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詩詞中的革命性思維及其翻譯轉換

石春讓，李穩敏

（西安外國語大學 歐美文學研究中心；陜西科技大學 文理學院）

一、引言

近年來毛澤東詩詞翻譯研究成為一個熱點問題。毛澤東是我國偉大的無產階級導師、革命家、戰略家、思想家，同時也是著名的詩人。他的詩詞展現出獨特的魅力，其中之一便是他獨有的革命性思維。翻譯毛澤東詩詞需要譯者很好地轉換原詩詞中的革命性思維，這樣才能有助于向異域讀者傳播毛澤東詩詞的獨特魅力。但是目前這方面的研究還非常少見，本文擬嘗試探討毛澤東詩詞中革命性思維的翻譯轉換。

二、毛澤東詩詞中的革命性思維

1 革命性思維的界定

“革命”一詞最早見于《周易》：“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意為商湯伐夏桀和周武伐商紂實現了朝代更替，順應天命，順應民意。簡言之，革即變革，命即天命。19世紀末20世紀初，日本人大量譯介西方先進思想和科技成就，借用中國典籍中名詞“革命”來特指重大革新。很快“革命”一詞傳入中國。時逢中國正經歷巨大歷史變革，“革命”一詞由不太被人們所知的詞匯變成了時代熱詞，并被人們廣泛應用。

西方從古至今許多思想家、政治家和社會學家從不同角度闡釋革命的內涵，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觀點有以下四種：（1）革命是一種實現正義和恢復秩序的行為；（2）革命是一種權力轉移的方法；（3）革命是一種發泄不滿和改變現狀的途徑；（4）革命是一種實現社會變革的歷史過程。無論是中國還是外國，人們對“革命”一詞的共同認知是能夠引起基礎發生巨大變動或產生巨大影響的變革。這種變革是指自然界、社會界或思想界發展過程中產生的深刻質變。

自然界、社會界或思想界發展過程中要發生革命，需要有革命性思維的引導和推動。革命性思維就是蘊藏獨特創新性的新思維。革命性思維是指人們在認識和改造世界時，以與傳統不同的態度對待世界，以與傳統不同的方略應對世界，從態度和方法上不再把前定的本質、永恒的原則、外在的權威作為立論的前提，而是強調人們以全新的自主創造精神對世界進行全新認知，力圖徹底改造世界。

2 毛澤東詩詞革命性思維的背景

毛澤東1918年創作的《送縱宇一郎東行》一詩被公認為是他早期的詩詞佳作。毛澤東在不同的歷史時期都創作了優秀詩詞。20世紀六七十年代，毛澤東在晚年也發表了大量非常優秀、廣為傳播的詩詞佳作。毛澤東的詩詞創作從青少年時期就開始，始于20世紀初，并持續了近70年，止于20世紀70年代。這一時期是中國社會經歷千年未有的大變革時期，經歷了辛亥革命、軍閥混戰、外族入侵、解放戰爭、社會主義初期建設等翻天覆地的變化。中國人民英勇斗爭，推翻了長達兩千年的封建社會，取得了抗擊外族最深重入侵戰爭和解放戰爭的勝利，掀起了社會主義初期建設的新高潮。

毛澤東被稱為偉大的革命家、戰略家、思想家，因為他是這一翻天覆地變化歷史時期的經歷者和領導者。毛澤東能成為這一翻天覆地變化歷史時期的領導者是因為他具有獨特的革命性思維，用革命性思維認識世界，指導人們認識和改造世界。毛澤東用詩詞描述了這一翻天覆地變化歷史時期的波瀾壯闊，成為舉世公認的現代最優秀的詩詞創作者之一。毛澤東作為詩詞創作者經歷和領導著千年未有的大變革，詩詞中充分展現出革命性思維也就不足為奇了。毛澤東詩詞反映了時代的變革，是時代變革的高度濃縮，其中的革命性思維開創了中國傳統詩詞沒有的新題材、新意象、新意境，堪稱是20世紀中國歷史變革的史詩。

3 毛澤東詩詞中革命性思維的外化樣態

陳晉（2010：31-34）把毛澤東詩詞按題材分為四種類型，分別誕生于四個不同的歷史時期，包括以勵志感奮和憂國傷時為題材的“青春詩”、以革命和戰爭為題材的“馬背詩”、以開國和建設為題材的“贊頌詩”和以國內和國際政治形勢為題材的“突圍詩”。不同時期的詩詞都鮮明地反映了時代的巨變，也體現了毛澤東人生不同時期革命性思維的萌發、生長、發展和成熟。因此，毛澤東在不同時期創作的詩詞充分呈現出不同時期革命性思維的外化樣態，極大地擴展了傳統詩詞的結構規格和信息含量，豐富了傳統詩詞的意象和竟境。

3.1 “青春詩”中的革命性思維

《沁園春·長沙》是毛澤東“青春詩”的代表作之一?！苞棑糸L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俊狈浅Ｍ怀龅爻尸F出革命性思維。這首詩通過對長沙秋景的描繪和對青年時代革命斗爭生活的回憶發出了“誰主沉浮”的吶喊式詢問，表現了以天下事為己任的豪情壯志和從容應對世事的歷史使命感。悲秋一直是中國古代詩人墨客筆下的恒久主題，但是毛澤東卻對秋發出截然相反的感慨：“萬類霜天競自由”，這正是革命性思維展現出的氣魄，也賦與詩歌非同一般的境界?！罢l主沉浮”這個囊括悠悠時空、茫茫大地，涵蓋人類歷史和現實斗爭的大問題正體現了作者的革命性思維。這種思維博大精深，關乎國家前途、民族未來和時代命運。

“攜來百侶曾游，憶往昔崢嶸歲月稠。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钡莱隽嗣珴蓶|和他的戰友們身為革命者的志向和追求。他們的志向和追求用激情的話語表達出來，正體現了他們的革命性思維。他們以天下為己任，視“當年萬戶侯”如糞土，蔑視當時的軍閥官僚反動派，具有革命戰斗精神，力圖改造舊世界。他們有革命激情和氣概以及大展宏圖的政治抱負，敢于直面黑暗時代，渴望治理國家。

3.2 “馬背詩”中的革命性思維

《漁家傲·反第一次大“圍剿”》是毛澤東“馬背詩”的代表作之一。“萬木霜天紅爛漫，天兵怒氣沖霄漢。霧滿龍崗千嶂暗，齊聲喚，前頭捉了張輝瓚?！鄙鷦幽毜卦佻F了戰前的戰地場景、我軍戰士激奮昂然的斗志、戰斗的風云變幻及戰勝后的喜悅場景。毛澤東沒有正面詳細描寫激戰情況，但暗示出使用了誘敵深入的戰略戰術，領導戰士打勝仗。他僅用一個具體細節指明活捉敵軍前線總指揮張輝瓚后戰士們的歡呼雀躍。這是革命性思維的充分展現，不同的描述情景快速地切換，也充分展現了我軍將士的革命豪氣與戰斗激情。

“喚起工農千百萬，同心干，不周山下紅旗亂。”描繪出面對強大的敵人，紅軍的策略是發動工農群眾，體現了毛澤東革命性的戰略思想，也抒寫了反圍剿必勝的信心與豪情。“不周山下紅旗亂”一句給舊典賦予新的內容。詩人專門為共工加了按語，活用了中國古代神話人物共工頭觸不周山的故事，說共工是敢于革命的英雄。這一典故把不周山與紅旗、共工與紅軍、神話與現實聯系起來，化腐朽為神奇，使詩詞充滿了革命性的生命力。這首詩詞中的革命性思維充分展現出毛澤東要帶領紅軍打碎舊世界，創建一個嶄新中國的決心與勇氣。

3.3 “贊頌詩”中的革命性思維

《水調歌頭·游泳》是毛澤東“贊頌詩”的代表作之一。“萬里長江橫渡，極目楚天舒。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今日得寬余，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詞描寫了游泳的特定環境、空前壯舉和豪邁意志。長江對游泳者而言就是在險象環生的天塹，但是毛澤東卻要以“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的態度橫渡長江，展現了他藐視天塹的恢弘氣度，敢于在無限廣闊的天宇間拼博?！白釉诖ㄉ显唬菏耪呷缢狗颉笔敲珴蓶|游泳之際見長江逝水聯想到孔子之語，但是在上下語境中卻產生了嶄新的意義，即把中流搏擊風浪同社會發展的普遍規律聯系起來，激發人們只爭朝夕，奮勇前進。

3.4 “突圍詩”中的革命性思維

《卜算子·詠梅》是毛澤東“突圍詩”的代表作之一。中國寫梅之詩不計其數，大都寫梅花的寂寞高潔，孤芳自賞，而毛澤東卻創新地沖破以往的思維，用梅花來指代新時代革命者的操守與傲骨。“已是懸崖百丈冰”喻指國際政治氣候惡劣，“猶有花枝俏”則生動地突出了毛澤東對革命者在艱難困苦環境中堅忍不拔精神的贊頌。“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以山花比喻革命者，笑既是勝利者的笑、自慰的笑，又是對革命前景粲然的笑。

4 毛澤東詩詞革命性思維的特征

毛澤東詩詞中的革命性思維使得他的詩詞構建出一種獨特的詩境。這種詩境通過詞語、意象的獨特組合為讀者生成一種強烈的審美體驗（蔡宗齊、李冠蘭，2009：27）。他的詩詞中描景、抒情、論事經常能夠大刀闊斧地快速切換。這種切換的源頭活水是創作者的革命性思維，這種革命性思維能夠非常透徹地激活和深化創作者的藝術思維，幫助創作者在觀察、描寫現實事物，挖掘、展示詩詞內涵的時候涌出大開大闔的靈感，迸發顛覆常識的見地。毛澤東的革命性思維在詩詞中展現得淋漓盡致，呈現出令人驚奇的思維慣勢、奇譎的聯想，也展現出超越具體物象的“象外之意”，形成深遠奇特的意象和意境。

毛澤東詩詞中的革命性思維使得其詩歌具有濃郁的歷史使命感。毛澤東的詩詞抒發了為國之前途與命運之思考，具有氣勢恢弘的志向和變革時代格局的激情。毛澤東詩詞中的革命性思維具有突破與創新的特性，表達了作者與眾不同的革命情懷，反映了關乎民族和時代的新的使命和意志，塑造出了傳統詩詞中少見或缺失的意象和意境。

三、毛澤東詩詞中革命性思維的翻譯轉換

20世紀中后期以來，翻譯研究出現文化轉向，許多研究者關注政治、歷史和文化等多種外部因素對翻譯的影響和制約。人們不再把翻譯視為單純的語言轉換活動，而是將其看作跨文化的交際活動（許鈞，2009：41）、一種文化闡釋行為（王寧，2014：5），或是一種文化政治行為（倪秀華，2005：116）。顯然毛澤東詩詞的翻譯應該受到政治、歷史、文化因素的影響。

毛澤東詩詞是毛澤東革命性思維的外化呈現，包括詩詞抒發的情感、展現的志向、發出的召喚、塑造的意象等。換言之，毛澤東詩詞革命性思維是詩詞內容、形式和風格得以形成的靈魂物質之一。這種靈魂物質是看不見的，但卻是讀者在品讀毛澤東詩詞時能感受到的，是毛澤東詩詞獨有的藝術特征，是毛澤東詩詞成為舉世公認藝術精品的主要構件，也正是這種靈魂物質能夠一次又一次強烈地打動萬千讀者。譯者在翻譯毛澤東詩詞時要探尋原詩詞中蘊藏的革命性思維，并用巧妙的方法將其在譯詩中轉換出來。

現在國內已有許多專家翻譯了大量毛澤東詩詞，也有許多有關毛澤東詩詞翻譯的研究。這些翻譯實踐與翻譯研究無疑為毛澤東詩詞的傳播和鑒賞發揮了巨大作用。下面通過對比譯例來說明毛澤東詩詞中革命性思維的翻譯轉換情況。

（1）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閑。

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薄走泥丸。

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橫橋鐵索寒。

更細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后盡開顏。

Of the trying long march the Red Army makes light:

Thousands of rivers and mountains are barriers slight.

The five serpentine Ridges outspread like rippling rills;

The pompous Wumeng peaks tower but like mole-hills.

Against warm cloudy cliffs beat waves of Golden Sand;

With cold iron-chain Bridge River Dadu is spanned.

Glad to see the Min Range snow-clad for miles and miles,

Our warriors who have crossed it break into broad smiles.（許淵沖，1993：45）

The red army regards the Long March as nothing but a game,

Ten thousand mountains and rivers are easy for them to tame.

Like foamy ripples the Five Ridges stretch in an unbroken chain;

Like mud balls the majestic Wumeng Ranges roll by without reign.

The waves of Golden Sand buffet warm the towering cliffs,

The iron-chain bridge spanning the Dadu River with cold stiffs.

When crossing the Min Mountains covered with boundless snow,

Smiling are the three Armies and all faces happily glow.（辜正坤，1993：81）

這首《七律·長征》的首聯開門見山贊美了紅軍不怕困難，勇敢頑強的革命精神。譯者選了light 和slight 兩詞放在句尾作押韻詞。這兩個單詞信息顯豁，通俗易懂，使讀者能夠體味原文中展現的革命浪漫主義信息。紅軍只把萬里長征當成小事一樁，長征路上的萬水千山只是小小的障礙，紅軍蔑視長征路上的任何困難，對每一個障礙都能舉重若輕，從容不迫，應付自如。作者強烈的感情色彩通過押[lait]韻展現出來，讓讀者體味到恢宏樂觀的氣勢。譯者使用了倒敘法，實現了押韻，詞匯搭配和諧，語意清晰，充分表達了原文的革命情懷。

頷聯和頸聯四句分別選取了四個具有典型意義的山和水的地理名稱，高度地概括了紅軍長征途中征服萬水千山的情況，巧妙地展現出了長征路上紅軍表現出的革命現實主義和革命浪漫主義。頷聯用夸張和對比來描寫紅軍對千山的征服，生動地描述千山的典型代表。五嶺山脈高低起伏，紅軍只把它們當作翻騰著的細小波浪；烏蒙山高大雄偉，紅軍只把它們當作腳下滾動的泥丸。譯文較好地轉述了原文的內容和情感信息。首先，譯文語言簡潔精準，讀者能夠理解紅軍眼中這兩個山脈的形象，更能體會詩人傳遞出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其次，譯文用通俗的語言構成嚴謹的抑揚格，實現了原文信息的轉換，結尾處用兩個結構相同的短語，以對仗的形態（like rippling rills，like mole-hills）說明了原文中紅軍應對兩個不同山脈的不同體驗，使原文中蘊藏的革命性思維鮮明地呈現出來。

頸聯描寫紅軍對萬水的征服，突出的特點是使用了對比的方法?！芭弊譁剀跋矏?，表現的是戰勝困難的歡快；“寒”字冷峻嚴酷，傳遞的是九死一生后的回味。譯文使用warm 和cold 兩詞來翻譯通俗易懂，把原文“暖”和“寒”兩個反義詞的信息準確地在傳達出來，讓讀者能通過上下語境理解這兩個詞描述的對象，進而理解詩的境界意義。而這種詩的境界意義就是作者要呈現的革命現實主義和革命浪漫主義。

尾聯描寫紅軍翻過雪山后內心的激動與興奮，這是千回百折，歷盡艱辛后的喜悅。這種喜悅是飽含革命情懷的喜悅，是豐富的、極具感染力的喜悅。譯者較好地傳達了原文信息，用miles and miles 來翻譯“千里雪”形象生動，給譯文讀者一種新的意象；break into broad smiles 把“開顏”的信息準確地傳達出來，令讀者感受到革命者力圖創設的樂觀、開朗的精神意境。

辜先生的譯文也準確地傳達了原詩的信息，但是與許先生的譯文相比稍顯羅嗦、呆板，在選詞方面也較難傳達原詩豐富的革命情感色彩。也就是說，辜先生的譯文沒有較好地將原詩大開大合的革命性思維轉換成英文，沒有將原文呈現的革命現實主義和革命浪漫主義呈現出來。

（2）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

Far and wide eagles cleave the blue;

Up and down fish in shallows glide:

All creatures strive for freedom under frosty skies.

Lost in immensity,I wonder who,

Upon this boundless earth,decide

All beings’fall and rise.（許淵沖，1993：11）

Eagles soar undauntedly on high,

Fish hover in the limpid deep,

For freedom all creatures with each other vie,

Under the frosty and vaulted sky.

With feelings and thoughts evoked to my tongue,

I cannot help asking the land so immensely wide and long:

Who can hold you up or sink you down?（辜正坤，1993：9）

詞是在詩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也叫長短句，也就是通過長短相間、音韻契合、節奏和諧的小句組成一個語義段來表達作者的情感。這兩句詞語義清晰，節奏鏗鏘，意味深遠，令人不由得贊嘆，后一句建構的意境尤其令人激動?！皭潯北磉_出詩人由深思而引發激昂慷慨的心緒，“寥廓”言簡意賅地描寫了宇宙廣遠空闊。詩人對廣遠空闊的宇宙進行激昂慷慨地質問：這蒼茫大地的盛衰興廢由誰來主宰呢？詩人獨有的革命性思維展現得淋漓盡致。這種革命性思維具有大氣開合的思維模式和驚天動地的震撼力量。

許先生的譯文清晰地表達了詩人的革命性思維。lost in immensity 簡潔明快，語義豐厚。boundless earth 用詞準確，傳達了原意?！罢l主沉浮”被譯為decide all beings’fall and rise 足以令英語讀者產生強烈的共鳴。fall and rise 這個詞組被許多英語知名學者用作書名，如英國著名歷史學家愛德華·吉本的歷史名著The History of The Decline and Fall of the Roman Empire在西方就婦孺皆知，這些書名與書中的內容已成為英語讀者內心深處的群體性記憶。很多讀者在讀到fall and rise 這個詞組時都可能聯想到他們讀過的歷史名著。譯者用意譯法使原詩的信息在譯語中顯豁地表達出來。譯文并未按原文的語序，句子中的各成分搭配自然流暢，清晰地轉換了原詩特有的革命性思維模式。更值得稱道的是譯者用兩個結構相近的縮進式格式把原詩中的兩個語義段傳達出來，每個縮進式格式各有三句，且句首單詞外形還相近（第一句）或相同（第二、三句），三句遙相押尾韻。這可稱得上是從外在形式上展現原詩具有的革命性思維模式，是一種詩歌翻譯的創新。

辜先生的譯文最大特征是用詞非常直白，如“問蒼茫大地，誰主沉??？”被譯成I cannot help asking the land so immensely wide and long: who can hold you up or sink you down?盡管語義通俗易懂，但是原詩的節奏和震憾力似乎減弱了許多，也不押韻，作者以革命性思維外化出來的革命性力量沒有很好地展現出來。原詩的兩個語義段盡管也被譯成兩個語義段，但是一個語義段由四個小句組成，一個語義段由三個小句組成，顯得有些隨意和散亂。整個譯文令人感覺僅是在淺層次上把原詩的信息傳達出來。

（3）喚起工農千百萬，同心干，不周山下紅旗亂。

Arouse a million workers and serfs to take the gun,

United as one,

How wild below Mount Pillar our red flags will run!（許淵沖，1993：31）

Ah,workers and peasants,rise in millions with your head high!

Fight as we do now,

Lo!At the foot of Mount Buzhou,red flags flutter and fly.（辜正坤，1993：45）

這是毛澤東《漁家傲·反第一次大“圍剿”》的最后一句，詩人震臂高呼千百萬的工農大眾要快速覺醒，大家同心協力，使不周山下插遍紅旗。這是詩人以革命者的身份發出的團結戰斗的號角雄音，表達了迎接下一場戰斗的決心，也表明了作者一貫的革命思想，即放手發動群眾，開展全民戰爭。詩人在這里用“共工以頭觸山”來傳達革命者的預言，即紅軍將士最終將推翻蔣家王朝。

兩位譯者創建了完全相同的譯文格式，都把“同心干”這個狀語單獨處理成一句，并使第一句與第三句押韻，將原詩的宏觀結構清晰地展現出來。許先生用take the gun 來增益原文的信息，使原文籠統的信息轉化成具體信息。united as one 形態簡練，語義清晰，傳神地傳達了原文口號式的語言表征。

辜先生在第一句和第三句句首各增加了一個感嘆詞，清晰、有力地把原文的氣勢表達出來，充分地展現出原文蘊藏的詩人革命者的身份、革命者鼓動工家大眾團結戰斗的號角雄音以及詩人放手發動群眾，開展全民戰爭的革命思想。

四、結語

古人云：“詩無達詁?！弊鳛楦锩?、戰略家、思想家的毛澤東創作的詩詞，其志、其情、其言不同讀者都很難準確把握（溫源，1993）。翻譯毛澤東詩詞更具難度，會引發不同讀者不同的評論和解讀。本文分析了毛澤東詩詞鮮明的革命性思維特征，并指出翻譯毛澤東詩詞有必要將其中的革命性思維轉換到譯語中。對比分析我國兩位詩詞翻譯名家許淵沖和辜正坤的三個譯例，發現兩位譯者能夠理解毛澤東詩詞中的革命性思維特征，他們的譯文為今后毛澤東詩詞中革命性思維的翻譯具有啟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