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RS9實施對銀行業影響的再思考

劉思源

摘 要：IFRS9已經從2018年1月1日開始實行，標志著IAS39的替換工作已經完成。本文通過對率先實施IFRS9的11家上市銀行2018年第一季度季報進行分析，立足中國實際，從先進性與不足兩個角度思考新準則實施后對銀行的影響，闡述對銀行帶來的挑戰及其強化管理的方向，預判國際財務報告準則未來進一步發展的趨勢。

關鍵詞：IFRS9；金融工具；金融資產

中圖分類號：F832.3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4-2265（2018）08-0047-04

DOI：10.19647/j.cnki.37-1462/f.2018.08.007

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之后，國際會計準則第39號（IAS39）中對于金融工具的確認和計量原則廣受非議，理論及實務界均將其視為擴大金融危機影響、導致金融危機蔓延的主要原因之一。2014年，國際會計準則理事會修訂了《國際財務報告準則第9號—金融工具》（IFRS9），作為金融工具會計實務問題層出不窮的應對之策，并已經從2018年1月1日開始實行。IFRS9的主要變化有三點：第一，刪除了目前持有至到期日投資、可供出售金融資產以及貸款和應收款項三個金融資產類別，金融資產的確認與計量只分為以攤余成本計量或以公允價值計量，其分類標準為業務模式和合同現金流特征。第二，實質性地重新設計金融資產減值損失模型，由“已發生損失模型”轉變為“預期損失模型”，正常類金融資產均需計提未來12個月的預期信用損失，對信用風險顯著增加的非不良金融資產以及全部不良金融資產在整個存續期間的預期信用損失，都將預先確認。第三，擴大了套期工具和被套期項目的范圍，修改了套期會計中期權時間價值的處理方法，增加企業主體運用套期策略的靈活性，從而可對更多類型風險進行對沖。IFRS9的實施對銀行財務報表帶來了深刻的影響。不可否認，IFRS9較IAS39有較大的進步，但仍有一些不足，對銀行形成了挑戰。

一、IFRS9實施對銀行財務的影響

（一）撥備變化較大

IFRS9對銀行影響最大的是撥備計提管理由原來的“已發生損失法”變為“預期損失法”，預期損失減值結果需要在巴塞爾內部評級法基礎上，根據準則要求通過進一步修正模型或補充參數等一系列復雜的統計方法計算取得，這造成影響預期損失減值結果的因素數量陡增，例如信貸資產風險階段劃分、內部評級法下違約概率（PD）和違約損失率（LGD）模型規則調整、客戶信用等級評定、PD宏觀經濟因子轉換等諸多環節都會對減值結果產生重大影響。從2018年第一季度11家上市銀行季報總體分析，撥備覆蓋率提升20%左右，撥貸比提升30個基點，不良貸款凈生成率下降。當然計提減值準備的增多也減少了銀行凈利潤，由于比較期的財務數據未追溯調整，其財務可比性下降。

（二）凈資產下降，進而影響資本充足率

加計的資產減值準備不再進入利潤表，而是直接扣減資產和權益的賬面價值。凈資產的下降使得核心資本充足率環比下降，而凈資產收益率和平均市凈率有微幅上升。如從工商銀行2018年第一季度經營情況看，準則轉換時增提的減值準備直接沖減集團未分配利潤，進而導致“核心一級資本充足率”和“一級資本充足率”下降，新準則實施對上述兩項指標的影響均為30個基點左右。從實施IFRS9的11家銀行2018年第一季度的財務報表來看，凈資產下降了2%。

（三）凈息差分析有用性衰減

IFRS9下利息收入和非利息收入的口徑進行了調整，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當期損益的金融資產的收入不再計入“凈利息收入”科目，而是劃分至非利息收入的“投資收益”科目，凈息差的計算口徑發生變化，營業收入結構也發生了變化。如從招商銀行的財務報表來看，非利息收入同比增長4.9%，剔除新準則變化的影響之后同比增速為-5.6%，對凈息差的環比分析產生干擾。

（四）對銀行稅收繳納有一定影響

根據目前資產損失稅前扣除管理辦法，貸款損失準備金年度扣除限額為增量風險資產的1%，此處風險資產不包括貸款承諾，而IFRS9對貸款承諾計提減值，擴大了“貸款損失準備金”的范圍。通常，稅收政策并不會因會計準則的變化而及時調整，因此稅務機關有必要對本項貸款損失準備金納稅抵扣限額的要求提出跟進說明。IFRS9實施引致會計政策變更，商業銀行在對2018年所得稅匯算清繳時需要計算新舊兩種會計政策下對期初留存收益以及所得稅的影響，也即新準則實施后需計算并調整遞延所得稅。另外IFRS9實施后，由于減值計量引起“資本公積”科目余額的變動，涉及的印花稅若大于原已繳納印花稅額，會產生補繳印花稅的要求，比例通常為資本公積增加金額的萬分之五。

二、IFRS9的先進性及不足分析

（一）先進性

1. 更加關注投資者。IFRS9相比于IAS39的明顯優勢，就是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投資者身上。IFRS9囊括了全面的、與最新國際標準相關的信息，按照IFRS9規則編制的會計信息能更好地被投資者感知與接受。這一點對于新晉投資者和小型投資者來說極其有利，IFRS9將經驗老到的投資者和新晉投資者放在同一個平臺上，以最簡潔的方式覆蓋了所有必要的條款。換句話說，它能幫助新晉投資者和小型投資者依據報表信息更直接地理解商業銀行經營風險及利潤的本質，而不需要通過其他媒介去理解財務報告條款。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分析費用，降低了投資者的專業門檻，而富有經驗的投資者并不能從中獲利。

2. 有利于商業銀行提高損失識別能力。商業銀行利用IFRS9準則可以積累損失識別能力，從資產整個存續期判斷損失情況，對風險是否顯著上升的判斷“考慮了所有合理且有依據的信息，包括前瞻性信息”，同時以組合為基礎考慮評估信用風險是否顯著增加，提高了財務報告的透明性，能夠有效銜接公司的運營和管理，進而提升公司的風險管控和治理能力。當損失發生時，IFRS9能識別出引發損失的潛在問題，從而引導相關人員及時地檢查資產、負債、營收和權益的賬面價值。從投資者的角度看，無論對于想要進入的投資者還是已經持有股份的投資者，通過IFRS9準則下提供的會計信息，能夠有效避免潛在的風險損失，而在資本市場上避免損失即是獲利。

3. 橫向可比性更強。大量的上市公司發布IFRS準則編制的會計信息，使得投資者和利益相關者趨于同質化。當大量公司使用同一種標準時，他們的經營表現就有了同一種衡量標準。國際層面上廣泛采用IFRS，我國商業銀行也并入該國際標準，將有更多的機會進入資本市場，投資者也能獲得更多的投資標的。當然也有質疑IFRS權威性和一致性的聲音：IFRS更多的是指導性原則，其運用要求企業必須考慮現實發生的每一筆業務如何在財務報表中反映，為了恰當地反映企業的經營方針和會計處理的依據，向財務報表使用者做出說明的“附注”將會激增，因此大型集團很難完全適應IFRS，或將只是在之前的基礎上根據IFRS進行局部改動，而非完全采用。

（二）不足之處

1. 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各家商業銀行會計估計的可靠性和減值數據的可比性。IFRS9擴大了金融資產以公允價值計量的范圍，公允價值計量相對于歷史成本的優勢在于其相關性較強。但是對于那些缺乏活躍交易市場的金融資產，公允價值只能是金融估價數學模型計算的結果，其中還包含了很多假設。這就需要會計人員進行大量的職業判斷，公允價值計量的結果就可能不那么可靠了。另外，IFRS9過度關注前瞻性信息。預期損失模型不僅要考慮已發生的損失，還要考慮預期未來會發生的損失，允許銀行主觀判斷，又摻雜了市場環境變化的不確定性，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削弱了會計信息的可比性。例如，不同銀行主體在建模過程中使用的宏觀因子不同，不同數據選取結果及相關來源將對行業數據可比性帶來影響；在模型建設過程中，采用對行業分組的方式，不同的分組方法也會影響行業的數據可比性。

2. 增加了理解和操作的難度。IFRS9采用了更多的指導性原則，放棄了原來條條框框的規則。從理論上來說這是一種進步，因為它既提供了會計原則，又在一定程度上保持靈活性。但是這種優勢有一些前提條件：首先，會計人員要非常了解準則并能用準則的內容來解釋商業實質；其次，會計人員沒有主觀隱瞞或篡改會計信息。在新準則下，這些保證比原來的規則性準則更難以實現。另外，要求所有的會計人員都有高水平的職業判斷來判別風險和利潤本質，以確保商業本質和財務語言之間是相匹配的。顯然，這些前提條件難以實現，將削弱會計信息的相關性。不同的國家，即使是在同一國家內部不同的公司之間也會做出不同的表達。

3. 弱化了對新興市場的考慮。IFRS9的新變化更多考慮的是發達國家的市場環境，對發展中國家的關注不夠。例如，我國金融市場起步晚，仍有一些待完善的地方，較多金融資產并沒有活躍的交易市場和獲得公允價值可靠的信息來源，估值技術也不夠完善，大大限制了我國對公允價值的使用效果。IFRS9擴大了公允價值的計量范圍，對于公允價值難以獲得的權益工具來說，其計量結果的可靠性存在爭議。另外，考慮到新興市場的市場環境，預期損失模型的實施也受到挑戰。預期損失模型的基本假設是市場化的利率，包含了對預期信用損失即風險溢價的彌補。在當前我國利率市場化并未完全實現的背景下，預期損失模型的基本假設較難成立，該模型的使用在市場化利率上受到質疑。

4. 商業銀行主動估值和主觀判斷的難度增加。IFRS9準則下，權益類投資中不再存在“可供出售金融資產”，其減少盈利波動性的“功能”也不復存在，考驗銀行的投資運作水平。無活躍市場報價的權益工具投資也需要采用公允價值計量，而公允的市場價格如何判斷、如何獲取，這對商業銀行的估值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債務工具投資中“商業模式”測試的要求，一般來說，比“持有至到期”的要求要寬松些，也沒有“感染”條款，主觀判斷難度增加。債務工具投資需采用合同現金流量特征測試（SPPI）進行資產分類，這種模式下債務類投資被歸到“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當期損益（FVTPL）”類資產的可能性提高，這就要求銀行進一步提高對債務類投資條款的分析能力，以實現風險資產的準確分類。

三、商業銀行面臨的挑戰及未來的努力方向

IFRS9準則模式下，金融資產重分類、減值模型的改變、會計科目重新定義等對于銀行組織層面人員的挑戰較大。為實施IFRS9，各家上市銀行都建立了業務模式和現金流特征的測試系統，測試環節的確定涉及復雜的主觀判斷以及準確的職業估計。會計人員需要“確定職業判斷目標和問題、收集和評價相關信息、識別可能采取的解決方案、評價可供選擇的方案、得出職業判斷結論并做出書面記載”，對會計人員來說，個人職業素質的高低將直接決定判斷的準確性和評估結果的可靠性。新模型和新系統的開發使得銀行對于人才的需求量大幅增長，人力市場上具備支持IFRS9技能的人才有限，這種需求在短期內難以滿足。

IFRS9準則模式下，宏觀經濟環境的變化及資產損失階段分布情況的變化將成為預期減值波動進而影響銀行凈利潤的兩大主要因素。對商業銀行而言，每年需要通過獲取外部宏觀經濟預測數據更新各模型組合層面PD值，因此，在更新宏觀預測數據時，需重點提高預測數據的合理性和穩定性，進而得到合理而穩定的減值結果。

另一方面，要努力提高資產質量。在預期損失模型下，不僅要考慮已發生的損失，還要考慮預期會發生的損失，即使資產的五級分類保持穩定，但隨著風險的提高，銀行的撥備也會提高，且相應減少凈利潤。如果資產質量水平較高，根據三階段模型，減值準備的計提就會相對減少。也就是說，IFRS9準則下，商業銀行的不良資產分類更嚴格、資產質量更真實、撥備對風險的覆蓋更充分。通過強化對資產的風險管理，提升資產質量，商業銀行可以在充分預估風險的情況下減少撥備，有利于釋放利潤并提高利潤的真實性。

四、國際財務報告準則的未來發展方向

國際會計準則理事會（IASB）主席Hans Hoogervorst在蘇黎世的IFRS會議上指出，IASB的目標在于使財務報表成為公司與投資者之間更好的溝通工具，并且向實施IFRS的國家和地區提供更多的支持。為了更好地實現這一目標，國際財務報告準則未來或許將考慮以下幾個方面：第一，目前IFRS9采用了更多的指導性原則，增加了依賴會計人員進行主觀判斷的情況，未來國際財務報告準則或許將在指導性框架下增加會計實務的指導工作。第二，會計信息為業務經理、潛在投資者和其他相關方提供了經濟單位過去和當前的財務信息，而對外部用戶使用的財務報表信息來說，他們無法控制實際情況并且無法訪問基礎細節。因此，理解和比較財務信息的能力直接取決于編寫報告的標準化原則和方法。考慮到IFRS9使用了更多的主觀判斷，為了確保外部使用者對財務信息的信心，國際財務報告準則或許將考慮改進財務報告信息披露的內容。第三，目前IASB在制定國際會計準則時更多考慮的是發達國家的市場環境，對新興市場的關注不夠。雖然發達國家代表了先進的發展方向，但是世界范圍內整體的會計信息質量還是取決于“短板”國家。未來國際財務報告準則的制定或許將適當考慮發展中國家的市場環境，這樣才能以新財務報告準則代表的先進方向引導采用IFRS的國家實現財務報告規范，實現國際財務報告準則真正的權威性和公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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