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斯林的葬禮》中主要人物形象的悲劇命運

摘 要：霍達的長篇小說《穆斯林的葬禮》是一曲激蕩心靈的人生悲歌，為我們展示了一個大家庭在新與舊交替中的愛恨掙扎，讓我們目睹了愛的毀滅的無情與冷漠。文中通過對玉王韓子奇、悲哀的梁君璧、走向反叛的梁冰玉、冰清玉潔的韓新月等一系列血肉豐滿的人物形象的塑造，向我們娓娓道來人物命運的起伏變化。

關鍵詞：穆斯林的葬禮；人物形象；悲劇命運

霍達的《穆斯林的葬禮》是第三屆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之一，成為文學史上一道亮麗的色彩。小說講述了一個大家庭六十年間的興衰變化，三代人的命運沉浮以及發生在不同時代有著不同內容卻又交錯扭結的悲情故事。本文主要從幾個人物的生活經歷的發展變化來分析他們的悲劇命運。

一、“因玉而生，因玉而亡”的韓子奇

韓子奇，這個名滿京華的玉王，不僅是個琢玉的巧匠，更是通過自己的努力打拼而在玉器行列首屈一指。他一直在為玉而活，玉就是他全部的生命，正是因為他對玉器事業的癡迷，才使他在奇珍齋倒閉之后，忍辱負重，甘愿背負罵名到江遠齋當了學徒，苦練三年，自學成才，也才有了他的赫赫威名。同時，也正因為他對玉愛的太過癡迷，造成了他的悲劇命運。韓子奇，把畢生的心血都耗費在玉器事業上，這是令人非常敬佩的。一個人能找到自己愿意為之付出的事業，并為之堅持不懈，無怨無悔，是幸運和幸福的。然而當時中國正處于變化莫測的多事之秋，在時代變遷的大背景之下，又有幾人能得其所幸？因此，韓子奇的悲劇是注定的。

韓子奇在梁家生活多年，梁亦清把他當親兒子一樣疼愛，把自己的家傳手藝盡傳于他。梁亦清死后，為了報恩，為了玉器事業，他努力挑起重擔，為重振奇珍齋而奮起拼搏。功夫不負有心人，他一舉成名博得“玉王”的美譽。在這期間，他與梁家大女兒梁君璧結為連理，但是他們沒有彼此深入交往就走到了一起，這為悲劇的產生埋下了伏筆。結婚十多年，韓子奇日夜把精力放在玉器事業上，忽略了梁君璧的愛與關心。韓子奇背負的痛苦，被他自己壓在內心深處，無人知曉，但終將會給他和他的家庭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戰爭的來臨把一切美好都打破了。韓子奇為了他心愛的玉拋妻別子，遠走倫敦。這一去徹底改變了整個家庭的命運，韓子奇自己的命運徹底也悲劇化了，他開始淪為痛苦的奴隸。他和妻妹梁冰玉的結合，是他悲劇命運的一個注解。十年飄零的外國生活，戰火摧殘下的孤獨，使他們患難中見真情。韓子奇是得到了愛情，但多重文化沖突的混亂價值觀，使他在余生里無時無刻不背負著痛苦的巨石。

從幾萬里的英國回到家中，他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他無法面對妻兒，最終他放棄了愛情，向傳統道德妥協，向他的玉器事業妥協，向對妻子的愧疚妥協，這也成了他的終生遺憾。他沒能沖破世俗的羅網，在傳統與現實的激烈碰撞中，他既想保護好玉兒，又放不下壁兒。這種矛盾的性格使得他在以后的生活中優柔寡斷，畏畏縮縮。他想保護女兒的愛情卻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在最后的選擇中留下來，卻未盡到一個丈夫的責任。似乎梁冰玉走了，他的心也跟著走了，唯一還值得在乎和留戀的便是他的玉和新月了。韓子奇向他懦弱的性格妥協，他渴望新生活，但擺脫不了根深蒂固的傳統意識，他只能讓自己走上一條充滿無限悲涼，苦苦掙扎的痛苦道路。最終在目睹女兒的死去，玉被洗劫一空后，他感覺自己沒有什么可留戀的了，生命沒有延續下去的意義了，自己也在“玉”的消亡中走到了盡頭。

二、悲哀的梁君璧

梁君璧，作為玉王的妻子，始終恪守著傳統倫理道德，對待妹妹她勝似母親，對待兒子她表露出永遠的慈愛，對待丈夫她盡了妻子的本分。當父親去世后，她勇敢擔起這個家的重擔，照顧體質不好的母親，疼愛自己的妹妹，以及收留天星的姑媽等，從這些我們可以看出她的善良、堅強、善解人意、溫柔體貼，但為何她卻變得可悲、可憐、可恨了呢？

家庭和社會環境的變化，是促成梁君璧變化的重要原因。她本以為可以一家人快樂幸福地度過一生，可是現實總喜歡給人開玩笑。災禍降臨，父親突然死去，家庭遭受了莫大的打擊，而她也嘗盡了人生的險惡，這在她未真正長大的心里種下了陰影，使她變得冷漠與無情。與丈夫結婚十多年間，夫妻間的感情越來越疏遠。她內心的苦楚又有誰去理解呢？這些為她的悲劇人生埋下了伏筆。

韓子奇對玉的癡迷也間接地、殘忍地傷害了梁君璧。多年來韓子奇把絕大多數時間與精力都花費在玉上，對于那個所謂的家何曾多過幾分關注？況且丈夫在國外生活的十年間，偌大的齊珍齋還要她這個大字不識一個的女人打理看管。她受的罪是外人很難知曉理解的，所以她必須冷酷專橫。世事變幻和生活的磨難讓她變得冷酷無情和獨斷專橫，她的悲劇命運也就不可避免了。

梁君璧最大的不幸是，她十年在家苦苦等待丈夫和妹妹，結果等來的卻是丈夫和妹妹的背叛。事實擺在眼前，她該怎么辦？想要保住這個家，想要守住丈夫，她必須狠心把妹妹逼走，否則她就無法邁過自己心里那道坎。

然而她的悲劇并沒有隨著妹妹的離開而結束。她是守住了丈夫，保住了這個家庭，可是“這是一個沒有靈魂，沒有親情的冷冰冰的空殼家庭”。韓子奇依舊冷漠，只是由于愧疚而處處對她退讓，這種毫無原則的忍讓，使她變得更加刻薄，更加自私狹隘。或許只有這樣才能使她的內心不那么空虛、孤獨。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梁君璧越陷越深，愈加使自己走向丑陋和扭曲。她只有更加專橫，才能使自己被關注，才能突出自己，不被忽略。所以她才會牢牢抓住兒子，控制兒子，兒子的一舉一動必須受她指揮。她害怕再失去兒子，才會有了后來想方設法拆散兒子與容桂芳的行為。她無法正視新月這樣一個女兒，所以她必須顯示冷漠。

梁君璧，她在制造著悲劇，同時自己也是悲劇中最悲哀的一個。

三、走向反叛的梁冰玉

梁冰玉這個角色在這部書中著墨并不是很多，然而她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大膽走向傳統的對立面，追求自由戀愛，彰顯了女性意識的覺醒。正如后記中所言：“我覺得人生在世也應該做那樣的人，即使一生中全是悲劇，悲劇也是幸運的，因為他畢竟完成了并非人人都能完成的對自己心靈的冶煉過程，它畢竟經歷了并非人人都能經歷的高潔、純凈的意境，人應該是這樣大寫的人。”

梁冰玉是一個擁有現代文化人格的人物形象，她受過高等教育，在燕京大學就讀過，受到姐姐、姐夫的呵護，這使她受到多種文化相互交融的熏陶，因而像當時許多女性“新青年”一樣體現著較多的現代文化人格。在當時時局動蕩的環境中，她和許多青年同學一樣懷著強烈的愛國心和正義感。然而她的這種反叛性格在當時的大環境下注定要以悲劇收場。

在經歷了兩次愛情后，梁冰玉最終大膽地向韓子奇表達了她的愛。這個敢愛敢恨的姑娘雖然無所畏懼，但是韓子奇卻感覺到“一種罪惡在威襲他”，“他渴望著愛，但他卻又是這樣惶恐”，他“在心里編織著層層羅網，把自己牢牢的束縛”。韓子奇是怯懦的，他的內心在掙扎，這也就決定了這段戀情的悲劇命運。

當他們千里迢迢返回自己的故土時，更大的悲劇又開始了。回到博雅宅，韓子奇因為對妻子深感愧疚而選擇逃避，曾經讓梁冰玉深愛的這個男子讓她感到無比冰冷。面對她深愛的男人和最親的姐姐，她只能在失望與無奈中再次出走。臨別時，她大聲說出了為那個時代所不容的宣言：“我是一個人，獨立的人，既不是你的，更不是梁君璧的附庸品，不是你們可以任意擺布的棋子……”她既然選擇了這樣一種方式繼續追求新的人格和新的人生，那么她必然要承受這一選擇帶來的結果。多年以后，當她滿頭白發，對一切都釋然的時候，博雅宅早已物是人非，梁君璧和韓子奇早已不復存在，女兒也早已遺憾離開人世，而那仍未尋找到的愛情與人格卻隨著這些逝去的人與事繼續在她的內心升騰。但是，她的女性意識的覺醒，她表現出來的那種女性的獨立是讓人欽佩的，盡管那是帶著悲劇與遺憾的。

四、冰清玉潔的韓新月

韓新月，這個生活在新時期，接受現代社會高等教育，對人性、愛情和事業堅韌而執著追求的少女，令人一見傾心。然而現實總是殘酷的，新月的悲劇是令人傷感的，這并不是自發的憐憫之情，而是內心情感的激蕩。她代表著真善美，但是命運卻要她悲慘。魯迅先生說：“悲劇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新月的人生就是被活生生的毀滅掉的。

新月從一出生來到這個世上就注定了悲劇的命運。她是韓子奇與梁冰玉悲劇愛情的產物，她的到來好像就是為了償還上一代的悲劇。親生媽媽為了追求她所希冀的新人生、新人格不得不離開，她從小就失去了慈母的疼愛，而癡迷于玉器事業的韓子奇，雖然對新月愛護有加，但在這個家庭，這個老父親是沒有話語權的。他無力阻止妻子的蠻橫，致使新月從小就在痛苦與孤寂中成長。

新月名義上的媽媽韓太太，卻一手制造了新月的悲劇。她把對韓子奇與梁冰玉的恨都遷怒于新月身上。這個與新月最親的“母親”，卻讓新月感到冷漠，即使她對新月表示關心，也從來都是用面無表情的生硬的語氣，只有在有求于新月的時候才會轉變態度。新月某種程度上是懼怕韓太太的，她在家里十分小心地過著每一天，以至于她希望一直待在燕園里，不要回到那令人煩悶、窒息的家中。她一直渴望母愛，但是“母親”從未給過她。這是多么的可悲！只有在看到寫字臺上那張六寸大小的與母親的合影時，她才能感受到那隱隱約約的溫暖的母愛。

在愛情上，韓新月與楚雁潮的愛情無疑是最動人的，這種愛情是建立在一種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相互吸引的基礎上的。他們有著共同的追求，共同的興趣愛好。他們彼此深愛著對方，而楚雁潮的默默付出更是動人心弦。但愛情多美好，毀滅它的力量就有多惡毒。書中新月聽到楚雁潮拉小提琴《梁祝》以及在病房播放唱碟《梁祝》，似乎已然暗示這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必然會以悲劇結束。果不其然，當韓太太知道新月與楚雁潮談戀愛后，她就開始了千方百計地阻撓，絕情地給女兒下達通牒：“我寧愿看著你死，也不能看著你給我丟人現眼。”這段美好的愛情就這樣被殘酷地扼殺了。

對于一個人來說，愛情也可以由自己來掌握，新月本可以像她親媽媽那樣沖破束縛，勇敢地去追逐真愛。但現實又給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無情的病魔向她襲來，死神一次一次地向她招手，她毫無反抗之力，她不能甚至無力再去為愛情抗爭，為她熱愛的事業去奮斗，病魔只會讓她在病床上做著無謂的掙扎，消耗殘留的時光。最終在垂死邊緣掙扎的新月在得知親生母親于十七年前離她而去的殘酷現實時，捧著那封信聲淚俱下，于絕望中充滿渴望的摯誠，身心交瘁，轟然倒下。一個青春妙齡少女，就這樣帶著遺憾凄慘地香消云隕了。

《穆斯林的葬禮》上演了一幕幕悲劇，一家兩代人的命運在那個時代變遷的動蕩環境中展開，愛恨恩怨交織纏綿。他們在廣闊的時空里上演著人間的悲歡離合，在理智與情感、傳統與現代的兩難選擇中苦苦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