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施工總承包模式下裝配式建筑的價格機制

韓雪 高平

(東北財經大學投資工程管理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5)

0 引言

2016年9月30日，國務院印發《關于大力發展裝配式建筑的指導意見》指出要大力推行工程總承包模式，并就如何“推行工程總承包”，在招投標要求、責任主體、運行機制、組織架構等方面，緊密圍繞裝配式建筑的管理模式給出了指導建議。但此后住建部出臺的《裝配式建筑工程消耗量定額》本質上仍采用傳統的價格機制，不能適應工程總承包模式。因此，裝配式建筑的政策不匹配已成為其進一步發展的障礙。

裝配式建筑的建造活動是設計、預制構件生產、施工等各專業高度集成的復雜過程，需要全新的一體化管理模式與之相匹配。設計施工總承包(Design-Build，DB)模式以其可提前介入設計、責任明確、成本低等優勢在國外裝配式建筑行業得到廣泛采用[1]。在裝配式建筑項目上，大力推行工程總承包管理模式，整合上下游全產業鏈資源，發揮產業鏈集成管理的優勢，是裝配式建筑發展的必然趨勢。

現今我國裝配式建筑處于剛起步階段，管理機制尚未完善，建筑企業尚未充分掌握設計、生產和施工一體化技術。盡管如此，許多學者就裝配式建筑和工程總承包管理模式展開了相關研究。Li[2]分析了傳統采購模式下，由于工作流程和合同關系等對預制外墻一體化發展產生的障礙，提出制造方提前介入設計的集成思想。蔡廣氈等[3]基于交易成本理論，就傳統模式與EPC總承包模式進行了對比分析，認為總承包商與業主之間的締約關系是選擇采購模式的關鍵考量。常春光等[4]從構件加工圖設計，模具設計、生產及使用，構件生產等角度，對裝配式建筑構件生產成本問題進行了動因分析，針對預制構件的生產及施工技術方面，提出了生產成本控制原則及措施。葉明等[5]認為工程總承包管理模式是發展裝配式建筑，推進建筑產業化的有效途徑，能有效打破產業鏈壁壘，解決設計、生產和施工一體化問題，解決生產技術和管理模式相脫節問題。張守峰[6]通過梳理我國建筑工業化的發展進程，結合具體工程項目實踐中遇到的設計、運輸及安裝等問題，提出設計施工一體化將是我國裝配式建筑發展的必然趨勢。可見，現有研究已經認識到在裝配式建筑的發展中傳統采購模式存在缺陷，提出了全新的工程總承包管理模式。不過，上述研究主要是以交易成本的視角來分析總承包模式如何降低成本，以及如何通過改進預制構件的生產技術、施工方案等降低生產成本，忽視了總承包模式內在的激勵機制對降低工程總成本的作用。而且大多數研究是針對復雜的工程項目，對于業主已經明確設計要求和總體規劃的項目，并未給出適用的總承包模式。

為此，本文在現有研究的基礎上，采用定性分析方法，從生產成本、交易成本的角度，剖析裝配式建筑采購模式選擇的理論依據，選擇與容易定義、功能單一、涉及專業較少的裝配式建筑項目(如普通住宅)相匹配的采購模式，論述DB模式下裝配式建筑發展的障礙，提出推進裝配式建筑DB模式發展的新的價格機制。

1 模式的選擇

1.1 理論基礎

工程采購模式的選擇由生產成本和交易成本共同決定。Williamson認為交易成本決定合同的組織結構(即采購模式)[7]，交易成本指簽訂契約、規定交易雙方的權利和責任所產生的費用。Turner[8]則認為建設工程項目，除了交易成本外，生產成本因素也是一個重要考量；生產成本指設計與施工總成本，進而提出通過建筑產品定義的清晰程度和生產過程的確定程度來選擇采購模式。Williamson的一般交易成本理論針對制造業，建立在生產大量同質產品的基礎上，由此得出交易成本決定采購模式。對于建設行業而言，建筑產品具有復雜性、單件性、固定性等特點，同時，建筑產品的規模、合同金額較大，不同采購模式下交易成本的差異相對較小，而生產成本的差異巨大。因此，在選擇采購模式時要考慮如何實現業主與承包商之間的目標一致，并減少業主與承包商的機會主義行為，以此降低生產成本。Turner指出目標一致性來源于過程和產品。業主在設計前期能否清晰定義建筑產品是關鍵，承包商的利潤來自于承擔交付建筑產品的生產過程。因此，產品定義的不確定性和生產過程的不確定性是影響采購模式選擇的主要因素。

建筑產品定義的清晰性和生產過程的確定程度對于采購模式的選擇至關重要。建筑產品的“定義”為業主方在委托承包工程之前對最終產品要求的表述，以設計圖形文件和文字等表達。產品容易清晰定義，指在方案設計前期或方案乃至初步設計完成后就能夠清晰闡述所需的最終產品。如化工項目盡管形態復雜，但其使用功能就是輸出化工產品，通過產品輸出要求以及產量等技術指標，在方案設計前就可完成項目的定義；而民用建筑除了考慮使用功能外，還要考慮舒適度、美學等方面要求；但對于舒適度和美學等方面要求不高的建筑，如停車場建筑、廠房以及通用性比較強的普通住宅等項目，在方案或初步設計完成后，就可以清晰定義出滿足要求的最終產品。然而，部分建筑產品很難清晰定義，如高級酒店、商業項目等，由于其涉及復雜的用戶需求，包括舒適度、功能、審美等，要求的不確定性很大，因此，很難在設計前期定義清楚。

與建筑產品定義同等重要的是產品的生產過程。生產過程除了包含承包商依照業主提供的設計文件進行施工外，還包含對設計文件的深化和調整工作。當生產過程簡單，完成產品的手段單一，技術、方法固定，生產過程的不確定性較低，承包商可控空間較小，此時可選擇按部就班施工。相反，如果生產過程復雜，完成產品的方案眾多，新材料、新結構、新技術不斷涌現，即生產過程的不確定性較高，承包商在承擔相應風險的同時可獲得超額利潤，此時承包商有優化的積極性，不必非要按部就班施工。Turner提出工程采購模式選擇矩陣(圖 1)就是以產品定義的不確定性和產品生產過程的不確定性兩個維度為基礎選擇采購模式。第一象限DB和項目聯盟模式針對產品不能清晰定義、生產過程不確定性較高的相對復雜的建設工程項目，不適用于裝配式建筑，在此不做分析；第四象限為產品定義的不確定性較高，生產過程卻很確定，此種情況在建筑業不適用，因此，也不做討論。

圖1 工程采購模式選擇模型

如圖1所示，如果建筑產品可被清晰定義，生產過程的不確定性較低，那么傳統采購模式(固定單價合同)是最好的選擇。在此模式下，業主負責詳細設計，承包商按照施工圖建造工程，根據施工完成時的實際工程量核算支付金額，并獲取合理的利潤。此外，在項目設計或成本方面，承包商提出的合理化建議會導致削減成本，不會分享利益。因此，承包商會選擇按部就班施工，缺乏優化施工的積極性，產生較高的生產成本。

工程項目建設前期，建筑產品在一定程度上可被清晰定義，生產過程存在相當大的不確定性。此時，DB模式(固定總價合同)是最佳選擇。業主賦予承包商較大的控制權，固定總價合同模式促使承包商在項目實施過程中，積極尋找項目交付的最佳施工方案，并從所找到的任何創新解決方案中獲益。除非承包商懇求幫助，否則業主不得干涉承包商的生產方案。DB模式在節省交易成本的同時，內部的激勵、優化機制可有效降低生產成本。

以上所述表明，對于容易定義、功能單一、涉及專業較少的裝配式建筑項目，最終產品可清晰定義，生產過程千差萬別，要想有效降低生產成本，DB模式是不二之選。DB模式下，業主與總承包商簽訂合同，總承包商提前介入設計階段，負責整個項目的統籌與規劃，對項目的設計與施工負責，具有更大的靈活性和自主權，設計與施工的利益與風險共擔，促使設計不斷優化，工程實施過程中的可施工性得到改善，大大降低工程的生產成本。

1.2 與裝配式建筑相匹配的DB模式

工程總承包已成為建設行業普遍應用的承包模式，其形式多種多樣。現階段，EPC總承包模式(設計-采購-施工一體化)最為突出，是一種從設計、設備采購、安裝、調試和施工直到竣工移交的工程總承包模式。EPC總承包模式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其主要適用于系統復雜龐大、設備及技術集成度高的工業項目，如電力、化工、機械等項目[9]。對于以土建工程為主，設備相對簡單，合同金額相對較小且技術集成度低的項目，如普通住宅、機場、公共建筑等常見的標準工程，未明確定義其總承包方式。

根據上文工程采購模式選擇模型(圖1)可知，類似于普通住宅的裝配式建筑，預制構件主要為結構框架(梁、板、柱)和墻，其產品特點為可清晰定義，如抗震等級、載荷系數等，而裝配式預制構件的生產過程，不同的構件生產方的生產方案不同，擁有的專利技術不同，成本不同，因此構件的生產過程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故應選擇DB模式。組織結構見圖 2。

圖2 DB模式組織結構圖

考慮業主對項目相對控制權的強弱，DB模式可分為完全設計和施工模式、深化設計和施工模式。完全設計和施工模式，業主負責定義項目的特征、功能，設計、施工完全交由總承包商負責，業主失去控制權，設計變更的代價較大。深化設計和施工模式，由業主負責初步設計，初步設計完成后交付總承包商，總承包商負責深化設計。在此模式下，業主具有一定的控制權，可有效減少構件不符合業主要求，進而降低返工帶來的生產成本的增加。在裝配式建筑項目中，業主可清晰定義需求，同時為保證業主在一定范圍內控制設計質量，減少構件的返工成本，選擇深化設計與施工模式作為普通住宅等裝配式建筑的采購模式，工程建設進度計劃安排見圖3。

圖3 進度計劃概念性安排

2 裝配式建筑DB模式發展的障礙

根據上文所述Turner的工程采購模型的理論基礎，DB模式是裝配式普通住宅項目承包模式的首選。究其原因，DB模式內在的激勵機制可有效降低生產成本，進而降低工程總成本，因此激勵機制是DB模式發揮作用的關鍵。

首先，激勵機制能有效降低總承包商、設計方、預制構件生產方的投機行為，在滿足業主初步設計的基本要求外，設計方、總承包商、預制構件生產方三方的關系已由“對抗”轉為“合作”，建立關系共同體、利益共同體、責任共同體的關系。其次，激勵機制推動各方做出最優選擇，即設計方積極優化設計，預制構件生產方積極研發技術、專利，總承包商積極管理。各方在保證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在追求獎勵的過程中實現各方利益的帕累托最優，達成共贏，以此達到降低工程總成本的目的。

盡管DB模式下的激勵機制有上述優點，但裝配式建筑DB模式的發展仍處于初級階段，未在項目中得到充分應用。原因很多，但工程量清單法不適用于DB模式的觀點，已在國外建設行業形成共識[10]。工程量清單需在設計工作全部完成后依據指標數據逐項編制，而DB模式要求在項目定義或初步設計完成后就要報價，但此時設計尚未完成，無法逐項編制工程量清單，因此DB模式需要與新的價格機制相匹配。而我國當前的工程量清單計價模式尚未脫離定額計價模式，清單計價的實質仍是定額計價[11]。這源于政府頒布的計價定額過于強勢，綜合單價要依據計價定額統一編制，未能形成競爭價格。因此，我國裝配式建筑DB模式的發展存在一定障礙，具體表現如下：

(1)住建部為滿足裝配式建筑工程計價的需要，頒布了《裝配式建筑工程消耗量定額》，消耗量定額的實施，進一步強化了定額計價模式，以定額為計價依據的“實報實銷”的計價模式存在嚴重的“計劃經濟”色彩，使DB模式的價值大打折扣。原本DB模式內在的激勵機制，可以促使設計方優化設計、預制構件生產方優化產品、總承包商積極管理，以此獲取超額利潤。但是，裝配式建筑工程消耗量定額的實施模式約束了激勵機制。在此模式下，預制構件生產方僅是依據項目要求被動生產，內部專利技術在一定程度上受限，導致預制構件生產方失去優化的積極性，DB模式內在的激勵機制無法起到降低裝配式建筑工程總成本的作用。

(2)現有的以定額為依據編制工程量清單投標報價體制及據實結算模式，由于不能分享節約成本帶來的利益，各方都缺乏節約成本的動機。在此情況下，僅是將裝配式建筑由現場生產構件轉為工廠生產，進而套取相應的定額子目，由此產生的構件價格，并未形成與之匹配的市場競爭價格。此種報價體制及據實結算模式不但不會起到促進優化的作用，反而將項目各承包商優化設計、構件、施工方案帶來的超額利潤全數返給業主(圖4)。例如，在DB模式下采用清單計價法，承包商通過設計優化減少了混凝土樓板厚度和鋼筋消耗量，但在竣工結算重新計量時，業主無形之中占有了優化工程量的價值，而承包商卻沒有獲得優化帶來的效益，如此產生了負激勵效應，故承包商在設計中會有意擴大工程量，獲得負激勵效益。

簡而言之，要想使裝配式建筑DB模式得以推廣，就要摒棄原有的以工程消耗量定額為基礎的工程量清單計價模式及據實結算理念。這樣，激勵機制才能發揮作用，各參與方才敢于積極優化，總成本才能大幅降低，以利潤為導向的房地產開發企業，才有可能大力推廣裝配式建筑。

3 價格機制的改變

根據上述分析，現行的計價模式不適用于裝配式建筑DB模式。因此，需要建立與之相匹配的新的計價模式。從工程成本管理角度考慮，施工圖設計之前的工程估價通常采用功能組件估算

圖4 工程量清單模式下優化效果

方法，就是將建筑物視為由完成各項功能的單元組成(組件)，對特定的功能組件進行估價，加上基本項目費用，形成整個項目的價格。建筑功能組件的劃分可以根據行業組織的標準來劃分，具體功能和技術要求由業主確定，業主在DB模式的招標文件中列出報價表單，表單將組件和數量列明，然后投標人根據專有或專利產品以及設計等進行投標報價。

這一報價單不同于現行工程量清單。工程量清單的實質是工種性項目劃分，各項劃分都依據具體材料和對應數量。而組件的項目是按照功能單元劃分，僅僅表示完成所需功能單元形態方面的面積、長度或個數等數量，消除具體材料方面所需的工程量。此法摒棄了工程量清單按照實際工程量結算帶來的弊病，使承包商之間的投標競爭反映在設計和承包管理方面，發揮出DB模式內在的激勵效應。

在這方面，可以借鑒英國皇家特許工料測量師協會(RICS)2012年發布的“新計量規則1”(New Rules of Measurement 1, NRM1)[12]。該計量規則用于施工圖設計之前的工程造價管理，以功能組件來劃分項目，以條形基礎為例(表1)，此方法可用于現代采購模式，包括DB模式。

不過，在國內要建立起行業適用的適合DB的計價模式，除了需要調整現行工程量清單條文中的法律屬性外，還需要建立起行業統一的功能組件分類標準。住建部發布的《建設工程工程量清單計價規范》是對國有項目或國有資金控股項目的管理性強制規定，其總則中規定：“全部使用國有資金投資或國有資金投資為主的建設工程施工發承包，必須采用工程量清單計價”；一般規定：工程量清單“其準確性和完整性由招標人負責”。為實施DB模式，需放松或解除這些強制性條款。同時，在建立國內房屋建筑的組件標準后，亦應建立對應的造價信息指標，為項目利益相關者提供參考。

表1 基礎的部分功能組件劃分表

4 結語

本文以Turner的工程采購模式選擇模型為理論基礎，從建筑產品定義和產品生產過程兩個維度出發，選出適合于普通住宅等裝配式建筑的采購模式，即DB模式。該模式為裝配式建筑提供一種全新的、合理的、具有可操作性的管理方案，解決裝配式建筑實施過程中產業鏈脫節、各專業集成度低、生產成本及交易成本高等問題。同時，基于現行的工程量清單計價模式阻礙裝配式建筑DB模式發展的現狀，本文給出了以功能組件作為項目劃分依據的新的計量規則，其是否可行有待進一步驗證，但本研究為裝配式建筑DB模式的發展提供了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