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麟淇
(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四川南充637009)
中國的女性創作,在20世紀90年代呈現出更為復雜的繁榮局面?!?0 年代中國文壇上最突出的文學現象之一就是“女性寫作命名的凸起。”[1]一時起,與此話題相關的女性主義研究、女性主義文學研究、婦女研究、女性寫作研究等,成為學術熱點。對“女性寫作”,批評界的認識是:女性作家的寫作并不一定是“女性寫作”,描述女性生活的文本也并不一定是“女性文本”。他們認為,只有那些具有女性主義意識和女性主義視角的作品,才能構成“女性寫作”和“女性”文本。“‘女性寫作’和‘女性文本’的特質有三:一、女性主義或視角。二、顛覆性或解構性。三、大膽展露女性獨特的經驗和體驗。”[2]本文的研究對象“女性寫作” ,在當前的語境中,有著其獨有的含義。寫作的主體是女性,由女性參與并展示女性的生活場景,著重表現女性的身心體驗,富有女性獨特的審美意蘊。女性寫作強調女性生理性別,展示長期受到遮蔽和忽略的女性身體和欲望的傾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當女性寫作由此陷入泥淖困境中時,就需要反思,男女兩性所標識的生理性別差異是否就是女性寫作唯一的關注點?在單純的性別差異之外,文化對性別的建構才是性別差異的真實意義。因此,只有超越性別的“二元對立”,在各種社會關系中去研究女性,才能真正觸碰到女性寫作和女性文學本質,深層的一面,才能使女性寫作融入社會文化,促進人和社會的和諧發展?!俺叫詣e的寫作”即是女性寫作實踐和發展的必經之路。
20世紀90年代的中國,正在步入轉型狀態。在社會上,一切都處在變化之中。隨著改革開放的進行,國門的打開,整個社會生活的價值觀念和生活觀念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文學方面也是如此,90年代是中國文學的轉型期,文學從神圣到世俗大眾形成了文學世俗化知識分子世俗化。文學的關注點從以往的“改革”“啟蒙”等宏大命題轉向對“日常生活”“自我”等的審視。在當時的社會中,“個人”成為關鍵同,急劇膨張的“個人意識"也成為當時人們的主流觀念。作為改革開放和社會開放的產物,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種意識是具有時代的先鋒性但是與之同時,這種意識會產生一定的消極作用。對個人欲望和個人日常生活的過多關注,會導致物欲的泛濫和精神追求的匱乏,甚至是社會責任感的缺失。但在90年代的社會環境下,作家一再退回到私人領域進行創作,希望能堅守自我,渴望在精神上得到“自信”。
在這種轉變中,許多作家在小說創作的內容和方式上發生了明顯的改變,作家對世界、對社會的認知也發生了變化。這個時期的文學在主題的表達上也發生了轉換。作家逐漸回歸到個人的、本我的敘事。曾經被忽視的有關自身身體經驗的話題被提起,女性被歷史所遮蔽的精神世界得以展現,文學表現的領域得到了豐富和擴展。但是,由于男女在氣質.角色和地位多個方面的“社會化”,女性這一角色長期處于被支配、被壓抑的地位,她們缺席于大部分社會重要場景,與男性相比較之,更是缺乏豐富的社會經驗。在這種大的環境下,女性作家傾向于往個人體驗和私人生活靠攏,集中講述能夠體現女性生命價值和身體經驗的故事。尤其是90年代的這批女性作家,她們的鮮明特點就是從個人生活經驗、體驗出發,去強調女性意識,特別是強調性別經驗——女性在社會體驗、心理構成、身體經驗等方面都有別于男性。女性追求自我肯定和社會獨立的同時,她們敏感、細膩的內心世界受到商業化浪潮所衍生的享樂、縱欲逐利等思想的沖擊。在這個時期,大量的女性文學作品被創造出來,無論是在數量、質量還是種類上都成為了當代文學重要的組成部分。女性作家以其獨特的社會體驗和身體經驗,創造了一種全新的小說寫作方式。女性寫作在90年代的中國也成為一個引人矚目的景觀。
除了以上社會的轉變,西方女性主義理論的流人也成為90年代女性寫作大量出現的原因。女性主義批評理論在當代中國的譯介始于80年代初。朱虹在1981.1983年分別譯述的《當代法國小說序》《美國當代女性文學》,被認為是中國自覺引進西方女性文學理論的開始。隨后,被譽為“西方婦女解放的《圣經》”的《第二性》由湖南文藝出版社出版。1987 年,孫紹先第一次以“女性主義”概念出版了《女性主義文學》一書,“女性主義”一詞由此在中國被運用。到了90年代,女性主義理論的譯介更加全面廣泛,張京媛主編的《當代女性注意文學批評》,里面收錄了近20篇西方女性主義理論論文。伍爾夫的《一間自己的屋子》陶麗·莫麗的《性與文本政治》等著作也陸續被翻譯出版。三聯書店以“性別與中國”為總標題出版了一系列專著。以上對西方理論的引入和譯介使得女性文學備受關注。一些女性作家受大量西方理論的影響,其作品也呈現出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特點。
一大批具有強烈女性主義色彩的作品誕生,例如林白的《一個人的戰爭》、陳染的《私人生活》、海男的《私奔者》等。作家力圖在作品中從文化層面的角度來展示性別意識的差異,以表達對男性話語系統的拒絕與疏離并對兩性中所包含的權力關系進行探討。
社會環境與文化的變動,提供了女性“個人化寫作”的可行性空間。批評家們對女性寫作廣泛的研究和討論,女性作家的踴躍創作,促進了當時女性文學的發展。從主觀能動性上來說,新時期以來女性寫作逐漸呈現的豐富景觀,是女性作家們共同努力的結果。90年代女性寫作以其鮮明的性別立場創造了一個獨特的、豐富的文學景觀,由于其內涵的復雜性,女性寫作的生存狀態和發展前路亦存在著可以探討的空間。
從五四起,女性作家以群體的形式出現,她們對話語位置、權利的確立,以及對創作主體性的追求就從未停止。爭取寫作權利的過程,同時也是女性“個人意識”復蘇的過程。如果說在以往的女,性作家書寫中,由于對女性話語“自信”的缺乏以及女性話語資源的缺失,她們不得不借用“男性話語”去書寫,甚至不自覺地去模仿男性說話。那么到了90年代,多元文化共存的社會環境以及商品經濟帶來的意識形態的沖擊給女性寫作提供了瘋長的空間?!芭詫懽鳌泵某霈F,女性批評話語的產生,打開了一個新局面。這個時期的女性寫作終于沖破歷史的重重霧藹,呈現出鮮明的女性意識和女性特征。
90年代的女性寫作,“個人化”和“私人化”幾乎成為其代名詞。美國女性主義學者芭芭拉.瓊森就指出,女性和“個人化”之間存在著天然的聯系。長久以來,女性的個人經驗不只被排斥于知識范疇之外,還有任何屬于個人的范疇都在加上一個‘女性’的編碼后而被貶低。女性主義重新強調個人對女性的文學創作影響猶深。因為女性從沉默到覺醒的過程必定是一個個人化的過程,這很自然地成為文學的題材,并需要得到尊重和肯定,女性主義文學批評在這個方面所發揮的作用,便是把個,人的、特別是女性的體驗提到正宗的位置。[3]女性作家在這場“個人化”浪潮中,創造出許多主觀色彩強烈的作品。如:林白的《一個人的戰爭》《守望空心歲月》;陳染的《私人生活》等?!拔摇痹谶@些女性作品中頻頻出現,自傳體敘事成為女性寫作中出現的主流敘事方式。女性作家在創作中構建了一個屬于女性個體的隱秘世界,她們專注于自我的私人體驗,以敏感細膩的筆觸,將女性個體感受、 記憶、經歷融入作品中,去向讀者傳達女性真實的體驗和聲音。
但是,當女性作家在以“個人化”、“私人化”寫作的方式確立自己話語地位的同時,不可避免地遭遇了“個人”的陷落。女性作家努力用實踐去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屋子”,她們專注于私人生活,并以此為中心去創造一個隱秘的空間。這個空間只屬于自己,沒有來自外部的干擾。在這個空間里,女性可以自由地進行一系列的思考、幻想、體驗。正如西蒙·波伏娃所言:“這個房間是一種現實同時也是一種象征。要想能夠寫作,要想能夠取得一點什么成就,你首先必須屬于自己,而不是任何別人?!碑敃r的女性寫作中頻繁地出現對這種“空間”的描述,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林白在《一個人的戰爭》中描繪的遍布鏡子的房間:“梅琚家中的鏡子依然如故,仍然那樣地布滿了各個房間,面對任何方向都會看到自己。多米在這樣的房間里心里覺得格外的安寧……”[4]這個房間阻擋了一切外界目光的進人,看的人是自己,被看的人依然只有自己。這種除了這種空間上的封閉,還有心靈上的封閉。女性作家的內心拒絕外人的進人,她們自我欣賞,自我對話,在她們的作品中常常出現“對鏡自看”的情節描述。例如在《一個人的戰爭中》:“她有些病態的喜歡自己的身體,喜歡精致的遮掩物下凹凸有致的身體。有時候當她一個人的時候她會把內衣全部脫去,在落地穿衣鏡里反復欣賞自己的裸體?!盵4]《瓶中之水》中:“二帕下班回到宿舍,長久地站在鏡子跟前,她喜歡在黃昏的時候照鏡子,二帕從鏡子里看到自己的臉充滿層次,富有質感?!盵5]這種充滿強烈自戀意味的行為在女性寫作中被視為常態,成為女性進行自我肯.定的一種方式。
女性意識的不斷增強,男性霸權也逐漸在女性話語中被有意識地解構。90 年代女性寫作對以男性為中心的寫作權威進行了一次有力的顛覆。女性作家在寫作中有意識地弱化男性、否定男性,甚至是拋棄男性。她們將全部的生命和情感體驗都轉移到自己或另一個女性身上。這也是90年代女性寫作熱衷于同性愛題材的原因。在以往早期同性愛題材的作品中,更多展現出來的是一種女性被逼無奈的反抗和逃離境況,女性作家在男權和封建禮教的壓迫下,或是在與異性戀情失望甚至絕望之后,將對同性的感情作為一種寄托,作為一種逃避的方式。寫作也未將男性徹底排斥在外,甚至大部分的作品都是以主人公因為種種原因妥協,又回到異性戀作為結局。這個時期的同性戀寫作并未對兩性關系以及性別意識進行深入的思考,甚至還停留在傳統慣性的圈子里。90 年代女性寫作中的女同性愛描寫,則是展現出前所未有的大膽,激進的姿態。在新一代的女性作家筆下,對女同性愛的描寫發生了劇烈的變化。陳染就多次在作品中對女同性愛進行描寫,她認為“女人之間的溝通,比起與男人的溝通障礙要小一些,他們的性別立場、角度以及思維方式、感知世界的方式,都更為貼近”。[6]在《與往事干杯》中,“我”與喬琳之間親密而抒情的私語;《空心人的誕生》里,女主人公與女播音員同事之間的溫情緩釋了異性暴力的夢魘;甚至是在《私人生活》里出現的同性之間大膽的親吻和撫摸身體的描寫,都營造出了一種同性之間緊密的空間氛圍。這種溫情、水乳交融的女性關系描寫不同于以往遮遮掩掩。新時代的女性作家在獲得了西方女性主義理論支撐,借著新時期的多元話語空間,將女同性愛的方方面面,自覺,坦然地展示出來。其中展現的不僅僅是女性作家對于愛情的想象,更是對自我身份的一種認同?!巴ㄟ^“她’,我才找到了我作為一個女人的自我感受,‘她’是我的鏡子?!盵7]女同性愛題材的寫作所具有的對女性主體的警醒功效是不可否認的,但是老一代的女性主義批評家就認為,對“女同性愛”的過度描寫,是自戀的放大和延伸,是不成熟的表現。女性作家在對女同性愛的寫作中,其中的展現出的自我認同和他者(男性)忽視,僅僅只是完成了小部分的性別意義上的批判.并未找到拯救女性的真正途徑。而女性試圖以自已的方式打破由男性霸權建構起來的二元對立局面,去尋求一個平衡點來為女性發聲的同時,又陷人了以女性為中心的話語圈,又與男性相對立了。
女性作家對“個人化"寫作的執著,容易一味地將自己圈人一個狹小的空間里,“自我封閉”成為90年代女性寫作的通病。她們拒絕他人,拒絕異性的介人,將個人與社會隔離開,遠離歷史和現實場景,力求尋找“一間屬于自己的屋子”。女性在自我身份的確認以及尋求話語權的過程中,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屋子”固然重要。女性寫作中對性別經驗的重視和描述也是不能忽視的部分。但是堅持女性立場下的自我確認并不等同于自我封閉和過度自戀?!俺林氐淖詰偌仁?0年代女性個人化寫作的根源,也成為它再次自我喪失的宿命?!盵8]“困境”“危機”成為90年代女性文學批評中頻繁出現的字眼?!皞€人化”寫作帶來的個體孤獨感,失落感以及精神家園荒蕪也成為女性文學批評家們討論的重點。女性寫作在擺脫國家、民族社會等公共話語之后,如何保持它的文學社會功能,如何避免“個人化”寫作帶來的消極效應?這是90年代的女性寫作尋求自身出路時亟待解決的問題。
90年代女性寫作對20世紀中國文學面言,是必不可少的補充,也是一種發展。它為文學帶來新的話語空間,開辟了新的文學土壤,是當代文學富有意義和色彩的組成部分。女性作家在進行自我探索,自我展示的同時.呈現了作為女性獨特的蓬勃的生命力和創造力,對傳統文學產生了強有力的思維沖擊。但是,這一時期的女性寫作難免帶有“激進”的色彩。有相當一部分女性作家以激進的女性主義立場進行創作,對尋求性別認同有狂熱的執念,“這種情形在某些男性批評家眼中又好像是犯了自閉癥的瘋女人”。[9]在對自我的沉迷和囈語中凸顯出來的焦慮和迷茫.是女性作家在對寫作的探索中需要去正視和面對的問題。可見.90年代的女性寫作的發展并不是一帆風順的。除了通過一味地屏蔽和拒絕外部的聲音來彰顯自己的女性立場,女性如何在真正意義上建立自己的獨立文化空間?
回顧歷史長河,不論是女性寫作的困境或是出路,似乎都在女性性別身份上糾結纏繞。由于女性長期處于社會的邊緣位置.缺失話語權。在她們獲得寫作權利的初始時期,盡可能地去模仿男性寫作,一切以男性價值為標準。因為在這個時期,女性作家的寫作要是偶爾流露出女性情感的表達,則會遭受到批評。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女性作家在整個社會的男權文化的禁調下,不得不消磨自己的性別.進行男性化,或者中性化的寫作。到了90年代,隨著大環境的改變,性別意識的復蘇和徹底自覺,成為這個時期女性寫作最為鮮明的標志。她們執著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將自戀,同性愛,性體驗等女性經歷融人作品中.這些經驗只屬于她們自己。在性別的對抗中,女性的憤懣、痛苦、吶喊得以一一展現。但是,女性寫作在突破重圍時.也為自己的發展埋下了陷阱。90年代的女性寫作面臨的多重困境,最首要的就是做人還是做女人的選擇.這恐怕是五.四以.來就一直存在于女性作家心中的一個問題。“我首先是一個人,然后才是一個女人”的聲辯,是反抗與解放的強音,也是無奈的攀附。人是語言的存在物但人類、人、歷史等詞語都不包括女人?!芭恕痹诼L的歷史中,經受著“無名的痛楚”,荒謬的是“在想象中,她最為重要,而實際上,她則完全無足輕重,從始至終她都遍布在詩歌之中,但她又幾乎完全缺席于歷史。在虛構的作品中,她主宰了國王和征服者的生活,而實際上,只要父母把戒指硬戴在她手上,她就是任何一個男孩的奴隸。在文學中,某些最有靈感、某些最為深刻的思想從她的唇中吐出.而在實際生活中.她卻幾乎不識字,幾乎不會拼寫,面是她丈夫的財產”。[10]所以,在這種關于女性性別的歷史慣性下,只有忘記自己的性別.緊緊地握住“人”或者說“男人”這一主流性別角色,才能擁有寫作權利和話語權力。新時期的女性寫作繁榮興起,性別差異被重新提起并且加以強調。性別復蘇的過程很快使得女性陷入新的陷阱,性別本質主義本來是女性為追求公平地寫作和表達自我情感的權力想要去消除的東西,是曾經反抗的對象。一個性刷享受的特權,是以另一個性別的權力被剝削為代價。在某種程度上而言,女性寫作中將男女位置互換,將男性至于社會中的“他者”地位。女性以反抗拒絕男性及其話語系統的寫作策略正是陷入了一種新的特權和獨裁。
美國女性主義批評家伊萊恩·肖瓦爾特將女性作家的創作分成了三個階段:“女人氣”階段是一個較長期的摹仿主導傳統的階段;“女權主義”階段是一個抗議主導標準和價值,倡導作為少數派的女性權利、價值和自主權的時期;“女性”階段是一個自我發現,一個擺脫了對對立面的依賴而把目光投向內心、尋找同一性的過程。[11]其中第三個階段,就蘊含了女性寫作出路的關鍵一“超性別意識”。在寫作中改變將男女兩性對立起來的觀點,以人性視角來代替單純的性別視角?!俺詣e意識”這一概念首先被陳染提出來:“作為一個作家觀察世界的方式,我努力在作品中貫穿超性別意識?!盵12]超越單純的性別意識來認識生活和世界,不因性別的差異去刻意強調女性的立場和人生境況,更加注重關注普遍的社會現實生活,正如李蔚紅所說:“做一個女人包括人生的好多方面,是生理過程的一步步展現,也是作為一個社會的人生存的逐漸完成。女人不可能只是她自己,女人的問題不可能只是性別問題,她不像一些人理解得那么簡單,她是人類的母體和合體,文化、歷史、生命都在女人的身上演變著、體現著?!盵13]“超性別意識”呼喚女性作家突破性別的藩籬,去進行超越性別的寫作。但是對自我性別的確認和強調,是女性寫作陷人困境的原因,同時又是女性寫作的特點。如何在寫作中適當地把握性別立場,就顯得尤為重要。張抗抗就曾經談到關于在寫作中對性別視角的把握問題:“我比較認同女性寫作中應當有更為自覺女性視角這一說法,在我們自己的一間屋子里,安靜地思考與自省……然后,拉開窗簾,敞開我們的門窗,讓新鮮的風吹進來,讓明亮的陽光透進來。我們將走到外面廣闊的天地去,用女人的心去感受除了男人和女人的關系之外,人與現實世界的更為復雜的關系?!盵14]她在一個開闊的視野中,建立了對女性寫作的認識并認為在女性寫作中,女性應當關注到“兩個世界”:一是女性生活,二是社會生活的其他層面。鐵凝也表達過她對“超性別意識”觀點的贊同:“我本人面對女性題材時,一直力求擺脫純粹女性的目光。我渴望獲得一種雙向視角或者叫做“第三性”視角,這樣的視角有助于我更準確地把握女性真實的生存境況。”[15]
要走出寫作的困境,超越自我,走向他人,對于女性作家而言是非常必要的?!俺詣e意識”中強調的“人”,則是女性寫作應該關切的重點。縱觀“女性主義文學名篇都是從人性和人的價值的高度探尋女人的生存處境和精神解放的道路。她們鮮明的作為人的性別意識無論是體現在對父權制男性中心意識的批判還是體現在對女性自身身體的認識,對母性和愛的認同以及人性的審視,都立足于人性的提升完善和女性的成長與解放這一女性人文理想的價值立場。這也正是女性文學能夠超越時代,超越性別,超越時效性和功利性而具有長久的歷史和美學價值的原因”。[16]雖說女性寫作是對女性意識的文學表達,具有強烈的性別意識。但是在性別革命的歷史長河中,女性意識也是在隨著社會的變遷和發展在不斷的變化。男女兩性在這個進程中變得不再是爭鋒相對的狀態,“女性為了人性的解放進人社會中心,男性為了人性解放從社會中心重返人性家園,成為男女兩性所共同遇到的問題,只有在兩性對話中,男女才能對社會性與人性的對立統一的矛盾更清醒深刻的認識和把握”。[17]在這種和諧的狀態中,女性寫作需要以一種更全面的情感體驗來進行寫作。只有這樣,女性作家才能在堅持“女性”立場的同時,擁有更為寬廣的創作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