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特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新探

王 璐

（河北大學政法學院 哲學系，河北 保定071000）

讓·保羅·薩特是20 世紀最重要、最偉大的哲學家之一，它是法國存在主義的領導者。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后，西方陸續出現了一些不同的馬克思主義流派，薩特便是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的典型代表。 下面我們將進入薩特的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的思想世界。

存在主義作為20 世紀最有影響力的哲學流派之一， 不僅對西方馬克思主義產生了重大影響，而且在西方社會發達階級之間也引起了許多哲學思潮運動。 兩次世界大戰期間，存在主義都是德國和法國最為流行的哲學思潮之一。 存在主義確立是從海德格爾、雅斯貝爾斯開始的，到薩特這里后得以進一步繼承和發展，由此，這朵絢麗之花便開始生根發芽，茁壯成長，成為了人類哲學百花園中的一員。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薩特感覺到其思想的過時，并開始將注意力轉向了馬克思主義。 從馬克思的許多著作的閱讀中，他獲得了很多有效的信息，并發現馬克思主義中的辯證法思想可以彌補存在主義思想的缺陷，薩特始終堅信并竭力驗證。 薩特本人對政治有著濃厚的興趣，再加上之前納粹戰俘營中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和殘害，使得薩特對政府統治下的生活產生了強烈的不滿，越來越感覺到如果想要改變現狀就必須反抗。 后來，薩特以《現代》雜志為主要陣地，于1960 年創作了《辯證理性批判》來宣傳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系統地批判了官僚馬克思主義，形成了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理論。它被后人們稱作為“新時代誕生的哲學”。 它不僅有助于我們理解西方發達資本主義社會的矛盾，而且也是人類思想發展史上的一座里程碑。

（一）人的自由的理論前提

薩特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的核心思想是強調人自由的絕對性， 強調人必須自己選擇自己的本質規定性，它通過透視西方文化傳統和歷史變遷，提出一個理論——上帝之不存在。 “上帝”在西方文化形象中占據著中心地位， 是西方希伯來精神的文化核心。 上帝的重要性體現在西方文化中的道德準則、價值尺度、規范標準等方面。 薩特提出上帝的相關概念，無非就是要告訴我們：所有的一切標準都不是從來就有的，也不是上帝專門為人類產生而制定的，是人類通過社會實踐總結出來的。 上帝并不是全能的，上帝的形象也是我們人依照自己的形象設定出來的。 雖然古希臘眾多哲學家都證明過“上帝存在”，比如阿奎那認為上帝是“第一推動者”“第一作用因”。 但在19 世紀末的時候，著名德國哲學家尼采以震驚世界的言語向那些相信上帝存在的人宣告：“上帝死亡了。 ”這也導致了西方傳統文化價值的坍塌。 從而證明了沒有絕對的文化價值能成為人生存價值的標準和尺度， 人必須成為自己的主宰，必須成為價值的創造者，是自己行為的負責人。

（二）絕對自由與絕對責任

1.人的主體性超越性

薩特在提出“上帝之不存在”這一理論之后，為了闡釋人的自由的依據，又從人的主體超越性出發，通過區分自為存在和自在存在，把人看作是一種不斷超越的自為的存在，從而得出其基本的規定性為個體的絕對的自由。

（1）自在的存在與自為的存在

薩特區分這兩種基本狀態， 目的就是為了說明有意識的人的存在和一般給定的自在存在的本質差別。

自在存在是一種自然狀態下直接給定的存在，是純粹的，沒有任何其他理由和特別規定的存在，和自覺意識沒有任何關系。 即不會派生可能，也不會歸于必然。 這正如薩特所說的：“這意味著存在既不可能派生于可能，也不能歸并到必然……自在的存在永遠既不能是可能的，也不可能是不可能的，它存在”[1]。 這便表示自在存在與人的有意識活動是沒有關系的。

自為存在是一種集超越性、生成性、自由性于一體的存在，薩特在闡釋自為存在時，常常將人的主體性和人的有意識活動緊密聯系起來。 和自在存在特性相反，“自為的存在被定義為是其所不是且不是其所是。 ”人作為一種自為的存在，是對現存事物的不斷否定和超越。 自為存在不是給定的實體，而是非實體的絕對存在，是永恒的延期。

（2）存在先于本質

在人學理論中，最基本、最重要的一個問題是：人的本質是什么？薩特說：“人之初，是空無有乎！”[2]人出生之初，既沒有善良和邪惡之分，也沒有好與壞之分。 人作為孤獨的、個體的人，他有他單純的主觀性，既沒有先天的人性，也不會隨意接受社會道德規范的支配和規范，它有一種清除物質世界中雜質的能力，它是純粹的自我。 人的本質是序列的常數，是穩定的、普遍的規定性，這種普遍的規定性不是人與生俱來的，是人在自己的主觀世界中不斷自我選擇、自我創造、自我創新的結果。 人的自由是人的本質規定性、是絕對的。 正如薩特認為的：“人就是人，人性是沒有的，因為上帝他沒有提供一個人的概念。 人除了自己認為的那樣之外，什么都不是。 ”至于人能成為什么，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2.個體自由的絕對性

眾多哲學家都認為人是自由的，人和其他動物最本質、最重要的區別是人能自由地活動。 但薩特的存在主義自由理論是說人的自由是絕對的，是最徹底的、激進的理論。 人在自己存在的環境中，不斷地自我展開、自我選擇、自我定型。 有關薩特個體自由的絕對的思想，可從以下三點進行闡釋。

（1）人命定自由，人是不得不自由

薩特認為“存在先于本質”，同理，也就是認為“自由先于本質”。 能使得人的本質得以生成，并且成為可能的前提是自由。 人的存在和自由，就是排除了自在存在成為特定的、未分化的存在，也就是排除了自在存在成為停滯的、肯定的存在。 人的自為存在的主觀意識、主體的超越、自由狀態共同作用形成了自我的規定性。人的存在制約著一些虛無的顯現，這就是我們試圖定義的自由。因此，自由作為一種虛無化所需的條件，并不是突出的屬于人的存在的本質屬性。 人的本質存在于人的自由之中，人的自由是先于本質并且使得人的本質成為可能。 所以，“我們稱作自由的東西，是不能區別于‘人的實在’而存在的。 人的存在和人是自由的這兩者沒有區別”。

（2）人必須通過選擇來體現自己的本質，自由的絕對性體現在選擇的不可回避性上

當人處在一個給定的世界中時，必然會受到各種條條框框的制約和限制，必然會和各種各樣的給定的自在存在有交集，但上帝并不能夠絕對地、完全地規定每個個體的本質。 在現實世界，每個人的生活中都會面對各種各樣可能性的選擇，能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由自己的自我選擇、自我設定、自我規劃所決定，并在自我實現的過程中不斷地自我否定、自我超越，實現質的飛躍，這就是人與其他動物之間的區別。

“一個人不多不少就是它的一系列行徑，它是構成這些行徑的總和、組織和一套關系。”[3]正如薩特所認為的那樣：自由、選擇都是絕對的，人不能不選擇，反觀不選擇本身也是一種選擇。 無論一個人遭遇何種境遇，人都沒有辦法不進行選擇。 人們常說：“不管我們選不選擇、怎樣選擇都沒有關系。 ”這種說法是不對的。 在一定意義上，選擇是可能的，但我們不選擇是不可能的，它仍舊是一種選擇。

（3）價值的基礎和源泉——自由

薩特曾說過：“人是價值的源泉，同理，自由也是價值的源泉。 ”人不是自發存在在這個未分化的自然系統中，而是作為獨立的個體，作為一種自為存在，生活在人的世界里。 自在存在給定的規定性是人自主選擇的主客體關系，不是價值和意義。 當人在孤立無援、無依無靠的情況下只能決定一件事時，他便把自由作為所有價值的基礎。 一個人的最終目的就是對自由本身的追求。 薩特曾斷言：對人類的生存而言，世界是人的世界，人是通過自己的自由活動創造屬于自己的世界。

3.個體責任的絕對性

前面薩特對個體自由的絕對性進行了闡釋，從其對自由和選擇的細致描述，可以看出他的語調中帶有強烈的極端個人傾向，以及對個體自由的向往。 接著進一步對個體責任的絕對性進行說明。 人在追求自由的同時，要為自己的選擇和行為承擔責任，在他看來，這是自由理論的必然結果，人的存在先于本質，因此，人必須自己承擔自己自由選擇的責任，這就是存在主義的核心。 個體責任的絕對性表現為兩點:一是責任不可逃避；二是責任的雙重性，既要對自己負責，同時也要對他人負責。 薩特認為：一個人在追求自由的時候，不可避免地要涉及他人，這就要對他人負責。 因此，薩特得出一個結論：“所以我這樣既對自己負責，也對所有人負責；我在創造一種我希望人人都如此的人的形象。 在模鑄自己時，我模鑄了人。 ”[4]

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并不主張盲目樂觀的人道主義，因為那是傳統人道主義的觀點。 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宣揚的是直面人生的痛苦、孤獨等生存困境，要不斷突破自我，實現自我超越，勇于承擔責任的人道主義。 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提醒我們：“人除了他自身外，別無立法者；人不能返求諸己，而且必須要在自身之外，尋找并解放自己或者實現理想目標，人才能體現自己是真正的人。 因此，人要想實現個人自由的選擇，必須先承擔起絕對的責任，只有這樣才是生而為人的存在的意義。 ”[5]

薩特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既不屬于馬克思主義，也不屬于存在主義，它有它獨立的理論系統。 既有合理之處，也有不合理之處。 我們應該給其一個正確合理的評價。

（一）薩特：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思想不是資產階級的思想

法國大革命時期，法國資產階級革命失敗后，薩特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思想萌芽興起，薩特將存在主義和馬克思主義相結合。 這時，無產階級知識分子把對未來社會迷茫的狀態關注轉到了對人自身的關注上，薩特僅僅是把馬克思主義和存在主義的觀點相融合，把人的觀點納入到其思想中，使得馬克思主義成為研究人的學說。 薩特對資本主義一直是持著強烈的批判、嚴厲的譴責的態度，他反對資本主義固有的道德準則，并稱自己的個人自由是和無產階級、全人類的徹底解放緊密相連的。 他反對資產階級戴高樂派殘暴的殖民戰爭，反對美帝國主義的侵略和奴役，他認為資本主義的道德準則以犧牲廣大人民的利益為前提的，違背了人道主義立場。 薩特認為，只有在自由的絕對性下的人的自由才是真正的人道主義。

薩特對資本主義的批判和譴責說明了他并非資本主義的代表人， 它的思想帶有濃厚的唯心主義氣息，因此，薩特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不是資產階級的思想。

（二）薩特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是非本質的馬克思主義

薩特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建立在存在主義辯證法原則基礎上， 并汲取了馬克思的辯證法和歷史觀中的營養，繼而形成了“人學辯證法”和“歷史人學”。 人民群眾是推動社會歷史變革和個人發展的動力。 但薩特的“歷史人學”卻想用個人實踐活動去代替社會歷史發展規律，這種說法是唯心主義的。 薩特這一生所信奉的“自由的絕對性”思想，就決定了他的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是非本質的馬克思主義。薩特一方面和那些自由主義哲學家和理論家發生沖突和對峙；另一方面，一邊和無產階級代表爭吵，一邊又協調緩和兩邊的關系。

薩特在《辯證理性批判》當中對馬克思主義的思想是持肯定的態度的，但是他聲稱由于現代的歷史條件是不充足的，致使現代馬克思主義也停滯不前；說馬克思主義是教條主義，不能解決人們的現實問題，忽視人、束縛人，需要存在主義來補充它。 薩特對馬克思主義的懷疑和反駁，也正好說明了薩特的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是非本質上的馬克思主義。

（三）薩特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的局限性

1.薩特的思維方式和思想內容不斷向唯心主義靠齊

薩特從一開始便以人的自由中心展開，而不是以社會現實和自然科學為基礎。 不以客觀規律為依據，片面地將人的本質和人的客觀分開討論，過分強調人的個性和人的自由的絕對性。 但是馬克思主義是建立在客觀規律基礎上的，強調的是勞動創造一切。 薩特雖然對人的主體性進行了闡釋，但是他的思想帶有主觀性，雖對馬克思主義有所補充說明，但是最終還是陷入了唯心主義的深淵。

2.薩特的自由的絕對性在一定意義上是行不通的

這個世界的萬事萬物都是相對的，而非絕對的。 存在自由也一樣，絕對的自由理論是不可能成立的。 人類生活在地球上幾千年，都是在大自然的悉心呵護下，不斷地繁衍生息。 人類在社會實踐過程中，不斷地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獲得物質生產資料。 但在勞動實踐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受到各種各樣的限制，比如：自然環境、社會環境等……人不可能達到絕對的完全的自由狀態。

3.薩特的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仍存在許多不足之處

馬克思主義強調，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是社會財富的創造者、是變革社會的決定力量。 而薩特所一直強調的是個人，個人過分關注自我、強調自我，便會失去自我約束力，變得狹隘、自私、貪婪。這與馬克思主義的思想是相反的。 薩特所強調的個人，一旦脫離了國家、集體、個人，便不能稱之為是一個完整的人，便成就不了什么宏圖偉業。 也就是說一個人是不能脫離集體社會而孤立存在的，只有將個人融入集體當中，將集體利益放在首位，集體利益高于個人利益，才是正確的思想體系。

（四）為反思社會現實提供借鑒

通過將薩特的存在主義和人本主義進行系統地剖析發現，這兩種思想可以相互借鑒，相互學習，從而碰撞出思想的火花，為人類理論研究做出新的貢獻。 對于薩特存在主義中誤入唯心主義歧途的成分，我們應當將它拋棄，充分吸收存在主義中一些正確的合理的成分。 薩特的思想雖然說帶有一定的局限性，但是他關注個人，重視人性的研究，必然會激發人的無限潛能，有利于激發人們的積極性和創造性；它堅持“以人為本”的基本原則，在實踐中發揮人的本質屬性方面有著重大的研究意義。

總的來說，薩特的一生充滿著浪漫的傳奇色彩，他一生堅持不懈的抗爭所體現出來的強烈責任感和批判意識，是人類健康發展進步的文化力量。 薩特的一生都在經歷著思想理論和現實的沖突，他的思想內在一直有著個體和群體、創造和異化、希望和絕望之間的矛盾。 因此，他一直都在不斷地探索和調整，這是一個被譽為“20 世紀的良心”的哲人留給我們寶貴的精神財富。