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海鴻
(湖北工程學院新技術學院 湖北 孝感 432000)
中國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生產力水平低下,但在社會相對穩定時期老齡人多數能夠得到贍養、善終,主要靠的是家庭,而維系一個家庭長幼有序,父慈子孝,老齡人得以老有所養的道德規則體系則是源遠流長的孝文化。中國傳統孝文化是家庭自然經濟和血緣宗法制度的產物,具有一定的客觀真理性和時代局限性,理應汲取精華、剔除糟粕。[1]其中蘊含的“養親”和“敬親”思想永遠不會過時,是家庭養老得以實現的重要思想基礎。所謂“養親”,就是子女在父母年老時應給予父母基本的物質生活保障,這是為人子女應盡的基本義務。儒家把物質上奉養父母視為孝的最低層次,而“敬親”則是在“養親”基礎之上更高層次的孝,因此儒家也更看重“敬親”。《論語為政》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于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別乎?”自漢以來,以孝治天下,其所構建的家國體系也是建立在孝,特別是“敬”的道德體系之上。在家敬老,方能建立家長的權威,在國忠君,方能保持國家的和諧穩定。因此,養親必敬親,養親重在敬親。
隨著時代的發展,孝文化所維系的家庭養老功能日趨弱化。兩千多年的歷史變遷中孝文化與家庭養老之間形成了穩固、復雜的緊密聯系。傳統孝文化通過共居、共財的家庭居住安排、家庭利益最大化的價值標準及一系列法律懲戒和社會宣傳等手段保障了家庭養老的運行。現代社會,工業化、城鎮化、市場化和家庭小型化給家庭養老帶來了諸多的挑戰。長期的計劃生育政策以及經濟的高度發展,使得中國家庭規模變小了、子女人數少了、子女外出求學和就業,以及子女成家立業以后的家庭負擔繁重,從而造成現實生活中大量獨居老人、空巢老人、留守老人,都使得家庭傳統養老功能面臨著沖擊和弱化。在客觀上要求適應新的人口老齡化的基本國情,建立科學的養老體系和養老模式。
快速發展的社會轉型過程使得中國老齡化與發達國家的老齡化在人口結構、社會和家庭財富積累、家庭和社區生活方式等方面都不相同。中國現階段的老齡化具有非常鮮明的“中國特色”,它并不是一個完全自然發展的結果。中國在近40年時間里,完成了發達國家100多年才完成的工業化和城市化進程,這就決定了中國建立養老模式必須考慮現實的家庭功能和老人的經濟狀況,就是“未富先老”、“空巢老人”多、家庭成員流動大。隨著人口結構高齡化、少子化、空巢化的加劇,需要照料的失能、半失能、高齡老人的總量不斷攀升。現有的養老服務供應體制面臨著嚴峻的挑戰:傳統家庭養老功能不斷弱化,養老機構費用居高不下,社會養老機構能力建設滯后。從中國老齡化現實情況需要出發,迫切需要找到一個適合中國國情的養老服務模式。
中外社會變遷過程中,養老模式大致可以劃分為三大類型:1.家庭養老模式,這是自農業社會以來就存在的傳統的養老模式。它主要是由具有血緣親屬或婚姻關系的家庭成員對老人提供贍養服務的模式。老人與子女生活在一起,子女具有一定的經濟能力和時間、精力照顧老人。家庭養老模式是我國幾千年來最主要的養老方式,時至今日,隨著工業化的發展面臨著越來越大的挑戰和弱化;2.機構養老模式,即由社會養老機構或盈利性養老機構提供養老服務的模式。這種模式形成于西方發達國家工業化初期。在這種模式中,老人能夠得到專業化的照顧和醫療服務,但老人容易產生孤獨感,且養老成本較高。3.居家養老服務模式,這種模式是老人居住在家中,由所居住的社區為依托,提供養老服務的一種方式。這種模式將居家和社會化服務有效的結合起來。“劃分養老模式標準不在于具體的養老地點和形式而在于養老支持力(經濟供養、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的來源。”[1]在各種養老方式中,人們很容易將家庭養老與居家養老相混淆。這兩種養老方式都是老年人居住在家中養老,但是養老服務的提供主體和方式存在著重大差別。家庭養老服務的提供主體是家庭成員,它主要依靠家庭自身的經濟和人力資源提供服務;居家養老服務的提供者是政府、社區和家庭組成的共同體。在居家養老服務體制中依托的是社區而建立起來的社會化養老服務體系。作為一種社會化養老方式,居家養老服務體制具有一定公益服務體制的性質。在這個體制的形成和運行過程中,要求國家、社會和家庭對養老責任共同承擔,這是工業化和城市化發展以后,養老服務體制的客觀要求。“根據社會學的定義,‘家’與‘家庭’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家只是一個空間概念,指的是一個住所范圍內的一個人群體或者個人,而家庭卻是指由血緣和婚姻關系連接起來的人群體。”[2]由此可見,家庭養老模式指的是由血緣關系和婚姻關系形成的共同生活的群體中的家庭成員來擔負對老人的經濟供養、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的責任和義務。而居家養老模式中的“家”僅僅指的是老人生活的一個空間。養老支持力則主要依靠社區化服務體系來解決。兩者在本質上存在著根本的差別,同時也存在緊密的聯系。居家養老模式是對家庭養老模式的進一步完善,其目的是為老齡人的日常生活提供更完善的服務,使老齡人多方面的需求得到更好滿足的一種養老模式。
國外發達國家對于養老模式的認識也經歷了一個曲折的發展過程。在19世紀西方發達國家陸續完成工業化革命以后,基于社會生活方式的變化,歐洲和美國陸續建立了很多福利機構,將需要照顧的孤兒、老人、精神病人集中起來。通過集中供養的方式建立了敬老院、老年公寓、護理員和托老所。這種方式雖然設施相對完善,照顧也比較周到,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機構服務方式的弊端逐漸顯現出來,最突出的表現就是機構化使得老人遠離了原來的生活環境以后,生活和精神上對機構產生了嚴重的依賴性,喪失了自我獨立生活的能力和獨立意識。“由于老年社會福利機構需要改變老年人原有的生活方式,實現作息時間的集體化,這可能會導致一些人由于不能適應而加速衰老。”[3]況且,機構養老必須將不同生活習慣的老人安排在一起生活,生活習慣和性格不同的老人很容易產生沖突和矛盾,從而給老人的情緒帶來負面的影響。20世紀美國學者埃利克·伯恩內在研究老齡化問題時,提出了一種象征性相互作用理論。該理論認為,“在老齡化過程中,環境、個人以及個人與環境的結合等因素的相互作用具有重要意義。如:一個尊老敬老、鼓勵老年人參與社會的環境,對老年人晚年生活滿意度的提高是非常有效的。該理論說明,隨著年齡的增長和退出工作崗位,由衰老所帶來的情緒低落和脫離社會并不是不可避免的,而是可以通過個人與環境的相互作用加以改變的。政府應認真盡職地履行社會職責,盡可能地對社會環境進行調適,使得社會環境極可能多地給老年人提供選擇的機會。同時,政府也要協助老年人盡可能以積極主動的態度參與互動,以減少‘年齡’這個數字帶給老年人的消極影響。”[4](P25-54)正是在這種背景下,西方發達國家提出了“回到家庭中去”的口號,當然這個口號并不是要回到家庭養老模式中去,而是提倡“居家生活”和“養老服務社會化”相結合而形成一種新的養老模式。
20世紀50年代的英國率先進行居家養老模式的體制創新,這種依托社區為基礎的醫養結合的養老模式,主要特征就是將社區照顧模式取代機構照顧模式。“所謂社區照顧是指整合全部社會資源,鼓勵政府、家庭成員、志愿者等多種社會力量的參與,運用正規照顧和非正規照顧網絡,為需要照顧老年人提供全面照顧,促成其過正常人的生活。社區居家養老模式是老年人按照民族生活習慣、選擇居住在家庭中安度晚年生活的養老方式。它以社區為平臺,整合社區內各種服務資源,為老人提供助餐、助潔、助浴、助醫等服務。”[5]具體來講,就是政府首先向社會公布社會福利預算,并公布政府購買服務的價格、服務的數量以及服務的各項質量標準。從事社會服務的各種組織,通過投標獲得政府購買服務的撥款,并按照政府的要求完成服務。
中國面對老齡化選擇居家養老模式作為主要的養老模式,契合了中國老齡化“一個弱化,四個強化”。[6]“一個弱化”指家庭養老功能的弱化,長期的計劃生育政策以及經濟的高度發展,使得中國家庭規模便變小了、子女人數少了、子女外出求學和就業,以及子女成家立業以后的家庭負擔繁重,都使得家庭傳統養老功能面臨著沖擊和弱化。從而造成現實生活中大量獨居老人、空巢老人、留守老人。“四個強化”指老年人對老年生活質量要求高了;老年人生活保障條件改變了;城市社區工作水平提高了;老齡事業開始加快發展了。在傳統家庭養老模式中,僅僅解決老年人的基本的吃、穿、住就可以了。現代生活中老年人不近要求解決吃、穿、住,還要求生活的有尊嚴,能夠自由的選擇自己生活的方式。這表現為老人的獨立性越來越強,更愿意獨自居住。同時,隨著老齡人身體和精神狀況整體水平提高,老齡人越來越多的在心理上并未變老。在具備了基本物質生活保障之后,在情感、心理、精神上的需求越來越大。老年人的生活保障有了很大的改善。
在各種養老模式中居家養老模式最終占據主導地位,充分說明在老齡人口眾多的社會這種養老模式的存在具有必然性。一是,社區居家養老模式是傳統家庭養老模式功能的弱化和機構養老的缺陷而做出的必然選擇。中國自20世紀70年代開始實施計劃生育政策,在20世紀90年代逐漸顯示出其后果。中國的老齡化是伴隨著中國家庭“421”家庭結構的形成。傳統的大家庭已經被核心家庭所取代。現代社會生活中的生存競爭以及職業的流動性,使得年輕人的生活流動性加大,城市規模的擴大以及居住條件的改善,都使得老人和子女的分居成為普遍現象。傳統家庭所具有的提供養老服務功能大大下降。在另外一方面社會化的養老機構的建設嚴重滯后,財政資金和社會資金無法滿足養老機構建設的需要。如果采取機構養老模式,按照2010年的物價,僅僅是將養老床位從1%增加到3%。基礎設施投入就需要2000億美元。短期內如此巨大的投入,無論是政府公共財政,還是社會資本,都無力承擔如此巨大的資金壓力。二是,居家養老模式具有容易啟動、資金壓力小的特點。居家養老服務體制主要依據社區的便利條件建設各項養老服務設施,并培育各種居家養老服務機構。居家養老服務體制不需要興建大量的基礎設施,從而大大減輕了啟動資金的壓力。居家養老服務的內容主要是通過各種體力勞動和專業技能服務來解決老人在生活和醫療方面存在的困難,服務收費不會過高。
中國選擇居家養老服務體制是中國社會轉型的必然選擇。在中國社會轉型過程中,政府職能轉換是社會主義市場機制能否建立的重要標志。隨著政府和社會關系的改變,要求政府的公共服務職能社會化。這就要求減少政府干預,發揮市場和社會的力量,通過公共資源市場化運作機制,努力為人民群眾提供方便、快捷、優質、高效的公共服務。在市場經濟體制下,政府和社區之間的界限逐漸清晰化,現代社會治理需要政府把權力下移,把原來由市、區政府所擁有的權力下放給社區。這是市場經濟發展的必然結果。“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單位制的解體,城市社會管理體制轉向社區制。原來由單位提供個人衣食住行等所有資源,包辦個人生老病死的福利模式不復存在。單位轉移出來的各種服務,如教育、醫療、后勤保障等,轉移到社區層面,迫切要求由社區中的各種組織來承接,城市管理中的社區功能不斷擴大。……這些都在客觀上強化了對社區服務功能的多樣化的要求,社區作為公共服務提供者的角色越來越重要。”[7]因此,“政府主導、社區依托、多方參與”的居家養老模式,契合了我國人口老齡化的基本國情和老齡社會的基本特征。
居家養老是“在政府主導、民間組織運作、社區協助下,為居家的老人提供的多層次、輔助性服務的統稱”,是通過家庭、政府、市場、社區以及個人共同努力共同應對養老難題,是對傳統以孝為依托的家庭養老模式傳承與發展的新型養老模式。[8]因此,居家養老是以家庭為載體,社會提供服務為輔助,雙向結合的養老模式。在這種養老模式下,老齡人的健康養老、幸福養老離不開家庭的和諧氛圍,離不開子女的噓寒問暖,因此,居家養老,決非否定孝文化和家庭養老,而是孝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發展居家養老,要保持孝文化自信和定力,通過孝文化的進一步繼承和創新,助力養老事業健康發展,讓數億老齡人安享健康、幸福晚年生活。
1.與時俱進豐富和發展孝文化。傳統孝文化中“父母在,不遠行”,現代社會再以這樣的標準衡量子女的孝道已經不現實也不科學。居家養老模式下,子女的孝行更多地是體現在精神層面,而不是日常生活中無微不至地照料。豐富和發展孝文化就是要依托現代科技拓展行孝方式,比如,在異地的子女每天抽出一點時間與父母視頻聊天,幫助父母學習使用網絡工具,以豐富他們的精神文化生活。
2.把孝文化教育納入護理職業道德建設。居家養老模式下,老齡人所需的各種生活服務主要是通過購買的方式,由社會提供。作為提供服務的護理人員的專業素質和道德素質直接關系到老齡人的生活品質。因此,在加強護理工作者的專業素質培養的同時還必須加強包括孝文化在內的職業道德教育。通過開展居家養老護理實踐活動,使護理工作者認識到孝敬父母是做人之本,是為人子女應盡的義務和責任。進而從對家庭之愛衍生出對服務對象的愛,把對父母的小孝轉化為關愛患者、關愛天下的老人、奉獻社會的大孝,增強感恩意識和責任意識,真正做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3.以孝助力老齡人合法權益保障。中國傳統孝道的推行是道德與法律的聯合,孝文化在漫長的歷史變遷中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理論、實踐和制度評價體系。“孝治天下”,將孝道政治化,“舉孝廉”,將孝作為選拔官吏的標準,這都是把孝道制度化、法律化的體現。崇尚孝道,善事父母不僅廣為人們所推崇,政府甚至會加以褒獎。近年來,我國一方面大力加強孝文化的弘揚與教育,另一方面著力推進孝文化制度建設,以保障老齡人合法權益。我國的憲法、婚姻法等法律都從不同層面體現了養老敬老,保護老齡人合法權益的精神。有些地方為了確保子女的孝行落到實處,甚至制定了“常回家看看”的制度規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