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托尼·莫里森在《恩惠》中塑造了四個頗具代表性的有色人種女性形象:黑人女性佛羅倫斯及其母親、印第安女子莉娜以及跨種族混血兒莎羅。她們均在白人至上的男權社會中遭受著性別和種族的雙重壓迫,導致其身份缺失。隨后她們又分別探索了重建身份的方法,并最終采用了不同的策略成功重建了身份——佛羅倫斯通過“寫下來”、佛羅倫斯的母親通過“說出來”、莉娜通過找到社區與個人之間的平衡、莎羅通過獲得母親身份。
【關鍵詞】托尼·莫里森 身份重建 有色人種女性
【中圖分類號】I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3089(2018)31-0037-01
作為備受推崇的非裔美國女性作家之一,莫里森一直致力于在作品中塑造大量黑人女性形象,以此來探尋美國黑人女性的各種經歷和遭遇。《恩惠》(2008)是她的第九部小說,不同于以往,這部小說突破了她先前探討種族問題的模式,不僅關注了黑人女性,同時還關注了其他有色人種女性。小說里,四個主要有色人種女性形象分別為:被迫與母親分離、難以走出創傷的黑人奴隸少女佛羅倫斯;身為奴隸、為保護女兒而不得不將她送走的黑人母親;失去家園、遭受著文化錯位的印第安女子莉娜;與周遭格格不入的、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混血奴隸莎羅。她們在白人至上的男權社會中遭受著種族歧視和性別歧視的雙重壓迫,或被物化為他者,或失去親人、失去情感依托,最終導致她們失去自身主體性,陷入“身份危機”。然而,這四位女性卻以自己的方式探尋著重建身份的方法,并最終分別以不同的策略成功重建了自己的身份。
一、佛羅倫斯:“寫下來”
黑人少女佛羅倫斯被母親拋棄,于是她變得極度渴望母愛,并通過貪求各種形式的情感來緩解這種渴望。這種渴望最終轉化為了對愛情的沉迷——她愛上了自由的黑人鐵匠,從此這個男人便成為她生命的全部意義。然而,這種對別人的依賴卻恰恰是另一種形式的奴役,佛羅倫斯的第一次探索以失敗告終。
被鐵匠拒絕后,佛羅倫斯決定在一幢荒廢的宅子里寫下她的故事,其“寫下來”的這個行為有以下兩種意義:首先,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它是奴隸敘事(slave narrative)的一種表現。奴隸敘事,作為美國文學中的一種獨特文體,向讀者展現了奴隸的真實生活,其中女性奴隸的敘事記錄了黑人女性“道德、精神、才智及心理等方面的力量,她們對恐怖奴隸制的忍耐,還有她們形成和保持強大自尊自決的能力”[1]。黑人女性通過奴隸敘事來挑戰社會賦予她們的刻板形象、展示和表達她們的內心世界,同樣,佛羅倫斯通過“寫下”自己的遭遇,勇敢向世界表明了自己要“自由”和“完整”的決心。其次,讀寫能力是黑人奴隸掌握自身命運、獲得自由的重要手段。作為奴隸,佛羅倫斯本不被允許學習任何知識,但她卻能“寫”,也是在寫作的過程中,佛羅倫斯漸漸理解了恰恰是出于對自己的保護母親才拋棄自己,于是她開始接受過往,克服創傷,擺脫枷鎖,最終找到自我。可以說,這種識文斷字的能力成為她維護生存意義及獲得獨立自主身份的重要手段。
二、佛羅倫斯的母親:“說出來”
這部小說共十二章,分別以佛羅倫斯的第一人稱視角和其他人物的第三人稱視角交替敘述,然而有趣的是,唯獨最后一章從母親的第一人稱視角出發,“說出”了她自己的故事。阿莫阿認為,口頭“講述”(storytelling)有如下作用[2]:首先,它是一個分享經歷的有效方法,這使得人們得以互相“了解”,從而影響群體和個人。通過分享經歷,那些處境相似的人能夠意識到她們并不孤單,從而促進群體團結。其次,“講述”可以挑戰占主導地位的意識形態。通常來講,那些處于邊緣地位群體的聲音也被邊緣化了,只有通過“講述”這些故事,她們才能作為主體堅持自己的聲音,只有隨著“講述”的發展,這些故事才會影響社會思想意識,并對現存體系發起挑戰。
在講述中,佛羅倫斯的母親傳遞了那些關于被折磨、被迫害的故事,并批判了造成這一切的根源——種族歧視與性別歧視。通過“說出來”,佛羅倫斯的母親代表黑人女性發出聲音,挑戰了白人主導的男權社會,最終走向治愈和解放之路。
三、莉娜:找到社區與個人之間的平衡
印第安女子莉娜的部落覆滅了,為了緩解“唯獨自己幸免于難”的愧疚感,她發誓絕不背叛或拋棄自己珍愛的任何人,由此她十分重視與他人之間的關系。在農場中,她與大多數人都建立了親近關系:對于麗貝卡,她們互幫互助,彼此支撐;對于佛羅倫斯,她則擔任了代理母親的角色。柯林斯認為:“自我,并非來源于獨立于他人的自主權,而是存在于家庭和社區之中”[3]。可見,一個人,只有將自己置于群體之中,只有與社區成員建立緊密聯系,才能找到自我。莉娜能夠關心愛護他人,體察到他人的需求,并承擔下照顧他人的責任,這種能力恰恰有助于她建立身份。
然而,社區也有其局限性,莉娜最終還是遭受了社區成員的背叛,但幸運的是,莉娜在依賴于社區的同時并沒有失去自我,正是通過在這二者之間找到平衡,她才找到了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方式,重新建立了自己的身份。
四、莎羅:獲得母親身份
莎羅這個跨種族混血兒一直都冷漠地對待任何人,她變得精神分裂,虛構出“另一個自己”來抵擋孤獨。然而,蜷縮于自己的世界卻不能幫助她真正找到自我。
后來,女兒的出生使她迎來了生命的轉折點。柯林斯認為有色人種女性的母親身份能使她們明白自我定義的力量及自力更生的必要性,能鑄造她們自我賦權的信念,同時為她們的自我實現建立基礎。同樣,莫里森自己也將母親身份定義為女性的力量所在。
莎羅成為母親后意識到了自己對女兒的責任,同時從女兒身上獲得了無窮力量,她不再需要“另一個自己”的陪伴,從而回歸了正常生活。可以說,母親的身份使莎羅成功覺醒了她的主體意識并實現了自我。
五、結語
該小說出版時,正值奧巴馬競選并成功當選美國總統,有媒體宣稱美國已經進入了“后種族”時期。然而,“后種族主義”其實質并不是種族歧視的結束,反而很可能忽略和掩蓋了美國社會中仍舊存在的種族不平等問題;與之類似,當今美國的性別歧視也演變為了一種更“現代”、更溫和的形式。從某種程度上說,有色人種女性現如今仍屬于邊緣弱勢群體。在這種語境下,莫里森創作了《恩惠》這部小說,通過塑造四個有代表性的女性角色來探討這一群體的身份問題,呼吁人們對當代美國的種族及性別關系進行重新審視。小說中的女性分別采取了不同的策略成功重建了自己的身份,這也為當今有色人種女性走出困境提供了寶貴借鑒。
參考文獻:
[1]Angelyn Mitchell and Danille K. Taylor.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African American Womens Literature[M].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9: 119.
[2]Jewel Amoah. Narrative: The Road to Black Feminist Theory[J]. Berkeley Journal of Gender, Law & Justice, 2013(1): 80-92.
[3]Patricia Hill Collins. Black Feminist Thought: Knowledge, Consciousness, and the Politics of Empowerment[M]. New York/London:Routledge, 2002:165.
作者簡介:
陳新(1989年9月—),女,山西長治人,長治學院助教,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美國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