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之國 徐源啟
尼葛洛龐帝在《數字化生存》中指出,媒介技術變革引發的數字化生存必然會在分散權力的同時賦予權力。[1]網絡媒介賦予了“人人都可是通訊社、個個皆可為‘記者’”的權力,每個人都可以自由地書寫新聞,但缺乏媒介素養的民眾卻書寫出大量的碎片化新聞。可以說,“碎片化”(fragmentation)是對當下中國社會網絡傳播語境極為形象的描述。從新聞敘事的角度來看,“碎片化”新聞往往表現出內容呈現的零散性、話語表達的簡短性、敘述方式的隨意性等特征,體現出顛覆宏大敘事的平民化、平面化、非完整性以及消費主義的后現代文化景觀傾向。
雖然“碎片化”新聞在某種程度上滿足了人們在快節奏生活中追求時效性和微閱讀的需要,但也會產生信息不完整、事實真偽難辨等負面影響,以致人們只能在眾多碎片化信息的拼圖中去猜想信息背后的事實真相。正如陳力丹教授在美國新聞人比爾·科瓦奇和湯姆·羅森斯蒂爾所著的《真相》一書的“推薦者序”中所說:“現在是新聞最多的時代,也是新聞最差的時代。我們比以往更多地獲得新聞,同時也更容易困惑;我們似乎更容易看見‘真相’,但追究真相更難。”[2]尼爾·波茲曼在《娛樂至死》一書中曾經指出:“我從來沒有說過媒介的變化帶來了人們思想結構或者認知能力的變化,我的觀點僅僅是,一種重要新媒介會改變話語結構。”[3]媒介變革改變了話語結構,但并未對人們的思想結構或認知能力帶來根本性的變化,人們仍然希望借助真實、客觀、準確、有效的信息去認知世界。為此,信息碎片化語境下的媒介工作者還應該堅守社會公器職責,堅持“去碎片化”的新聞書寫方式,努力讓新聞成為記錄社會生活、影響人們行為的依據。一般而言,當下主要有以下3種“去碎片化”新聞書寫的方式。
“微新聞”是微型新聞的簡稱,是基于Web2.0技術的即時信息發布系統而制作的短小精悍式新聞,也可以說是微博微信式新聞。傳統的新聞書寫要求有 5W(when、where、who、what、why)1H(how),但從微新聞敘事的角度而言,新聞只要具備什么時間(when)什么地點(where)發生什么事情(what)就可以了,至于人物(who)、為什么發生(why)以及怎么發生的(how)等新聞要素,在微新聞中可以敘述也可以不敘述,或者說,微新聞只要客觀、公正、準確、完整、明晰地交代清楚新聞事實就可以。應該說,具有“短、快、靈”特點的“微新聞”,既能滿足人們快速閱讀時效性信息的需要,又能明晰地講清楚事實“真相”,因而成為“去碎片化”新聞書寫的首要選擇。
系列集成化新聞實際上是將書寫事實的碎片化式信息進行有機的排列、整合,或者將一個完整的信息進行化整為零的處理,使之成為整體的有機組成部分的新聞編排形態。系列集成化新聞往往通過碎片化新聞的集納化處理,實現著1+1>2的傳播效果。系列集成化新聞主要有兩種集納化處理方式:一是根據事件發展過程進行系列集成化新聞書寫。過程是事件發生、發展、結局及其影響的時間性生活流程,是事實存在的基本樣態。為了讓人們快速了解時效性的信息,記者可以從事實發生、發展的時間軸線出發,進行新聞事件、新聞人物、新聞場景等方面的新聞書寫,從而將原本無序的碎片化事實進行有機排列組合,呈現出新聞事實的“真相”。比如每年舉辦的全國人大、政協會議,各家傳統媒體的新媒體平臺往往用系列集成化新聞去結構會前、會中、會后的場域信息,從而讓受眾緊跟“兩會”步伐獲得時效性的信息。應該說,從過程角度出發對新聞事實進行系列集成化組合甚或列為一個專欄(板塊),成為信息碎片化語境下新聞編輯的常用方式。二是根據新聞報道方式將諸多新聞類型系列集成化。從傳統媒體到“互聯網+”,媒體表述新聞的方式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很多新聞往往將文字、圖片、視頻等表現方式整合起來進行報道,不僅如此,超鏈接則為新聞系列集成化提供了技術基礎。比如音頻、視頻、文字等媒介語言通過充分發揮各自的優勢對3萬多字的黨的十九大報告進行多樣化的系列集成化報道,效果大不一樣,這種生產方式在“中央廚房”新聞生產機制下優勢尤為明顯,并成為融合新聞常用的生產新聞方式。
“深閱讀”新聞實際上是對社交媒體引領的“碎片化”信息和“短平快”新聞的反撥,是傳統媒體通訊類新聞體裁或者深度報道等給人以“深”閱讀體驗的新聞的總稱。“深閱讀”新聞因能夠給人全面、深入的事實了解或者能對相關事實進行分析、解釋、預測而備受部分受眾歡迎。正如美國新聞工作者諾亞·盧森伯格(Noah Rosenberg)所認為的:“大家已經對24小時不間斷的新聞轟炸和各個媒體上千篇一律的標題厭倦了,人們需要一些深度性的新聞。”[4]“深閱讀”新聞的書寫主要通過故事化敘事或通過理性分析來實現。
故事化深閱讀新聞往往講述一個吸引受眾的人性化主題的故事,并充分利用人物、事件、場景、細節等敘事要素以及矛盾、沖突、懸念、波折等敘事手法來講述新聞事實,給新聞以延展性報道。比如獲得第27屆中國新聞獎一等獎的獲獎作品《別了,白家莊礦》,就是以國內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大背景,講述全國煤炭“去產能”大潮中第一批關閉的白家莊礦中的一對礦工父子的故事,該新聞用以小見大、以人見事、以事見情的敘述方式講述了一個有溫度、有亮點、有情感、有深度的好故事,引發了諸多人的關注,產生了較好的社會反響。
理性分析深閱讀新聞則通過事件背景、因果關系、矛盾演變、影響作用、發展趨勢等多方面的理性分析和把握,對新聞進行“以今日的事態,核對昨日的背景,從而說出明日的意義”的分析、解釋、預測,從而給受眾以更深入的新聞理解。比如獲得第27屆中國新聞獎二等獎的獲獎作品《產糧大省何以出現“買糧難”》,該“深閱讀”新聞用事實和數字說話,通過調查、分析和解釋報道了河南省一方面是糧食豐收農村出現賣糧難,另一方面卻是企業“等糧開工”、小麥市場“賣難又見買難”的尷尬窘境,凸顯了當前糧食生產面臨的結構性矛盾。值得注意的是,有些理性分析深閱讀新聞也會用講故事的方式來進行分析調查,比如第27屆中國新聞獎二等獎的獲獎作品《三無民企離國家大獎有多遠》,講述的是山東盛瑞傳動股份有限公司從一個無技術、無人才、無產品的“三無”民企到通過9年10億元的研發投入,最終獲得國家科技進步獎一等獎的故事。
事實上,“深閱讀”新聞因其全面性、深入性、情感化而吸引著受眾,成為媒介競爭特別是傳統媒體競爭的重要法寶。南方報業傳媒集團的《南方周末》、中央電視臺的《新聞調查》等一大批“深閱讀”新聞報刊或欄目,始終在受眾中有著良好的口碑。諸多事實都說明“深閱讀”新聞在快餐化、碎片化新聞語境中依然具有極強的競爭力,并成為“去碎片化”新聞書寫、實現媒體競爭的重要方式。
英國著名文化學者斯圖亞特·霍爾認為:“意義是被表征的系統建構出來的。意義則規范和組織我們的行為與實踐——意義有助于建立起使社會生活秩序化和得以控制的各種規則、標準和慣例。”[5]雖然傳播賦權給個人化信息書寫帶來了“自由”,但碎片化新聞往往使受眾解碼出不同的信息,甚至表現出多元的意義,而這顯然并非是新聞所追求的效果。為此,媒介工作者不應該迷醉在信息碎片化的狂歡之中,而應該通過事實明晰的“微新聞”、系列集成化新聞以及“深閱讀”新聞等“去碎片化”的新聞書寫方式,讓人們獲得明晰的事實“真相”,從而用“表征”建構出“意義”,讓“意義”成為記錄人們生活、影響人們行為、促進社會進步的證明,進而彰顯出媒介記者的專業身份和職業價值。
注釋:
[1][美]尼葛洛龐帝.數字化生存[M].海口:海南出版社,1996:269
[2][美]比爾·科瓦奇,湯姆·羅森斯蒂爾.真相·序[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8:2
[3][美]尼爾·波茲曼.娛樂至死[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32-33
[4]轉引自蔡之國.深閱讀:媒體發展的新實驗[J].網絡傳播,2014(7)
[5][英]斯圖亞特·霍爾.表征——文化表象與意指實踐[M].周憲,許均,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