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當也必須使金融回歸簡單

◎袁 東

金融回歸簡單。這是應該也是必須的。這個“簡單”，即指金融由經濟決定，必須服務于經濟，尤其是必須服務于實體經濟。

過去四十年，伴隨改革開放進程的深入與拓展，中國逐步融入全球經濟體系，成為經濟全球化與全球經濟可持續增長的推動者、維護者和貢獻者。迄今為止的全球經濟體系，仍然主要由西方主導，至少也是印刻著濃厚的西方特色。但這并不意味著，中國經濟以及為之服務的金融，就一定是過往或當今的西方模式，更不意味著，中國一定得走西方式道路。

實際上，就已有軌跡看，中國沒有走西方經濟發展之路，更沒有照搬西方模式。但這并不是說，中國排斥西方經濟發展中好的經驗與做法。恰恰相反，當初，落后了的中國，主動打開國門，積極熱情地學習西方經濟中一切好的機制、管理經驗與技術，甚至一度出現沉浸于西方模式而差一點不能自拔的問題。

無論理論界，還是行政部門，抑或企業界，有一部分人未能完整客觀正確地認識與解讀西方經濟發展歷史，也未能深刻準確地認清中國自身歷史和文化價值傳承，從而過于迷信一知半解或選擇性解讀的西方模式。這尤其是體現在金融發展問題上。

中國是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大道之行，天下為公”的“社會宗旨”，至關重要并處于突出地位，自古以來就深深地印留在中國治國理政和發展的理念、價值、信仰、文化傳承中，一步一步沉積為五千多年文明歷史的核心內涵。

中國共產黨將這一中國文明史的內涵素養，與馬克思科學社會主義精神與思想相結合，形成了指導中國革命、建設、改革開放與發展進程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制度、道路與文化。

中國歷史、制度、道路與文化的根本性質，決定了中國注重并促進市場在配置資源方面起決定性作用，注重充分發揮資本的效率優勢，但同時，也同樣注重社會建設尤其是公平公正建設。必須在市場及資本效率優勢同社會公平之間平衡好，這兩頭同樣重要。這是中國發展與進步的總體指導原則。

正因為，中國迄今很好地做到并保持著資本（市場）效率與社會公平之間的恰當平衡，才使得中國制度與道路，在同西方制度道路模式的競爭中，已經勝出。

這意味著，中國發展道路并不允許資本過度肆虐。鼓勵資本在一定框架范圍內運行并發揮作用，同時又必須也能夠駕馭資本，正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制度優勢。這保障了中國發展的效率，并決定著中國發展的健康和可持續性。最為根本的，是確保了社會可持續而公正地發展，確保了整個社會的良序與總體幸福感。這也正是在充分汲取近現代西方發展經驗教訓的同時，對中國幾千年來一脈相承的文明因子的承繼與光大。

在這一大的歷史、制度、道路與文化背景下，再來看金融。

金融是什么？簡而言之，無非是貨幣經營行業而已。而貨幣，即使在貴金屬貨幣時代，也不是純粹私人產品，更不用說當代完全紙質化的法定貨幣時代了。貨幣，幾千年來就是一種有著國家主權和政府做后盾并賦予強制性因素的準公共產品，絕非一般私人商品與服務可比。經營如此產品的金融機構，絕非一般性生產經營企業，更不可能存在所謂完全市場化或由市場無限支配的市場原教旨主義之說，而是一種必須由政府實施嚴格監管的特許經營行業。這一行業中的金融機構，都是具有較大外部性的準公共機構，其外部性既包含健康發展時的正效用，更包含非法違規經營和肆意膨脹所帶來的危害千家萬戶的貨幣金融危機。這意味著：

一是，對金融市場準入必須設置較高門檻。任何以所謂“金融自由化”或“金融深化”名義而降低準入門檻的監管松懈行為，都是不負責任而有害的。

二是，針對金融機構開發經營的產品及其業務開展形式等，應有嚴格的法律規范。這包括注冊、登記、許可、備案等涉及事前事中事后相應方式的監督管理。

三是，金融行業的整體利潤應當適中，應與實體經濟貿易保持一種恰當關系。這種關系的總體要求是，無論就金融行業的利潤率講，還是其利潤增長幅度，均不能過于超過實體經濟貿易行業的水平。可以說，如果金融行業的利潤過于膨脹，實體經濟貿易行業的融資成本及其獲取金融服務的成本就會越高，這對實體經濟貿易行業是一種擠占和損害。至于那種有銀行行長說出“銀行業賺取利潤賺得自己都不好意思”的現象，要么是在明白貨幣金融這一道理的情況下真是覺得“不好意思”，要么是一種無知的炫耀。這種炫耀不僅有害于經濟社會，也反映了金融行業金融市場金融監管的不正常甚至混亂背景。

四是，金融經營業是一種虛擬行業，屬于虛擬經濟，不僅是實體經濟的派生物，而且最終是由實體經濟決定的。這一性質要求，金融必須以服務于實體經濟作為其生存與發展的一切保障和要務，而不是相反。

“脫實向虛”，無論是對一個金融機構，還是對一個國家的整體經濟，一定不是好現象。只要“脫實向虛”形成一種氛圍一種趨勢，那一定是“金融過度”，一定是在不斷積累著系統性金融風險，金融危機的爆發概率就會比較大。對于一個國家而言，一旦“金融過度”，就離走下坡路和衰落不遠了。英國是這樣，目前的美國，同樣是走在當年英國的老路上。

之所以會“脫實向虛”，是因為金融行業利潤來得太容易，利潤率太高，利潤賺取得“太不好意思”，從業人員的薪酬也太有吸引力。這自然吸引著各個行業各類機構千萬百計地涉獵金融行業，設立金融機構，開展金融業務。這種現象的形成，政府監管不到位或者監管發生重大偏差，是其首要原因。

過去一段時期，中國就發生了這種現象。無論是民營企業發起成立或控制的金融機構，及其延伸開去的“金融帝國”，還是中央國有企業的所謂“產融結合”，以及這種“結合”衍生出來的“金融板塊”或者“金融控股公司”，都是一種“脫實向虛”的體現。有些產業企業（不管是民營的還是國有的）合并報表后的利潤中，一半以上來自所屬金融機構，這不僅是一種嚴重偏離主業并進一步擠占主業投入的現象，也掩蓋著主業經營的低效、不良甚至虧損。這當然不是一種健康現象。好在，從政府到民間，中國的方方面面已經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迅速形成必須堅決予以扼止的政策與輿論氛圍，并正在采取果斷有力的政策措施。

五是，必須防止貨幣資金過于在金融機構同業間往復循環交易。同業尤其是銀行同業交易，只能是一種必要的頭寸調劑和基于風險分攤的風險管理需要。如果同業間交易像滾雪球那樣，大規模資金在金融機構同業間“玩來玩去”，一方面是減少了流向實體經濟的資金，另一方面是推高了市場利率，也就推高了實體經濟的融資成本，這就不可避免地隱藏和積累著重大風險。

六是，中國不能走英美金融發展老路。英美在各自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和頭號強國之后不久，資本的任意肆虐就集中體現在金融業的“一枝獨大”“一枝獨秀”上。“資本的無國界”本性，在金融業體現得最為明顯。無論是當年的英國，還是現在的美國，當金融業成為利潤率最高，最能吸引資本，各類優秀人才也都擠向這一行當，金融業產值與盈利占到一國經濟的過高份額時，也就到了越來越沒有實體經濟支撐基礎的時候了，不僅金融業本身的發展日益缺乏根基，也在侵蝕著這個國家的經濟潛力，走向衰落就成為無可挽回的宿命了。正因如此，再度崛起的中國，過去沒有今后也不能步英美這一后塵。

這要求，無論美歐西方金融機構仍然主導的國際金融體系如何披著“創新”“效率”或者“深化”的理論與業務實踐工具外衣，在全球橫沖直撞，中國都應該保持應有的定力，不能不加區分與辨別地人云亦云，不能以“發達國家都這么做了，我們也應該這么做，否則，將會落后，或者被他人以金融工具來影響甚至支配我們的資源”的理由而盲從。實踐已經有力地證明，并不存在“發達國家的做法就一定是先進的，就一定是應該學習效仿的”。中國已有的發展成就，使得中國越來越自信從而客觀科學地認識辨清西方的一切，尤其是更加自信而從容平和地破除“西方迷信”。何況，2008年的美歐金融危機，再一次使包括中國在內的廣大新興市場與發展中國家深刻地認清了西方金融資本無所顧忌肆虐的危害性，因而，已經對西方金融發展之路有了更為清醒的認識。未來的國際金融體系，不可能是西方金融模式的“一家天下”。

有著充足的實踐和理論邏輯理由要求，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新時代，應當也必須確保金融回歸由經濟決定、金融切切實實服務于實體經濟的簡單性本色。

如何“簡單”？概而言之，實事求是地界定金融行業的性質、地位與作用，將其放在應有本位上，防止夸大化；正確科學認識并處理好政府監管與市場力量在金融行業中的作用，防止過分強調所謂的市場化因素；嚴格限定金融行業規模及金融機構數量；各類金融機構回歸各自的應有本位，特別是，銀行的主旨功能就是支持實體經濟貿易的信貸業務，防止不恰當地降低信貸在銀行資產中的份額，保險公司應以各類可商業化風險的分散與承擔為主旨；嚴格限定實體產業企業對金融行業的染指，也同樣嚴格限定金融機構控制實體產業；嚴格限定各類金融機構的股東資質條件；全國性國有重點金融機構，應切實起到全國性乃至國際性業務拓展的支撐作用；區域性或地方性金融機構，應回歸區域或地方，以服務于區域經濟為首任。

這意味著，應當根據中國的歷史、制度、道路、文化和國情，尤其是中國未來發展目標的要求，借鑒西方金融發展中好的經驗尤其是應充分吸取其教訓，立足中國實踐，構建有關中國經濟與金融的理論體系，杜絕一味照搬西方金融理論；在理論建設的基礎上，改進中國高校有關金融的學科建設及其教育，杜絕過于注重那些打著所謂“金融工程學”名義而過分強調市場性技術技巧的投機性交易的渲染，更不應該將金融行業作為一種高薪甚至能夠“一夜暴富”的意識灌輸給學生，金融學僅僅是一門應用性經濟學學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