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白雨
[摘要]云南青花瓷器的風格特征集中展現在其瓷繪技藝上。從美術史、傳播學、社會學、藝術學的視角分別考察,云南青花瓷繪的當代價值有四個方面:圖像內容可以作為云南元明時期繪畫史料的補充;為中國青花文化向東南亞南亞的傳播提供依據;藝術特征可以彰顯云南文化的多元性、包容性、開放性和創造性;有助于實現云南青花藝術的當代設計轉化與應用。
[關鍵詞]云南青花;瓷繪;當代價值;設計運用
[Abstract]The style characteristics of Yunnan Blue-and-white porcelain are concentrated on its porcelain painting techniques.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art history, communication science, sociology, and art studies, respectively, the contemporary value of Yunnan Blue-and-white porcelain painting has four aspects: ne is that the image content can be used as a supplement to Yunnan's Yuan and Ming painting history; the second is to provide a basis for the dissemination of Chinese blue-and-white culture to Southeast Asia and South Asia; and thirdly, its 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can demonstrate the diversity, inclusiveness, openness, and creativity of Yunnan's culture; the fourth is to help realize the contemporary design transformation and application of Yunnan blue-and-white art.
[Key words]Yunnan blue-and-white;Porcelain painting;Contemporary value;Design and application
[項目基金]本文系云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藝術科學規劃一般項目“云南青花的瓷繪裝飾藝術與創新設計實踐研究”(項目編號:A2016YBS008)階段性成果。
云南是中國古代青花瓷器的主要產區之一,其境內曾窯口遍布。云南青花瓷是中國青花瓷的一個重要品類,在中國古陶瓷發展史上有著獨特而重要的歷史地位和文化意義。[1]“瓷繪”是陶瓷裝飾繪畫的專用名詞,指在立體的陶瓷坯體上進行繪畫裝飾的一種表現技法和藝術類型,集中展現了云南青花瓷器的風格特征。將云南青花瓷繪技藝從陶瓷藝術整體形態中剝離出來,視為一類作為繪畫史研究對象的圖像學資料,納入到云南元明時期繪畫史的研究,對于了解古代云南民間繪畫的整體面貌、風格演變,探究其文化內涵和文化構成有著重要意義。(圖1)
一、為云南元明繪畫史補充新材料
云南地區在歷史上,民族關系復雜、各地發展不均衡,因而保存至今的云南繪畫藝術史料十分稀少。滄源、耿馬、香格里拉、漾濞、丘北等地的巖畫是云南地區早期的繪畫遺跡,距今有3000多年的歷史,這之后云南地區的繪畫出現了斷檔期。南詔大理國時期,佛教傳入和漢風南漸,多種文化傳播融合,云南地區出現了代表云南古代繪畫最高水平的兩件作品《南詔圖傳》和《宋時大理國描工張勝溫畫卷》。元明時期,南詔大理國佛教文化的主流地位逐漸被打破,佛教藝術逐漸式微,加之漢文化未完全確立,因此留存至今的繪畫史料極為罕見,紙本繪畫幾無存世。晉寧、劍川、巍山、麗江、香格里拉等地的宗教石窟壁畫,據考證已是明中后期所作。
元代至明代中期是云南繪畫藝術史上的空白期,而云南青花卻在這一時期迎來了全面的發展,這一時期的云南青花瓷繪可以為云南元明繪畫史補充材料。古代紙本、絹本繪畫難以保存,諸如雕塑、石刻、織繡、金屬工藝等材料上的繪畫,雖可以為我們提供造型藝術的史料,但畢竟不如以毛筆直接繪制在瓷胎上的青花繪畫,能夠完整清晰地反映古人的繪畫風格、內容、章法、筆法、墨法等細節。云南青花繪畫題材豐富廣泛,涉及花鳥、人物、山水等;在繪畫風格上,有寫實和抽象之分;在藝術語言上,有樸實規整的,也有自然流暢的;在繪畫技法上,造型、用筆、構圖各有不同。大量的元明時期云南青花瓷器及殘片,保存了翔實的古代繪畫史料,顯示了元明時期云南繪畫藝術所達到的水準,使元明時期云南民間畫風和筆法的面貌流傳至今。(圖2)
同時,元明時期云南青花瓷繪的創作者主要是民間畫師,通過對其圖像的分析,有助于梳理云南古代繪畫藝術的發展脈絡。在美術史研究領域,因創作者身份的差異,而將藝術分為宮廷藝術、文人藝術、宗教藝術和民間藝術,這其中民間藝術是其他類型藝術發展的基礎。然而,民間畫工的創造不受時任重視,只在民間傳用,未形成畫派,一旦被文人看中,加工提高,以之為法,便在畫壇上產生重大影響。[2]有學者認為,八大山人等一批清初畫家的怪異風格應當是受到了明末民窯青花的影響。[3]因此,將元明時期云南青花瓷繪藝術納入到云南繪畫史領域進行研究,無疑對我們梳理云南古代繪畫藝術的發展脈絡,分析云南民間繪畫、宮廷繪畫、文人繪畫、宗教繪畫的相互關聯具有很高的學術價值。
二、為中國青花文化向東南亞南亞的傳播提供史料證據
云南發現的大量元明時期青花瓷器和眾多燒造窯口,為研究早期青花的歷史、中國青花文化的生成,提供了史料和參照。例如,云南青花的器形、紋飾題材、畫法、多層裝飾帶構圖等特點,與“至正型”元青花風神相通。(圖3)雖然大多數學者推斷云南青花的燒造技藝來自景德鎮,但考慮到青花文化與蒙元文化、伊斯蘭文化之間的直接聯系,且云南進入元代統治的時間也比景德鎮更早,加之云南各地盛產鈷礦,所以我們也不能完全否定云南試燒早期青花的可能性,或存在域外畫工與云南窯工合作燒制早期青花的可能。盡管這些只屬于推測層面,但云南青花為中國青花發展增加了更多的可能性卻是不爭的事實。曾有學者指出,隨著元朝軍政活動而來到云南的回回人,有可能帶來了尋找鈷礦的技術。另外也有學者提到,中國掐絲琺瑯技術的起源與回回人有關,而傳入的通道可能是經由云南而傳入中國。聯系到元代回回人在云南的活動,由此讓我們也不禁聯想到,景德鎮元代青花瓷所使用的進口鈷料或開采鈷礦的技術,是否也是由云南地區的中亞回回人傳入的。[4]
再者,云南青花與越南青花之間有著顯著的聯系,不僅兩者的工藝、器形、色彩相似,而且瓷繪內容和風格也很接近。特別是近年來,在云南火葬墓中陸續發現了由越南輸入的青花瓷,而越南各地也發現了來自云南的青花瓷器,并且有的越南古窯遺址中也發現云南青花瓷碎片,更加證明兩地青花瓷燒造工藝在古代的互動與聯系。越南目前所發現的云南瓷器主要分布于老街、安沛、宣光和紅河流域上游的少數民族居住地遺址、墓葬區。通過對器形和紋飾風格的對比研究,這些來自越南的青花瓷器與云南玉溪窯、建水窯的瓷器非常相似,燒制年代為14世紀末至15世紀初的中國明代初期。這一發現或可作為云南瓷器經紅河流域由北部山區輸入越南北部的初始證據。[5]
越來越多的出土資料證明了云南、越南青花瓷燒造工藝的互動與聯系,從而顯現出景德鎮、云南、東南亞青花瓷繪藝術之間的關聯性。這些都對研究景德鎮主流青花之外的區域性青花文化傳播與交流提供了重要依據和新的思路。研究云南青花的瓷繪藝術,對研究元明時期我國陶瓷裝飾藝術在西南及東南亞的影響有著很高價值,亦可由此進一步擴展研究文化發展、經濟互動、科技文明、生活習俗等其它領域,以豐富“青花之路”的研究內容。
三、展現多元融合的云南文化
云南位于中國西南邊陲,處于東亞大陸和中南半島的結合部,東北與西藏、四川、貴州、廣西等地接壤,西南與東南亞大陸南部的越南、老撾、泰國、緬甸等國交界。云南地形地貌差異極大,境內山險水急,平原陸地稀少并相互隔絕,這就造成了云南文化的特殊性。云南文化,一方面民族文化眾多且文化類型極其豐富;另一方面各民族文化相互融合又自成體系,較于內地,始終表現出邊地文化的獨特性。
1253年,忽必烈率蒙古大軍南下攻占大理之后,打破了云南境內的佛教文化體系。元明時代的云南是漢文化傳播的重要時期,也是云南歷史上佛教文化、漢文化、民族文化并立和共融的轉型期。從云南青花瓷器上可以發現其與景德鎮元青花的共性,也可以看到云南青花自身發展、變化的主動性與內向性。景德鎮青花常常出現花草、魚藻、鳳穿牡丹、獅子繡球、人物故事等表現題材,但云南青花的布局和繪畫風格卻有著自己的顯著特征;云南青花對魚的描繪特別多,大量出現在玉壺春瓶腹部、將軍罐肩部和碗盤中心,造形亦是各式各樣。另外,云南青釉刻印花加繪青花的工藝方式,是在景德鎮青花中所看不到的。
蒙古族尚白尚藍的民族習俗,是青花瓷在元代發展與興盛的基礎。繪畫裝飾極其繁密與細膩,一改宋瓷清雅素潔的審美風尚,成為元代工藝美術的基本特點。多層裝飾帶和變形蓮瓣紋、云肩紋和麒麟紋的出現與伊斯蘭文化有密切關系。這些具有異域民族審美的特征,廣泛存在于云南青花瓷繪藝術之中。元代時期,云南頗多回回,官府設計每每熏染伊斯蘭風格,這是云南青花與“至正型”元青花共同的文化背景,這集中表現在云南青花瓷器繁多的裝飾帶上。[6]至今,在滇中、滇南地區還居住著大量的伊斯蘭民族,他們和通海縣(地處建水和玉溪之間)自元代遷移而來的蒙古族后裔仍然雜居在一起。云南青花圖案中的魚紋、牡丹、菊花、古錢、石榴、仙鶴、吉祥文字是漢民族民間具有美好寓意的裝飾題材,山水、高士和琴棋書畫的內容則體現了文人文化的影響,還有象征宗教文化的十字金剛寶杵紋、蓮花紋、菩提葉紋,同樣出現在云南青花的裝飾繪畫中。云南青花瓷繪藝術所代表的豐富的文化類型,體現了云南多元文化的共融,為瀾滄江湄公河流域各民族、各地區的青花藝術置入到整體多樣的“中華青花文明”研究提供了新思路。
四、轉化與應用于當代云南文化產業
云南青花融合了漢文化、蒙元文化、伊斯蘭文化的元素,展現了中國陶瓷文化生成過程中對不同形態的多元文化包容吸納的發展過程。云南青花瓷繪藝術在具體的繪畫題材上既有梅蘭竹菊,又有十字金剛寶杵紋、菩提紋,又有漢字、梵文、蒙文等文字裝飾,可以說云南青花瓷繪藝術代表著云南多元民族文化的共融,為當代陶藝創作和當代藝術設計的創新提供豐富的元素和養分(圖4)。在當代瓷畫藝術創作中,重工輕藝,照搬西方當代藝術觀念,因襲“新文人主義畫風”,缺乏文化內涵,流于表面化、淺薄化的審美傾向,已成為一股風氣。事實上,以民窯瓷畫寫意精神為核心的當代寫意瓷畫,不僅是對新文人寫意瓷畫的反制,更是對各種西方現代陶藝流派的抗衡與融合。[7]對云南青花瓷繪藝術進行深入的研究和學習,回歸到對地域文化、民族文化、青花寫意精神的當代價值轉化,是中國當代青花瓷繪藝術重要的發展方向。
另外,對云南青花瓷繪藝術進行藝術設計學層面的研究,可進行平面化、設計化、圖案化的設計呈現,研究成果不僅適合與工藝美術陶瓷、建筑陶瓷的創作與創新設計,更可用于展現具有云南文化特色的產品設計、包裝設計、室內設計、景觀設計等廣泛的裝飾設計領域。對傳統陶瓷藝術進行當代設計轉化,就是在創新設計的思路、方法、表達等方面進行具體的探索,而云南青花瓷繪藝術提供了重要的載體和媒介。(圖5、6)
云南青花瓷繪藝術的當代設計轉化,可作為對云南民族民間器物文化的當代價值轉化,在設計思路、設計方法、設計表達等方面的具體探索,也可以為云南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活化傳承提供新的方法,使優秀的傳統文化元素更加適合當代社會生活的需求,對傳統工藝文化的傳播和推廣起到積極的作用。云南青花瓷繪藝術的應用研究,就是對云南民族民間工藝文化實現當代價值轉化的具體探索,就是對傳承和發展優秀傳統文化,涵養文化生態,豐富文化資源,增強文化自信的有效實踐。(圖7、8)
云南是我國西南重要的陶瓷產區,易門、曲靖、永勝以建筑陶瓷、衛生陶瓷、日用陶瓷為主要產品,整體年產值超過10億元;建水、華寧、玉溪、楚雄、西雙版納以工藝美術陶瓷的生產為特色,年產值近5億元。自2013年“玉溪窯青花瓷器燒造技藝”列入云南省第三批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至今,云南青花已多次出現在南博會、廣交會、上海茶博會,以及國外的一些大型博覽會上,并逐漸進入到公眾視野,但現階段仍以復制古代器物為主,缺少與當代大眾生活相關的創新創意設計,產業規模尚未形成,產業價值亟待開發。(圖9)將云南青花瓷繪藝術進行全面的藝術學分析和設計實踐,使其運用在視覺傳達、旅游產品裝飾、建筑裝飾陶瓷等設計領域,有助于為中國青花文化向東南亞南亞的傳播提供依據,進一步闡發中國陶瓷的歷史貢獻,更有助于實現云南青花藝術的當代設計轉化與應用,積極推動云南陶瓷藝術創新和文化產業發展。
結語
云南青花的發現、整理與挖掘,延展了中國青花工藝、青花文化在世界范圍內傳播和發展的歷史脈絡,揭示了我國青花文化早在元明時代就已深刻地影響了東南亞南亞地區陶瓷文化的發展,印證了青花文明存在著一條自東向西傳播(景德鎮-云南-東南亞-南亞-歐洲)的“青花之路”,也印證了不同文化觀念、文化傳統的各族、各國人民對中國青花工藝文化的主動學習并發展變革的史實。同時,將云南青花瓷繪藝術進行全面的藝術學分析和設計實踐,使其運用在視覺傳達、旅游產品裝飾、建筑裝飾陶瓷等設計領域,有助于為中國青花文化向東南亞南亞的傳播提供依據,進一步闡發中國陶瓷的歷史貢獻,更有助于實現云南青花藝術的當代設計轉化與應用,積極推動云南陶瓷藝術創新和文化產業發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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