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通過對中國傳統村落保護對策的研究成果進行梳理后不難發現,其主導思想主要是立足于傳統村落的價值觀立論,但對傳統村落破壞的罪魁禍首又正好是對傳統村落的當代價值存在認識上的誤區。破解這一難題的辦法,只能是立足于生態文明建設的要求,破解對傳統村落當代價值認識的誤區,使這些傳統村落煥發生機,中國的傳統村落就能憑借其當代的存在價值實現自我保護。
關鍵詞:生態文明;傳統村落;工業文明負效應
中圖分類號:G1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621X(2019)01-0079-07
一、問題緣起
中國作為一個擁有悠久農耕文明史的國度,在其廣袤的國土上遍布著眾多形態各異、風情各具、歷史悠久的傳統村落,但這些傳統村落目前正以驚人的速度趨于消失。以致于中國傳統村落的保護隨即成了社會各界熱議的主題之一,進而影響到了國家的決策層。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主任李偉2014年1月11日在第五屆中國經濟前瞻論壇上就強調說,在一座座小城鎮如雨后春筍般成長的同時,記載著華夏文明歷史變遷的古村落數量從2000年的360萬個,減少到2010年的270萬個,10年就消失了90萬個,相當于每天消失300個自然村落[1]。這一講話道出了傳統村落保護的緊迫性和必要性,并引發了社會各界的熱議,相應的保護對策也不斷地被提出。
然而,認真對比各項保護對策后卻不難發現,其具體保護措施雖然千差萬別,但其價值取向卻驚人的相似,絕大多數措施都是立足于工業文明的價值觀去提出保護對策,而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實卻在于,當下眾多傳統村落的消失,恰好是工業文明的負效應造成的結果。因而這樣去對傳統村落實施保護,無異乎是南轅北轍,甚至是給瀕臨消失的傳統村落火上澆油。既然傳統村落消失是工業文明負效應的產物,有效的保護就得從這一實情出發,有效的屏蔽工業文明負效應對傳統村落的沖擊,并從中發現傳統村落的當代存在價值。這樣一來,有當代存在價值的傳統村落就能憑借其文化的正常運行,恢復其生機實現自我保護。
這樣的時機目前已經來臨,那就是我們黨和國家在第十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確立的建設“生態文明”這一基本國策。這一基本國策確立后,黨的十八大從新的歷史起點出發,做出“大力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戰略決策。為深化這一戰略決策,黨的十九大又提出了“鄉村振興戰略”的宏偉規劃。生態文明是史無前例的人類文明新形態,它是在批判工業文明負效應的基礎上凝練出來的人類社會發展新取向。其核心價值就在于,注重群體效應,促進人與自然的協同進化,以生態安全為驅動社會發展的動力,盡量降低物質、能量的消耗[2]。
從生態文明的這一核心價值出發,要保護中國的傳統村落,首當其沖的任務就在于,必須為這些傳統村落找尋到抵消工業文明負效應所帶來的沖擊和干擾,進而發現這些傳統村落在生態文明體系內的存在價值。只要這樣的存在價值,能夠為各族鄉民所接受,并付諸實踐,那么憑借文化的正常運行,這些傳統村落就可以實現自我保護。本文所說的生態文明語境,就是要立足于這樣的思維邏輯,去探尋有效的保護對策,并使這些傳統村落在生態文明的框架內獲得新生。
二、文明沖突下的傳統村落
亨廷頓的“文明沖突論”[3]當前為中外學界所普遍接受,然而,從民族學的視角用這一理念去解讀傳統村落消失的原因,卻比較罕見。其間的原因在于,亨廷頓的認識和理解,主要是立足于史學傳統而形成的見解,因而擅長于縱向的描述和邏輯推演,較少關注其內在關聯性的橫向比較,特別是缺乏不同層次的橫向比較。而傳統的民族學長于文化事項的橫向比較和層次劃分,但卻過分專注于對單一民族、有限地域,甚至是僅對任意限定的狹小村社展開系統的研究,而缺乏對跨文化、跨地域的同質性文化事項的綜合比較和邏輯推演。其結果就表現為:出自歷史學的研究,總是過分關注國家層面上的大尺度社會演變,而看不到草根社會在其間發揮的關鍵作用;而民族學的研究成果則過分關注草根社會的表面性差異,很難注意到不同類型文明之間的整體性價值觀差異。
兩個學科之間的研究成果很難相互交流,更難以相互兼容。到了20世紀中期,新起的歷史學年鑒學派,開始注意到影響歷史進程的社會事項,客觀存在著延續時段上的嚴格差異,從而為不同形式的文明沖突找到了把握其內在關聯性的基礎。與此同時,民族學理論也出現了可喜的方法論升級換代。斯圖爾德在其多線進化理論中,提出了“文化整合模式”這一全新概念[4]。其價值在于,能夠為表面上極不相同的文化事項,找到一個展開內部關聯性分析的基礎,從而使得跨文化,跨區域的文化事項比較得以引向深入。值得一提的是,在中國古代的哲學理念中,其實早就達到了這一認知水平,比如《禮記·王制》篇早就提到的“修其教,不易其俗,齊其政,不易其民”的思想,正是對“文化整合模式”的精準表達。
從以上學術淵源入手,從文明沖突的視角,探尋傳統村落消失的主因,那就不僅要精準的認識和把握農耕類型文明的核心價值,還必須正確認識和把握工業類型文明的核心價值。
對工業類型文明核心價值的認識與把握,也曾經歷過曲折的過程。早期的研究過分關注工業類型文明的表象,將人權、民主一類的宣言曲解為工業文明的核心價值,或者將銳意進取曲解為工業文明的獨創[5]。只有到了今天,特別是工業文明的負效應引起了全球關注后,學術界才有可能對工業文明的負效應做出認真的反省和批判,并在這樣的基礎上,意識到生態文明的不可避免。其實,相對農耕文明而言,工業文明的核心價值本身并不復雜,它是將生產和生活的單元落實到無差別的個人及其所創立的企業上,在致力于縮短并直接操控生產環節的前提下,去追求投入的最小化和利潤的最大化。由于這樣的核心價值,從最終意義上說,其可控時段必然是以個人的生命周期為限。工業文明在這一點上與農耕文明存在著天淵之別。農耕文明建構起來的傳統村落,從理論上講是要求它永世長存,村落的一切自然資源和社會資源不屬于個人,而是要傳諸于子孫,超長期的可持續共享。
偏巧人類社會所處的自然與生態系統,本身就是可以長時段延續的歷史文化要素,單獨的個人根本不可能駕馭這樣的文化要素。但農耕文明建構起來的傳統村落恰好具有認知和駕馭這一文化要素的天生稟賦。于是工業文明與農耕文明的沖突在歷史進程中,必然會表現為在短期的實力博弈中,傳統村落肯定會處于劣勢。但從生態安全而言,傳統村落卻具有無可比擬的優勢。問題在于,文明沖突的暴發與演進,通常都是短時段的社會事項。農耕文明建構起來的傳統村落,經受不住來自工業文明沖擊的根本原因正在于此。而工業文明的核心價值觀建構起來的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又無法避免生態災變的暴發,以至于農耕文明建構起來的傳統村落,一旦萎縮到特定的極限,工業文明自身也會因生態的退變而難以維系。
從上述認識出發,當今世界上很多懸而未決的問題都可以得到符合邏輯的解讀。比如,西方發達國家無一不實施高額的農業補貼,其單位面積的產量反而大大低于傳統農耕的水平。再如,西方發達國家要將污染企業轉嫁到發展中國家去,同時卻要對來自發展中國家的產品征收巨額的環境保護費。諸如此類的問題,要么是被學術界所忽略,要么就將生態維護的責任交由國家去全力承擔,而使造成污染的個人和企業置身事外[6]。應當看到,這樣的文明沖突,在當今世界上具有全局性和普遍性,并不僅是中國的傳統村落成了文明沖突的犧牲品。不過,在這一認識基礎上,注意到中國傳統村落消失的特殊性,也具有不容忽視的認識價值。
單就歷史事實而言,中國農耕文明的傳統村落完全可以稱得上是成功的典范了。這不僅可以從中國的傳統村落能夠以活態的文化延續到21世紀得到說明,還可以從這些傳統村落還沒有失去當代存在價值得到佐證,也可以從中外學者對它的中肯論述至今還沒有淡出人們的記憶得到證明。不過,回顧一個多世紀以來的曲折與偏見,依然可以從中看出,中國傳統村落的特殊性。這樣的特殊性大致包括三個方面:其一是傳統村落與國家建制保持著極為密切的依存關系;其二是中國的傳統村落具有出奇的多樣性,因而也具有巨大的調控空間;其三是傳統村落的自我修復能力極為頑強,幾乎不需要額外的投資和扶持就能趨吉避兇,完成自我修復[7]76-81。
正因為具有上述特點,西方列強與中國展開勢力博弈時,不得不將打擊的重點聚焦于政權機構,總是力圖肢解中國,以便將那些無力反擊的傳統村落暴露在西方的瞬時勢力沖擊面前,以便各個擊破。但歷史發展的結果表明,西方列強的努力其實是以失敗而告終。相比之下,西亞和北非,南亞次大陸,西方要肢解一個龐大的農耕帝國,幾乎可以說得上是得心應手,但在中國面前,卻無法為所欲為。其原因全在于,中國的傳統村落與國家的緊密聯系并不是靠宗教勢力和軍事勢力維系起來,而是靠雙方的互惠,靠觀念形態的認同,通過漫長歷史積淀而達成的穩定聯系。也正因為有了這樣的結果,西方列強在漫長的一個多世紀中,不僅沒有從根本上觸動漢族地區的傳統村落,對少數民族地區的傳統村落,事實上也無法構成直接的沖擊。中國的優秀農業文化遺產,傳承和保持數量最多,類型最豐富,其實都得力于傳統村落與國家政權的相依為命。西方列強從來沒有放棄過對中國傳統村落的干預,從名特優農產品的異地仿制和替代品生產到流通渠道的不公正施壓,從尋找代理人到劃分勢力范圍,甚至是赤裸裸的軍事干涉,都曾經嘗試過,但結果都未能真正窒息中國傳統村落的生計,其間的關鍵同樣是因為中國的傳統村落與國家政權的依存關系過于緊密,使得西方列強無法如愿以償[7]76-81。
中國的傳統村落雖然大體上都屬于農耕文明類型,但其內部卻存在著極大的互補性,傳統村落之間的差異不僅極為明顯,而且自我延續能力極強。傳承至當代的優秀農業文化遺產,幾乎可以說得上是琳瑯滿目,應有盡有。借助地方史志和專業的民族志,只要做粗略的統計,其多樣性就豐富得令人難以置信。單是水稻種植,就多達100多種,盡管國家將稻米、小麥作為國家稅賦的正色,但地方志提供的資料卻足以表明,中國各傳統村落從事的主糧種植竟多達300余種[8]。很多時下被誤讀為野生植物的食物來源,事實上都是真正意義上的農作產品,其中有一些目前雖然淡出了人們的記憶,但在半個世紀之前,卻曾經是各民族傳統村落的主種作物,沙米、糜子、青稞、葛根、芋頭、雞頭米、桄榔 粉、天星米、圓根等作物應有盡有,數不勝數。相比之下,西亞、北非和南亞次大陸的主糧結構就相對單一得多,傳統村落生產結構的多樣性就顯得遠遠不如中國了。
不僅糧食作物如此,中國傳統村落的農耕體制,同樣可以稱得上是形式多樣,架田、垛田、砂田、圩田、梯田、畬田、起壟種植,這些在中國農史上是反復研究過的農耕體制,對其他專業的學者而言,往往感到十分陌生,但這些卻是我國各民族傳統村落歷史悠久的定型生產范式,而且在少數民族地區至今還處于活態傳承狀態。而這樣的多元配置格局,不僅對生態維護可以發揮積極作用,而且對抗擊外來沖擊還可以提供廣闊的調控空間和應對空間。中國傳統村落生命力的頑強性也得力于歷史積淀的這種可貴的多元并存格局。
中國傳統村落的生產方式與所處的自然與生態系統,早已達成了高度的相互兼容,文化的環境適應功能達到了極高的水平。因而只要所應對的自然與生態系統不發生實質性的改變,即使遭受外來沖擊,蒙受了重大損失之后,自我修復都基本不成問題。當年費孝通憑借《江村經濟》一書而蜚聲學界,但他所描述的弓長村以及類似的漢族江南水鄉,在中華民族獲得真正獨立后,桑蠶生產都得以迅速恢復,并為我國早期的經濟發展起步,提供了無法替代的支撐作用。
中國傳統村落產出的其他名特優產品,在我國建國后也同樣經歷過快速復興的一度繁榮過程,也同樣為我國早期的經濟建設發揮過不可替代的原始積累作用。時下不少人熱衷于探討中國的人口紅利,遺憾之處恰好在于,這些學者似乎沒有注意到人口紅利的積累,其實是傳統村落的復興積淀下來的財富,這不能不說是一種研究思路上的缺失。事實上,如果考慮到生態安全的需要和生態食品的渴求,中國傳統村落的振興,其實并不像想象當中的那樣艱難。原因全在于,但凡文化對環境適應所取得的成就,本身就是可以長時段生效的社會資源,有了這樣的資源,傳統村落的自我修復,其實僅是操作層面上的問題,并不存在實質性的障礙。
三、傳統村落的保護對策
有效的保護對策必須植根于兩大前提:其一是保護的必要性;其二是保護的可行性。上文已經對我國傳統村落的當代價值進行了討論和分析,因而對傳統村落保護的必要性就毋需贅言。同樣的,上文已經對傳統村落消失的主因進行了討論,那么對傳統村落實施有效保護的可行性,就在于對這些傳統村落提供有效的屏蔽和提供反沖的余地,幫助他們應對來自工業文明的瞬時強勢沖擊,幫助他們實現其當代價值,那么就可以收到理想的保護成效了。不過,要落實具體的保護對策,還有許多工作需要做,需要將保護思路納入生態文明的核心價值之中,更需要將保護的措施落實到這些傳統村落傳承受阻的具體原因之中,并為它們提供切實可行的應對策略,幫助它們盡快地切入當代社會。
(一)確立保護與利用辯證統一的原則
在此之前,其實早就出臺了各式各樣的保護方案和政策,諸如建立文化生態村,對傳統村落實施財政轉移支付支持等等。但就整體而言,此前的這些保護措施,就實質而言,都沒有擺脫工業文明核心價值的樊籬,在保護措施上總不免流于為保護而保護,甚至是為了情感的慰籍而保護。為此,保護思路必須徹底調整,必須取準于生態文明的核心價值。
傳統村落無一不是活態的整體,決不是單向的文化事項。要實施有效保護,必須確保這些傳統村落處于活態傳承狀態。為此,必須堅持保護與利用辯證統一的原則,這就要求我們在政策上必須支持這些傳統村落在現有社會規范下實現其不可替代的當代價值,讓他們能夠通過提供生態產品,從事生態維護,提供文化感受三個方面贏得其生存定位和延續的空間。因而,單純提供經濟支持,認定和資助傳承人,強制性的保持村落原貌,或者提供所謂現代化的技術支撐,其實都很難真正做好對傳統村落的保護。傳統村落要得以活態延續,關鍵是讓它們獲得存活的基礎和空間,這就要求發現并獲得當代意義上的創新可利用價值。有了這樣的價值,它們就能靠文化的常態運行去實現自我保護。事實上,單純提供資金,提供技術,提供政策的屏蔽反而會窒息傳統村落自身的能動性和創造力,結果不僅保護不了,反而會迫使它們消失得更快。為此保護思路必須從幫助他們實現當代價值做起,得靠他們自身去求生,而不是將它們作為古董封存起來。按照這一標準,時下的很多保護措施都值得認真清理并果斷揚棄。
舉例說,時下的一些保護對策,就值得反省。比如,古建筑專家提出的保護對策就熱衷于對古建筑的原樣封存,這樣去保護就大成問題。因為這樣的保護僅是保護了殘留下來的所謂古建筑的軀殼。事實上,任何意義上的傳統村落,在漫長的歷史過程中,早就經歷過了不計其數的變動。因而我們需要保護的是活態的傳統村落,而不是博物館的珍藏文物,因而這樣的保護從思路上看,早就與真正的保護南轅北轍了。
還有人主張,保護傳統村落,就是要求村民完全按想象中的老傳統去從事生產和生活。而這里所謂的老傳統,同樣純屬虛構,因為在歷史上,任何意義上的傳統村落,其生產和生活都是可變的。既然當前的生產和生活是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古傳統,尚且不可知,保護的目標本身就成了空中樓閣。具體的保護措施也就無從談起了。要知道,當前看到的生產和生活樣態,同樣是歷經現代沖擊后留下來的軀殼,軀殼是沒有生命力的,而我們的保護又需要它呈現活態,這就注定了這樣的保護同樣是空中樓閣。正確的保護思路,就得允許傳統村落實現其當代價值,當然其前提是要它保持農耕文明的核心價值,同時又能與現代社會生活接軌。讓這些傳統村落成為生態文明可以接納的有機組成部分,才能確保它們既有求生的沖動和能動的創造力,它們才能在實現其當代價值的推動下,靠自己的力量獲得存活和延續。
(二)摒棄“越殂代皰”的保護思想
保護傳統村落,當然需要對他們實施有效的屏蔽和緩沖,幫助他們度過來自工業文明的瞬時強勢沖擊,但絕不是包辦和代替他們去運行。舉例說,桐油曾經是中國南方眾多傳統村落得以定型和興旺的主導產品,并且深深影響過世界經濟社會的走向,但隨著化學涂料的興起,國內外對桐油的依賴逐步被轉換掉,這些村落也就趨于消失或者改性。但必須看到,這樣的沖擊是瞬時性的,隨著人們對化學涂料負作用認識的逐步深入,隨著對環境質量要求的提升,桐油能夠提供的生態涂料,正在引起人們的青睞。在這樣的背景下,與其投入巨資去重建油房,培置桐林,倒不如為桐油的生態價值做出明確的論證,幫助這些村落樹立桐油的品牌價值,對保護而言更能切中要害。從長遠來看,生態涂料終究會在很大的程度上重新轉換掉化學涂料,只要有這樣的預見性,并且能夠超前啟動,與此相關的傳統村落完全可以逐步恢復生機。因而,提供資金,提供所謂的現代技術,幾乎沒有必要。因為在這方面,當地鄉民掌握的技術反而比所謂的現代技術略高一疇,生態涂料一旦有了市場需求,他們能夠積累的資金,甚至比國家能夠提供的資金還要多好幾倍。與其隔靴搔癢,制造形象工程,倒不如為他們多做些當代價值的宣傳和政策認定,更能切中保護的緊迫需要。
傳統村落是一個有機的整體,是農耕文明的整體表達形式,其間的構成要素缺一不可。人及人生活的一切規范才是需要保護的核心,具體的物象尚在其次,因為只要有了人,有了文化,這些村落都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去存活,并充分發揮其現代價值。有了這樣的認識后,就可以有效地排除各種單向保護的弊端,真正做到將傳統村落作為一個個整體去為它們提供存活的空間和生存的價值,讓它們在服務于生態文明建設的過程中贏得自尊、自信,保護也就水到渠成了。
按照這一認識,傳統村落的生存空間,包括它們存活所需要的整個自然與生態背景,都需要全盤為他們提供,使他們有權利用自然,管理生態,使他們的文化擁有市場的空間。那么,即使不加以額外資助,瀕臨消失的傳統村落,其實可以靠文化的正常運行去實現其新生。要為傳統村落排憂解難,為他們營建可以生存的空間,首先必須意識到這是一項在生態文明核心價值指導下的文化博弈,就是得讓傳統村落憑借其農耕文明的積淀,對工業文明的干擾和沖擊做出有效回應和反擊。而反擊的目標就是要讓它們爭得在當代的價值。既然如此,如果不先擺脫工業文明樊籬,那么由此而引申出來的保護對策,不僅不能夠為傳統村落提供保護,反而會幫倒忙。
從政策層面而言,要展開生態文明建設,不僅需要將傳統村落的保護作為其有機部分去加以對待,更需要在保護與利用之間,在不同類型文明的交往之間,確立公平公正的行為方式,進而制定相應的規范,才能夠滿足經濟、法制、生態、社會安定、生態安全的協同推進,生態文明重建人地和諧的行動目標才能逐步落到實處。
(三)建構數據平臺,助推農特優產品
誠如上文已經討論的那樣,這些傳統村落在未蒙受工業文明沖擊之前,他們形成的產品肯定是生態產品、安全食品和優質產品,這是他們的優勢也是他們的強項。保護對策就是要放大這一優勢,絕對不是要它在任何一個方面都去與工業文明展開較量。舉例說,工業文明從事糧食生產,其勞動力投入肯定低,產品的外觀和規格不僅好看,而且容易達標,在這些方面根本沒有必要跟工業文明同類產品較短論長。時下,有的人因為傳統村落的生態產品產量不高,規模不大,市場贏利狹小,就將化肥、農藥、農機具搬到了傳統村落中,其實質將表現為在工業文明的框架內,要新生的村落去與完全成熟的工業化大農場競爭,不消說,其結果只會葬送這些傳統村落。
正確有做法只能是,借助現代的網絡技術和相關學科的研究成果,為傳統村落的名特優產品正名,確認它們的生態產品資格和品牌,為人們廣為宣傳,最好是建立全國性的大數據“全國名特優產品”資料庫,交由全國人民共享,樹立他們的生態產品資格,確立他們生產方法、生產手段的科學性和合理性,使傳統村落成為全國可以直接查詢的對象,可以直接感知、直接體驗的對象。然后就可以借助當前方興未艾的網購平臺,實現傳統村落名特優產品的郵購直銷,使這些真正意義上的名特優產品能夠繞開工業文明建構的物流網,直接向高端市場的消費者供貨,其價格可以直接在網上面議。有了這樣的服務平臺,其配套的服務機構,傳統村落的生態產品價值就可以逐步實現,并穩定的擴大其市場份額,那么即令不向特定的村落提供人力、物力、財力、技術的資助,傳統村落也可以靠自己的市場運作去積累自己存活的生存基礎。同時可以抵消工業文明造成的任何沖擊和打壓,而成功的關鍵反倒是我們的保護者自己得洗腦,得真正理解什么叫生態文明?什么叫工業文明的負效應?而這一步做不好,上文提及幫倒忙就會泛濫成災,傳統村落的保護反而會成為傳統村落的催命符。
工業文明受其核心價值所支配,根本不敢正視生態維護問題,他們能夠做的就是將禍水引向外流,將污染企業、污染源推向國外,推向發展中國家,然后運用自己的資金和技術去清除本國內的環境問題。但這只是表面文章而已。事實上,如果對一家塑料生產企業,要對其產品造成的白色污染埋單,那么該廠礦投資額的一百倍都可能還不清這樣一筆欠債,這樣的廠礦,如果要算生態帳的話,根本不具備存在價值。
與此相反的是,中國的傳統村落不僅不會欠下生態帳,它自身還能提供生態公益服務和生態維護功能。同樣是因工業文明的核心價值制造了人為的障礙,使任何一個生產單元的生態計價都無法付諸實踐,而生態文明則是要把這筆帳算清楚,需要分門別類的對傳統村落的生態價值,從碳匯積累、氣候調節、生物多樣性維護、淡水資源的再生與穩定、不利環境的改善等方面做出系統的生態價值論證,明辨傳統村落在其間能夠發揮多大的作用,然后在這樣的基礎上,同樣建立大數據平臺,完善生態服務市場交易平臺,以此確保傳統村落只要按它的原有傳統,特別是排除工業文明干擾的內容后,延續傳統的生產和生活。通過生態公益服務的市場交換平臺,他們能夠獲得的收入和尊嚴與自信也足夠支撐這些傳統村落復興了,最終這樣的傳統村落才能夠為我國的城市提供可靠的生態屏障,為城市構建生態安全的大后方。走到這一步,任何一個城市居民只要接受這樣的生態服務,同時又具備對生態文明的理解,那么也會樂于對生態安全負責,為生態安全埋單。傳統村落的包袱就可能成為全民的行動,而不是單方面的政府行為。這樣的保護對策,由于是以傳統村落的優勢去擊中工業文明軟肋,來自工業文明的干擾才會表現為無力還手,傳統村落也才能順利復蘇。
(四)植根傳統村落,有償提供異種文化的分享與利用
異種文化的體驗是人類的天性,因而近年興起的旅游業其目的就是滿足這一天性的需求,但問題在于,當今世界上工業文明處于強勢,因而按工業文明方式組建起來的旅游業,肯定擺脫不了工業文明的樊籬,對異文化的體驗,必然要變味,在中國必然表現為對工業文明成就的膜拜,中國的民族旅游和鄉村旅游、生態旅游無法占據旅游經營的主導地位,其原因就在于此,而且即令是打著民族旅游旗號的旅游經營,也會很自然地摻入工業文明的內容,以便取悅旅客,干擾他們對異文化體驗的正當需求。為今之計,就是得按照生態文明的價值觀,重點扶持哪些真正遵循傳統的村落,以全新的姿態,以本色的面目去展開經營,從中獲取公平的報償。在這個問題上,當然也需要網絡系統和網絡平臺為優秀的傳統村落提供支持和幫助,但卻不需要代替它們去運行。傳統村落之間的有序競爭,本身就可以支撐它們的自立發展和新生。
傳統村落的民族文化、生活方式、本土知識和技術、精神生活和各種習俗也可以成為有償服務的內容,可以在網絡上有償提供相應的文字和圖像資料,讓哪些不能親自參加的旅游者也能分享異種文化的體驗,這其實又是一項可觀的收入來源。事實上,農耕文明積累起來的本土知識和技術極為豐富,不僅有應用價值,而且還有科研價值,在生態文明旗幟下,完全可以成為一個知識和技術寶庫,對解決特殊問題,特別是哪些工業文明萬難解決的問題,這些傳統村落的知識和技術積累,反而可以派上大用場。舉例說,我們國家級的古建筑就需要隨時維護,維護的知識和技術,如果用現代工業文明的技術和做法,那就無疑是將文物偷梁換柱,但是我國的傳統村落卻擁有這樣專門知識和技術貯備,這是因為,這些古建筑本身也是農耕文明的產物,當年也是從農村征集工匠去修建的,因而工業文明解決不了的難題,傳統村落反而可以提供技術支持。現在不能做到這一步,關鍵原因正在于,由于工業文明的干擾和排斥,以至于傳統村落的本土知識和技術不能為需要者準確提供而已。有鑒于此,為傳統村落的本土知識和技術設置大數據平臺,同樣是保護傳統村落的當務之急。
綜上所述,傳統村落的保護是一項社會性的系統工程,而且還必須是生態文明指導下的系統工程。因而,要從事生態文明建設,具體到傳統村落保護而言,就是需要為這些傳統村落排除來自工業文明的沖擊和干擾,讓他們能夠在生態文明的架構內實現其當代價值,贏得新生并充當生態文明架構中的活態社會單元。只有這樣做,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傳統村落保護,因為它是保護一種文化的活態傳承,而且是順應現代社會需求的創新式延續,而不是建立傳統村落孤島,只有確立這樣的基本認識,傳統村落的振興也就指日可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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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吳才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