寫昭君本人，杜甫用這樣簡短的兩句詩，就寫盡了昭君一生的悲劇。從這本句詩的構思來看。

杜甫應該是借用《恨賦》里的：“明妃去時，仰天太息。紫臺稍遠，關山無極。望君王兮何期，終蕪絕兮異域。”

但是通過對比發現，杜甫這兩句詩所表達的內涵不僅是簡單的悲劇，讀者看到第一句自然就會想到昭君離開國土遠嫁匈奴的的悲傷，在異國他鄉的陌生環境里一輩子都郁郁寡歡，而下句寫昭君死在了塞外，用青冢、黃昏這二詞將匈奴所在的荒漠地區與空曠的天空結合，天地之大有一個孤獨的青冢在向著家的方向，就這一句給人十分沉痛的意味，能感受到青冢獨立的恨意。

詩句結尾的“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借千載作胡音的琵琶曲調，點明全詩寫昭君"怨恨"的主題。琵琶這種樂器是由當時的胡人傳入中國的，所以詞曲多是彈奏胡人的音律曲調，這里所說的“作胡語”就是王昭君在匈奴之地的生活的寫照，周圍都是胡人。

王昭君的“怨恨”雖然包含著不得皇帝召見的意味，但更主要的是一個遠嫁異域的女子對家鄉故土懷念的幽怨。“分明怨恨”表現的就是最基本的思想，王昭君的對這一切的怨恨，雖然琵琶聲中彈奏的是胡人的曲調，但是抒發的怨恨確是王昭君的怨恨。

通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在杜甫的詩句中通過對王昭君的悲情刻畫體現出杜甫本人的不得志，但是在《明妃曲》中王安石對于王昭君的刻畫則突出了人物的個性意識與理性批判。

《明妃曲》（其一）的開篇直接描寫王昭君即將離開漢宮的情景，美貌都使君王無法自控，這里描述了王昭君即將離去，淚滿衣裳，低頭環顧，滿是悲傷，然而即使如此，確驚得“君主不自持”。王昭君將要離去之時“淚濕春風鬢角垂”描寫出昭君不舍凄慘的美，借漢元帝不自持來襯托其艷美，對昭君的同情的同時宣泄自己內心對君王的不滿。可以想象王昭君梨花帶雨時都那么美，若是平日豈不是驚為天人。

“后來歐陽修對殺畫工一事評論道：‘雖能殺畫工，于事竟何益！耳目所及尚如此，萬里安能制夷狄?’”

表明國家需要明君賢臣才可以昌盛，君主昏庸，最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文武百官的命運又在何方呢？借此來批判昏君的無道。

王昭君身邊無伴只能換穿著各種從漢朝帶來的衣服來表達王昭君對國家和家人的思念。她托人打探家的消息，來往的大雁年年飛過，漢元帝在書信中對她卻只字未提，表現出皇帝的薄情寡義。家里的人給她寫信告訴她漢朝對她很薄情，還是在匈奴好好生活吧。當年陳皇后獨得皇上的恩寵，后來卻被打入冷宮，雖然與皇帝近在咫尺，但卻不可能再見。所以說人生若是失意，不管在南還是在北都一樣!此處的王安石借王昭君家人的勸詞，揭露宮廷的冷酷無情，皇上的昏庸無道，表現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的心理。

在《明妃曲》中王安石多次用詩歌來自喻，在詩中王安石描寫了明妃的動、神態、衣著、環境、心理等方面，這是一種意象的傳達，通過環境和其他細節來展現人物特點，詩句中有用到烘托、渲染等小說的描寫手法，讀起來雖為詩但在讀者的腦海中就會呈現出王昭君一生的影像。

第一首詩的“人生失意無南北”與第二首的“人生樂在相知心”相互對應。前一句不僅是表達對王昭君的同情，也是借用王昭君來表達自己不被重用的不滿，而后一句王安石突發奇想的認為王昭君的悲哀不只是被送去異國他鄉，也同樣是因為知己難尋，只有青燈琵琶常伴。這里通過幾個物體的描寫體現了王安石內心中知音難求的想法，這兩句將詩詞的意義延伸到社會范疇。

“漢恩自淺胡恩深，人生樂在相知心。”這句話所想表達的就是就是這首詩最深層的意義，漢恩的淺薄指的不僅是漢元帝沒召見過她，也同樣指漢元帝狠心將她作為和親之人送走，胡人恩深則是說胡人接親隊伍的浩大，單于對王昭君也很不錯，所以胡恩更深。“樂在相知心”才是內心寫照，人生最大的快樂就是有個知己可以讀懂自己，王昭君雖然得到了胡人的深恩，但是語言不通、文化不同、無人相伴、無人能懂，這是令人悲傷的。或者說作者將自己與王昭君比作知己，王昭君的孤獨與王安石的不被重用產生同命相連的意味，通過此句詩表達人生的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