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儀式是人類社會的永恒情節,政治儀式是政治社會形態承續不可或缺的重要載體。政治儀式是規范化、程序化的喚醒記憶、傳播觀念、營造權力情境的象征性活動。國家認同,即公民對其所屬國家的情感歸屬與贊同認可,是民族認同、文化認同與政治認同的復合建構。政治儀式在特定的儀式時空、儀式主題、儀式操演中喚醒集體記憶、傳播主流觀念、營造權力情境,它所內蘊的強化民族身份歸屬、強化主流價值內化、強化公共權力信任的價值功能,指向了政治儀式與國家認同邏輯共生的本原。
[關鍵詞]政治儀式;國家認同;邏輯演進
[作者簡介]曾楠,法學博士,南方醫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
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要建立和規范一些禮儀制度,組織開展形式多樣的紀念慶典活動,傳播主流價值,增強人們的認同感和歸屬感。”[1]儀式與人們的認同感和歸屬感總是緊密地聯結,儀式“喚醒某些觀念和情感,把現在歸為過去,把個體歸為群體”[2]495。民族國家既是法律—政治共同體,也是歷史—文化共同體,政治儀式以形象的生成渲染升華共同體的情感,使民族國家的“個體歸為群體”。考察政治儀式強化國家認同的邏輯演進,可以得出,政治儀式在特定的儀式時空、儀式主題、儀式操演中喚醒集體記憶、傳播主流觀念、營造權力情境,它所內蘊的強化民族身份歸屬、強化主流價值內化、強化公共權力信任的價值功能,指向了政治儀式與國家認同邏輯共生的本原。
一、 儀式時空:喚醒集體記憶,強化民族身份歸屬
時間“不僅包含著我們的個體實存,也包含著整個人類的實存”[2]11-12。“儀式時間”與“日常時間”區隔,它以一種累進性的沉淀方式將歷史的各種力量在特定的時刻喚醒,使個體既獲得時間連續的恒定性,也獲得特定時刻的力量性。“儀式時間”是政治儀式的基本內置,既包括作為儀式主題的時間,也包括作為儀式過程的時間、作為儀式策略的時間,它們共同形塑儀式力量的時間坐標。作為儀式主題的時間主要有與宏大歷史傳統承續相連的“天時”和與特定歷史人物或歷史事件相連的“紀念日”。作為儀式主題的時間奠定了儀式力量的合法性來源,記錄著政治儀式“如期而至”的重復性追溯。作為儀式過程的時間主要指“分離—閾限—聚合”的儀式過程中時間的延展。人類學家范·蓋內普、維克多·特納在對儀式過程的分析中,指出儀式歷經“分離—閾限—聚合”三個階段,而“閾限期”是“一種過程,一種生成,甚至是一種轉換”[3]。在“閾限期”主體的身份差異被抹平時,實現新知與已知的巧妙融合。作為儀式過程的時間規定了儀式力量的效用性來源,承載著政治儀式“情感凝聚”的黏合性強力。作為儀式策略的時間主要指儀式行進中嚴格的時間定位。通過計劃性、嚴密性的程序化時間控制,形塑儀式的規范化特指。作為儀式策略的時間保證了儀式力量的規范性來源,形塑著政治儀式“意義指向”的復合性集合。
“空間是政治性的、意識形態性的。”[4]“儀式空間”與“日常空間”區隔,它以一種實體性的象征形式將各種政治想象在特定的場域呈現,使個體情感在可見的空間可觸、可感、可知。依據“儀式時間”類別分屬,“儀式空間”亦包括作為儀式主題的空間、作為儀式過程的空間、作為儀式策略的時間,它們共同形塑儀式力量的空間坐標。作為儀式主題的空間主要以地理學意義上的形象化空間來展現,依據特定的主題精心選擇,在此“空間”的呈現不僅僅是“一座建筑物”,更是政治力量的外在呈現。作為儀式過程的空間也承載著“生成、轉換”的使命,通過“閾限”空間,參與者獲得共同想象,實現儀式力量的外向延展。作為儀式策略的空間,即通過定位、排列、分割等具體的技術實現儀式的規范效用,進而達致空間的“文化建構”功能。
“每一個集體記憶,都需要得到在時空被界定的群體的支持。”[5]40時空給予了集體記憶可承載的框架體系,時間的刻度、空間的定位是歷史書寫不可或缺的衡量標識。“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集體記憶,更需要一個天地人三位一體的坐標。這些坐標構成國家歷史敘述的書簽,構成民族身份認同的邊界,構成文明血脈傳承的基因。”[6]“集體記憶”概念是由法國社會學家莫里斯·哈布瓦赫提出的,概念一經提出,就引起各個研究領域的極大興趣。集體記憶跳出了以往個體記憶的固化認知,指出歷史書寫的延續傳承不是由個體記憶決定的,而是由集體記憶預定的社會框架決定的。集體記憶是“一個特定社會群體成員共享往事的過程和結果”[5]39。作為群體成員共享往事的過程和結果,集體記憶不是被動的選擇與保持、簡單的保持與再現,而是由群體成員“現在的關注”形塑的。記憶與遺忘相對應,“誰的記憶”“記憶什么”“怎樣記憶”是一個社會建構的過程,是在特定社會情境中人們的社會實踐、利益訴求、政治取向綜合影響下社會建構的結果。它不是“個體記憶的簡單相加”,而是內蘊群體價值取向與群體主動選擇建構的“集體的記憶”。[7]6集體記憶凸顯著“我們的”同一性,延續著“我們的”傳承性,詮釋著“我們的”選擇性,傳播著“我們的”體驗性,塑造著“我們的”形象性。集體記憶以“我們的”共在延續文明的血脈與歷史的書寫,集體記憶以“我們的”形象承載文
明的樣態與歷史的回溯。那么,集體如何記憶?保羅·康納頓在《社會如何記憶》一書中鮮明地指出,紀念儀式與身體實踐是社會記憶的重要方式。政治儀式“不僅僅用自己的高度程式化和固定性,暗示對過去的延續;相反,它們的明顯特征之一,是公開聲稱要紀念這樣的延續”[7]54。政治儀式在特定的時空坐標系中“公開聲稱紀念這樣的延續”,其重要指向即喚醒集體記憶,并在喚醒激活中延續“集體的記憶”。由此可推演,政治儀式在特定的時空坐標系中達致“喚醒集體記憶”的權態轉換。
“身份認同歸根結底涉及記憶和回憶。正如每個人依靠自己的記憶確立身份并且經年累月保持它,任何一個群體也只能借助記憶培養出群體的身份。”[8]作為一種辨識過程,民族身份是在不可退出的族際烙印與有關歷史、價值、體制的社會建構中回答“我是誰”“我們是誰”的命題的過程中形成的。“‘民族身份’是一個‘形成’的問題,也是一個‘存在’的問題……它決不會完成,始終都處于過程之中。”[9]中華民族五千年未曾中斷的文明史筑牢了“中華兒女”的身份烙印,“多元一體”的民族格局也鮮明地鐫刻了中華民族的文化印記與族屬特色。“我們都是龍的傳人”宣示著中華民族成員的共同血脈與文明起源。然而,不可否認,全球化、市場化、多元化的現代化進程沖擊著民族成員中華民族身份的清晰認知。“全球化代表了這樣一種趨勢,一種將世界各地的人群組合成一個整體的全球社會的趨勢。”[10]換言之,全球化就是將世界各地的人群“異質趨同”的一種趨勢,在“組合成一個整體”的強勢席卷中,世界公民的身份標簽消解著民族國家對民族成員身份的注解,弱化著民族國家對民族身份意識的強調,在超民族國家、次民族國家的多重宣言中消解民族成員的身份認知。市場化進程中利益的分殊,使民族成員身份呈現多元多重的生態景觀。共通感的緊密聯結在以利益估價的生成底版中受到沖擊或消泯,民族成員身份的共通感亦在利益的分殊沖擊中受到挑戰或消解。面對全球化、市場化、多元化進程中身份歸屬感的沖擊,中華民族共同體成員的集體記憶清晰地告知“我們從哪里來”,強化“我們的”共在,進而強化著共同體成員的中華民族身份歸屬。由此,在政治儀式特定的時空坐標系中喚醒的集體記憶,強化中華民族成員的身份歸屬,指向國家認同重要面向之中華民族認同感的提升。
二、 儀式主題:傳播主流觀念,強化主流價值內化
史蒂文·盧克斯曾指出:“儀式是表示‘受規則支配的象征性活動,它使參加者注意他們認為有特殊意義的思想和感情對象。”[11]儀式是一種象征性的陳述形式,象征性的陳述背后指涉的實則是預期傳遞的價值或觀念。儀式是以某一事件或某一特定的時間為背景預設的規范化、程序化、周期性、重復性、承續性的象征性活動。儀式主題則是象征性活動背后實際指涉的象征意義。沒有象征意義的凝聚,則沒有儀式的呈現。沒有儀式主題的宣示,則沒有儀式活動的展演。政治儀式較之宗教儀式、民間儀式、社會儀式有其鮮明的特殊性,它與政治有緊密的關聯。《布萊克維爾政治學百科全書》中解釋:“政治是在共同體中并為共同體的利益而做出決策并將其付諸實施的活動”,“政治可以被簡要地定義為一群觀點或利益方面本來很不一致的人們做出集體決策的過程,這些過程一般被認為對這個群體具有約束力,并作為公共政策加以實施”。[12]政治儀式的主題與這個群體形成的“共通觀念”緊密聯結,緊密圍繞群體共同的“信仰體系”。正如涂爾干指出:“儀式是為維護這些信仰的生命力服務的,而且僅僅為此服務,儀式必須保證信仰不能從記憶中抹去,必須使集體意識最本質的要素得到復蘇。通過舉行儀式,群體可以周期性更新其自身的和統一體的情感;與此同時,個體的社會本性也得到了增強。”[2]495政治儀式往往是以紀念或慶祝某一歷史事件、某一歷史人物、某一特定時間而舉行的象征性活動,但諸多類型的政治儀式背后呈現的主題總是為政治社會形態承續的信仰服務的,通過周期性的儀式,更新與傳播統一體的價值觀念,使個體融于共同體。
“文化領域是意義的領域。它通過藝術與儀式,以想象的表現方法詮釋世界的意義。”[13]丹尼爾·貝爾對文化與儀式巧妙融合的論證精確地傳遞了儀式在詮釋意義、傳播觀念中的價值功能。政治儀式是“一種以共同體的身份把人們吸引到一起的神圣典禮”[2]423-425,“神圣典禮”是一種“意義賦予”的過程,儀式的主題深刻地滲透著國家意志與主流觀念,通過“儀式”,人們在“想象的共同體”中完成“共同體的想象”。安德森在《想象的共同體》中也提出,共同體成員通過共通的體驗形成共通的想象,強化共同體意識。政治儀式通過將共同體成員凝聚于儀式活動的過程,強化共同體觀念與民族國家意識,國家主流觀念則在儀式主題的彰顯中被共同體成員所內化與接受。[14]涂爾干曾指出儀式“存在著將神圣事物與凡俗事物分離開來的界限……它讓人們獲得特殊的品性,使靈魂變得純潔、高尚和超凡脫俗,正是在儀典中,他們重新鍛造了自己的精神本性”[2]8。政治儀式通過神圣時空與日常時空的區隔,在意義賦予的過程中“重新鍛造了人們的精神本性”。政治儀式不僅是一項客觀的體化實踐,更是一項賦予意義并鍛造精神品性的象征性活動。格拉本曾用形象的圖示直接展示人們從日常時空邁向神圣時空、再從神圣時空回到日常時空的精神狀態的變化,這也正與特納指向的“閾限期”有異曲同工之妙。儀式大師維克多·特納指出,在“閾限期”同質的、交融的、平等的、無身份差異的個體在精神體驗中實現了共通與升華,使“個體融于群體”。[15]通過政治儀式,“重新鍛造的精神本性”即儀式主題滲透的主流觀念對共同體成員的洗禮,是對日常世俗觀念的升華與提升。“儀式是在集合群體之中產生的行為方式,它們必定要激發、維持或重塑群體中的某種心理狀態。”[2]8通過儀式主題的彰顯,主流觀念的傳播轉化為人們可見、可觸、可感的儀式活動,轉化為一種強烈的情緒體驗,轉化為一種深刻的情感體悟,強化儀式表達賦予的意義的可信度,強化共同體的凝聚與主流價值觀念的升華。由此可推演,政治儀式在儀式主題的彰顯中達致“傳播主流觀念”的權態轉換。
正如列寧所說:“沒有‘人的感情’,就從來沒有也不可能有人對于真理的追求。”[16]政治儀式以可視的符號、可聽的聲音、可觸的行為體驗強化儀式的主題,激發人民對真理的追求。價值是一個關系范疇,是主體與客體的關系體驗中產生的關于客體屬性的判定范疇。政治儀式中特定的象征符號、音樂設置、衣著儀態、行為舉止等程序式設置形成了強大的“感染域”與“情緒場”,主體置身其中,會對主流觀念有更強烈的情緒體驗與意義理解,在情緒感染、情境體驗、關系認知中感悟客體傳遞的思想內涵,進而達致主體對價值的認知與內化。觀念是價值的主觀表達形態,主流觀念的傳播強化主流價值的內化。然而,不可否認,“三俗”文化席卷、“他者”文化僭越、主流文化退隱沖擊著主流價值的內化傳承。“三俗”即低俗、媚俗、庸俗,尼爾·波茲曼在《娛樂至死》中曾警惕道:“一切公眾話語都日漸以娛樂的方式出現,并成為一種文化精神。我們的政治、宗教、新聞、體育、教育和商業都心甘情愿地成為娛樂的附庸,毫無怨言,甚至無聲無息,其結果是我們成了一個娛樂至死的物種。”[17]“娛樂至死”或許有些危言聳聽,但“我樂故我在”的娛樂反叛、“三俗”文化的甚囂塵上正沖擊著主流價值的內化傳承。依據人們對文化層級的需求分屬,當感官娛樂式的體驗性文化需求過高,精神信仰式的內涵性文化需求則可能受到宰制,由此“泛娛樂化”成為影響主流價值內化的重要表征。“他者”與“自我”相對,“他者”文化僭越主要指西方文化的強勢挑戰。自西方主導的現代化進程之始,西方社會就一直試圖實現物質的生產與精神的生產各層面的“東方從屬于西方”。在中西方文化的交融、交鋒、碰撞中,“普世文明論”總是以各種偽裝的面目出現,以“普世文明”的論調消解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進而達致精神層面“東方從屬于西方”的目的。主流文化是一個時代倡導的且起著主要影響的文化,以馬克思主義為思想指導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是當代中國的主流文化,在“馬克思主義過時論”“社會主義失敗論”“民族傳統文化邊緣論”等論調的沖擊下,主流文化呈現一定的退隱之勢。面對“三俗”文化席卷、“他者”文化僭越、主流文化退隱對主流文化價值內化的沖擊,主流觀念的有效傳播清晰地告知共同體成員“我們的”主義、“我們的”信仰,形成強烈的“我們的”心理體驗,推進共同體成員主流價值的內化傳承。由此,在政治儀式主題的彰顯中傳播的主流觀念,強化主流價值的內化,指向國家認同重要面向之主流文化認同感的提升。
三、 儀式操演:營造權力情境,強化公共權力信任
“沒有操演,就沒有儀式。”[7]66政治儀式從行為特征上來說,是一項鮮活的實踐活動,儀式操演是政治儀式鮮活的實踐表達。儀式操演依據效力分布的差異,分為表層的身體規訓與里層的忠誠信仰。“身體是權力的記號”,尼采、海德格爾、德勒茲、福柯等學者均對政治身體有過深刻的闡釋。道格拉斯曾指出:“除非把身體看作一種社會的象征,[否則]我們就不可能……理解儀式。”[18]時間與空間定格了政治儀式中身體的縱橫坐標、力度與精準,定格了政治儀式中身體的隱性要素、動作與方向,定格了政治儀式中身體的外在樣態。政治儀式通過空間位置的排布、時間節點的控制、身體動作的精準、力量展示的強度等嚴格規范的身體表達,實現儀式操演在表層身體規訓的展示。“規訓”是一種以身體訓練為對象的權力機制,表層的身體規訓通過嚴格的身體動作“表達”清晰的意向,通過個體力量的剝離“集合”整體的形象,通過個體精神的飽滿“豐富”群體的整合。儀式操演從表層的身體規訓到身體的動作展示實現了最清晰的實踐表達。政治儀式作為一種象征性的陳述形式,里層的忠誠信仰亦是儀式操演的重要面向。“儀式把人們聚集在一起,通過這些象征表明他們的忠誠一致,并使他們有種一體感。”[2]56儀式操演不僅僅是程序化、規范化的身體規訓,更是以外化的身體動作表達里層的忠誠與信仰。里層的忠誠與信仰關乎意識形態,意識形態本身就是具有符號
意義承載的價值觀念,它指導或證明某一種行為模式或方法,而否定其他一些行為模式或方法。儀式操演是意識形態肯認的行動模式表達,其行動實踐亦是對主流意識形態的肯認與遵從。在政治儀式的動作表達中,每一個精準的動作要求與其身份相一致,在身體與身份的同質化要求中,身體的動作展示實現了對身份歸屬的強化與內在忠誠的表達。信仰是價值尊崇的最高層次,儀式操演在強烈的情境體驗中從身體的忠誠表達指向里層的信仰遵從。簡言之,儀式操演是政治儀式實踐的形象展示,它的表達既呈現表層的身份規訓,也滲透里層的忠誠信仰,儀式操演呈現的政治儀式是政治儀式視角觀測的顯性維度,也是政治儀式生成強大情境體驗的關鍵環節。
美國社會學家大衛·科澤曾指出:“政治儀式在任何社會中都是十分重要的,(正是)通過象征性的傳播方式,政治權力關系(才)得以廣泛表達和調整。”[19]政治儀式是一種權力生產與再生產的儀式策略,儀式操演通過對身體這一象征性權力的規訓,營造強大的權力情境,使政治權力轉換為日常生活中的隱喻權力,是通達權力生產與再生產的重要鏈接。儀式操演中權力情境的營造主要通過三個策略完成:一是對象征權力符號的身體的空間位置進行嚴格的限定,通過身體所處位置這一象征性權力符號的展示,使權力話語在無聲的“有形”的展演中充分表達;二是對象征權力符號的身體的行動次序進行嚴格的規約,通過身體行動次序這一象征性權力符號的規定,使權力生產的過程得以動態持續地轉化;三是對象征權力符號的身體的力度方向進行嚴格的把控,通過身體力度方向這一象征性權力符號的表達,使權力信息在意向性展示中得以傳遞。以上三個策略通過連續性、重復性、規模性的操演展示,形成強大的權力情境,正指向政治儀式權力生產與再生產的功能呈現。儀式操演將政治儀式的象征意義以“標準人”的身體承載表達,儀式操演中形塑的“標準人”以群體普遍性的身體為參照物,剝離了身份的異質性,在標準、同質、共融的形塑中達致“集體認同”情感的生發。儀式操演營造的權力情境不僅僅是政治儀式展演中的瞬間呈現,還將深深地滲透于日常政治生活的體驗與理解,即儀式操演的生成與渲染將儀式操演中傳遞的儀式主題、理念、訴求轉換為日常生活的政治記憶,政治記憶與日常政治生活的交融使政治儀式融于日常生活中,呈現“儀式化”表征。“儀式化”擴展了政治儀式的效用邊際與范疇分布,在日常政治生活中起著政治范式的預設作用。由此可推演,政治儀式在特定的儀式操演中達致“營造權力情境”的權態轉換。
“集體的符號性活動,以儀式的形式來自我界定,加強了社會和政治認同以及群體團結,它可以為個人提供政治方向和屬于一個更大共同體的感覺。”[20]政治儀式通過儀式操演營造的權力情境,使單個的個體找尋到“該往哪里走”的方向定位,從單個的個體找尋到“更大共同體”的共在感。“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21]儀式操演營造的權力情境使個體人的政治面向得以延展,并在儀式操演形塑的情境體驗中尋求社會屬性的肯認與歸屬。通過政治儀式中程序化、規范化、規模化的儀式操演,個體對公共權力呈現的力量旨意與能力延伸呈現遵從信任的價值表征。然而,不可否認,政治認同冷漠化、私密化、形式化取向沖擊著公共權力遵從信任。在歷經“政治掛帥”“政治狂熱”后,利益一維的伸張使“政治”置于被冷落的境地。共同體成員在市場經濟的洪流中進行消費、利益的偏好選擇,對“政治”這一怪異的“品種”則直接屏蔽或有意回
避,在市場經濟的前行中,政治認同呈現“冷漠化”表征,對公共權力的遵從信任亦表征一定的“冷漠化”取向。尼爾·波茲曼所言的“娛樂至死”的時代,在政治領域則表征為嚴肅的政治言說被化為嬉笑的調侃表達,嚴謹的政治事件被化為私密的調侃狂歡,從公共權力領域僭越私人領域轉向了私人領域對公共權力領域的消泯,對公共權力的遵從信任呈現私密化取向。這是一個媒介信息四處播散的時代,面對狂轟濫炸的信息風暴,個體不堪其憂,也呈現“無所適從”的茫然。批判的大眾轉化為消費的大眾,面對公共權力則呈現“形式的默許”與“實質的冷漠”生態,在“沉默的大多數”生態中呈現公共權力遵從信任的形式化取向。面對政治認同冷漠化、私密化、形式化對公共權力信任的沖擊,權力情境的營造清晰地指明共同體的力量,增強共同體成員對國家政治的關注與參與,形成強烈的“我們的”共在體驗,推進共同體成員公共權力遵從信任。由此,在政治儀式操演的實踐中營造的權力情境,強化公共權力的信任,指向國家認同重要面向之國家政治認同感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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