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木
摘要:柳子谷(1901-1986)出生于儒家文化渾厚的江西玉山,自幼飽讀詩書,接受了良好的傳統文化教育,又在上海美專接受了中西藝術觀念的熏陶。他是20世紀中國美術史一個值得探討的重要的文化對象。其一生充滿家國情懷,重名節,講骨氣,植根于時代,堅守文化故土,是中國傳統士子精神的最后守望者。
關鍵詞:士子精神 柳子谷 傳統文化
中圖分類號:J2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3359(2018)18-0054-02
柳子谷的藝術歷程是中國傳統文人畫在整個20世紀的縮影,其所處的時代,是中國道統發生重大變異的時期,延續兩千余年的封建王朝崩塌,文人畫士大夫群體步入歷史的黃昏,美術革命的號角此起彼伏。縱觀柳先生坎坷跌宕的人生境遇,他很好的繼承了傳統儒家救國濟世的憂患意識,具有濃郁的家國情懷;無論身處順境還是逆境,他都非常重名節,講骨氣;其藝術更是即繼承傳統,又植根于時代;在面臨人生去向抉擇時,毅然堅守文化故土。
一、家國情懷
柳子谷是一位入世的藝術家,他用一生的行動和創造表達了對國家、社會和人民的摯愛。1926年,柳子谷胸懷報國雄心,毅然投奔北伐軍,參加革命,在林伯渠領導下的國民革命軍第六軍政治部任美術干事。他隨軍轉戰南北,曾于戰地作《雪中從軍圖》,并題詩:“北風瑟瑟透征衣,號角聲聲催戰騑,料得將軍傳檄日,血花并作雪花飛”。林老看后贊賞不已,補題五言一絕:“萬里長征人,懷才意不薄;于斯風景中,合賦從軍樂”。雖然這幅軍旅圖卷已經遺失于戰火之中,但從這兩首詩中,展現出畫家視死如歸的英雄氣概以及對于國家的赤子情懷。學而優則仕,這是中國傳統士人報效國家的途徑。在1936年柳子谷在其作品《獨酌》上題詩曰:“捫蟲當時頗自奇,功名遠付十年期。酒澆不下胸中恨,吐向青天未必知”。此詩表達的正是他救國濟世之志難酬的惆悵,如有機會,必然一展胸中抱負。這樣的機會很快就來了,1938年秋柳子谷受張治中的邀請出任湖南省通道、綏寧兩縣縣長。任職期間,他廉潔奉公,心系百姓,消除當地匪患。是年湘西發生饑荒,他畫竹義賣賑災,深受鄉民稱頌。即使“處江湖之遠”,柳子谷也不忘憂國憂民,1933年,蘇南遭遇大水災,他義賣畫竹百幅,所得兩千塊銀元全部捐贈災民,并作《水災圖》《流民圖》,為人民的疾苦呼號。“九一八”事變后,他滿懷義憤,接連繪出《還我河山》《戚繼光抗倭》《劫后余燼》《梁紅玉桴鼓抗金》等一系列充滿愛國主義、民族精神的巨作,激勵民眾反抗日寇的入侵,表達愛國的熱忱。
二、堅守名節,虛懷若谷
柳子谷擅長畫竹,竹對于中國人來說不僅是居所的喜物,更是一種深具精神性的物種。柳子谷人如其竹:純潔、虛懷、守節,清雅高致。中國的“士子”有自己相對獨立的價值體系和判斷標準,“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古訓是賴以立身的道德標準,從而鑄就了“士人”的風骨。柳子谷一生歷經跌宕起伏,但堅守名節,虛懷若谷,保持風骨,純真不改,從未棄世。
柳子谷的藝術修養全面而深厚,其作品具有清正和諧的傳統意蘊,又散發著明朗清新的氣息:秀麗清新,俊逸剛健,內含生機。這種特質反映到人格上,則是藝術家淡泊高遠,積極向上的明朗胸襟。柳子谷在生命最灰暗的歲月中,他被迫蟄居于北方陌生的城市,遠離親人朋友,在政治上遭受誤解、冤枉、迫害,心里有諸多的苦和怨。但柳子谷并未產生中國文人在逆境之中最易產生的消極避世、隱逸山野的意向。他的畫仍然是清雅高致、欣欣向榮的,是美的、歡愉的,是正面詠歌世界與人生的,他的藝術進入了純粹狀態。在柳子谷的詩書畫里,人們幾乎看不到他人生的坎坷,這在傳統文人畫中也是不多見的。柳子谷在任何情況下都沒有萎靡消極,內心始終保持樂觀。他將人生的困厄化作筆下的清風,就如一桿清竹,歷經風霜雪雨,而更顯其精神風骨。柳子谷的藝術始終保持了一種明朗純粹的基調,這顯示了畫家強大的人格力量。
三、繼承傳統,植根時代
鴉片戰爭促發了民族的覺醒,中國“士子”的心靈受到了空前的沖擊,中國人的現代啟蒙于此開始,到清末民初,漸成氣候,新潮不可阻擋。在柳子谷的藝術風格形成時期,正是中國畫體系受到西方繪畫思潮不斷沖擊的時期,中西藝術思潮不斷碰撞融匯,引發了中國畫家對中國畫本體的深刻思考。柳子谷長期受中國傳統文化的浸潤,顯然是中國畫傳統的擁躉者,但并非固守傳統,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創新,古為今用、洋為中用、博采眾長、推陳出新,是柳子谷的基本藝術理念。
柳子谷認為繪畫離不開傳統,但應以特定的時代精神,審美情趣切入傳統,使得傳統在積淀的基礎上形成創新,他進而指出,真正的藝術家的衡量標準,就是愛國、敬業和創新。隨著新中國的建立,柳子谷與大多數畫家一樣,對新時代新社會抱有一種熱情的贊許,對歷經戰亂后的新的生活充滿著美好的憧憬。“文章合為時而著”,新中國建國后柳子谷創作了《抗美援朝戰爭畫卷》和《山村新貌》,這兩幅史詩巨制正是畫家擁抱時代,自覺構建時代意識的體現。《抗美援朝戰爭畫卷》高38厘米,全長2700厘米,是與畫家滿鍵合制的,它以長卷形式將不同時空下的抗美援朝戰爭場景納入同一畫面,以傳統的繪畫形式反應了現代戰爭生活,歌頌了正義的戰爭,頌揚了愛國主義和國際主義精神。《山村新貌》則是以長卷的形式將共時性的表達發揮到極致。在該長卷中記錄了同一時空下的山村情景,這是一個全息式的表達,繪畫不再是一個時空的局部斷面截取,而是將整個山村的形貌納于筆下。在畫面中,小河靜靜的流淌,孩子們排隊上學,農民到地里出工,這些同時發生的場景集中于一圖,給人以強烈的視覺體驗。柳子谷的兩幅長卷中,既具傳統功力,又發展了傳統,有鮮明的時代特點,深刻踐行了“筆墨當隨時代”的觀念,為中國特殊歷史時期留下了寶貴的遺產,既具高度的藝術價值,又具有深刻的歷史意義,這是一個現代畫家存在的根本意義所在。
四、堅守文化故土
中國大地是中華文明的核心孕育之地,中國的傳統士子飽受傳統文化的浸潤,普遍都有一種眷戀故土的情懷。從傳統文化的角度來分析,安土重遷的傳統為士人們鑄就了故土難離的戀鄉情感模式。儒家教化又強化了人們眷戀親故、依戀故土的情感指向。以儒道兩家學說為重要組成部分的中國哲學,又為士子們的戀鄉情結提供了一種哲學模式。這些最終構筑了中國士人的戀鄉情感心理模式。在腐敗的民國政府即將崩潰,新的中國建立之前,中國傳統意義上是的士子都面臨者去往何處的抉擇。柳子谷也面臨了這樣的抉擇。1948年,好友張書旂從美國寫信邀請他去美國加利福尼亞藝術學院執教,他思慮再三,還是留在了難以舍棄故土,柳子谷也未能如部分民國文人一般生出赴臺之意。柳子谷從南京回到玉山的故鄉等待解放,在他的內心期待著一個全新的時代到來。可以想見,如果柳子谷遠赴海外,則無后來的《抗美援朝戰爭畫卷》和《山村新貌》這樣的史詩巨制;如果身在海外,則不能親近故土,寂寞的只能魂縈故鄉。只有故土才是柳子谷士子靈魂的安放處,才是一個士子的精神家園和生命的土壤。
五、結語
柳子谷保持了中國知識分子最后的士子之風,在中國近代激烈的思想變革之中,對士子精神的守望已經成為世紀的絕唱。在民族危亡的關頭他表現出強烈的愛國意識、家國情懷,在個人命運低落之時,表現了身處逆境的高潔情懷、士子風骨,作為藝術家,他有著深厚的傳統情結和時代情懷,延續了中國傳統文人的情致,深厚靜穆,別有雅致。同時又植根當下,純粹真誠的面對世界,積極擁抱時代,感悟時代精神。玉山其地,冰為溪水玉為山,古來書院興盛,儒學深厚,人才輩出,其士子之風源泉之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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